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对方信道:“方大侠有话不能当着郭先生的面说的?尽管明言无妨。”
方信见他年纪不大,却直来直往,精于世故,倒把自己的话噎了回去,一时不知该怎么说了。
陈庆微微抬首,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投靠你们?”
方信见他言辞犀利,也不客气,道:“我们跟着做事,不过求个名利,你不是说为了陈家家产吗?”
陈庆冷笑一声,道:“陈家最值钱的,就是风渊剑,你们不是还要拿走吗?”
方信眼神微动,道:“莫非陈家人对你不好?”
陈庆道:“陈家人赏我饭吃,教我武功,给我事做,陈敬峰待我如同半个儿子,你说,好不好?”
方信见他语气不善,也不理论,又问道:“那究竟是为何?”
陈庆长叹一声,露出一丝茫然,低声道:“仆人做久了,也想做做主人,如此罢了!”
第一一九章 小仆僮叛意难料(二)()
方信听那陈庆说那番话后,心里也跟着一动,他看了一眼陈庆后,又扭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心中怅然。
他对陈庆是否是卖主求荣一点也不关心,本身他也对那些是非道德不屑一顾,只是不免觉得他年纪轻,实在有点想当然。
料想陈家虽显显败迹,但毕竟家大业大,纵然一切顺利,他是叛主之徒,想要全身而出,谈何容易?更不要说保全家人。即便让他保住了家人,他父母又会如何待他,至于接手陈家家业,方信觉得就更不切实际了。
但心里纵然这样想,表面上却和他说些极尽夸赞的话,生怕他一反悔,自己彻底没法交代。只先哄着他,把毒下了,至于答应他的事能不能成,那么就看天命,再不济,反正也是郭长卿的许诺,与自己无尤。
想到这里,方信也不与他多言,便让他先回去休息,待他走后,自己则一个人闷闷的房里想起了心思。
这一次去苏州,也没有得到明确的指示,究竟这风渊剑是帮他们夺,还是不帮,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才是他现在最烦心的事,可偏偏却又无计可施。
到了二日一早,陈庆便又独自一人出发了,仿佛这一场相遇都在雨中消弭,没有一丝犹豫,也不再说一个字,便离开了客店,在大雨中,往潇碧山庄的方向去了。
郭长卿见他走了,便也带着人开始赶路,尽量往陈家的方向靠去。方信纵然满心疑虑,也只能跟着。
刘霭文此时倒是不急了,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哥哥的下落,也料想郭长卿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昨日里郭长卿鬼鬼祟祟喊了人进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此时她现在一概不想问,不想管,只装作不知道,跟着大家一起同住同行,只等着郭长卿来找她。
众人来到临溪镇中,那常光便忙着调度大家,指挥各人去做各事,那方信立在马上,看了郭长卿一眼,也不理常光的调配。
常光知道方信一直不服他,有心要调服他,于是便当着众人面道:“这都倒地了,还骑着马作甚?显得你特别高似的,也不见多能干了。”
方信双眼轻轻扫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依旧立在马上。
常光心中恼火,便道:“别呆着了,还不下来帮先生牵马。”
方信看他这一闹,周围不少人都看了过来,朝常光轻蔑一笑,策马就走了,自己往潇碧山庄接应陈庆去了。
常光见了,心中气急,牵马便要去追,身后却传来郭长卿悠悠呼他,常光扭头便要向郭长卿告状,谁知郭长卿却笑道:“由他去吧,你来牵马便是。”
常光当着众人被方信下了面子,心中未免不服,当郭长卿的话却又不能不遵,只能忍气去牵马。
郭长卿心中知道方信是故意要和常光争执,好借此机会当着众人给常光难堪,也觉得他不免小家子气。可郭长卿心中却又有些高兴他如此,因为性格不足的人往往更好操控,若方信真是个完人,他倒反而要思量思量了。
陈庆离开了许家村,一路冒雨骑马,回到了潇碧山庄。他到家时,陈敬峰正在数着日子等陈忠回来,因突然起了暴雨,心里想着归期要被推迟,陈忠没有等到,却意外的等回来了陈忠的儿子陈庆。
陈敬峰一听下人来报,连忙出门去看,也顾不上打伞,冒着大雨就迎到了院中,见到陈庆浑身湿透,整个人像从泥汤中捞出来一样,心泪一酸,连忙上前将他拉住,惊声道:“庆哥…你…”
陈敬峰看到陈庆,见他没死,惊喜非常。陈庆并不知道陈素青还活着,看他神色,以为见他突然回转,所以吃惊。
于是连忙在雨中跪下,痛哭道:“庄主。。。我。。我对不起姑娘。。”
陈敬峰连忙将他拉起,楼在怀中,哀声呼道:“儿啊!儿啊!你回来就好,你回来就好!”
陈庆听他第一声喊时,还以为是在叫陈素青,听他后面的话,才知道这一声声“儿啊”竟是叫的自己,心中一动,五味陈杂。
李碧旋闻讯也连忙赶了过来,见他二人站在雨中,连忙将他们劝回房中,二人上下打量一阵陈庆,见他似乎没有受伤,心中略微放心,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陈庆便将当天的事情说了,然后又哭道:“我和姑娘姑爷和那群人交战时被冲散,又被他们追了好久才逃脱,后来小人在山里迷了方向,又没有银钱食物,跌跌撞撞,靠人接济才回来了。”
说完又在二人面前跪下道:“庄主夫人,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姑娘,姑娘才。。。”
李碧旋连忙将他拉起道:“好孩子,你没事就好,我们可算对你爹娘有个交待,青娘她……”李碧旋刚准备要说陈素青已经被人所救之事,只见门口跌跌撞撞进来一个人影,正是陈庆的母亲,她娘家姓马,庄子里上下都叫她马大娘。
马大娘进了屋子,看见自己儿子,先是抱住他放声大哭,然后又拿手捶他,骂他没用,连主人也保护不了。
陈敬峰夫妇见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李碧旋讲马大娘拉开道:“孩子好容易才回来了,你也别怪他,他心里不好受的。这也不是他能左右的,你先带孩子去洗个澡,换件干净衣服,别再病了。”
陈敬峰也过来道:“是啊,说话这几天孩子他爹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们也就一家团聚了。”
二人说这话,脸上神色一片落寞,陈庆看了,道他们是触景伤情,想到了陈素青,既为他们感到心痛,又有一些得意和喜悦在暗暗滋长,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是该悲还是该喜。
陈庆扶着自己母亲回到自己的房中,马大娘又给他准备下热水,拿来干净衣裳,陈庆泡在热水之中,看着旁边的衣裳,一瞬间感觉自己的狠心也被热水融化了,竟然有些贪恋这种温暖的感觉。
第一二零章 老管家丹心可鉴(一)()
一瞬间,陈庆犹豫了,他也知道卖主求荣必受人唾弃,不用说别人,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走到这一步,成败就在一举,不要说自己不愿意回头,就算愿意也回不了,自己此时放弃,只会让自己在两边都不能容身。
这一刻陈庆只感觉全身犹如被火焚身,他连忙用瓢舀了两瓢水兜头浇下,定了定心神,换上干净衣服,将郭长卿给的药重新贴身收好,才走了出去。
陈庆走到屋外,看见自己母亲正在垂泪,心中又被恨意所噬,自己若不是投靠了郭长卿,现在就要替陈素青他们白白送命,到时候自己母亲又不知该如何伤心,想到这里,连忙跪到马大娘跟前,用袖子替她拭泪。
正在这时,门口来了个小厮模样的人,气喘吁吁的对二人喊道:“大娘,庆哥,庄主让我来喊你们去花厅。”
马大娘见他十分急切,连忙问道:“可说了所谓何事?”
那小厮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道:“大娘,我刚刚来的时候碰见了门口的小六,他说啊…他说忠伯回来了!”说完又对她笑道:“您看!您今天可真是双喜临门,真是恭喜你了啊!”
马大娘一听,立刻眉眼含笑,道:“好!好!我这就去。”说着便去催儿子拿伞。
陈庆一听,心头却是一紧,他心中本就惧怕父亲,此时此刻,心中有鬼,不免更加紧张。听母亲催促,连忙去拿了伞,母子二人往花厅去了。
陈忠路上忽遇大雨,他也不敢耽搁,一路冒雨前行,可雨大路滑,他也顾不得山路危险,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潇碧山庄。
回到庄中也顾不得先回去先见妻子,连忙就先到花厅去向庄主禀报。刚要说话,陈敬峰笑而不语,朝他身后指了指。
陈忠顺势回头,往门口看去。只见自己的妻子从雨幕中向他奔来,他正想怪妻子竟如此急切,竟然到了这里。再往后看去,竟看见以为死了的儿子撑着伞,跟在后面。
他心中狂喜,一下气血上涌,加上多少日没有好好休息,一时之间,竟有些站立不稳。
陈敬峰见了,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扶他坐下,陈忠看到儿子来到跟前,忙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确认非在梦中,才微微定了定心神,双眼含泪。
陈庆被他父亲看的心虚,他也不敢直视陈忠的眼睛,怕被他看出端倪,只低着头不语。
堂上众人都没有注意到陈庆神色的变化,陈敬峰眼睛往外看去,只见屋外风雨愈急,二人归家虽喜,也吹散不了心头愁云。
陈敬峰微微坐下,长叹道:“姑苏一行,是不是不太妙?”
陈忠闻言,浑身一颤,将苏州的事情说给了陈敬峰听,并道:“沈大侠听了我的劝告,让我先回来报信,他只在家中略微交待一下,便会来徽州一同御敌。”
陈敬峰心中大惊,没想到沈家家大业大,枝繁叶茂,只在旦夕之间,便落得个家破人亡,再想到自己,不由更加担忧。
陈忠对陈敬峰道:“沈大侠要我告诉您,这伙人诡计多端,让我们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守好门户,不要让他们钻了空子。”
这一席话说的陈庆心惊肉跳,首先,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父亲会突然去苏州,难道说送嫁遇袭的事情已经被陈敬峰知道?那么是谁告诉他们的呢?若是还留有活口,那么会不会看到杨克放走自己呢?
二则沈平要来徽州,自己下药的时间便成了问题,若是下早了药,沈平带着人来到徽州,又会麻烦。若是等他来了再下,不知道郭长卿能不能等的急。
等到陈忠说到紧守门户时,他更是一下慌了,不知他是不是特有所指,心里又急又怕,不知如何是好。
陈敬峰沉吟了一时,对陈忠道:“家里面最近进出甚严,现在留在家里的都是自家人,料想没什么乱子。”
然后又对陈庆道:“你先扶你父亲回去休息一下,然后再带两个人去门口,同小六说,从今日起,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须要我的首肯方可。”
陈庆回过神来,点头应了,陈敬峰又道:“我去井边看看,你们先去吧。”
陈庆扶着父亲回到屋中,又依着陈敬峰的吩咐加派了人手。他想了想,还是溜达到井边,到了那里,只见井边立着个撑伞的小厮,陈庆奇怪,便走上前去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那小厮连忙答道:“庆哥,您来了。庄主让我在这里看着这口井,现在要打水须由我来打了,其他人都不能沾手。”
陈庆明白了陈敬峰的意思,也不再多言,只嘱咐他小心点,便离开了。陈敬峰所派之人,乃平日里最耿直的一个人,对陈家也是绝对忠心,现在看来,要想在水里下毒,只怕是更为不易了。
陈庆回到房里,陈忠正阴着脸坐在堂中等他,见他来了,低声喝道:“过来!”
陈庆心里一紧,连忙到了陈忠身边,躬身低头道:“父亲。”
陈忠微微抬眼道:“你把那日送嫁的事情再说一遍。”
陈庆听他突然又问此事,心道不妙,顿时一颗心狂跳不止,额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断断续续说完那些事,也不敢看陈忠,只偷偷拿着一双眼睛去看他。
陈忠威声问道:“事发之地离庄子不过几十里之遥,你怎么蹉跎十日才到家?”
陈庆道:“实在是因为迷了山路,又无盘缠,费尽周折,这才到家。”
陈忠又问道:“这次去的武伯和阿彤,功夫都比你好的多,他们都音讯全无,生死难测,。怎么偏偏让你逃了回来?”
马大娘闻言,在一旁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盼着儿子回不来吗?”
陈忠瞪了她一眼,喝骂道:“别插话!你懂什么?”
陈庆被他突然提高的音调吓了一跳,心里是愈发紧张,道:“也许…也许是孩儿运气好吧。”
第一二一章 老管家丹心可鉴(二)()
陈忠扫了他一眼,幽幽言道:“运气好?”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然后他紧接着又问道:“让你去是去保护姑娘的?你怎么丢下姑娘自己跑了?”
陈庆小声道:“实在是…实在是走丢了。”
陈忠厉喝一声,骂道:“走丢了?!”
陈庆看他父亲神情突变,吓得猛的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陈忠冷笑一声,道:“刚刚当着庄主我没有戳破你,依我看,只怕是你遇事胆怯,弃主而逃了吧。”
陈庆跪在地上不敢吱声,马大娘在旁劝道:“孩子也不是有意的,那时候那么乱,只怕真是走丢了啊。”
陈忠瞪了陈庆一眼道:“让他去护送姑娘,结果呢,几十个人,就他一个回来了,你说他有什么脸?”
陈庆小声道:“难道非要我也白白替他们死了才好?”
陈忠听了,大怒道:“你说什么?!”
马大娘听了,连忙过来对陈庆道:“儿啊,不是这个理,你爹是教你要尽忠心,何曾要你死呢?再者说,为主而死,怎么是白死呢?”
说完又回过头劝陈忠道:“你们父子都刚回来,不要为这事再争了,都好好休息一下吧。要教儿子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说着便将陈庆拉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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