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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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冰- 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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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头看向周患,他眼神寒凉入骨,语音平静,身上时时带来的扒皮挫骨一般的剧痛也不及心中剧痛之万一。

    “莫直受的伤,我想还给你。师父!请允许我再用最后一次三尺丹阳!”

    因为当初拓跋案后金刀王对他的淡漠,因为探雪金刀的约定,他不想动用内气,死也不想,但他见到元莫直受伤时,怒意直接冲散了理智。

    周患扶剑倚蹲在地,气喘不止,眼神怔愣的看着全身内气极不稳定,随时面临走火爆体之灾的拓跋无涯,看着那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晴天之上的金阳

    那是几日同天呢?

    周患不敢置信的数了数,整整九轮!

    江湖传闻,金刀王与扫雪客交手时,可将十轮烈日会顶,并和扫雪客的扫雪剑最后一招战成平手,一次交锋,险些悬空谷从天南抹除,但那仅仅只是传闻

    这一刻,他想起元莫直第一次对自己说:“师兄的实力,不是你能想象的。”

第115章 师父,弟子可以出师了吗【中】() 
九日同天,遮天蔽云。

    强烈的金光似是要将周患的眼睛亮瞎,周患躲也没躲,直面此招。

    再见运用到极致的三尺丹阳,周患一眼就看出了拓跋无涯所用与上次金刀王所用的差距,金刀王伴随金阳就如同神龙伴随大海,凤凰伴随梧桐一般自然。

    可拓跋无涯使用出来,虽然场面极具震撼,但也仅仅是震撼而已,无法和现实自然相融合,境界与金刀王差距甚大。

    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小看,这一刀可以说贯彻了拓跋无涯毕生的修为,其力量几乎直追金刀王的全力一击,周患仅在一瞬间的思考中就明白,自己,躲不开,挡不住。

    他心间一动,手指蹭了蹭夺天征剑柄上的纹路,周身的内气轻飘飘一转,被之全部调动到胸腔处。

    水流渐成湖泊,小溪聚合大江,他也准备倾尽毕生气力用出他最傲人的剑法。

    那,也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剑法之一。

    狠狠一咬舌尖,一口萦绕着滚烫的莹白色内气的舌尖血便从口中狂喷而出,随之带来的是体内的内气从胸口炸开,猛然冲击在四肢百骸,冲击在每一块肌肉上。

    喉中腥甜上涌,被他直接咽入腹中。

    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运气之法可以顷刻间将体内的内气燃烧,使之爆发出全部的潜能与力量,但一经使用,不仅内气一扫而空,而且一战过后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个月。

    在风云变幻的战场上如果动用此招,就意味着非死即残。

    他此时也顾及不了这么多了,九日同天下,能否保下性命都是未卜的事情。

    身体似乎因为不堪能量的重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但他眸中傲然,腰似旗杆,夺天征在他的控制引导下在空气中闪烁出几缕细碎而诡异的剑吟。

    人有人魂,剑有剑灵。

    魂灵合一,剑气逼仄,寒气刹那席卷整座承田谷,两军十分默契的停止了战斗,在周患和拓跋无涯二人的“淫威”之下纷纷赶步后撤。

    但从二人发力的一连串动作到天际显出异象,这一切实在发生的太快,有的人只是腿一软,有的人只是顿了一顿,就已经被弥散而来的剑气与刀气包裹。

    那感觉就如同身在龙卷中,半冷半热,战甲上出现了横纵的刀痕剑痕,袒露在衣衫外的肌肤更是无缘无故的多出了数不尽的细密浅淡的血口。

    龙洐意是一个内行,他狠力一剑击退缠斗的三人,飞速向着周患的方向一转马头,低低念了一声:“离体灌劲,凝而不消,冲飒凭虚,遍野尽锐,他们二人都已经达到了这种程度了么”

    紧接着,龙洐意眸中多了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决然。

    异象先生,刀芒跟后,眼见拓跋无涯隔空一刀斩出,气浪刺来,周患一挺长剑,口中似是歌唱,似是吟诵地蹦出了六个字。

    “卧疆场,凭栏望!”

    那声音如烈火中的玄冰,暴雨中的流星,分外明亮。

    拓跋无涯只觉心跳都慢了一拍,双眼圆睁,在听到周患嗓音的同时,眼前仿佛浮现了破败狼藉,横尸倒戈的战场。

    仿佛看到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将军倚栏仰望,看向硝烟遍地的沙场,看着死伤殆尽的军士,泪已阑珊。

    鱼龙鼓奏,刀戈刺耳。

    血迹斑驳,甲胄垂地。

    辛子圣跨越千载的孤寂使他的心中无端地升起了苍凉与悲戚,不只是他,两军双方合共十数万军校转头看到死伤倒地,魂飞天外的同袍,眼泪不自觉的坠落。

    在那一刀一剑于万众瞩目下触合成一的同时,不知是谁低低哼唱起那曾经轰动天下的藏冰曲。

    “天人十子,问将军何路,百战安辞,余一生浮命敬荡,安葬十分山。

    五帝亘今,问天下何求,清水穿肠,穷一段人生不过,寥寥数百钱。

    生来苦,死后事,凄索半生,单剩残名了却,倒不如换个江山换个王侯。

    恰渔歌江头,仍饮豪言酒,空吹清平志,道不足一碗赤血一杯无。

    逢亡国故垒,旧霜衣百甲,落雁挽秋霞,抬不见一旗纛印一江湖。

    如殁天晴云,偏无能葬一把故人刀剑,奏悲歌。

    如踏连环雨,偏无能为一遭走马功名,倒残戈”

    歌声袅袅中,九日追逐疆土,燎原烈火吹散故国老将,刀芒终胜剑光,血箭攒射

    一个身影在九日的尽头敞开胸怀,翼蔽后方,任由大半个身子被生生撕碎,化成齑粉烟消云散。

    飞蛾扑火,自取身亡,灯灭人灭,瞬息时。

    刀光终于带着日暮的残阳散尽,周患拓跋无涯二人双双狂喷出三口鲜血。

    拓跋无涯背后见骨的伤口外翻,内气一空,再也没有半点力量可以控制住伤势,血液井喷一样哗哗滴落,他软塌塌的瘫在地上,所枕的土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眼睛痴痴的在不远处的元莫直身上停留一时,再又转向周患,长长一叹,剧烈的喘着粗气,再呛出一口血,面如金纸。

    “周帅本帅输了吗”

    周患已经呆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因为他害怕只要自己一动,那么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就成了现实

    面对拓跋无涯耗尽生命的拼死一击,他使出了辛子剑的绝杀试,可终究输在内气不足,弱了一筹,九日同天最后的力量,已经身负内伤的周患根本不可能挡下。

    那一刻,他想到了倾儿,想到了侯爷,想到了妾儿,一生的画面在眼前一闪即逝,他以为他死了。

    如果死了,那现在呢?倒在自己眼前的人是谁呢?

    为什么?大哥!为什么会是你?

    呆怔了不知道多久,周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看着半个身子不知去向,胸骨与五内几乎裸露眼前的龙洐意,他面色僵硬,手掌慢慢的摸上那被刀芒撕裂的脸庞,抚摸着那渗人的白骨与仅剩不多的血肉

    龙洐意七窍都在淌着紫黑色的鲜血,喉咙尚在,但也无法发出声音,他抽搐着,刀芒摧残后独留下的一只眼睛中竟现出几分充满温情与死灰的柔和,他只剩下了一口气,一口卡在嗓子中难以吐出的气。

    活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念头让他吃力的抬了抬仅有的一只左手,他想要再摸一摸弟弟的脸,可是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手缓缓抬起,在坠落的瞬间被周患死命的抱在怀中。

    握着那只手,周患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顾满面的泪水,抽泣着喊到:“大哥!我一定救的活你!你他娘的混蛋!别睡啊!别睡啊!龙洐意!你敢先走一步,我他娘饶不了你!龙洐意!”

    徒劳的呼唤,撕心裂肺的呐喊,换来的是一只冰冷的手,和一只虚张的灰色眼眸。

    周患趴在龙洐意血肉模糊的胸口上,放声大哭。

    战争,无疑是惨烈而残酷的。

    后世的史书中对这位将一生都奉献在战场上的将军的死只写了一句话:座北侯周夜城下一旗营营主龙洐意,承田谷一战奋勇身亡,年五十岁。

    没有多余的描述,没有多余的军衔,只有一句简短的座北侯下一旗营营主,却似乎能够将他一生的光辉与功名全部书写

第116章 师父,弟子可以出师了吗【下】() 
孤帝四年八月二十四日,周辽二国足足持续了数月之久的一场大战将近尾声。

    赤辉如血,丹阳初绽。

    周患搂着龙洐意的上半身,乜怔当场,痴然如梦,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战场。就这么坐在原地,没有动作,脸上的表情却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冷静。

    侯爷死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没有哭,因为那时他身上的担子重若泰山,时局与危机感根本不容许他去哭泣。

    现今大辽主力铁骑如瓮中之鳖,名将拓跋无涯瘫倒在眼前,他感觉肩上的压力似乎松了一层。

    当龙洐意真正死在他眼前,他只觉得很累很累,十五年的隐忍与折磨在这一刻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干草,世界似是要崩塌了,脑海中一片空白,重伤的疲惫与丧友的悲恸令他无力再从地上站起。

    人近五十,莫名变得多愁善感起来,脸上的泪竟然止不住了,人老了

    哥哥啊,咱们兄弟里少不了你,你怎么就去了呢,留下这一堆烂摊子,老子以后和谁商量对策啊?混蛋!老子的庆功酒都已经备好了!你他娘的给我回来啊!

    一道鬼魅一般摸不着踪迹与来源的身影静默着立在了拓跋无涯的身前,金刀王面色平淡,冷肃,全无喜怒,眼神中不知道是什么在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拓跋无涯能够感觉到体内抽丝剥茧一般逐步离自己而去的生命力,浑身无一处不痛,但他面色同样平淡,即便是看到了那个令他充满矛盾的人,他精致如女人的脸蛋儿上依旧淡然。

    还没开口,身子突然一抖,随即就感受到了来自于师父身上的温暖,剧烈有力的心跳声跳动在耳畔。

    四十多岁的人在师父的怀抱中却没有感觉一丝一毫的不妥,师徒连心的感觉如同年幼时一样,真切,清晰。

    绵绵不绝的内气自背后的大手上冲入体内,拓跋无涯像是突然有了力气。

    身上的伤在甘霖一般的浑厚内气抚慰下轻松了不少,心中的倔强,心中对师父的不满都在那近在咫尺,熟悉已极的面孔前消失一空。

    终于,他喊了一声,“师父。”

    金刀王笑了,尽管他的眼角泛起了潮意,“儿啊,和为师回家。”

    拓跋无涯的伤势已经太重,纵使强如人间之最的金刀王也无力回天了。

    金刀王收紧手臂,眼神一凝,无形的内气在他的身周汇聚,元莫直躺在不远处的身子被其托起,轻飘飘的飞了过来。

    他身子一侧,将元莫直背在背上,斜斜睨了坐在地上浑然未觉的周患一眼。

    “师父”拓跋无涯的声音很低。

    金刀王明白拓跋无涯的意思,低低叹了一声,“我不杀他,他这样的男人,死在老朽的手上是对他的侮辱,本王,不会再杀英雄,而要在战场上真正的击败他。走吧。”

    拓跋无涯闻言,不由得僵了半晌,面露狂喜,“子可知师,师亦知子了,师父”

    金刀王摇了摇头,抱着拓跋无涯,背着元莫直,失了踪迹,他不是不想救下大辽的精英铁骑,而是不能,一方面因为探雪金刀之约,而另一方面,是对战士的尊重

    辽兵,命定的归宿,正是这片战场,这方山谷。

    管随卿立于承田谷的谷口上,遥遥看着金刀王渐行渐远,“啪”的一声打开铁骨软玉扇,抬眼盯着正中偌大的一个“儒”字,独立一时,朗声大笑着,收扇远去。

    在场军士很快从先前的震撼中脱离出来,周军自动分出军士在将周患包围在中,护卫安全。

    “杀”字出口,周辽两国之军再度战于一处,北方蓦地一声炮响,孔太飞粗犷的厉吼炸响。

    “杀!生擒拓跋无涯元莫直者,赏金万两!”

    原本还算针锋相对的交战在孔太飞领军加入后顿时呈现出了一面倒的局势,辽军迅速溃败,但无人张口喊降,即便主帅不再,他们也依然扛着本国战旗流尽最后一滴血。

    不多时,苏瑾妾也带着军士纵马奔来,但战斗显然已经结束,零星的军士正在打扫战场,她发现其余更多的军校都在山谷正中整齐列阵,弃枪卸盔而立,岿然不动。

    一丝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从周围的情况可知是自家的军队获得了胜利,可现场的气氛全无胜利的雀跃之情,反而分外沉重。

    她一蹬鞍桥,自马上飞奔下来,三两步穿入军阵,一眼就看到了周患的背影,忍不住呐喊一声,“周帅!”

    那呼声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了龙洐意,泪水夺眶而出,她顾不得形象,直接飞奔至冰冷的尸身前,伏地痛哭。

    沧北的战火,停了。

    沧北军,大胜。大辽深入沧北的十五万铁骑无一幸免全部覆灭,其中还包括辽皇用十年心血积攒起的五万红渊铁骑,此之一战,大辽国力大损。

    金刀王脚步一顿,四下一看,他也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距离大辽还有多远,平生第一次,他恨自己没有生出双翼,没有办法直接飞回釧亭。

    听到了拓跋无涯在怀中一声低哼,他的脸色倏然难看起来。缓缓蹲身将两个弟子平放在地上,一向云淡风轻的脸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额上微露汗意。

    所幸声音还算镇静,至少在拓跋无涯听来,师父保持着一贯的威严,“就到这里了,徒儿。”

    “就到这里吧,师父徒儿还有两句话要说”拓跋无涯的声音很虚弱,若非金刀王耳力惊人,根本听不清楚。

    “嗯,为师在呢。”

    惯享天光,经历过一辈子大起大落后,金遂康自问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事情能够触痛他的心了,然而听到弟子细若蚊蝇的临终之语,他再也止不住心里剧痛,涕泗横流。

    拓跋无涯的眼中焕发了些许神采,强自振奋精神,微微将身子挺了挺,断断续续的道:“弟子与师父的嫌隙生于父帅一案,生于座北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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