将二郎迎娶的事情定的差不多了,连蔓儿一家才回到西厢房,稍微歇息一会,他们就该又去早点铺子准备明天卖的吃食了。
一家人围坐在炕上唠闲嗑。
“赵家那姑娘,我看见过,好个模样。”张氏道,“就是吧,这条件要求的有点高。”
张氏说的比较含蓄。
“有啥法,马上就要成亲了。我看二郎心挺甜,没事就往镇上去。”连守信道,“等过门了就好了吧,那时候,她还不得都随着二郎,慢慢就习惯了。”
对某事、某人心甜,是他们这里的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心里非常喜欢某人、某事。二郎愿意这门婚事,怕是已经爱上了赵秀娥。
“但愿吧。”张氏没继续往深里说,“这结亲,还真就得门当户对,要不,就麻烦。”
“我看我爷本来可高兴了,二郎哥一说老赵家想让咱在镇上酒楼里办酒席,我爷就不高兴了。”连蔓儿道。
连蔓儿能够理解连老爷子的心情。定下赵家这门亲事的时候,还是连守仁有望做官的情况下。现在连老爷子没了这个打算,那连家整体放发展计划就随之改变了。赵家之所以与连家结亲,只怕也是将连守仁的前程考虑在内了。
连老爷子打算以后带着儿孙只以种田为生,那么让二郎和新媳妇在镇上住,这样很显然就不合适,还有镇上的房子,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突然说在镇上酒楼办酒席,以前定亲的时候他家咋不说连守信突然道,“赵家不愿意这门亲了,故意提这个事,拿服咱们?”
连蔓儿点头,有可能,太有可能了。
“我看老爷子就是想到这个了吧。”张氏回想了一下,就道,“怪不得说请厨子啥的,都先不急,要等他去了镇上回来了再说。”
“要真因为这事退亲,他老赵家也磕碜。”连守信愤愤地道,“谁还不知道他家咋想的。”
“我听说,那丫头一开始,是想往县城里嫁。
没找着主,才往乡下踅摸。”张氏道。
“我看她那样,不像能种地干活的。”五郎说了一句。当初何氏带着二郎想看赵秀娥,连蔓儿、五郎和小七正好碰上,将赵秀娥看了个饱。
“哎呀,我儿子会相看媳妇了。”张氏扭过头来,看五郎,哈哈笑。
连守信也跟着笑。
连蔓儿、连枝儿和小七看见五郎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五郎扭过身,他想离开这些人远点,他后悔说了刚才那句话。
笑了一阵,就把二郎和赵秀娥这个话题岔开了,毕竟,也许明天这门亲事就黄了。
“蔓儿,”张氏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连蔓儿,“在上房,没吃饭那会,继祖媳妇拉着你干啥?我看她一眼一眼地看你,是有啥事吧?”
“娘,你看出来?”连蔓儿做无奈状,“她想让我在我奶跟前,给大伯娘求情。”
“你跟你奶说啥没?”张氏就问。
“我要说啥了,咱这一天能过的这样消停?”连蔓儿做了个鬼脸。
“他大伯娘……这两天看着够可怜的。”张氏想了想,说道,“看那脸,都皴了。赶明个,手上也得长冻疮。”
连蔓儿见张氏的语气似乎很同情古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娘,你不会打算给大伯娘说情吗?”
“啥?蔓儿你说啥?”
张氏正在想心事,没听清连蔓儿的话。
“娘啊,你可千万别犯傻,咱过两天消停日子不容易。”连蔓儿抓住张氏的手,做哭状。
张氏被逗笑了。
“娘,去你那么孝顺,我奶还总找你茬。娘,你知道为啥不?”连蔓儿赶忙正色道。
这个话题让张氏情绪低落,她没吭声。
“娘,要是你不总给我三伯娘打抱不平,帮忙,我奶肯定对你不一样。”连蔓儿干脆自己说出了答案。
“我知道。”张氏轻声道,“可我看不下去,我也没逆着你奶。”
张氏说的不错,她只是将周氏发落到赵氏身上的火,分担到自己的身上。但是这同样妨碍了周氏调理赵氏,显得周氏不讲理,待儿媳妇刻薄。只怕在周氏眼里,还会认为张氏是想拉拢赵氏,共同对付她这个做婆婆的。
“娘,我奶可不会那么想。她肯定觉得你是跟她对着干。”连蔓儿就道。
张氏又不说话了。
“娘,我知道你心软,可大伯娘她和三伯娘不是一样的人。”连蔓儿就道。
赵氏是老实人,就算不能回报张氏,也会记得张氏的好。赵氏和张氏两个妯娌,对门屋住着,一个锅里吃饭这么多年,相互之间已经处出了感情。
但是古氏不同。
古氏非常精明,而且自私,对张氏,还有其他的妯娌们,根本就没有感情。
比如有一个坑,这个坑里,是必须要有一个人的。古氏掉在里面爬不出来,有人去拉她。那么,古氏最可能会做的事,是将这个人拉进坑里,再踩着这个人从坑里爬出来。
连蔓儿不想让张氏去做这个人。
可是张氏手脚实在太勤快,心肠太软,对别人的恶的忘性又太好。
“娘,你可不能替大伯娘说话,也不能帮她干活。”连蔓儿对张氏道,为了说服张氏,连蔓儿搬出了赵氏。“娘,你也该看出来了吧。我奶那脾气,非得折腾个人。要是你帮了大伯娘,那就又该轮到三伯娘倒霉了。娘,你不忍心看三伯娘倒霉吧。”
连蔓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张氏。
“咱都分家了,我每天忙铺子里的活还忙不过来,我哪有工夫去帮你大伯娘。”张氏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道,“蔓儿,娘不糊涂。娘帮你三伯娘,你三伯娘是老实人,啥坏事都没做过。你大伯娘不一样,娘心里明白着那。”
“娘,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连蔓儿道。她担心的是古氏利用张氏的同情心,现在知道张氏想的这样明白,她就没必要担心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连老爷子就带着连守义往镇上去了,将近晌午的时候才回来。
“把豆子给老四家称过去,让老四媳妇赶紧把豆芽发上。”连老爷子一回来,就忙着分派,“二郎,吃过晌午饭,你就去西村,跟何厨子把日子定下来……”
“哎。”二郎痛快地答应着,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连老爷子与赵家人谈话的结果,二郎和赵秀娥的亲事照旧,赵家放弃了在镇上酒楼办酒席的要求。不过……
“酒席就在镇上的宅子里办吧,反正离着村里也没几步路。”
第二百零四章冰车
连蔓儿不知道连老爷子是怎样和赵家协商的,最后的结果是酒席自家请厨子办,不过要摆在镇上的宅子里。
这样看来,是双方都各自退了一步。在村上摆酒和在镇上的宅子里摆酒,除了连家人要跑来跑去,麻烦一些,似乎也没有别的差别了。
迎亲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一家人都忙碌了起来。
山上的工程还没停工,蔓儿家的早点铺子每天照常营业,连蔓儿也每天过去帮忙、算账。忙完了铺子里的活,一家人或是回老宅,或是去镇上,帮着忙活二郎迎娶的准备。
老宅那边每天人都不断,村里的人,还有远近的亲友都陆陆续续地来随礼。乡村人家认为,娶媳妇,是比嫁闺女更重要、更隆重的大事,因此来的人比给连花儿添箱的时候又多了许。
小孩子们是最喜欢这样的场合的,一来热闹,二来主家招待这些来来往往的客人,总得预备一些糖啊、瓜子、花生之类的。这些在后世看来非常平常的零食,在物资相对贫乏,又习惯节俭度日的乡村人家就贵重了。
乡村人家还有个有趣的、不成文的那么个说法。这些瓜子、花生,属于看碟,来客大多不会吃,就是吃,也只是意思意思。这是相互体恤、节省的缘故。
但是,既然摆出来了总会有些消耗。小孩子们趁着大人不注意,抓一把吃,这事经常有。在这样的喜庆气氛下,只要不过分,家里的大人就不会认真生气、呵斥。
人多热闹、有吃的,这就吸引了许多村里的小孩子,成天有事没事地在连家转悠,其中当然包括连家自己的孩子。
连蔓儿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渐渐地竟喜欢上了这种喜庆的热闹。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九,需要在连家住宿一晚的远客们陆续到了。张家自然也来了人,这次来的是张庆年、王氏夫妻两个,张采云也跟着来了。
张青山和李氏老两口人没来,但是一片惦记闺女、外孙的心却到了,让张庆年捎了许多的东西过来。
一篓子的冻梨,一篮闷的烂烂的,香气扑鼻的八里香,一篮红枣,一篮山楂几串蘑菇干,一包干木耳,还有两只被绑了腿和翅膀,咯咯直叫的老母鸡。
老母鸡是养了三年多,已经不再下蛋,熬汤最滋补的,这是老两口依旧担心张氏的身子,给她补养的。
连守信就有些过意不去。
“咋总拿这老些东西来。”连守信老实地道,“我们做小辈的,还没孝顺岳父岳母这让我心里咋过的去。”
张庆年就笑,王氏快人快语。
“姐夫你这么见外干啥。这些都是家里的东西,也没用花钱。爹和娘说了只要我姐过的顺心,那就比啥都强。”
张庆年和连守信坐在炕沿上唠家常,王氏和张氏坐在炕里更是聊的热闹。
“娘上次来那回,看你过的不错,回去总算把心放下了。现在天冷,我和庆年就没让老两口出门。”王氏道。
“你做的对,爹和娘身体都好吧。娘每年到这个时候,就老爱咳嗽今年好点没?”张氏道。
“也咳嗽了两天比往年轻多了,现在早好了。”王氏让张氏放心“听说,你们开了个铺子?”
“嗯。”说到铺子张氏神采飞扬起来,就和王氏说开了,“……刚开始,心里也没底。我还想,要是不挣钱,那就赶紧关了。……辛苦是辛苦,可能挣着钱,再辛苦,我们这心里也高兴。……好的时候,一天能挣二百个钱。”
“哎呦,那正经不少。”王氏替张氏高兴,“我回去跟咱爹娘说,咱爹娘肯定高兴。”
连蔓儿在旁边吃着八里香,暗自抚额,张氏就是这样的人,没心眼,跟谁好,那就一心对人好,不藏私,什么话都说。
“蔓儿,咱出去玩呗。”张采云就道。山里的姑娘,漫山遍野地跑惯了,性子更野。以前来的时候,都是有李氏在旁边。李氏爱静,张采云表现的很乖巧。这次是跟着爹娘来的,张采云的本性就露出来了,在屋里坐了一会,就坐不住了。
“行啊,玩啥那。”连蔓儿想了想,眼睛就是一亮,在张采云耳朵边小声道,“咱找我哥,打冰溜去。……别让我爹和娘知道。”
“好,好。”张采云乐了。
“外边多冷啊,你俩老实在屋待着吧。”连枝儿在旁笑道,她听见连蔓儿和张采云说的话了。
“姐,我们就去玩一会,你可得给我们保密。”连蔓儿赶忙道。
连枝儿低声笑。
连蔓儿就和张采云穿鞋下炕。
“你俩干啥去啊,一会吃饭了。”张氏见了,忙道。
“去找我哥,让他回来吃饭。”连蔓儿就道,“顺便让采云姐看看咱家的铺子。”
“快去快回铡在外边玩。”张氏就道。
连蔓儿和张采云答应了,就跑出来。
“五哥在哪,咋没在家里?”一边走,张采云一边问。
“我哥在铺子里那。”连蔓儿答道,“这两天家里人多,我哥说闹哄哄的,静不下心。
铺子里没人,他自己在那写字念书。”
五郎爱读书,很珍惜能够有念书写字的机会,一有时间,就会抱了书看。他不仅自己这么爱学习,也督促小七跟着他一起学。
“五哥念书写字?”张采云睁大了眼睛。
“我哥已经能写不少字了。我和我姐,还有、七我们也都学念书写字。”连蔓儿告诉张采云,“明年开春,我们家还要送我哥和小七去镇上的书塾里去念书。我哥怕到时候跟不上,现在可用功了。”
连蔓儿说到这,抬脚将路边的一块积雪踢飞。
“可惜,我和我姐不能去,书塾里不收女学生。”
张采云沉默了一会。
“蔓儿,你也认了不少字了吧。我一个大字都不认识。”
“认了点,没我哥认的多。”连蔓儿道。张家没出过读书人心里对读书人很敬重,但是自家人都不大读书。“采云姐,你想认字,我教你啊。”
“好啊。”张采云咯咯的笑,“我可笨了。”
“采云姐,你可别这样说。要不,你就留我们家吧,咱一起学认字念书。你不知道,我娘可稀罕你了。她一跟我们生气,就说我们都不像她说你像她。说要跟大舅和大舅妈商量,把你换我们家来,做她亲闺女。”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一会工夫就到了早点铺子门口。
连蔓儿先走到里屋窗外,敲了敲窗户。
“哥,给我开门,我和采云姐来看你了。”连蔓儿喊。
“哎,这就来。”屋里五郎立刻应声道。
五郎和小七抢着开门,将连蔓儿和张采云让进屋里。
“这就是你们的早点铺子啊,还真不小收拾的挺干净的。”张采云一边看,一边道。
“采云快屋里坐。大舅刚来的,还有谁来了?”五郎问。
“就大舅和大舅妈来了姥和姥爷没来。”连蔓儿说着话,拿出两个八里香递给五郎和小七,“大舅给咱带了好些东西,光冻梨就一篓子。”
几个人走到里屋,都上炕坐了。每天都要烧很多柴禾,这屋里比老宅那边还要暖和。
张采云很好奇地摆弄了一会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就失去了兴趣。
“那咱回去吧,我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来了。”五郎就收拾起纸笔道。
小七喜欢张庆年更急着要回去。
“不忙娘说咱吃晚饭的时候回去就行。”连蔓儿编瞎话道,“哥小七,你俩做的那冰车那是不是藏这了,先带采云姐去玩会儿呗。”
张采云忙点头。
“是啊,咱玩会儿去呗,让我看看你们做的冰车啥样?”
“好啊,先玩会去,咱再回家吃饭。”小七也道。毕竟是小孩子,有好玩的,把他喜欢的大舅就给放到后头了。
“蔓儿,你惦记冰车惦记好多天了吧。还把采云搬出来,就你自己想玩。”五郎瞟了一眼连蔓儿道。
连蔓儿嘻嘻笑。
“哥,那冰早都冻结实了,马车走在上面都没事,你还怕我和采云姐掉冰窟窿里去?”
五郎抚额。
“得了,别说了,带你们去玩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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