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点。
赖从小在村里小河摸鱼之功,奇才水性本就不错,后来跟九爷练了内息之法,已有小成,便是口鼻不呼吸也能支撑几时。如今水势湍急,只能顺流而下,但他心下并不害怕,想着到水势平缓之处,慢慢划上岸就是了。便不强自挣扎,放下心来观察四周的情景。
忽见离他几丈开外,一个人起起落落,似是在极力挣扎,仔细看看,正是李昌燮。他的头一会冒出水面,一会儿又不见,两只手胡乱挥舞着,看来这厮真是不习水性,似他这么折腾,坚持不了一会儿就得完蛋。奇才奋力游着水,慢慢向他靠近,又怕他不识好歹向自己出手,便喊道:“不要乱动,我来救你!”
李昌燮倒是听话,停止了手脚的划动,奇才游了过去,将手托在他的腋下,使他的头露出水面,脚下踩着水,带着他在水上漂浮。李昌燮嘴里吐了几口水,张嘴喊道:“我输了!”
奇才说道:“你的功夫高过我,只是轻功不及,我只是讨了个巧罢了。”
李昌燮张嘴骂道:“放屁!输就是输,找什么借口,老子输得起!”一个浪头打来,灌得他连连咳嗽不止,再不敢开口说话了。
又漂了大约半个时辰,水势渐缓,奇才拖着他慢慢游上了岸,身上已全无力气,二人像死鱼一般躺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半晌方缓了过来。此时天色已晚,经这一番折腾,奇才早已饥肠辘辘,急着想找些东西果腹,心内却担心杨月儿主仆的安危。
第118章 118。断袖帮(四)()
奇才站起身道:“李帮主,你既已认输,快告知你的兄弟,莫要伤到杨姑娘!”李昌燮并未起身,只说道:“哪个杨姑娘,不是你姐姐吗?”
奇才道:“我哪里有什么姐姐!她们是我路上遇到的而已。杨姑娘将身家性命托付于我,我必定要护她周全,我们快走吧!免得回去晚了,杨姑娘有危险。”
李昌燮翻身坐起,说道:“兄弟,我平生最喜结交英雄好汉,你虽长了副小白脸,却有胆有识,急公好义,天生侠义心肠。”
李昌燮一巴掌拍在奇才肩膀之上,拍得他膀子一歪,差点栽倒,李昌燮大声叫道:“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怎么,还不赶紧叫大哥?”
奇才暗自嘀咕,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要收兄弟,自己就得立马叫大哥?可杨月儿两人还在他的手里,自己除了顺着他,又能如何呢?
奇才一边腹谤,一边张嘴叫了声:“大哥!”李昌燮哈哈大笑道:“开心!高兴!兄弟,今天咱们要痛饮三百杯!”
奇才揉着肩膀道:“大哥,这饭还没有呢,哪来的酒?”李昌燮一扯他,“走,咱吃酒去!”奇才道:“那杨姑娘”
“包在大哥身上!”他嘴里说着,身子已在十几丈开外,奇才纵身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疾行了一阵子,正来到昨夜宿过的客栈门外。
李昌燮推门而入,早有几个断袖帮众上来,大声叫道:“帮主,你可回来了!弟兄们都去河边找你了,还派了些水性好的下河底去摸”
李昌燮骂道:“放屁!老子又不是王八,还能沉到水底下去?去把他们都喊回来!等等,那两个小娘儿们呢?”
众人笑着说道:“帮主放心,已经送回总舵,好生生地留着呢,哪个弟兄敢动新嫂子?”
李昌燮抬脚,作势欲踢,几个人哄地散开,“什么新嫂子,那是我兄弟的姐姐,就是我的妹子,说不定就是弟妹,你们好生看顾着!”奇才忙道:“大哥,我不是,杨姑娘她”
“什么你呀她的,兄弟你这就不痛快了,今天先喝酒,明天回总舵,哥哥帮你把喜事儿办了!”奇才知道说也没用,只好闭嘴,跟着他进了屋,几个帮众拎着酒坛子就放在桌上。
奇才虽然一直向往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英雄好汉,可也没见过这架势啊!他酒量也还算行,不过得看跟谁比,当初二牛就能喝他几个来回,何况这扯坛子上的。
李昌燮扯过一坛子酒,用手拍开泥封,连倒了几大碗,端起一碗向奇才比划道:“干!”仰头就灌,酒液顺着胡子滴滴嗒嗒,一连喝了六碗,才歇了口气,用手一抹嘴巴,说道:“兄弟,你喝呀!”
见他如此爽快,奇才心中豪情顿起,端起一碗,仰脖灌了下去,一股热线顺着喉咙直到腹中,他砸嘴道:“好酒!”将碗底一亮,众人哄然叫好。又斟上两大碗来,奇才连连干了,立时头重脚轻,眼前迷离。
李昌燮又连着干了三碗,向奇才道:“兄弟,你再喝呀!”奇才头晕得不行,再不敢逞英雄,忙说道:“大哥,小弟可没你这般海量,饶了我吧!”
李昌燮一笑说道:“人在江湖走,哪能不喝酒?人在江湖漂,哪能不喝高?你这酒量也该练一练,今日咱们有缘相识,哥哥心里高兴,兄弟一定要陪,莫要扫兴!”
后来真是悲剧了,喝到后来奇才已完全不当那是酒,只是一个劲地往嘴里倒。他最后的意识,最后的意识是什么来着?
次日李昌燮带众人回断袖帮总舵,仍旧日日大醉,他断然拒绝了奇才的辞行,而奇才也断然拒绝了与杨月儿的被婚事,李昌燮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强留住他们,奇才觉得,如果不是每日喝酒难受,和他相处其实是件挺爽快的事儿。
李昌燮是个豪爽洒脱的汉子,虽然身为一帮之主,但常随性得令人发指,他的身上混合着一种天生的领袖感觉与少年心性,这两种气质看似矛盾却奇怪地融合在一起,使他能凝聚自己的帮众并与他们打成一片。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虽只相处几日,奇才与李昌燮的感情已不同寻常,让他自二牛之后再次找到兄弟的感觉,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喝得多了,话自然就多,许多事儿就这么就着酒扔了出去,李昌燮多少知道了奇才的事情,而奇才也慢慢了解到断袖帮的传奇经历。
李昌燮的祖先是一位有名的独目英雄,一生南征北战打下大块地盘,他死后,他的更加英雄的儿子扩大了他的基业,然后登上了皇帝宝座,这个皇帝儿子以为天下太平,开始纵情享乐,不料一场政变粉碎了他的王朝,并夺走了他的性命。他的兄弟子侄被大肆杀戮,全家男子几乎全部死掉,只有一人侥幸逃脱,但是在乱军中失去了左臂,他带着部属回到祖居之地,一行人隐居起来,直到岁月淹没了那段历史。他的后人为了纪念祖先,便将衣服左袖截去,成为现在的模样。这便是断袖帮的由来,如今的帮众多是那人及其部属的后裔。李昌燮是那皇帝的直系后裔,身上流淌最着高贵的皇族血液。
奇才自脑袋里一翻腾,便知他们是沙陀人李克用的后人,这个家族曾入主中原,显赫一时。家族中人人习武,功夫自成一派,以刚猛为上,长枪大刀的马上功夫更是惊人。若是这般来历,那便可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抢亲,因为沙陀人崇尚武力,对他们说来,抢亲是完全合法并合理的。
奇才急于送杨月儿回家,终于在醉了七日之后重新上路,李昌燮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奇才保证送过她们便再回来找他,再由他陪着去找他弟妹(就是青青),他这才打马回去。
第119章 119。紫云庄(一)()
虽然有些不舍,但不用再拼命喝酒也让奇才倍觉轻松,李昌燮为他们换了辆车,用两匹好马拉着,车子走得很是轻快。
不过路程还是比想像中要远,他们沿河走了半日,便折而向北,又走了两日,来到一处山林茂盛之地,沿途的路虽窄,但两边皆是翠绿的杨树,原野上开满野花,处处生机盎然,让三人的心情也随之轻松起来。
路上行人稀少,车内的主仆二人打开了帘子,向外张望,欣赏着路边美景,杨月儿忽地指着前面一片树木说道:“转过那片林子就是了!”她声音里有些欢快的期待,与平时的淡定模样颇有些不同。
奇才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她将头半伸出车外,脸色粉红,眼角含春,几丝乱发垂在额前,美丽得让人心动。奇才呆了一下,脑海里闪过青青苍白的脸,她也同样美丽,却从来没见她有过这等模样,心里不由得叹息一声。
耳边传来小云的笑声:“牛大娘子,快别发傻了,车都赶到沟里去啦!”她总是取笑地故意叫奇才牛大娘子,奇才也不以为意。
他连忙坐正身子,扯住缰绳。小云哧地一声笑了,低声道:“姑娘,你把那头傻牛迷晕了!”杨月儿道:“小云,将帘子放下,我要换件衣裳。”
正午时分,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座山庄内,奇才先跳下来,扶二人下车,杨月儿身穿一件桃红色衣服,甚是妖娆美丽,她浅浅地一笑道:“小郎君定是饿了,先用些饭,好生休息一下,你就当这儿是家,想住多久住多久,若有招待不周得罪之处,还请莫怪。”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这普通的客套话配合她的眼神,却令奇才心里有些不安。不过也不容他多想,已有一个汉子迎了出来,此人三十多岁,蓄着几绺胡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双小眼却透着精干。
他招呼道:“夫人怎么才回来!”杨月儿笑道:“回来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多亏了这位小郎君,萧管家,你替我好生招待招待。”说着便走了进去。
萧管家引着奇才,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一座花厅之内,略坐片刻,便陆续上了酒饭,奇才实在是饿了,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吃喝起来,萧管家陪着,只是略略动了动碗筷。
用罢饭,一个童子过来上茶,天青色的茶盅内飘着碧绿的茶叶,清香扑鼻,奇才饮了两盅,站起身来告辞,萧管家忙道:“王兄弟莫急,我家主人马上过来,要当面道谢,兄弟请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站起身出去。
奇才独自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闻着那茶香诱人,便又多喝了几杯,直至一壶渐尽,也无人进来,他想着要走,却觉得未曾告辞,太过失礼,只好耐着性子,在花厅内踱步。
这厅内摆设极是朴拙,带着些山野之气,却没那些个大户人家的精致。
奇才正百无聊赖,有人走进门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奇才,好久不见。”
这声音如此熟悉而可怕,令他激灵灵打个冷战,猛地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堵在门口,挡住了屋外的光线,在厅内投下巨大的阴影。
杨锋站在那儿,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好似看着笼中的猎物。
奇才呆立片刻,一个个念头电光火石地闪过,突然就想通了,他和二牛如何会在秋月楼遭人陷害,以及杨月儿意味深长的笑。
杨锋径直走过来,俯视着他,说道:“奇才,经过这么多事,你怎么还是那么单纯,那么容易轻信?师傅告诉你,这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女人。做人不能太好心,你的善良会被人利用。”
奇才像是被鞭子抽打了似地跳起来,叫道:“你不是我师傅!”他又笑了,问道:“那么你师傅是谁?方树之?听说你现在轻功了得,是他教的吧?”
奇才问道:“方树之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杨锋面无表情,低声道:“他死了,死在那地牢里。他中毒已深,又与人动手,催发了毒性,所以好在还有你,你还活着。”奇才悲从中来,转而又愤怒万分,方树之终究未能生出地穴,一代宗师就此殒命,杀他的凶手就在眼前。
杨锋又道:“方树之是我崇敬之人,我本想拜他为师,好好奉养,为什么他就是不懂,非要如此逼我?”他言语中有些痛心疾首,“他身上有毒,竟能自己驱除大半,身穿锁链,竟还能运剑如神,如此天纵奇才,一朝殒落,怎不令人心痛!”他说的这话,好像自己分外无辜,此事全是方树之的错。奇才看着他一言不发。
杨锋走过来坐下,说道:“我已将他好好安葬,你大可放心。”他拿起茶壶闻了闻,说道:“好喝吗?竟喝了这么多,真是个孩子。师傅告诉你,在外面不能随便吃喝别人的东西,知道吗?”
奇才心里一惊,难道这茶。。。。。。
他摇了摇头,又道:“你这个样子,师傅怎么放心让你出去闯荡江湖?”说着将残茶往地上一泼,只听“嗞”地一声,地上腾起一股青烟。
奇才的心咚咚狂跳,强自按捺着提了一口气,却发觉根本提不起来,四肢也渐觉无力,一个支撑不住,扑通坐倒在地。
“内子此行多承关照,为了表示感谢,我不会杀你。”杨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中的毒叫做摧心散,是由摧肠花和碎心草炼制而成,碎心草生长于苏武牧羊的北海苦寒之地,摧肠花却来自南海极热之岛,这两种花草都是剧毒之物,中毒之后,四肢无力,武功全失,每日里有半个时辰受肝肠寸断之苦,生不如死。”
他放了一颗药丸在桌上,说道:“每半个月吃一颗,可保性命无忧,若过了期限,十二个时辰内五脏块块碎裂,七窍流血而亡。等你抄录完剑典,我再将解药给你,那时你就和从前一般无二。”
他低头看向奇才,“这世上除了我,再无第二人可解此毒。奇才,你躲不开我的,想清楚,你还年轻,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方树之。”
第120章 120。紫云庄(二)()
奇才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脑中忽地闪过方树之的话,“你若身负剑典,这一生休想再得安宁,不仅是杨锋,天下人都将觊觎这武学至宝,必将对你不择手段,到时你是否能熬得过去,能否守得住剑典?”
却听杨锋叹了口气,说道:“奇才,你这么聪明,真是招人喜欢,若投在我的门下,我可以将毕生的功夫传授于你,这不是你长久的愿望吗?”
“拜你为师?将来像你一样无情无义,狠毒心肠?”想起少年时对他的崇拜与迷恋,奇才心中全是愤懑。
“对我来说,只有目的和手段,情义都是负累,会让人失去思考能力,影响对事情的判断。看看你这个有情人就知道了,以你的聪明才智,本不该被什么情义迷了双眼,一而再地陷自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