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素青捏着剩下的半盏酒,朝他点了点头,连四见了,便拱了拱手,又回炉边同他们说话去了。连四带来的酒,确实不错,众人越吃越开怀,船上也逐渐热闹起来。到了夜里,虽然寂静,但要闹,也格外闹得开。
陈素青又往人群中看了看,独独没有看到渡云和阿福的身影,不知道是未出船舱,还是又回去了。陈素青晃了晃手中的半盏酒,心中想着,这又酒又鱼的,不出来也好。
陈素青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果然升起了一些暖融融的意思,她微微缩了缩身子,也生出了些倦意,想着要去回去歇着了。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碗碎的声音,她循声望去,只见是钱家的一个船夫手中的酒盏,失手落在地上碎了。
陈素青知道他们吃过了两轮就,大约也醉了,本想嘱咐梅逸尘,叫他们少吃点,但是却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船上的人东倒西歪,倒不像是酒力所致。
她急忙又看向梅逸尘和钱老三,钱老三倒在连四身上,梅逸尘也微微扶额,她马上起身,就要过去看看究竟,但是一瞬间,竟有些头晕目眩,站不太稳。
陈素青手中的酒盏落在地上,她看着流在船甲上的半盏酒,心中才知道明白过来,这酒中必下了迷药,否则以她的武功酒量,不至于折半杯酒就把她醉倒了。
她心中大惊,慌忙唤了声梅逸尘,梅逸尘倒还没有全倒,但抬起头看向她,眼中也都是无助。她目光又自然转向连四,好在他此时还没有发难。于是陈素青身子往后缩了缩,捏了捏手中的剑,生怕惊了连四他们,让他们立刻就行动。
她转向江面,想要吹一吹江风,看看能不能醒醒神,就看见不远处的芦苇丛中有些不寻常的黑影。本来夜幕深垂,是看不清的,但是此时冬天,芦苇都已枯败,只有些光秃秃的杆子。加上陈素青习武之人,要比常人耳聪目明些,所以立刻便瞧见了。
她立时明白,这不仅是船上的人,要命的还是船下的人,而且箭在弦上,已经在顷刻之间了。一时间冷汗直冒,但全身却是止不住的发软,再去看梅逸尘等人,已经昏昏沉沉了,有些不清醒了。
就在此时,陈素青脑中灵光一闪,拼尽全力,托出丹田之力,高呼一声:“渡云!”她这一声喊完,便向卸了力一般,又瘫坐在了原位,全身再没有半点力气,脑中也一下一下犯晕。
陈素青眼前盯着舱口,眼前黑一阵明一阵,连一呼一吸都觉得难捱,虽然是片刻功夫,但她总觉得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挺着没有晕过去。直到渡云的身影出现在舱口,她才长舒了口气,身子往下一倒。
渡云一出舱门,便看见陈素青,慌忙过去扶住了她,又往四下看了看,道:”这是怎么了?“
陈素青看他神智清醒,心中只能庆幸,幸好渡云没有中毒,但她也有气无力的回道:“着了道了。”
渡云一听这四个字,又看了看四下情况,心中已经十分了然,神情也肃然起来,他心中这一动,仿佛身上的气韵也都不一样了。
陈素青又指了指江面,她此时想要说话,已经没有力气了。她脑中虽然清醒,但就是半点力气使不出,胳膊也抬不起来,只能手指勉力动了动,指了指方向。
渡云立时会意,将陈素青扶起,靠在船板上做好,自己则站了起来,提起旁边的一盏灯笼,站在船边,往江面看去。
第二六一章 舟行运河渡东西(一)()
陈素青手撑着船板,往江面看去,那几艘小舟越行越近,那舟上人影憧憧,怎么看,也都有几十个人的样子。她心中焦急,也不确定渡云能不能有获胜的把握。
她猛掐了一下手,逼迫自己清醒一些,低声道:”渡云,你去舱内拿两颗解毒药,我和表哥解了毒,可以帮你。“
渡云却没有应,他手提灯笼,目视前方,神色岿然不动。此时船上所有的人,都歪歪扭扭,只有渡云一人,立于船头,到是独当一面。
夜风随着那几艘船,奔涌而来,卷着渡云僧衣的衣摆和袖子飞起,但他人却站的更挺拔了。
陈素青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这个关口,他是不肯离开这里的。于是也就只能默许。竟生出了一些依赖感,身子也不禁微微往渡云那边靠了靠。
那几艘船越行越近,陈素青只感觉一阵威压袭来,这不仅是心理上的,也是在江上满满弥漫的杀气。
而在陈素青旁边,渡云也同样临风而立,身上的气韵涨起,也同样也生出了威压,和江上的杀气针锋相对。夜风如许,渡云手中的灯笼的烛火却丝毫不动,便是他内力所影响。
但是船行到大约三四丈的地方,江上的杀气却戛然而止,那几艘小舟也突然止住了。陈素青心中诧异,忙侧目去看渡云。
渡云却依然目不转睛的盯着江面,他神色一向亲和,此时到有些不同寻常的紧张。
只在片刻之间,渡云的眉头突然松动,神情也缓和了下来。陈素青见状,知有蹊跷,忙往江上看去,那几艘船竟然就退了。
陈素青心中一惊,道:“怎么了?”她心中十分奇怪,即便渡云武功高,内力强,对方感到了威胁,但他们又下毒又有这么多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
渡云没有回答,而是蹲了下来,对她道:“他们走了,你还好吗?我让阿福拿药来。”
陈素青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在他要转身时,拉住了他的袖子,对他道:“你先别走。”说完又看了一眼钱老三和连四那边。
陈素青眼中的狐疑明显,意思也很明显,外患虽除,内忧未解,此时连四穷寇一动,殒命也在顷刻之间。
渡云看了一眼,只见不光钱家的人,就连连四带来的那几个人也东倒西歪,心中也奇怪,怎么这下毒的人倒像是中毒了。
他向内唤了一声,呼出了阿福,阿福本来已经站到了舱口,藏在门框之后。
一听到渡云唤她,她便立刻出来,见到船上众人都被迷的七荤八素,也吓得不轻,人都不由往后退了两步,眼神中流出些惊恐的神色。
渡云抚慰的说道:“阿福,莫怕,你去房中取些解毒的药来,给大家服下。”
阿福勉强回神,慌张的点了点头,又慌忙跑进了舱内,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瓷瓶出来,慌忙跑到了渡云身边,也蹲了下来,看着陈素青。
陈素青此时已经有些招架不住,她看了一眼阿福手中的瓷瓶,是赵元给的解毒清露,耳中迷迷糊糊就听渡云问道:“这个有用吗?”
阿福咬着牙,点了点头道:“来时我问过赵先生,一般的毒都可以解的。”
渡云点了点头,便道:“那就先给陈姑娘解毒吧。”
阿福左手持瓶,右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竹片,她用竹片伸进瓶中沾了一点点清露。又掰开陈素青的口,将玉露站在了她的舌苔之上。
那玉露一点到舌苔,陈素青便感觉一阵清凉,这种清凉和外面的寒风还不太一样。不是一味的冷,还带着沁人的百花之香和湿润的雨露之气。
那点清凉从舌苔发散,在全身涤荡开来,所到之处,皆是去浊扬清。最后会于百会,犹如一道灵光,冲突了陈素青身上的层层浊气。
百会穴清气乍然冲破,陈素青猛的咳了起来,咳的全身都蜷缩了起来,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渡云见了,有些不知所错,暗暗运气就要渡些真气给她,帮她平复呼吸。
阿福见了,忙伸手拦住他道:“先别急,不要乱了药力。”
渡云闻言,脸上犹疑之色,陈素青听到二人对话,也用手按住了渡云的手,示意自己可以捱的过去,不必他帮忙。
陈素青又猛咳了一阵,回过神来,靠在船板上猛烈的呼吸了一阵,才匀过气来。
阿福上前搭住了陈素青的脉,又问道:“感觉怎么样了?”
刚才一顿咳嗽,陈素青仿佛把胸中的浊气都呼出了,现在除了手脚还有些无力,神智都已经清醒了,口底甚至还留着一丝带着香味的清凉。
她点了点头道:“没事了,你去帮帮他们吧。”
阿福仔细把了把她的脉,确实好像无虞了,便扶她坐好,自己又去梅逸尘那边了。
陈素青又吸了两口气,勉力对渡云笑了笑,道:“你也去帮忙吧,我这没事了。”
渡云回首去看阿福,只见她已经同法给梅逸尘用了药,梅逸尘本来已经几乎昏过去,那药一下去,梅逸尘才悠悠醒转。
迷毒刚解,梅逸尘也还有些乏力,阿福扶他坐好,又看了看神色,说了几句话,便欲去给别人解毒,转身欲走,却被梅逸尘一把抓住。
阿福回过头来,有些无措的看了看渡云,渡云忙站起来,走过去对梅逸尘道:“梅公子,你没事吧?”
梅逸尘咳了两声,低头醒了醒神,又整理了一下思绪,对渡云道:“不能给他们解毒!”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尤其是陈素青,更在心中思量起来。今天的事情,必定是连四所为,那钱老三呢,他知不知情呢?
他们是因为钱老三的缘故,才吃了连四的酒,如果二人没有瓜葛,看连四的态度,他敢对钱老三动手吗?
可是若是二人有瓜葛,他们有必要下毒吗?究竟是因为什么,叫连四敢铤而走险,做出这样的事。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想到这里,陈素青的目光也不由深沉起来。
第三五六章 舟行运河渡东西(二)()
陈素青看了一眼梅逸尘,夜光虽然朦胧,但是她都能想到自己表哥的神情,以及和自己一样的心思。她顿了顿道:“可是这里也不是停留之所。。。。”
她此话一出,梅逸尘又陷入了深思,的确如此,他们虽然有武功,但是行船总是不行的。此时若弃船而去,也太不现实。于是便对渡云道:“那么少用些药,本来那药也经不住这样费。”
阿福看了一眼渡云,渡云朝他点了点头,阿福便拿了一个船上的水壶,在壶中滴了几滴清露化开,然后便给众人一人喂了几口。
其实离开吴山之时,按照赵元本来的嘱咐,这清露本来也是化在水中用更好,不管是内服还是外用,都有解毒奇效。但是在情况紧急时,直接使用,药效会更快。虽然不如化水使用温和,但行走武林时,却更好用。
众人吃了药之后,都慢慢醒转过来,此时陈素青和梅逸尘的毒都已经全解了,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钱老三醒来之后,只当自己是酒吃多了,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又看了看炉上的火已经灭了,那鱼汤似乎还留有一点余温。他靠在甲板上,环顾四周,看到陈素青他们,便笑道:“这酒后劲真是大。”
他笑了一会儿,又看陈素青神色严峻,梅逸尘眼神阴冷,才觉出点不对的意味,于是小心问道:“怎么了?”
陈素青看了一眼连四,见他也醒了过来,便冷冷道:“你不知道吗?问他啊。”
钱老三闻言,慌忙看向连四,见他也是昏昏沉沉,又看了看其他众人,才略微感觉有些不对。就算他们再贪杯,但出门在外,也不敢都醉成这样,于是猛然惊悟,道:“这酒中有鬼?”
梅逸尘走近了两步,笑道:“钱掌柜久在江湖行走,不会现在才发现问题吧。”
钱老三猛然回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中有点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时气急,声音不免有些大了,立时有些气喘,脱力般的又往后面靠了靠。
梅逸尘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虽然心中狐疑,但也有些不确信,于是又看向了连四,冷冷道:“连掌柜,你不会也说不知道吧?”
连四刚刚醒了过来,见梅逸尘神态可怖,也知自己推脱不了,便索性闭上双目,装作晕了过去。
梅逸尘见状,心中了然,轻轻笑了笑,又对阿福道:“他又晕了过去,看来你的药对他不管用。”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短刀,凑近了连四,淡淡道:“用刀割点什么下来,痛也要痛醒了。”
说到这里,他还故意一边拔出短刀,一边道:“是割鼻子还是割耳朵?要是割手割脚,只怕一刀还不够。”
渡云闻言,皱了皱眉,身子微微动了动,像是要上前阻止,但陈素青却伸手拦住了他,又朝他摇了摇头。渡云会意,知道梅逸尘并不是来真的,于是便又止住了身形。
那连四却被吓的不轻,慌忙睁开了眼睛。他一睁眼,就看见梅逸尘的短刀明晃晃的在自己眼前,吓得脸色都变了。
梅逸尘见他睁开了眼睛,便收回短刀,笑道:“你醒了?”
那连四吓得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梅逸尘站了起来,用足尖轻轻踢了踢连四,道:“起来!”
他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很威严,而且众人都能感到他语气中怒气,那连四自然更是惶恐,慌忙就要爬起来。
他余毒未清,不要说站,就连坐都坐不稳,挣扎了半天,才勉强坐起,倒像是一摊烂泥,绵软无力。
陈素青实在没有耐心同他多磨,便蹲了下来,对他道:“说说吧,这酒怎么回事?”
那连四只想要抵赖,便急忙道:“酒怎么了?我不知道……”
陈素青脸上慢慢凝上了一层霜色,便站了起来,回首看了一眼渡云,笑道:“禅师,你和阿福先回舱内休息吧。”
连四仔细琢磨了一下陈素青这句话,不由大骇。他看面貌,也知道渡云和阿福大约是良善的,陈素青的意思,是要打发渡云他们回去,这样在这里,便可以做一些不太光彩的事情。
连四浑身颤抖了下,道:“陈姑娘……有话好说……不要冲动……”
梅逸尘将短刀拿在手上掂了掂,道:“我们同你好好说了,你倒是尽与我们都与我们兜圈子。”
连四看了看梅逸尘,又往他身后看了看,像是在找自己弟兄。他的眼神被梅逸尘看在眼中,他弯腰下去,脸凑到连四,笑道:“你在找谁啊?连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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