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庄严肃穆、安静凝重的场合中;她越发紧张。
翟烟儿更是从一早上起来,就心如撞鹿,忽而担心方依土会不会反悔,忽而又担心成婚会不会勾起她对方落的伤心;又唯恐自己礼仪不周丢了她的面子,有时候又担心自己剪裁绣制的婚服会不会有什么纰漏。
方依土盯着翟烟儿一阵看,她一直都知道烟儿穿红衣好看,却没想到她穿这样深色的婚服,更显端庄美丽。翟烟儿的头发挽的高高的,发髻根儿上带了个手指粗细的金冠圈,发髻上插了一只金凤正钗,两旁四对金镶玉的簪子却没有她此刻娇羞幸福的样子好看。
翟烟儿很温柔,很沉醉,她几乎是全身心的沉溺在婚礼的快乐和严肃中。
道泰跪坐在屏风前,在二人之间靠近方依土的位置,两旁边则是双方傧相。
玄色红漆几案上,摆着三个盘子,里面分别是炖猪肉、十四条炸鱼、煮腊肉。旁边是用醋调和的酱两碗,酱菜两碗。黄米、小米饭各两碗。二小碟分别摆在翟烟儿和方依土面前,三副木筷分别放在一对新人和傧相面前。
道泰和方牛为了这个狠掐过一架,道泰非要陈列编钟奏乐、桌子上摆设七金鼎盛食物。而方牛不允许。周礼记载:士用一鼎或三鼎,大夫用五鼎,诸侯用七鼎,而天子才能用九鼎。所以用七鼎不合方依土的身份,用五鼎又没有那么多菜盛——周礼婚仪上只有三个大菜,而用三鼎不合乎身份。
由于打了几架也不分胜负,据理力争又互相无法说服,就各退一步——主要是被翟烟儿逼着:费钱的编钟不要了!就烧制三个专用的漆盘!可以了!打金鼎用的金子做什么都好,不要放在这里!
而本来应该是就座之后再进馔,一时忙中出错……最后一次排演摆放位置的时候忘了拿走。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礼制上掐了很多:陪伴新娘的除了女傧相(伴娘)之外还应该有媵,随嫁的女人。方牛认为应该象征性的把带几个侍女做随嫁的女人,可又觉得身份不足,如果去寻个女兵……她们还不乐意。最后这个被方依土划掉了。
陪伴新郎的除了傧相之外还有御(伴郎),由朋友或新郎的弟弟担任——军师以绝对的武力和利诱抢到了傧相的职位,方牛抢礼赞的位置又不合礼法,他只好去带着孩儿们迎接客人了。
礼赞曰:“交拜。”
方依土之前被好一顿说教,终于记住了交拜不是对着拜。听得礼赞一声令下,不再色迷迷的盯着翟烟儿看个没完。她本来就跪坐在桌子的东侧,并不很靠近桌子的席子上,当下举手作揖,长拜及地。心里砰砰跳个不停。
方依土直起身之后,该是翟烟儿拜她了。依照礼仪,新娘只需要叉手及地即可,不用像新郎拜的那样深。但她心里头又激动又紧张,叉手长拜的时候浑身都有点僵硬,直到感觉头上的凤簪触到地上,才连忙起身。
“酳酒。”
奉酒者各取酒器,周世宁者取酒奉至方依土右侧,军师鲲鹏者取玄酒奉于新娘右侧。玄酒就是淡酒。方依土盯着翟烟儿,觉得她睫毛忽闪忽闪的眨个不停,眼睛亮亮的,脸颊红红的,非常可口。
喝酒的时候,方依土咕嘟一口险些就着翟烟儿连杯子一起吞进去。倒是翟烟儿用手微微挡脸,喝的斯文有礼。
此时双方傧相取一些猪肉分与二人,方依土与翟烟儿振祭之后,先吃些肉,再吃些其他的菜,然后吃口小米或黄米饭,最后喝些肉汤。新夫妇共食一牲,就是同牢礼,同牢之后,夫妇并尊不为宾主。(但擩肝盐中振之,拟之若祭状弗祭,谓之振祭。)
“二进酒馔。”依旧再喝一杯。
礼赞曰:三进酒馔。
周世宁拿着一个苦葫芦,军师鲲鹏伸手在葫芦上弹了一下,法力把葫芦竖着刨为两半,变成个瓢。二人一人拿着半个苦葫芦,各拿酒壶往里倾了一杯左右的酒,这次是烈酒,免得葫芦的苦味儿压不住。分别递给翟烟儿和方依土。
礼赞曰:“合卺”
方依土依然是双手接过葫芦,她再看着翟烟儿的时候,眼神温柔了许多。翟烟儿望着她的时候,仿佛马上就要喜极而泣,却又强忍着。装在苦葫芦里的酒,是苦的,却意味着同甘共苦,刨开又合上的葫芦,说明夫妻一体。苦酒喝进去的时候,心里是甜的。
喝完了葫芦中的酒,方依土轻轻松了口气,她心说:事情总算是没有波折的完成了。
喝光了葫芦中的酒,翟烟儿目视上苍,忍不住露出一个又心酸又高兴的微笑: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圆满了。
二人一饮而尽,再把葫芦递给二位傧相。
周世宁和军师把葫芦合在一起,举起来向观礼的众仙人示意。众仙人依旧鸦雀无声,只在心中默默祝福。
礼赞祝曰:“礼成。”
周世宁便和军师一起,把合在一起的葫芦抛在堂前,卜算吉凶。这一部很有讲究,如果葫芦一仰一覆,表示阴阳和合。如果葫芦都仰、都覆,则是夫唱妇随,志同道合。——这时候谁能说不吉利的话!
方依土站起身,目视翟烟儿,伸手道:“娘子,随我来。”她在婚礼中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中也有按耐不住的激动,沙哑的几乎带着点哭腔。
翟烟儿低眉敛目,望着她的手,这骨节分明的大手上,在厚厚的茧下,能看到跳动的血管。这双手抱过我,救过我,也……摸过我。翟烟儿把自己白皙纤细的柔荑轻轻放在方依土手中,红着脸抬头看了她一眼。
一直保持静寂的,来观礼的朋友们知道,这时候他们不用再保持安静了,于是哄然起哄!
“真恩爱诶!”
“小娘子害羞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有多少不能成婚的人,在暗中羡慕止归。”
“方依土,得便宜卖乖,有意思么?”
方依土拉着翟烟儿的手,二人的手掩在衣袖下,她不安分的捏捏她娇嫩的小手,再在她手背上画个圈儿。高声大笑:“有啊,很有意思。”
周世宁走过来,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柔声道:“方侯,恭喜。妾身要回去了。”
方依土愣了一下,笑道:“是了,蕊宫中怎么能离了周仙子。仙子请便。今日,多谢您相帮。”
周世宁笑着摆摆手,道:“方侯不必客气,方侯喜结良缘,便是不叫妾来做傧相,妾也得自告奋勇来做点什么。妾身告辞了。祝方侯方夫人,地老天荒情不荒。”
方依土拱手作别,周世宁步出大堂(方府正堂的牌匾写的就是大堂,多少人劝了,方依土表示坚决不改),到了点兵场的边儿上,驾云而去。
方依土目送她离开,就拉着翟烟儿回去更衣了。
刚进寝室,她一把抱住翟烟儿,把脸埋在她肩头:“烟儿,你开不开心?我们耽误了这么多年,总算成婚了。”
翟烟儿嘤咛一声,就哭倒在她怀里:“妾身痴情一点绕主公。本想日日仰望你的容颜,就好似幽谷草得浴阳光,再也没什么遗憾了。没想到我翟烟儿,真有今日。”
方依土是从来不哭的,今日几次三番湿了眼眶,沙哑的声音有些发涩:“烟儿,能遇到你,方某三生有幸。”
翟烟儿香腮带泪,却又笑着看着她,认真凝重的说:“知妾心,唯有君心。”此时此刻,她真是美的沁人心脾。
相拥叙话了片刻,连忙互相更衣。
翟烟儿的中衣系带上系着两个荷包,她摘下来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头系在方依土的中衣上,低声道:“止归,有空的时候,就看看。我写的不好,你别笑话我。”
方依土认认真真的应了一声:“好。”
翟烟儿给自己做的第三套礼服,是翠绿襦裙,上绣金花,外罩一件金黄色褙子,显得又富贵,又年轻。方依土拎起来盯着红袍子看了半天,叹了口气:“烟儿,今天就再穿一次红色,明儿可别逼着我穿红色。”
翟烟儿微微一笑:“嗯。”其实我也想给你准备绿色,但是方牛翻出了什么什么书,说‘红男绿女’才合适。
更衣,谢宾客,饮宴开始。
一旁搭有三尺台。歌姬舞女轮番上阵,军师吹奏竹笛引得凤凰携百鸟而来,道泰方牛鼓琴,然后就是热热闹闹的男子群舞,舞剑,鼓舞。
翟烟儿自去女仙那儿喝酒谈天,方依土端着个金杯,身后跟着端酒壶的陈良,按顺序跟人干杯。酒壶中自有乾坤,能容量一湖之水……不好意思的说,这也是军师给她炼制的。
瑶池上的数百女仙,凌霄殿中的男仙们,自家的兄弟们,散仙们,地仙们——爱敬酒的,性格开朗的,怎么说都得喝上三杯。太阳星君一见面就把卯金刀还给她了,方依土眉开眼笑的连声道谢。和他喝了三大杯。
一大圈儿还没下来,方依土起码喝了几千杯,纵然她酒量惊人又有法力解酒,也难免喝的有点发蒙。
七公主这时候讪讪的来了。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二十年之内董永就能修成地仙了,然后就能接触到仙人……然后就会知道他媳妇都干了什么事。张勃遂不怕在陛下娘娘面前撒娇耍赖,就怕董永听见众人对自己的恶评,感到失望。于是只好借着方依土成婚这个极好的机会,来扭转一下形象。就把库房里堆积已久的宝物,挑不喜欢但是很有价值的,装了九箱子。
她努力摆出一份温柔高贵的形象,可还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方侯成婚,本宫本该前来贺喜。”
方依土板着脸,严肃认真:“多谢公主厚赐。”
冷场……七公主没啥可说的。方依土连请公主上座都不说。
过了一会,方依土见七公主也不说要走,只好给自己解围:“公主若不嫌弃,还请喝杯水酒。”
七公主松了口气:“这是当然。”
方依土板着脸,礼仪一丝不苟的敬了她三杯蜜酒,然后七公主略觉无趣的走了。
方依土有点夸张的松了口气,周围众人哄笑:“止归,不要这么紧张嘛,七公主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
过了不到片刻,又几个藏头露尾的妖精飞了过来,被外围把守的方家军擒住,验明正身之后,发现竟然是倭寇。
作者有话要说:我好喜欢这种庄重宁静的婚礼仪式啊!
第一零八章 分了()
前文书说道;方府的婚礼结束后,婚宴开始时;有几个藏头露尾的妖精躲躲闪闪的飞了过来。
方家军是什么出身?一部分;是齐天寨时期的老兄弟们;一个个奸诈狡猾,一部分是后期的方家军,一个个律令严明,还有少部分是加入方家军的名门之后。这些人中;无论哪一个;都深深明白在这样重大的婚礼上,一定要认真布防。在这样盛大而严肃的婚宴上,选出来在周围布防的人手,都是最精干、最敏锐、最狠辣、最果断的。
倭妖用的当年徐福带过去和日本遣唐使来学会的一点粗浅的五行遁法;然后再加以邪道的研究,很隐蔽。但这可瞒不过那些呆着没事儿种完了地,就分成八组互相混战演练的方家军们。
隐身驾云的三个倭妖,一网就捞了下来,在地下土遁的那个,被土修念动厚德真言,那倭妖身边的土地变成坚固的笼子,缓缓的被其他泥土挤了出来。还有一个人不断附身在树木上,向前飞速闪动,见情况不妙要跑,被同样附身在树木上的木修直接捆成一团儿。
一个是面相尖酸刻薄浑身骨头没三两重的老瘦子蹲在这五个倭妖面前,他身边站着个身着薄纱的妖艳女人——这二人是从齐天寨开始就跟谁方依土的人,后来因为性格不合没有参加方家军,只是暗中相助。因为二人自知修行的道法近乎妖术,而且一个丧气一个□不便见人,所以自告奋勇的躲出来布防,不被仙人们看到。
老瘦子一翻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根一尺长的细钢针,在假装昏迷伺机逃跑的倭寇脸上比划着,下流的笑了笑:“小娘子你说,扎人中,这厮会不会醒过来啊?”
妖艳的女人不屑的扭动腰肢,挑起纤细的弯弯眉毛,媚笑道:“虽然很长,但是太细了。我不喜欢~”她那一双肉感十足白皙滑嫩的长腿丝毫没有遮挡,盈盈一握的蜂腰上挂着一条金色的锁链,高耸的胸脯间垂着璎珞,身上只披着薄纱,一切都显露着。头上云鬓高耸,脸上浓妆艳抹,叫男人看一眼就再也转不过头去。
老瘦子惭愧的又抽出来一根手指粗细的尖锐长钢条……:“这个够不够?”
“嗯~~”妖艳的女人娇喘了一声:“好多了~~”
老瘦子坏笑着把钢针扎了下去,还没碰到中年男倭妖的脸上的时候,对方就猛的往下一窜,从他裤裆下面跑掉了。还没有跑出半米远,就被一旁看热闹的汉子们捉住了。
老瘦子把两根钢针又收回袖子里,哈哈大笑:“怎么样?小娘子,只要扎人中,什么人都会醒过来。”
女人娇羞的跺了跺脚,身上的肉浪一阵抖动:“讨厌~你根本就没扎中嘛!骗人家,坏坏!”这熟透如同蜜桃的女子,艳丽的面容上露出小女孩的天真可爱,娇声撒娇,看的五个被捉住的倭妖都忘了逃跑。
老瘦子嘿嘿一乐,郃下三缕狗油胡抖了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和的微笑,向被大汉们捉住的倭妖赤手空拳的走了过去,喃喃道:“小娘子说老夫骗人,老夫可是至诚君子。”
伴随着女人娇媚而欢乐的笑声,这老瘦子狡诈的表情,真叫人怕的慌。倭妖不怕死,可不想还没办完事儿死在这儿,当下直起脖子很硬气的说:“吾辈奉天照大神之名,恭贺方侯新婚,难道你们方府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老瘦子脸色一变,有些谄媚的笑了起来:“原来是天照派来的人啊,你们藏头露尾的过来,老夫还当是来了浑水摸鱼的贼子呢。来来来,老夫亲自为几位松绑。”话音刚落,几个倭妖立刻牛气哄哄的仰起头,在网里的也不例外。老瘦子点头哈腰的给几人松绑,伸手道:“几位请,老金,陪几位进去见主公。你,跟主公通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