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
魏直长子、四子战死,其余魏家子弟战死者不计其数,梁之量长子梁世宽战死,次子梁世平留守魏家堡,逃过一劫。任丘刀客孙从、淮南大侠李云、无敌神拳何行战死,松风道长在混战中失去一臂,被青城派弟子护着突围了出去。其余群雄各个逃散。一夜之间,不只是魏家,整个中原武林都损失惨重,公义门大获全胜。
魏家堡内一片忙乱,女人们忍受着失去亲人的悲痛,做好了热腾腾的饭菜,供苦战一夜的群雄食用。饥饿的在狼吞虎咽,受伤的在擦拭鲜血,众人见面只是简短的交谈几句,每个人都像在忙着,没有人肯闲下来咀嚼痛苦。
魏家已然毁了,以后还不知是什么样子。只过了一夜,天地都变了。
危险并没有解除,公义门随时打上门来,魏家仅存的儿郎们要吃饱肚子,擦亮兵器,迎接以后的战斗。
奇才从梁英手里接过满满的一碗饭,走到角落里慢慢地吃着,二牛已吃了四碗,还在不停地添饭,混乱中众人好像忘了这两个有细作嫌疑的人,冯英和大虎凑了过来,四个人经历一夜的生死,已迅速成为兄弟。
奇才道:“冯兄弟,云龙怎么样了?”冯英道:“唉,那个孩子可遭了大罪了,现在全身都缠上了,大夏天的热也要热死了,还不知骨头能不能恢复,她娘一直在哭。”
奇才道:“若有内力超群之人,每日按摩四肢骨骼,可有助于恢复。”这正是当年方树之为他疗伤之法。
冯英道:“如今堡里忙乱得紧,掌门一直昏睡不醒,三师叔和五师叔都忙着安排守城,伤者都是师母他们在管。”冯英是魏直次子的得意弟子,魏家三代中的佼佼者,颇知道一些消息。
魏家堡派出人去打探消息,十个人只回来了四个,其中一个还带着伤,据他说回程时遇到十几个人追杀,多亏马快才逃得性命,饶是如此,后背还是结结实实地中了一箭。
倒是有一个步行出堡的,装成了商贩模样,一路虽也遇到些江湖人,并没有引起注意,他一直摸到了城里,没敢进魏家去看,只去了当地的武林门派,发现有不少陌生人出入,他找到相熟之人,细细打听了一番,才知本地门派都顺了公义门,而公义门也罕见地没有大开杀戒,就连那夜激战时跟随魏家的几派,都没有被灭门。
而一些外地来支援的中原各派,除了殊死抵抗者之外,其余人众都随其逃散,没有赶尽杀绝。总之,除了魏家人之外,别人都没什么事儿,河间武林表面上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只有魏家大院孤零零地在那儿,里面埋葬了上百名魏家子弟,没人敢进去看上一眼。
梁之量奇道:“公义门一向是异已者尽诛,如今怎么竟变了路数?”桑为道:“天下人这么多,怎么能杀得完呢?怪不得当年何无敌败走西域。”
第二日又差了几人出去打探,这次却只有一人回来,据他说好像有武林大佬出来斡旋,公义门此次严厉约束手下,只针对魏家及其他敢于反抗者,不准伤及旁人。
梁之量叹气道:“何无敌志向不小,中原武林真的变天了。”
经此一战,魏家、梁家精英尽丧,再加上已投敌的韩家,日渐式微的方家,中原四大家的覆灭已在眼前,以后会如何,梁之量也不敢再多想。
如此过了几日,魏家堡附近不断有人出没,却只是远远地逡巡,不怎么靠近,打探消息越发难了,一张大网在周围慢慢张开,魏家堡已成了汪洋大海中的孤岛。好在堡内粮食储备充足,无断炊之虞。
堡内日夜巡视,防备极严,只是再严密的防守也有懈怠的时候,众人日夜紧张着,虽未打什么仗,却觉得疲累不堪。
这一日黄昏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直下到深夜,密密的雨帘中现出两个人影,顺着墙根在魏家堡内穿行,靴子踩在泥水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在雨声的掩盖下几不可闻。
一个人在前面探路,在屋子的转角伸出头去张望,回头向同伴打着手势,示意要等一等。另一个人脸向着另一边张望,一边倒退着靠近同伴,直到两人脊背相贴。
两人轻声交谈,声音压得低低的,“偏得在这鬼天气出来,奇呆,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我倒想挑个好天,可那城墙上全是人,咱们出得去么?我可不想跟那个什么破武阵较劲!”
二牛嘟囔道:“衣服都湿了,肚子饿得要命,出去进了城,你可得请我吃顿好吃的,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还在罗嗦,奇才却示意噤声,身子挺直紧紧地贴在墙上。二牛忙闭了嘴,站在那一动也不敢动。
不远处有几个人走了过去,兵器随着前进的步伐叮当作响,沉重的靴声带着疲惫,几人并未发现他们。
待巡夜武士的背影转过一个屋角,两个人如夜里的黑猫一样,一前一后蹿过了眼前的小路,又隐身在墙壁的黑影中。
第237章 237。雨战(一)()
堡内一片漆黑,除了警戒的武士外,大都已经睡了,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一股浓浓的味道穿过雨雾飘了出来。
二牛抽了抽鼻子,“这什么味儿?真够难闻的。”奇才道:“好像是在熬汤药。”堡内有些人受了伤,这几天一直在喝药。
两人弯了腰,从亮着灯的窗户下面钻过,忽听屋内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别去!”
两个人吓了一跳,不约而同住了脚,以为被屋内人发现了。
谁知这话全不是冲着他们说的,屋内是魏芳和梁英姑嫂两个,魏芳站在屋子当中,梁英却坐在一只小板凳上,面前是一个小小的炉子,上面吊着个药罐子,咕噜咕噜冒着热气。
梁英道:“二嫂,你不要去了!爹好不容易睡下,你去了他又该醒了!”
魏芳跺了跺脚,恨恨地坐下了,“可恨的韩奇!自己做狗不算,还要做一条乱咬人的疯狗!”
梁英低声道:“爹一时睡一时醒的,一直在咳嗽,痰里都是血丝。”
魏芳忽地哭了,边哭边道:“他老人家那么大岁数,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真怕”
梁英道:“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大家子如今还不够乱吗?大嫂病了,二嫂急得饭都吃不下,还有云龙”
魏芳眉毛都竖起来了,“公义门太歹毒了,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有本事冲我来啊!我恨不得出堡去,杀了那个无常鬼!”
梁英愤怒地道:“我们魏家人一向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保家为国!公义门于国家未有寸功,凭什么要灭我们魏家的门?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她没有泪水,只有满腔仇恨,一字一顿地道:“公义门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两人的兄长侄子不少都在混战中丧命,可她们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她们的丈夫和子女还在,那些失去至亲的人们,还在这漆黑的雨夜里辗转难眠。
二牛和奇才悄悄离开,两人心里都有些沉重,二牛轻声叹道:“真惨啊,真是造孽。”奇才道:“你说魏家造了什么孽,该当受这样的杀戮?”
二牛摇头道:“不知道,或许公义门输了也一样吧!奇呆,这个武林霸主就那么好吗?非得要拼个你死我活?像刚才那个娘们儿说的,有本事去战场上跟辽人拼命去,跟魏家逞什么威风?”
奇才默然不语,心中对九爷的话有了怀疑,这么多人死去,让他对江湖杀戮无法像对虎狼相争一般漠视。要是没有这些攻杀该多好!可是若没有争斗,学武究竟是为了什么?学了这些杀人之技有什么用?奇才的心里混乱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黑得吓人,几步之外已看不清人影,只觉眼前迷蒙蒙一片,两个人一路摸到城墙上,早被淋成了落汤鸡,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异常难受,城墙上戒备的武士很少,大概都躲到附近的屋子里避雨去了。
两个人来到西南面的城墙上,这里有一个弯角,处在哨塔的视线之外。
奇才伏在垛口上,探头向下张望,身上的水立时像瀑布一样,哗啦啦地泻了下去。城下一片漆黑,只有雨点打在地上跳动出点点微光。
二牛上来看了两眼,说道:“也就三丈高,难不住咱们,只是墙上有些滑,小心些就是。”说着手一扶垛口,便要纵身而下。
奇才一扯他,“等一等!”二牛不耐烦地道:“怎么了?还磨蹭什么?被人看见就坏了!”
却见奇才侧着耳朵,好似在仔细倾听着什么。他忽道:“城下有人!”
话音刚落,只听“嗒”地一声响,垛口上已多了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在两人的手边,“飞抓!”奇才低声惊呼。
一个个黑乎乎的飞抓带着长长的尾巴,穿过层层雨幕,向墙上直飞了过来,“嗒嗒”声连响,冷硬的铁爪牢牢地勾住城墙,后面的绳子立时被拉得笔直。奇才向外一探头,已能看到一排排跳动的黑影,像地狱中飞出的群鬼,疾速地升了上来。
九爷说“虎狼之争”,绿夏说“两不相帮”,这些在奇才心中只是一闪念,他瞬间拔出剑来,将眼前的绳索砍断,同时放声大叫:“公义门!公义门来了!”
一个黑影裹着雨水,向他迎面扑来,奇才下意识地将剑挥出,雨夜中的剑芒分外绚烂,照亮了对手惊恐而苍白的脸,“噗”地一声,雨水中顿时腾起了血腥气,那人两只手张开,招了两招,便一头倒栽了下去。
一阵微风从后袭来,冰冷地,湿漉漉地,奇才身子一侧,闪亮的剑尖从他的脖颈边探出,又倏地收了回去,奇才右脚一蹬,想躲开之后必然到来的一击,再寻机转身面对敌人,谁知雨夜地湿,他脚下一滑,竟一下子扑倒在地。
奇才感觉到,那股似有似无的冷风一直在自己身后,让他的每个毛孔都感知到危险。他顾不得起身,在泥水中不断打着滚,力图躲开对方的攻击。可是对手毫不放松,一剑紧着一剑向他身上猛刺。
泥水和城墙在眼前不断地翻转,奇才不知道自己滚出多远,有时眼前有人影一晃而过,有时是闪闪的剑光,忽地后背一阵刺痛,他听到二牛一声大喝,对手的剑势阻了一阻,奇才趁机双腿用力,腾地站起身形。
城墙上到处是人,有黑衣的公义门人,有魏家子弟,双方展开了一场大混战。二牛正被一个瘦骨伶仃的黑衣人逼得节节退后,奇才顾不上查看后背的伤口,提着剑猛冲了过去,黑衣人回过头来接了一招,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奇才心中一凛,这不是黑无常么?
黑无常折断魏云龙的四肢,手段毒辣之极,比杀人者更为可恨。想到那个孩子还在床上忍受痛苦,奇才的火气腾地一下便冒了出来。
管你什么公义门,管你什么第一杀手,老子非杀了你不可!奇才恶狠狠地一剑刺了过去,黑无常像狗似地浑身一抖,身上的水滴四散飞溅,在气剑的剑芒中幻化出七彩的颜色。
奇才只觉剑刺了个空,而自己用力过猛,身子已向前扑去,他左掌向前一按,还未到黑无常的前胸,只觉一点剑光直奔自己脸上来,他身子猛地一斜,避过这一剑,却结结实实地撞到城墙上,直撞得半边身子发麻。
那边黑无常也不轻松,刚将这个逼退一步,那个黑大个的刀已到了后心,他向前一弯腰,让过刀锋,后腿倏地撩起,这一脚速度快极,他自信对方断难躲过,正等待着脚着到实处的沉闷声响,没想到脚踝处一紧,竟是被人拿住,黑无常大吃一惊,这个竟是个近身擒拿高手!
他猛一拧腰,身子转了过来,腿借势向上撩,摆脱了对手的掌握,手中剑却向对方下盘横扫,黑大个腾身跃起,脚上甩起的泥水崩了他一身一脸。
黑大个的刀凌空劈下,而那个白脸小子的剑也到了身前,黑无常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作为享誉江湖的顶尖杀手,不仅功夫过硬,而且往往对于临战形势有着准确的判断,在如此狭窄的城墙上,处在两个高手的夹击之间,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好在黑白无常最厉害的便是轻功,白无常作为传信使,在魏家近千人面前轻松来去,黑无常自也不是寻常之辈。
黑无常闪身躲过二牛的凌空一击,同时手中的剑狠狠地挥出,砸在奇才的短剑上,发出冷硬的声响,这一剑力道十足,将奇才震退了一步,而他也借着这反震之力,向旁边冲去。
那里正有两个魏家弟子围攻另一个黑衣人,黑无常冲进了三人的战圈,就势一剑刺进一名魏家子弟的腹中,之后势头不减,穿过另外两人,纵身跃下城墙,跳到堡内的一面屋顶上。
闪身、杀人、跃下,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黑无常简直在心里为自己喝起了彩,可他并没有时间回味,因为哧哧的剑气已到了后心。
黑无常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对手居然这么快,刚一落下便遭到了攻击,自己甚至没办法转身。不过这更激起了他的好斗之心,能跟自己比试轻功的人还没出现,没有人能追得上黑白无常。
他向前一扑身,让过对方的剑,然后双手拄地,四肢用力,就像一只扑食的豹子,嗖地跃起,身子伸展成一条直线,穿过重重雨幕,向另一座屋顶落去。
他的动作迅疾无比,可是对手却也丝毫不慢,还没等他落地,哧哧的剑气已到了身后。
黑无常简直以为是自己的兄弟白无常在他身后,太不可思议了,这世上还有第三人与他们兄弟一样快。他完全没时间站稳,身子在屋顶上一扑,立即一个就地翻滚,骨碌碌直接滚下了屋顶。
第238章 238。雨战(二)()
黑无常有些狼狈地摔落在雨水中,而对手并没打算放过他,哧哧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响着,执着得简直要让人发疯。
黑无常一只手拄地,一只手挥剑后劈,不料却劈了个空,对手又变了方位,死死地盯住他的后心。黑无常双脚蹬起无数泥水,用尽全力向前扑去,“砰”地一声,撞破了眼前的窗子,撞进屋子里去了。
当奇才跟着扑进屋子里的时候,发现他的面前有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然后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