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云海又起,却是把韶州城变成了阴深诡秘暗无天日的黄泉地狱。
当中如野兽般觅食走动的尸人,便是无家可归的冤魂恶鬼。
玄鸣也顾不得这些,如今他的身体撞伤了好几块,落崖前被击中的腹部更是时不时地渗来了隐辣的阴息,看来是被嘲弄他的控尸使下了毒。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明明可以就地杀死,却选择打落悬崖这种单纯耍帅但是没什么用的方式。多少小说主角跌落悬崖找到奇遇从此修为一发冲天。
丹田中的黑红太极图转得飞快,与腹部不停渗透进来的辣毒做着对抗。看上去似乎打了个平手,可玄鸣还是有如果不坐下调息就会扛不住的感觉。
为今之计,唯有尽快落崖了。玄鸣抬头看了看上方已被雾气遮蔽的崖顶,放弃了攀登上去的打算。
云海山明显就留有血炼教的明暗两哨,而那个控尸使大概就是统领着此山的人罢。
下方不远处就有一个崖壁重叠造就的小平台,勉强够一个人落脚了。
玄鸣运气于左手,狠狠地抓住了崖石上的缝隙,手指几欲破石而入,右手拔出阑珊,只见剑身上无半点划痕。他心里既有庆幸,也有沉重。
庆幸自己得到了这么一把神剑,沉重则是因为自己对阑珊剑诀的陌生。他的剑招颇有点照虎画猫的意思,今日碰到修为在他之上的控尸使,不但救不了自己,还累及前辈传承受人嘲笑。
平台过小,玄鸣艰难地归剑入鞘,比了比距离,轻轻一跃。
想象中的稳稳当当并没有出现,因为妄动真气导致腹部落至中途,一阵绞痛。
幸好,这个平台处于一个古洞的洞口,看上去窄小实则宽敞。玄鸣刚一落地,就双膝跪倒,双手下意识地狠狠捂住腹部。腹部的辣毒正朝着丹田缓慢却无可逆转地渗透蔓延。
“什么人?”
就在这时,洞内传来了一声色厉内荏的喝问。
“清虚派···玄鸣。”
不知是敌是友,玄鸣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放在了剑柄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回道。
洞内陷入了沉寂,凭着暗淡的日光,依稀能见这个处在半山崖壁的古洞里躺坐着两个人。
见对方没有再问,也没继续表露敌意,玄鸣便自顾自扶着洞壁坐下调息。十分精神花了两三分在提防之上。
比起探究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有人,赶快运功抑制毒性方才是第一要务。
“有···有人···来咗?”
“嗯。”
玄鸣睁开双眼,只见一个躺着的人艰难地坐了起来,他的双手乱舞,抓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后,方才停了下来。
“系边个?”
他一边问,一边转头,试图找到玄鸣的位置。他的眼睛是紧闭着的,眼皮发黑,此时看去,就好像脸上长了两个幽深的空洞。
“任嚣城清虚派嘅玄鸣。”他的同伴回答。
“玄鸣,你是不是有一个俗名叫关诚?”瞎子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激动。
玄鸣定眼再看,靠着洞外翻转黑雾遮蔽下残留的光线,眼前人似乎有点眼熟?
第三十二章 再逢已殇()
“关诚,是我,知闻啊。”
那人还未等玄鸣应答,照着记忆中洞口的方向就爬了过来。
觅得近了,出现在玄鸣跟前的是一个双腿瘫痪,双目失明的瞎子,一身武侯制服破破烂烂,再没半分洒脱英武。
他似乎感觉到了玄鸣大概的位置,一双手在空中舞了舞,一下抓住了玄鸣的肩膀。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玄鸣的旧识。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那个叫陈丞,现在攀着他肩膀的这个叫知闻,与周明一样,都是同窗。
此次他们与另外五名武侯一起,组成了玄鸣任务中的武侯府先锋小队。现在死得只剩躲在古洞里的这两个了。
玄鸣终于知道那日离别时,周明口中的不想你们加入这里是什么意思。
儿时面貌完好的两个弟兄,一个双眼被毒瞎,一个干脆就被人挖去了双眼。
他们进入韶州城时有三人,被血炼教层层包围,一人当场殉职,两人力竭被俘。跟他们一样被俘的平民都会被血炼教教众拿来为他们的新式“兵器”提供零件,练过武身体常年受真气滋润的武侯更是上品用材。
陈丞的双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强行挖去的,而知闻却是被人拿来作毒素试验。
对方把他们两人弄瞎了之后看管就放松了,而平日的饭菜供给同样变好。听巡逻的教徒闲谈,他们会被分坛主制为一种叫作尸将的东西。
说到这里,陈丞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
两个瞎子能从血炼教营地逃出来,想必经历了重重困苦,既然他们不愿说出其中详细,玄鸣也没有再问。
经过他的调息,此时体内真气与辣毒勉强达成了平衡,玄鸣开始正式打量这个古洞。
洞不深,在两人躺着的地方再往里走几步,就到了尽头。尽头正中立着一块青白色的玉石,在晦暗的洞内隐隐发光。
难道还真的是摔下悬崖就有奇遇?
玄鸣回头看了看两位弟兄,也不愿相瞒,道:“陈丞,知闻。我发现最里面有一块会自己发光的石头。”
“小心滴,如果系非科学现象。”陈丞空洞的眼眶往这边看了看,提醒道。
“嗯。”
玄鸣对着青白玉石一揖到地,表示承了前辈留下的机缘。随后谨慎地单膝跪倒在地,伸出左手摸了上去。
玉面光滑,玄鸣咦了一声,只感觉石中似乎含有无穷真气,都在活蹦乱跳,你挤我我挤你地想往他手心钻去。
啪嗒轻响,玉石好像小儿摔跤一样往前一倒,露出了藏在石后镶在洞中的一个巴掌大的木匣。
匣内只有一个袖珍的竹简,一首摩诘居士的《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
青白色的玉石与山同名,具有洗涤尘垢,吸气化毒的神效。
玄鸣给两人读完竹简上的文字后,心中一动,循着方法立起玉石,双腿盘坐,手掌放在石后的掌印上。运起阑珊真气,一点一滴地穿过石壁,探入了云海中。
百川入海,水滴江河。
玄鸣的身体如同在泡澡般整个放松了下来,因为真气调动而导致的毒素渗透也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
“兄弟,兄弟,兄弟!”
玄鸣是在剧烈的摇晃中被摇醒的,醒来时人还在盘腿坐着,手却已经离开了玉石。
他惊得骤然站起,把摇醒他的陈丞撞得踉跄。
“我的功力,我的功力!”
玄鸣全身绷紧,看着自己的双手,惊问道。
他的身体空荡荡的,经脉中流淌的真气,丹田中的太极图全都无影无踪。除了手掌上还残留着的些许气息,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练过武一样。
“点啊点啊?”知闻趴在地上,着急的问道。
玄鸣崩溃地双膝跪倒在地,声线空颓:“我的内力全都消失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是放在别处,对于一个清虚派弟子来说,没了也就没了,大不了重修而已。
可是此时他就在韶州城境内的中心,而且还在云海山崖壁上的古洞里,没了体内真气,别说碰上血炼教徒,单单离开这里,就已万难。
他再看见云海石,就好像看见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扑过去的身体被早有预感的陈丞拖住。
“兄弟,放开我,我砸了这块吸人功力的破石头!”
“冷静,冷静点。”知闻一边跟陈丞一起劝着,一边在云海石上摸索。他的内力此时只剩下护住心脉与脑袋的那一丝,是用来避免理智沦丧的。
感受到石中跃跃欲试的真气,知闻没有犹豫,直接运起体内仅存的内力,往云海石中冲去。
他在赌,赌他心里那个猜测。看到知闻的身体因为毒素侵入心脉开始剧烈的抽搐,玄鸣停下挣扎。
陈丞虽然看不见,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劝道:“唔洗担心,我们推理过,没事的。”
大概半柱香时间后,知闻脸上重重地浮现了几次黑气,随后身体的抽搐便停了下来。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
“怎样?”陈丞问道。
知闻仍趴着,稍稍抬起头,答道:“没错,身体的毒素和内力都被吸收了,跟我们刚刚推测的完全符合。”
“好。”陈丞打了个响指,绕过玄鸣,在地上摸索到玉石,同样运起内力冲入石中。
等他再度站起身的时候,青白的云海石已变得黑紫,陈丞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地道:“舒服多了。”
玄鸣不死心地再度把手放在石上,运起体内仅存的吸力。
云海石中再没半点动静,刚刚活泼的真气似为幻觉。让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对着一块普通石头运功一样好笑。
此时知闻勉强从黑暗中重新适应了光明,他见到玄鸣的动作,劝道:“兄弟,没用的。你没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洗筋伐髓过后一样么?他吸纳的真气,大概就等同于代价吧。”
玄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洗筋伐髓对他哪有什么效果,罢了罢了。正好,开始专修阑珊剑诀吧。
第三十三章 云海山下()
三人在云仙古洞待了两天,玄鸣带来的干粮已被消耗殆尽。两日内,众人都在静养。云海石可以去毒,却不会疗伤,一切还得靠他们自己。
与两位弟兄不同的是,玄鸣除了疗伤,更多的是在:回,忆,古,诗,词。
这日,他打了自己一巴掌。
“是了!戈剑星芒耀,鱼龙电策驱这句,若是用刺剑便可身化鱼龙。我真傻。”
陈丞二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有所顿悟,便又放开心去。他们暂定今日黄昏攀下山崖,翻越云海山回返,寻觅大队。
眼前抓紧时间重修内力,能有多少是多少,阶位还在,恢复实力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然每个被云海石洗筋伐髓过后的人都要从零开始的话,再好的天资也经受不住岁月的蹉跎。
日落,黑云遮蔽下的天空昏暗了不少。
陈丞走在最后,脸上多了个黑黄两色的面具,堪堪可以完全遮蔽住他的双眼。这是他这段时间的新作品,取名情漪相依。
本来只是一个放在桌上的小摆饰,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他在上面加多了两块铁片,用来遮住面具上的缝隙,同时也就遮住了他那两个空洞的眼眶。
游侠不为红尘恋,却以铁面遮霜颜。莫任孤行铸法眼,漪澜添情鹧鸪天。
“所以,兄弟你确定能盲攀?”玄鸣显得疑虑重重,在爬下悬崖前,他问多了一句。
陈丞保持着他的豁达,指着自己的情漪相依,笑道:“带了个这么帅的面具,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总不可能在这里待一辈子吧。”
玄鸣同样笑笑,让他最为惊奇的就是,这两位弟兄居然能在逃出的同时找回他们被收去的小包。
下崖的路说不上难走,玄鸣一边听着上方知闻的指点,一边摸索着往下。他们两是在被追捕的情况下慌不择地路爬上来的,现在只是重新爬一遍那条路而已。
为什么会这么顺当,这个疑问玄鸣在落到崖底后,自然而然地得到了答案,因为山崖之下摔了好几团的肉酱。
这些都是帮助陈知二人逃离的平民义士,概因他们被囚时对众人多有照拂,即便这照拂说来微不足道,还很傻。
“他们就这么自告奋勇地在前面为你们探路?”
玄鸣一边往坑内填土,一边问道。
陈丞行动不便,又未练成听音辨位的功夫,他拄着枯木靠在树上,答道:“我们的命就是他们救的。”
“我懂。”
玄鸣没再说话,他从坑内的尸骸中,找到了这些人以命相救两位武侯的其中一个原因。
尸骸的皮肤都有种泛青黑色,大概是因为受到水雾洗刷的原因淡化了不少。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种黑是因为血液凝结导致,他跟知闻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中读懂了他想要的信息。
这群人,想必早已身怀死志。
大概他们就处在南凌渡口毒人日记描述中还保留着理智的阶段吧。
土包前面立了个无名义士的牌子,字是陈丞写的,这位弟兄自小除了机关巧术,就是写得一手好字。
如今眼不能视物,笔下却是无碍,也不知道他心境如何,这寥寥四个字,已隐隐透出不平之意。为这韶州城父老鸣的不平。
无论如何,该走了。
回返的路并不愉快,茂密的南方丛林让陈丞的行走踉踉跄跄。似是因为血炼教用毒的原因,林中虫蛇也比往日多了些燥性。
他们一行人如今并不具有多少武功,全仗着玄鸣手中阑珊切金断石之利勉强前行。
只是该来的还是要来,在上山的路径上,盘踞着三三两两的尸人。按照陈知二人的说法,这些都是未被血炼教编入部队的零散尸群,他们这一路上,就杀了不少。
按照议定,三人之中两人的功夫都在他们的兵器上,如今御敌弩被收去,两位弟兄赤手空拳的战力实在勉强。
玄鸣观察半响,低声让知闻与陈丞留在灌木丛中,独自从林中走了出来。
脚一踏上山路,各种视线顿时飞来,玄鸣已成场中焦点。
他自嘲道:“除了卖艺的时候,我还没试过这么受欢迎呢。”
这些游荡的尸人除了样子可怖,实力其实一般,强壮一点的早被血炼教控尸人收去深造。
看他们装束,生前也多是妇孺长者之类,默念了几遍无上天尊。玄鸣沉着脸,已然出手。
如想象中一样,过程只能用斩瓜切菜来形容,事后站在一堆尸骸当中的玄鸣其实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快走吧。”
接下来要走的就是北上的官道了,一条被压实了的黄土路,偶有上下起伏。
在这条路上,只要不碰到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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