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告诉宁泽,我代表着礼法邀请。
宁泽看完,只有感动,为这个为礼生,而必将为礼而死的老人所感动。
宁泽转过身,对司卿钟山说道:“请钟山先生转告礼宗,泽,明日卯时前往拜会礼宗大人。”
这位老司卿听到宁泽的答复,老泪纵横,他刚才非常怕宁泽拒绝,如果那样,自己的老师得多失望。
宁泽对瑞皇子道:“恐怕还得讨扰殿下几日。”
瑞皇子真是喜出望外,大声喊道:“摆驾回王府。”
他亲自扶宁泽上了他的座驾。
回到瑞王府,宁泽对瑞皇子说:“请帮我在水榭,准备笔墨纸砚。”
瑞皇子跃跃欲试,意图太明显。
“不要让人打扰,并且麻烦殿下,帮我准备礼服,”宁泽说完回了水榭。
瑞皇子先是有点失望,又看到宁泽对自己确实不像对待别人,想要什么都直接说,也不见外,原来这就是自己人的感觉,想到宁泽对待司卿老大人的态度,他感觉好了太多。
宁泽到了水榭,沐浴静坐,不一会,侍女将墨已磨好,纸也铺正,他关上门,将侍女和白鹿关在门外。
现在他需要静,宁泽坐了一个时辰,然后将老宗师的拜帖拿出来,读了一遍又一遍,在感情最浓烈的刹那,提起笔来慢慢书写,精气神全部灌注在笔上,等他写完,将这张字放到一边。
打开门,走出水榭,看向远处,好像在透过重重楼阁看一个人,许久,他返回水榭又写了一张书法,唯一遗憾他没有带印。
中午吃饭,宁泽让瑞皇子帮他准备两个三尺长的礼盒,再帮他找篆刻师傅刻一方印。
现在,宁泽直接称瑞皇子为“瑞兄”,连殿下都省了。
瑞皇子发现宁泽很会使唤人,他都快成宁泽的管家了。
第96章 问礼()
寅时,宁泽坐在白鹿拉着的小车上,缓缓而行……
瑞皇子要宁泽用他的车驾,宁泽拒绝了,不合礼法,他只要一驾车就行,找一位熟悉路径的车夫,一位随侍即可。
宁泽身着礼服,端坐车内,身后站着一位十来岁的小童,手捧礼盒,鹿车驶向礼乐府方向。
卯时,礼乐府外,一位白发苍髯的老者,头戴高冠,身穿紫色礼服,须发整理的一丝不苟,老者双手而参,合一胸前,后面站着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一脸儒雅,三缕花白胡须飘于胸前,他恭敬地站在老者身后,望着东方。
“轱辘…轱辘……”车轮声,老者眼睛发亮,顺着声音,一头白鹿拉着一架小车,车上三人,一坐二立,车到百步外停下……
宁泽看到白发老者立于门前,赶紧下车,整理礼服,小跑上前,快到六尺之时,老者向前迈步,两者距三尺而立,宁泽躬身作揖,老者也躬身行深深揖礼,两者同时礼成。
老者行的是迎贤礼,而宁泽行的是尊贤礼,然而他们却是同礼。
宁泽和老者虽是初见,一老一少,却似神交已久,两人同时伸出手,相携而行……
钟山和小童各随其后。
宁泽随着老人穿庭过院来到礼贤堂,礼贤堂内并无座椅只有蒲团,两个蒲团并列而放,宁泽和老人各坐一边,老人居左,宁泽在右。
宁泽从小童手中接过礼盒,双手奉于老人,老人双手接过,交予身后钟山。
两者同时闭目,一语不言,大约半刻钟……
老人先出声:“何为礼?”
“恭敬为礼,”宁泽回答。
老者再问:“何为礼?”
“不逾越为礼,”宁泽答道。
老者再问:“何为礼?”
宁泽再答:“心乐为礼。”
老者大笑:“好一个心乐为礼,当为礼宗。”
宁泽笑道:“礼宗过奖,初出茅庐,安敢称宗,今日泽前来向礼宗问礼。”
老者更喜,说道:“今日见你,无憾矣……礼乐府有:古礼三卷,尚礼六卷,封禅大礼两卷,当传授予你,勿使蒙尘。”
宁泽肃然而拜:“礼宗教诲,必不敢忘。”
宁泽便在礼乐府中,随着老礼宗学习礼法……
宁泽先读礼典,每遇不懂,先入定思考,然后将自己见解告诉礼宗,问其是否正确?
礼宗告诉宁泽他的理解,若是不同,两人辩论,如果辩不通,再思,再辩……老少两人沉侵于礼法知识之中,不知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中午两人只用了点心茶水。
宁泽起身告辞,很自然地说道:“明日再来。”
行礼离开,钟山代师送至门外,宁泽乘鹿车而去。
司卿钟山返回,老礼宗问他“今日我‘礼之三问’,你可明白?”
钟山低下头,道:“弟子愚钝,请老师示下。”
老宗师叹息道:“你应该向亚宗学习,他每逢问题,必先思考,然后请教,绝不依靠为师解答,即使我给他答案,他也会三思,如不认同,必会反我,我听到甚喜,乐不知食矣。”
老宗师接着说道:“我先问他,什么是礼?他回答,对人恭敬是礼,我再问他,难道这就是礼吗?他回答,不逾越规矩是礼,我再问他,这就是你的礼吗?他回答,我的礼是心中有礼,为能依礼行事而喜悦。”
老礼宗停了一下,说道:“钟山你之所以还是礼法大家而不为礼法亚宗,就是你只将礼当成了为师给你的责任,而忘记了‘礼’是一种信仰,为它喜,为它悲,这就是礼宗。”
次日,宁泽卯时到礼乐府学习礼法经典,和老宗师讨论礼法的古与今,对与错,正和偏,不断提出自己的见解,又是一日匆匆而过。
离别时,老礼宗问宁泽多大了?
宁泽说自己三月十七生辰,马上要十四了。
老礼宗蹙眉道:“今天三月十四,还有三天就是你的成人礼了,你长辈不在身边,该当如何?”
宁泽对这种成人礼没有什么感觉,况且侯府庶子的成人礼,都是自己母亲帮结发,宁侯爷不会为每个子嗣都去结发。
宁泽想了想说道:“三日后,还请礼宗屈驾瑞王府帮我加冠行礼。”
老礼宗苦笑了一下,你都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这样决定了?果然是年轻人,行事就是雷厉风行,老礼宗想了想,自己的身份确实可以,好像除了自己还真没有一个人有资格,便点头答应了。
宁泽之所以要选在瑞王府,是因为一般弱冠礼都是在自家宗祠举行的,宁泽客居在瑞王府,自然以此为家,而礼乐府是不和事宜的。
宁泽回到瑞王府,对瑞皇子说:“瑞兄,再过三天是小弟的弱冠之礼,我的冠礼将在这里举行,礼宗老大人将会为我加冠,告知你一下。”
瑞皇子差点没被茶水呛到,兄弟你就这么不见外,礼宗他老人家要来,你就通知我一下,你也得早说呀,我还要给你准备冠礼必备之物,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第97章 冠礼()
宁泽并未将冠礼的事情放到心上,他每日卯时准点到礼乐府研学经典,晚上回来打坐练气,如此三天即过。
三月十七,瑞王府,刚到丑时,众多侍女、仆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或摆礼器,或搬桌椅,或清扫路径,或擦洗地面,一片喧闹。
瑞皇子来回奔波,事事过问,怕出差错,虽然宁泽一再说一切从简,但这是他第一次给人操办弱冠之礼,尤其礼宗要来,疏忽不得。
天微亮,瑞皇子已经恭立于王府门前,今日他是宁泽的兄长,迎接客人自然责无旁贷,他此时心情难以言表,有身为长兄的自豪,有作为家长的满足,被人信任的感动……
卯时过半,一辆辆牛车从西边缓行而至,车十架,侍从十人,各捧礼盒,跟于车后。
只见一位面相古奇,须发苍然的老者下车,整理衣冠,后面九架牛车上下来九人,均是高冠礼服,九人第五位是司卿钟山,九人恭敬立于老者身后。
瑞皇子,此时心情格外激动,前面这位就是礼宗孟成疆大司祭,他也是在十年前,在大禹封禅大典上,见过老人一面。
后面九人是“礼宗九家”,足足九位礼法大家,也是大禹古国的所有礼法大家,平时见一位都难,今天居然全部聚齐,只为给宁泽加冠,可以看出宁泽在礼宗眼中的地位,在文道中的地位。
瑞皇子赶紧收摄心神,下阶而迎,他将大司祭和九位大家迎入尚德厅,今日冠礼在此举行。
吉时到……
宁泽,身穿朱红色礼服,发披身后,他上前跪坐于供桌之前……
供桌上有各种贡品,打神鞭居中,恭为礼器。
瑞皇子唱和:“祭拜天地……”
宁泽起身对外三拜,对里三拜。
本来加冠礼都在自家宗祠举行,由父亲或兄长主持,要祭拜祖宗,宁泽这里祭拜天地也不算违礼,毕竟天地祖宗,天地在前。
“长者加冠……”
礼宗孟成疆迈九步上前,端立于宁泽面前,将宁泽长发卷起,成髻,他从童子托盘中取过一块灰色麻布,布于髻上,以麻绳系之,开口念道:“第一冠,为人冠,尔生而为人,死当为人,莫忘人族。”
“生而为人,死当为人,”宁泽复道。
九位礼法大家上前一步,祝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去尔懵懂,益智益寿,”贺完,后退一步。
老宗师取一块黑色粗布,覆于第一麻冠之上,以棉绳系之,开口念道:“第二冠,为地冠,尔生于禹,当念故土,宁爱本族一寸土,莫恋他邦万千金。”
“宁爱本族一寸土,莫恋他邦万千金,”宁泽念道。
九位礼法大家上前一步,祝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永受地福,”贺完退一步静立。
老礼宗,双手托起高高的黑色礼冠,为宁泽戴上,老人两眼湿润了,为这位礼学后继人,既将成人而激动,当感天恩,开口道:“第三冠,为天冠,望尔永感天恩,高居在上,泽比苍生。”
“永感天恩,泽比苍生,”宁泽复道。
九位礼法大家上前一步,祝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受天之庆。”
“乐……”
只听四周响起了编钟,箜篌,铜鼓…合奏《少阳》。
宁泽跪坐在地,闭目倾听着冠礼名曲《少阳》,心如探爪之乳虎,又似初升之朝阳,心中激荡不已,今日为我冠礼,宗师加冠,大家祝词,无憾矣。
“礼成……”
随着这声礼成,宁泽站起身子,躬身行作揖大礼,诚挚地谢道:“有老宗师和诸位前来,泽之冠礼当为今世之冠,仅此一礼,深表感谢。”
诸位大家赶紧回礼。
宁泽和老宗师一起,在瑞皇子引领下进入宴客厅,今日饭桌按宁泽要求为圆桌,老宗师为首居中,瑞皇子在左以主人身份作陪,宁泽居右,顺势为九位大家,今日宴食很正式,大家食不言……
宁泽将诸位来客一一送至门外。
回到大厅,瑞皇子对宁泽笑着说:“每位先生都送了礼,我猜必然是礼书,其它的,他们也拿不出手。”
还真被瑞皇子猜中了,所有客人包括老宗师,都送的是礼法珍本,尤其是老礼宗那本,宁泽拿在手里,爱不释手。
第98章 韶()
宁泽冠礼之后,回水榭入定,他需要平静,虽然起初,他并不重视这次冠礼,可看到瑞皇子如此慎重,老宗师谆谆教诲,九位礼法大家齐至祝福,他明白之前自己错了,冠礼也是礼的一种,他轻视了。
这是一种被重视的成长,在冠礼之前所有的少年都不会独挡一面,亦不会有人将他们安排在主位,但是冠礼上所有人为你而贺,从此你当有自己的位置,受人重视,你将独立而行。
……
宁泽如往日一样,卯时到礼乐府,研习礼典,唯一不同,往日他丝绦束法,今日却头戴玉冠,白玉簪之。
宁泽在老宗师的指导下苦读礼典,不知不觉已过六日,最后一本封禅大典研习完毕,他一脸喜悦,此次收获比得上他数年自修。
老宗师看着他,大为欣慰。
“走,老朽给你准备了一件贺礼……”
宁泽不知其意,任由老宗师抓着他的手,向礼乐府深处走去。
他们到了,眼前是礼乐台,他终于知道老宗师要给他什么礼物了,应该是乐,礼乐府,怎可无乐?
他随着老宗师登上礼乐台……
礼乐台四周,前有三百乐师,后有三百乐师,左有三百乐师,右又有三百乐师,老宗师点头,乐起……
四周钟鸣鼓响,瑟吟笙唱,琴震笛扬,融合成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大乐,高雅温润,肃穆庄严,厚重荣耀,辉煌神圣……世间竟有如此至斯至美之乐。
宁泽和老宗师站在众乐师之间,一老一少,单手相持,两人双目紧闭,时而随乐舞动,时而庄严静立,时而热泪盈眶,时而挥袖而起,时而对天微笑,时而沉默不语……两人犹如不在人间,完全到了辉煌的国度,众生无忧无虑,各自平静安乐。
乐停……两人久久不愿睁开眼睛,依旧沉在大乐之中,细细回味……
许久,老宗师睁开了眼,对宁泽说道:“每次来这里听《韶》,老夫都如焕发青春,喜不自禁,不知老之将至,这就是《韶》,上古流传的大乐,至美至尊的礼乐,今日以之为贺,祝你早日成宗。”
宁泽睁开眼,感动地对老宗师道:“今闻《韶》乐,三生有幸,先生之礼,泽,大喜,当不负先生所授。”
两人下了礼乐台,宁泽对老宗师说道:“明日泽即将离开,在这里向您老辞行了。”
老宗师忧伤道:“今日离别,老朽恐再也见不到你了,天不假年,老朽时日不多,死前能见到你,亦是无憾,但我走之后,大禹再无礼宗,本想将你推给陛下,又见你志不在庙堂,老朽只希望大禹有用到你的一日,莫要推辞。”
宁泽眼圈发红,老宗师即将走到他人生的尽头,却依然对他宽容,对国忠诚,对礼担忧,宁泽深深作揖,道:“居庙堂之高,有礼,处江湖之远,亦将有礼,他日若大禹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