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鸣收拾天易见的时间里,唐明贞一直呆在他的房里,或躺着睡觉,或坐着吃东西,如同在鸣城时一样,安静的相处并不觉得难堪。
司空鸣弄到不需要特别集中精力的地方,也会与唐明贞聊上几句。问问她已经完成委托了,为什么还跟着自己之类的闲事,而唐明贞的回答也是意料之中的,就是跟着司空鸣能找到好吃,回唐家堡也没事做云云的话。
期间司空鸣也问过,唐明贞是如何看李应灵的计谋的,她倒是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觉得无所谓,因为从小就看过太多的生死了,对生死也没太大的感觉。司空鸣乐呵一笑,他在心中却觉得,要是爹此刻处在自己的位置,可能那李应灵都被他一刀给剁了。
在船抵达夷陵的时候,天空下起蒙蒙细雨来,整个江岸堆积满了雾,浓雾淹没了山野、河川与码头,在山间不停的来回翻滚。赵广勋亲自的送李应灵等人下了船,对众人道:“想必你们也应该知道我是谁了。”
陈典申、王齐献点头哈腰的答应着。
赵广勋取下腰间的玉佩,把它交到李应灵的手中,环视这四位学子,喃喃道:“希望你们四人都能去益州帮我,这事李应灵一个人办不下来,有她熟悉的人帮衬着,终归比较好。”
除了李应灵以外,三人怔了一个呼吸,黄怡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王齐献见有人答应了,自己也随即答应了下来,而陈典申迟疑了一番,问道:“王上准备安排给李应灵什么官秩,我们什么官秩?”
这市侩的家伙,这估计在想官太小他就不去了。
这些赵广勋如何看不穿,他喃喃道:“这你们可以放心,你们与李应灵一起,自然是她的属官,官秩还有待考量,但肯定能便宜行事。”
陈典申立马道:“那肯定去,谢过我王!”陈典申如何不知道,照赵广勋的口气,这官可不小,就冲他“便宜行事”这四个字,说不定就此光耀门楣了。
赵广勋点点头,又看向李应灵,对她说道:“你们回太学收拾好必用物品后,就直接去益州王府,把这玉佩交给我妹妹,她自然会安排好各位的住处。”
李应灵点头称是,赵广勋欣慰的向着四人抱拳道:“那各位,我们就此别过。”
陈典申忽然道:“我们没什么好收拾的,王上不妨直接带我等上路。”
此话一出,赵广勋微微扭头,没好气的瞥了一眼陈典申,眼神中尽是杀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陈典申立马低头住嘴。
给了相应的警示,赵广勋大步的向着船上走去。黄怡霏望着赵广勋在蒙蒙细雨中的背影,愣愣出神,他可真是潇洒出尘!
没在夷陵多作停留,船继续在蒙蒙烟雨中前行,过了夷陵算真正出了三峡地段,古人言: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意思是说山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小的丘陵了,而水到了这里就化险为夷了。
随着水势的平缓,一连几天,船都在雾与雨的交错中穿梭,陈康抱怨着老天,说晚上睡觉感觉被子都是潮湿的,睡不踏实。却被吕婉茹一顿怼,说你还睡不踏实,到了亥时打鼾跟打雷似的,除了你睡踏实了,是谁都没睡踏实。
此话一出,惹得一船人是轰然大笑。陈康害臊的望了望窗外的浓雾,转移话题道:“照这个进程,今儿下午就能到江陵了,到了江陵就算是云梦泽了!”
第98章 君山行()
天天对着天易见不得要领,司空鸣就开始每日站在船头对江雾劈砍,毕竟已经很久没有练刀了。老话说得好,三天不练手生,在与左丘繁的对战中他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出来了,自己的刀有退步之象。虽然攀到的一流的境地,但这大多是内功精进的缘故。
江湖上,武是立身之本,武道一途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拔起了内功,外功退步了可不行,除了一些特殊的门派偏重内功,寻常江湖人士,刀里来剑里去,还得靠着外功来与他人打招呼。
立与船头,司空鸣平心静气,挥出的每一刀,都会将雾气劈开好长一段缝隙,缝隙里一眼可以望出去很远,澄澈而清明。然后两旁山脉上的雾气,又往江中滚积而来,把缝隙给填满。
最开始,下到船工,上到赵广勋、周正阳都会在一旁静静观看,鬼跳三遍无人看,久而久之大家的好奇兴奋的劲一过,也就没人看他在船头挥刀了。
就留他一人,每天在船头反复做一个枯燥的动作,每天司空鸣卯时开始练刀,一直要挥到戌时才停手,看似一直毫无意义的挥刀,其实这里面的精妙,只有司空鸣本人才知道。他一直不信佛家的顿悟一说,更别说让这种说法适用于武学,武学之中,他只认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过了江陵,赵广勋揣摩着离花萼会开始还有好久的时日,就四处兜兜转转走走停停,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到了洞庭湖,到了这儿,司空鸣想都不用想,他肯定又是要停一停。
洞庭湖自古为五湖之首,是天下十三州最大的通江湖泊,名动天下的岳阳楼就在这里,洞庭湖与岳阳楼的关系,就好比那朱提郡的胜海湖与望湖楼的关系,可以说后者是模仿前者造的,比起前者,也就失了天然韵味。
刚入洞庭,第一个地方就是三江口,在这里荆江、湘江汇入长江,再奔腾而入洞庭,由于洞庭水清,所以就造成了如同巴郡两江交汇时的奇观,清浊交汇,泾渭分明,世人称此为“江会”。
这洞庭湖的美景,在天下湖景中都是数一数二的,有人曾把洞庭的景色总结为潇湘八景:洞庭秋月、远浦归帆、平沙落雁、渔村夕照、江天幕雪,在这里能有所停留,一船的人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愉悦。
最高兴的还是算陈康,因为他曾经做过一段时间的乞丐,这丐帮的总坛就在这里。湖中那坨巨大的岛屿就是君山,天下丐帮的总坛。这君山由大小七十二座峰构成,被道家列为天下十三州排名第十一的福地,却不知为何被这丐帮占了去,福地与乞丐,总有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意味。
见到陈康如此兴奋,赵广勋就与众人往着君山而去,这君山附近的乞丐与其他地方的较为不同,很难见到愁眉苦脸的,大多都是苦中作乐的模样,还能时常听见他们自己编的小唱,在路旁瞎哼哼。
比如在桥上司空鸣见到的一年迈的乞丐,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看岁数没有七十也得有六十,这个年岁的乞丐还能活下来,可能也只有君山能见到了。他用竹竿敲打着桥墩,念念有词道:“进穷棚,抬穷头,穷家祖师穷家楼。穷家也讲三纲伦,穷家也讲三教共九流。穷家鞭杆传天下,穷家褡子四海游;穷家的沙玑子垂耳度春秋。穷家里面分贵贱,穷家里面出王侯。”
听见这歌,陈康是脸上都乐开了花,连忙说道自己也会,并和众人解释这歌里面的春典。什么鞭杆就是江湖人说的《打狗棒法》,什么沙玑子就是竹板之类的。
直到唐明贞问了一句你也会《打狗棒法》?他红着脸摆摆手说自己不会,吕婉茹连忙补刀,说不会还在这里臭显摆,简直是屎壳郎趴河沿,冒充王八犊子。
众人轰然大笑,一路走在大路上,充满着欢快的气氛。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君山去岳阳楼的时候,一个小乞丐掂量着手中的铜钱,摇头晃脑的走了过来,念念有词:“一天只有十二时,一时只走两三间,一间只有一文钱,苍天苍天真可怜!”
陈康立马叫住了他,也不嫌脏,过去把他举起来,对着司空鸣兴奋道:“快看,像不像馒头?”
司空鸣点点头道:“像是像,要是再瘦点就更像了。”
这时,小乞丐用手中的鞭杆敲在陈康的脑门上,陈康吃疼一松手,小乞丐就落回了地上,他挥动着竹竿舞了个花道:“什么馒头包子的?在下君山小白龙是也!”
捂着额头,陈康无奈道:“果然没馒头可爱。”
说着丢了几两碎银子给他,继续道:“拿去买点吃的吧!”
见到银子,这自称君山小白龙的家伙一溜烟的把银子收入怀中,生怕陈康后悔,向着远处溜去,边溜还边答谢道:“谢谢傻大个的银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听着陈康被小乞丐称呼为傻大个,赵广勋也打趣道:“我说陈康,你怎么这么惹人厌?给钱了人还骂你?”
陈康一脸的沮丧,愤愤不平的说道:“这我哪儿知道去,可能是上辈子坏事做多了,没投好胎。”
司空鸣也咦了一声道:“照你这么说,你这辈子又是逛窑子又是杀人,下辈子还不得当牲口去?”
陈康挠了挠头,乐呵道:“说不定还不如牲口呢!所以说这下半辈子就得过滋润咯,该吃吃,该喝喝,该嫖嫖……”
话还没有说完,他“哎哟”一声,抱着左脚单脚跳,不用看都知道,被那吕婉茹踩了一脚。
可能是因为平日里吕婉茹怼他,他不回嘴的原因,到了现如今,谁没事儿都喜欢侃他两句,但他也乐于给大家胡侃。司空鸣也问过他,他被大家胡侃不记恨吗?他一笑置之,说什么人这一辈子,你笑笑我,我笑笑你就过了,大老爷们儿,有什么好记恨的,与其花心思记恨,倒不如多想想如何才能多睡到俩女人。
第99章 孤魂野鬼()
岳阳楼,俯瞰洞庭,前望君山,比巴郡望江楼更上一个档次,与黄鹤楼、滕王阁并称江南三大名楼。岳阳楼为四柱结构,承重的主柱就是四根被唤作通天柱的楠木,从一楼直抵三楼。除了这四根柱子外,其余的柱子以四呈倍数增长,比如廊柱有十二根,檐柱有三十二根,暗含着纲纪四方的意蕴。
带着众人上楼,在靠窗位置坐下。这岳阳楼原是一座点兵台,后来前朝水师败亡,稀里糊涂的就落在了一交州大厨的手里,这大厨就在这岳阳楼把交州的烤乳猪给做出了名堂,如今也算是这洞庭的美食一绝了。
岳阳楼的烤乳猪,与别处的有大不同,别处都是要刚出生不久的,五六斤的小猪,而这岳阳楼要出生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八天的,取天象二十八星宿之意,通常一只猪都是有十五六斤重。这样的猪崽在山间走乡串巷很不好收,于是这岳阳楼就自己建了一个统一养猪配种的猪场,也算是自产自销了,所以利润也就比别处多出许多。
赵广勋点了许多个开胃素菜,又点了一头乳猪,点菜的伙计是个会做生意的人,能站在客户的位置考量,极力劝阻,建议赵广勋只点半头,一整头太多了吃不完,浪费可惜了。
赵广勋只是笑笑,执意要了一整头,倒不是他是一个铺张浪费的主,只是有这唐明贞在,他丝毫不担心吃不完,一顿吃不完,按照唐明贞的个性搬回船上去,第二顿也得把它给吃干净咯。
等乳猪上桌,外表色泽红润惹人青睐,整头猪形态完整,司空鸣割下一块一尝,果然名不虚传,皮酥肉嫩,肥而不腻。
这时的窗外,又开始下起了蒙蒙细雨,赵广勋就着陈康在君山买到的糊涂酒,脑子里想起岳阳楼里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一股浓烈的悲意莫名的涌上心头,他喃喃道:“湖船洞庭流万古,泽里云梦雨千年。”
声音不大,却被旁边一桌的佩剑的中年侠士听了去,接着他的两句话,侠士用着沙哑的声音说道:“少儿不识愁滋味,临老犹寒羡吠蝉。”
这一句传来,赵广勋一桌人都扭头看向佩剑的中年人。看他老旧的佩剑,很简单的就能知道他是个普普通通的武行人士,看身段既不高也不矮,体格算是魁伟,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花白头发。
他一个人坐一桌,桌上一碟酱牛肉吃得差不多了,能清楚透过卤汁见到釉白的盘底,一盘花生米也下去了大半,桌上还散落着几颗,另有一壶女儿红,约莫也剩不了多少了。
他面色不是很好,似乎忧心着什么事情,而让整个人看起来生命消蚀。感受到司空鸣等人的目光,他微微抬头,额头上布满了横纹,双眼因为喝酒,显得发红,自嘲道:“就随口一句,几位公子不会这个气量都没有吧,这是要找老头的麻烦?”
说着左手摸向桌上横着的剑,显然这人以为他的话挑衅到了司空鸣等人,好在赵广勋不是因为一两句讽刺的话就发难的人,对着那人笑道:“既羡何不同桌?”
这人摇摇头,苦涩道:“老了,和年轻人聊不来,只是想念年轻时的日子罢了。”
说着站起身来,在桌上放了几颗碎银子,颓然而去。
司空鸣倒是时刻注意着他握剑的姿势,还从他粗糙的左手看到了露出的一小块纹身,心里对这人的来历猜了个大概。这人十有八九是暮雨山庄的人,暮雨山庄在二十多年是这洞庭响当当的豪伐世家,后因为行事太为张扬,得罪了时任荆州水师总兵的闫惟贞,也就是闫远航他爹,而被血腥屠门,只有十来人因为外出办事而幸免于难,想来这人就是那十多人之一。
天下熙熙攘攘,类似暮雨山庄与吕婉茹家的遭遇绝不是特例,而是人世间血腥的常态。鸣城司空家也一样,若不是司空鸣及时回到了家,力挽狂澜干掉了魏家,那司空鸣也会成一个大家族的遗孤。
司空鸣喝了口酒,望着下雨就起雾的湖面,天色沉沉,想来暮雨山庄大概也是在这么个下午建立的吧,显赫峥嵘,都付了洞庭暮雨。
回到船上的时候,已经快到戌时了,正当众人准备卧床睡觉之时。突然传来一阵凄厉空寒的哭声,飘飘荡荡的传来,众人连忙来到甲板上,聆听这犹如叫魂般的声音,赵广勋向着船工问道:“怎么回事?”
船工们打着灯笼四处张望,所见之处只有森森的浓雾,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哭声不总是从一个地方传来,时前时后,时左时右,让人毛骨耸然,就好像船行驶到了地府一般,渗得慌。
就连一向沉稳的周正阳,也率先让剑出鞘了。
司空鸣拔出刀,眯眼道:“难不成撞上了鬼夜斋?”
躲在陈康身后,吕婉茹问道:“鬼夜斋是什么?”
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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