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四人,走时也是四人。”
“当时屋内都有谁?”
“只有皇上和张都知两人。”
梁世美看着奇才,问道:“到底怎么了?”
奇才道:“老冯并未回后厨,我现在便去找他,若我天亮前还没回来,你便告诉高继宣,去拜访一下安定郡公。”
梁世美一头雾水,奇才已转身离去。
第400章 399。夜斗()
奇才回到赵惟吉住处时,天已交三更,他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屋内无人,只有火盆中将要熄灭的炭火还闪着微光。
窗子敞开着,奇才扑了过去,窗外大河茫茫,一无所见。
他自窗子翻出去上了屋顶,向河面上来回张望,四周黑得吓人,夜色抹去了河岸分界线,便是奇才这般目力,也看不出去多远。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三年伸手不见五指的地牢生活让他练就了夜能视物的本事,深厚的内功令他五感愈发灵敏,奇才极力在河面上搜索,隐约看见大河下游处有东西在移动,他不是很确定,但眼下已别无选择。
奇才自岸上追了下去,从一个屋顶跃上另一个屋顶,那移动的物体越来越清晰,渐渐显露出大船的轮廓。
奇才追至与大船平行,大致估量了一下距离,船在河心,离岸约几十丈远,即便自已用“空中三叠步”的轻功,也须凭籍落脚点,不可能直接跃上船去。
他向四周看了看,忽见不远处一个柴堆,便随手扯了两根木棍在手。
奇才后退数步,脚下用力,几个大步到了河边,顺着向前的势头腾身而起,凌空向大船扑去。
这一跃便有十几丈远,等到去势已尽,奇才用右脚在左脚上一踢,竟又凭空拔起,如是者三,他的身子离大船已只余十丈距离。
奇才的身子在半空,已开始向河面坠落,忽然响起锐利的风声,仿佛千万条雨线迎面扑来,有暗器!
奇才挥动手中的双棍,将身前护得风雨不透,只听“丁丁当当”一阵乱响,不知多少暗器被木棍拨落。
虽未被暗器射中,可发力之下,他的身子下坠愈疾,而迎面的暗器却丝毫没有减少。
奇才以右手木棍护住全身,大喝一声,将左手木棍向水面发力横扫,只听“噗”地一声响,水花四溅,水线仿佛是一枝枝利箭,向大船激射而去。
奇才借着木棍击打河面之力重新跃起,借着水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到了大船上方,船上两名黑衣人正忙于躲闪激射而至的水花,并没注意到奇才就在他们头顶。
奇才双棍齐出,无声无息地将二人点倒。随即身子在半空中一转,贴着舱壁落在船上。
他的脚踩到实处,便像钉子钉在了船板上,一动也不再动,整个人和黑黑的船融为一体,便是从近处看去,也看不出这里藏着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船像是浮在奈河上的鬼船,静静地顺着结了薄冰的河面向下游漂去。
澶州河段偏南,不像北面河段冰冻数尺,若是暖冬的话,甚至不会结冰,如今天气寒冷,河面上有一层薄冰,因担忧辽军铁骑踏冰南下,官府召集河工乘船破冰,每日船在河里走几遭,便将刚结成的薄冰撞碎,因而即便这是个冷冬,河水也一直在流动,可以行船,只在最冷的夜半时分,河面会结成薄薄的冰层,却不影响船只的运行。
奇才屏住呼吸,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四处无人,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耳边只有船底穿破薄冰的细碎声响。
他将头慢慢地转动,查看左右情景,自己的位置靠近船尾,右面不远处便是船舵,船舵旁的地面上有一团黑黑的突起,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奇才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见那一团东西蠕动一下,旁边亮光一闪,似是宝剑的闪光,原来是一个人。
奇才似一只壁虎,贴着舱壁滑动,慢慢接近船尾,待到近前,身子一动,仿佛黑夜中打了个闪,七色气剑一发即收,那人已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奇才已翻身上了舱顶,忽觉有人叱咤一声,冷森森的剑锋已到了近前。
他身子急转,避开剑锋,七色气剑忽地剑芒大盛,凭空长出数尺,又倏地缩回,一个人影已滚落下去,“扑通”一声摔在甲板上。
整条船瞬间归于宁静,仿似一条无人的空船,与河水一道在黑夜中流动。
只是突然会有一瞬的闪光,短促的呼喊,以及偶尔或翻滚、或跃起的身影,表明船上有着浓郁的生机,以及更浓郁的杀机。
奇才不知自己上了船多久,他觉得很久,可是也许只有短短的一刻,全身心的戒备之下,高度紧张的精神会将时间无限拉长。
他已杀伤了七八个人,心中渐渐有了判断,这些人的行事如此熟悉,奇才即便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接受,自己是在与公义门打交道。
他与何家已结了亲,本来万万不想与何无敌为敌,谁知冤家路窄,竟又在此狭路相逢。
二牛定是被老冯下了药,那药绿夏曾提起过,是公义门独门迷药“三日醉”,食之便如醉酒一般,三日方能清醒。
他差一点便想到过这个,可是立时便忘记了,否则不会任事态发展到如此地步。
赵惟吉要自己,绝对不是一时兴起,哪里有那么巧的事?他们二人刚到皇帝身边,一个便沈醉不醒,一个被支走,自己怎会如此迟钝,如今方才意识到!
如此便可解释安定郡公为何那么喜欢与自己相处,目的就是拖住他,令其他人便于行事。
老冯去送夜宵,进去四人,出来四人,可这四人是否还是进去的四人?赵惟吉为何不在住处?
赵惟吉八成在这条船上,他的言行都已表露,他在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个计划如此周祥,令重重设防的大内高手毫无用武之地。
奇才来时只是猜想,如今这个猜想逐渐被证实,眼下是最后的机会,可是这机会实在渺茫,自己要孤身一人面对诸多敌人,很可能包括何无敌之类的顶尖高手。
整条船上杀机四伏,危险就在黑暗之中。
他杀人都只是一剑,为的是尽量减少自己暴露的时间,一剑之后,便迅速躲在暗处,寻找下一个敌人。
眼下看来,虽然这些人中不乏高手,真正的劲敌还未出现,自己必将面临一场恶战。
奇才的心中满是热血,却时刻提醒自己要冷静。他的心已提到嗓子眼,握剑的右手微微发抖。
预料中的袭击久久没有到来,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奇才顺着声音望去,见地面一块船板被掀起,露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灯光涌了上来,冲淡了眼前的黑暗,一个声音叫道:“王门主,请进吧!”
第401章 对质()
奇才没有选择,除非放弃,否则哪怕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他也必须跳下去。
洞口连着一架窄小的木梯,公义使郑三站在梯子下面,仰头看着他。
原来是他,奇才想起来,自己在行宫的后厨见过郑三的背影,当时觉得熟悉,却没有细想。
奇才顺着梯子,慢慢地走了下去,脚一下一下地踏在木梯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他全身处于戒备状态,几乎是随时准备出手,等到舱内的人一个个出现在眼前,奇才却放松下来,再没有动手之心。因为这些人在一起,自己即便武功绝顶,也绝对不能匹敌。
与赵惟吉在正中并坐的,是公义门门主何无敌,旁边是厨子老冯和宫里的邵公公,其余人有童长云,霍长老、耿长老、三大公义使、汝州堂李堂主,还有另外两员干将,公义门精英半数在此。
头顶船板落下,将洞口封闭,这意味着,奇才即便想离开也不可能了。
这是一间极大的舱室,中间一张长长的木桌,桌上点着几枝巨大的蜡烛,微黄的烛光将众人的脸都映得阴沉沉的。
奇才脚踏在舱底,才看到桌子对面的两人,一个是皇帝赵恒,一个是张景宗,仿佛两个受审的犯人。
皇帝面色灰白,应是受到了惊吓,不过还是正襟端坐,勉力保持着尊严,但是紧握成拳的双手暴露出他的紧张。张景宗脸色更是惨白,奇才一眼便看出,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两个人见了奇才,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可见他身后并无别人,目光便又暗淡下去。
何无敌叹道:“王门主,咱们又见面了!”他的样子云淡风轻,奇才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另外的意思:怎么每次都是你和我作对?
何门主已不是伏牛山上和蔼可亲的样子,他看着奇才的目光冷漠无情,奇才相信,如果有需要,他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击杀自己,丝毫不会顾忌自己与绿夏的婚约。
赵惟吉道:“王先生果然才智超群,竟然追来的这么快。”
奇才叹道:“已是晚了。”他摘下头上的面具,赵惟吉未料到他如此年轻,不免有些意外。
奇才道:“敢问这位冯先生和邵先生都是何方高人?”
周老大道:“这两位都是太祖皇帝的亲传弟子,何门主的师弟,冯清,邵世红。”,
奇才道:“冯大侠,你给我兄弟下了什么药?”
冯清道:“姓牛的那小子不错,我本来要将他毒杀,一时心软,便放了他一条生路,这药是‘三日醉’,就如酒醉一样,只是昏睡,三天后自然就好了。”
果然是三日醉,奇才放下心来,又道:“冯大侠邵大侠带二人去送夜宵,乘其不备,制服张景宗,之后采用易容之术,偷梁换柱,挟持皇帝出走,留下那二人假扮皇帝和张景宗,可是如此?”
冯清点头道:“王大侠说得都对,要不是相公将王大侠要走,你还留在赵恒身边,这计策恐怕难以成功。”
奇才点头,皇帝和贴身太监在寝宫中,关上门安歇,外面一众侍卫谁敢进去查看?此计胆大之极,却也巧妙之极,唯一须防备的便是出门之时被人认出。邵世红本就是皇帝身边宦官,老冯又刻意多在皇帝面前露面,侍卫们看得熟了,见到他二人,自然不疑其他。奇才和二牛的出现是个意外,故此他们又用调虎离山之计,将二人支走。
果然是连环妙计,高继宣千防万防,没料到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茬子,事情竟坏在了皇帝每日的夜宵上。
何无敌说是要带公义门北上抗虏,却一直没有音信,想不到竟是在谋划这惊天的阴谋,想来他们筹谋已久,此番志在必得,如今自己和皇帝都在人掌握之中,何无敌是绝顶高手,他的两个师弟自然也是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公义门几大长老,公义使等人,自己一人脱身都是难上加难,要想带走皇帝更是不可能。
奇才内心暗暗想着对策,眼睛转向赵惟吉道:“敢问郡公,给在下下的什么毒?”他只是猜测,自从经色色仙以几十种药煮过后,奇才已是百毒不侵,不管对方下的什么毒,都伤不了他分毫。
赵惟吉垂下眼睛,说道:“抱歉,王大侠武功太高,在下只能行此下策,愧对王大侠。”
何无敌道:“相公不必自责,不除无义,何以行公义?”
奇才正色道:“在下有何无义之举?何门主欲以无义除我?”
何无敌微微冷笑,好似不屑于回答问话,周老大道:“王奇才屡次阻我公义门行公义大道,乃公义之敌,今又追随赵光义之子赵恒,大行不义,其罪当诛。”
奇才冷笑道:“赵恒以皇帝之尊,亲临战场,带天下之兵,抵抗胡虏,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何谈不义!”
周老大道:“这都是他爹的罪孽,赵光义弑兄夺位,杀侄杀弟,罪该万死!”
此时赵惟吉脸上的一丝歉意早已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无情,他曾经满腔悲愤,如今大仇即将得报,反倒冷静无比。
赵恒却脸色通红,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太祖皇帝乃是急病而死,依照‘金匮之盟’,兄终弟及,太宗皇帝灵前即位,天下人皆知,何来弑兄夺位之说!”
冯清道:“狗屁的金匮之盟,那都是赵光义这个混蛋编出来的!赵光义为了皇帝宝座,杀了多少人?干了多少缺德事儿?”
邵世红道:“张景宗,斧声烛影之事,你是亲历之人,你说吧!要摸着良心说!”
赵恒看向张景宗,喝道:“张景宗,你实话实说,这些人胡说八道,辱及朕之先人,他们,他们是大逆不道!”
周老大冷笑道:“赵恒,此乃我公义门代天下人行公义之时,你是罪人,发的什么皇帝威风!”
张景宗道:“‘金匮之盟’乃是杜太后与太祖皇帝、太宗皇帝、晋王光美三人共立,赵普为证,千真万确,什么斧声烛影,在下从未听说过,太宗皇帝乃是太祖之后第一位的皇位继承人,既有金匮之盟,何须弑兄夺位?”
赵恒道:“就是,我父顺天应人,代天牧民,灭北汉,拒契丹,实乃一代明君。。。。。。”
话音未落,赵惟吉忽然指着张景宗,嘶声道:“你,你便是那个人,你拿着斧子,递给了晋王,晋王接过斧头,劈,劈死了爷爷,啊,师傅,我冷,我要死了!”
张景宗脸色大变。
第402章 401。父亲()
张景宗是出自赵光义潜邸的旧人,接连伺候了两代皇帝,对赵氏父子忠心无二。
当年随着赵光义弑君的贴身侍卫,很快都暴毙而死,唯有张景宗活了下来,而且继续留在皇帝身边,虽然身为宦官,地位却很尊贵,可见赵光义对他的信任。
赵惟吉常常伴随圣驾左右,对张景宗十分熟悉,每每见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只能强自忍耐,他一直不知为了什么,今日翻起旧账,才猛然想起当年之事。
他以为都已忘记的那些记忆,如同破碎的雪片,幻化成各种形状,铺天盖地地袭来,一忽是爷爷,一忽是赵光义,一忽是大雪,一忽是斧头,赵惟吉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自己的臆想,他好似又回到那个二十多年前的雪夜,自己蜷缩在雪堆之中,又孤单又恐惧,浑身发冷,颤抖不止。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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