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不做，又会如何？”青年心中动念，登时咳血不止。
他道：“我做。”
事到如今，不做铁定会死，做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青年下了狠心，身上泛起无量神威。
那原本尚且平静的苦海，登时翻起波浪，各相撞击，晃荡越来越大，水花都快扬破天际。
一道道神光从救苦天尊的神体迸发，往四面八方投射，携着苦海水，吞没苦境。
不多时，苦境陆沉，天崩地裂。
其中不可计数的苦境众生悲痛不止。
那原本隶属白骨如来的苦境修士，都试图追溯源头，想要弄清楚怎么回事，结果一个个都被青年发动种在他们身上的禁制，彻底毁灭。
这苦境转瞬间，竟变得比魔土还要让人绝望许多。
一处处界域塌陷，如同人体生出烂疮。
塌陷过后的地域，竟全部是一片虚无，而且虚无似能吞没一切，还在不断扩张中。
…
…
季寥神色一变，他对圣帝道：“那些东西有点像传说中的无何有之乡。”
圣帝似有预料，平静道：“天地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
季寥试探道：“此事跟太上有关？”
圣帝负手而立道：“季寥你去做你的事，剩下的都交给我。”
季寥道：“可我做的事，跟你要做的事，不是一样么。”
他同圣帝并肩而立，没有后退的打算。
圣帝向他展颜一笑，说道：“你要逞英雄，我便给你机会吧。”
季寥微微一笑。
同圣帝交谈几句后，他心里的阴影去掉许多。
不得不承认，圣帝是很有魅力的人。没有正常女子的柔弱，也不是女强人的刚烈，而是韧性十足，好似没有什么可以打倒她。
没有人是天生这样的，她一定经历过很多，才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出现在魔土和苦境的交界处，虚无快要彻底吞没苦境，同时将触角伸到魔土。
圣帝一挥手，道道气浪冲击虚无。
她魔功盖世，将这莫名的虚无暂时遏制住。
但季寥看得出，圣帝也只能遏制，而不能真把虚无解决。
另一个方向也有虚无冲过来。
季寥一步上前，口吐玄妙气息，抵住虚无。
登时他感到法力飞速流逝，虚无没有力量，却也可以消解任何力量。
不过有两人出手，算是暂时遏制住虚无的入侵。
圣帝忽地一笑。
季寥问道：“你笑什么？”
圣帝道：“自我成道以来，只有我去打别人的份，现在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倒是头一遭，我觉得有趣。”
季寥道：“荡魔天尊不也打过你？”
圣帝道：“那不一样，他可没有能击败我的可能。”
季寥心中一凛，虽然他今时不同往日，但也没有绝对把握能胜过圣帝。
可现在圣帝居然说出如此丧气的话。
圣帝道：“其实输了也不丢人，毕竟我们面对的存在，已经厉害到超出我们想象。”
季寥道：“难道真是超脱者出手？”
圣帝摇头道：“不是，我们面对的存在，其实很难说清楚它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它是超脱于现实的。若是等它将现实侵没，结局将非常可怕。你想做的是让宇宙停留在成住阶段，轮回生生不息，但如果它彻底降临，那么一切都将陷入寂灭，宇宙将一直停留在坏空。”
季寥道：“我明白了，是不是因为要让太虚宇宙停留在成住阶段，所以才相应生出它，使太虚宇宙停留在坏空阶段。”
圣帝微笑道：“你现在确实比以前聪明很多。”
季寥道：“看来这还是我惹出的是非，你有办法解决它么？”
圣帝摇摇头，说道：“它的降临，能摧毁除了混元无极存在以外的一切，即使是混元无极，单对单，也大概会被它镇压。它虽然不算超脱者，但也超越了混元无极。”
季寥道：“混元无极之上难道不是超脱么？”
圣帝道：“所以它算模棱两可的产物，亦得多亏叔叔，才能让它处在模棱两可间，不过我若是没有叔叔，也是轮到你和它争夺那最后一个超脱者的席位。”
季寥道：“这么说它还算我的道敌。”
他嘴上轻松淡然，心里却意识到这可能是他最大的难关。
“季笙啊季笙，你到底在哪，我真的不能让你来替我挡下这一劫，毕竟我已经欠你够多了。”季寥心里幽幽地想着。
苦境彻底化归虚无，连怨气都没有发泄出来。
这才是真正的灭世，不给人一点希望。
苦境正在魔土中央，这好比人的心腹出现一口极大的烂疮。
即使有圣帝和季寥以无上法力暂时将虚无的扩张遏制住，但若不能解决源头，魔土迟早也会是下一个苦境。
…
…
天外一泓清水寂然，那虚无到了清水之外，绕着走了一圈，终归没有侵袭进去。
清水平静无痕，亦没有追究虚无的打算。
…
…
青年一身狼狈，逃入光阴间隙中。
他已经不敢出去，毕竟他违背誓愿，一旦出去，光是天罚都够他受的。而且他再不是救苦天尊。
第154章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光阴乱流，青年只能随其波，逐其流，最后坠入一个不知名的世界里。
…
…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一名少年道士步入道家灵飞派的雪山中，随着他清朗的道歌，这雪地竟也变得春日融融。
道歌声不疾不徐，似春风化雨，满山皆可悉闻。
灵飞派宗主听到道歌没有任何欣喜，心头被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萦绕。她赶紧去了祖师祠堂背后，一处地势冲波回折所在，中有一凉亭。
亭中立着一位长发白衣少女，她正在听雨。
宗主对她一揖，说道：“祖师，此人似乎来者不善。”
少女正是季笙，她已经回到灵飞派。
距离上一次她离开灵飞派，已经过了千年有余。
她回来时，季寥已经离开。
季寥转世为了悸时，她却不在。
季笙平静道：“师尊把灵飞派交给我，我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只要我在，灵飞派便平平安安，你且退下吧，他快来了。”
宗主听了季笙的话，心中吃下定心丸，她便告辞，但也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静室，而是在祖师祠堂等候。
一股沛然阳和的气机降临在祖师祠堂背后，化料峭春寒为阳春三月。
清寒的溪水，竟也有了丝丝暖意在里面。
溪畔的野花开得不能更盛。
红的、黄的、白的间杂其中，总不教这里继续冷清下去。
少年道士出现在季笙面前，如果季寥在这，会认出他是黄泉宗主。
季笙道：“不知真仙降临，有何见教？”
少年道士微笑道：“向你借一盏灯。”
季笙道：“不能借。”
少年道士道：“你要用此灯，便得以神魄为灯油，这是你的催命物，还不如给我。”
季笙淡淡笑道：“真仙看来知道不少事，怕也是哪位太古大能吧。”
少年道士道：“大能不敢当，却也经历过不少。曾为建木通天人两界，亦为婆罗双树见过如来。”
季笙随季寥的性子，博览百家，所以深谙佛理，她知道建木为通天之树，曾经是联系天人两界的通道，而婆罗双树又叫沙罗双树，曾经释迦牟尼于世间入灭，东西南北各有双树，一枯一荣，称之为“四枯四荣”，这些双树都是婆罗双树。
她问道：“不知真仙是为哪方双树？”
少年道士道：“东方。”
原来据佛经中言道：东方双树意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意为‘净与无净’。茂盛荣华之树意示涅般本相：常、乐、我、净；枯萎凋残之树显示世相：无常、无乐、无我、无净。如来在这八境界之间入灭，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少年道士为东方双树，便是常与无常。
“常”为本相，“无常”为世相，少年道士的厉害便可窥见一斑。
因为太乙救苦天尊曾经也深谙此道。
少年道士既然为建木，便和青帝有牵连，凭太乙救苦天尊和青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少年道士得窥太乙无常之妙，怕也是顺理成章的。
她纵然在祖师座下修行过，面对这种人物，亦难有胜算。
只是这盏灯，断断不可与他。
她道：“真仙既然知常与无常，便该知道有些事勉强不来的。”
少年道士微笑道：“且不说我非要勉强，而且此灯曾是青帝所有，被用来照亮黄泉路，怎么说，我和它也是有缘法的。”
季笙道：“缘法总有尽时。”
少年道士淡淡一笑，说道：“总得试一试才知道。”
他探出一爪，堵住季笙所有的退路。
季笙身化清风，徐徐而动。
这清风徐来被她使出，已经登峰造极，甚至还有神之又神的变化在里面。
少年道士似有预料，朗然道：“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
一团白云将清风圈住，然后一条青溪出现，和煦春日，使清风生出暖意，从而变得慵懒无力。
这是仙家斗法，在意不在力。
昔年清源妙道真君和齐天大圣斗法，一个做麻雀，另一个便为饿鹰，总之一变要被另一变克制。
非是要斗力，而是要在法意上克制对方，如此既显得能耐，又打击到对方根本。
否则仙家自身之力绵绵以外，还有天地之力可借，若学凡夫俗子角力，也不知道要几时才能收场。
季笙暗自凛然，干脆就着这股暖意化作熊熊道火。
正是精气神三花凝聚的三昧真火，无物不焚。
少年道士一笑，白云尽散，青溪升腾，有三光冒出，正是三光神水。
恰好克制这道家的三昧真火。
季笙被神水一浇，顿时一个激灵，神形显化出来。
她可不是求饶的性子，取出一枚玉笙，吹响起来，登时有一只凤凰出现，拍打翅膀，有凤凰火将三光神水蒸发殆尽。
少年道士见了凤凰，心头凛然。
这凤凰不是真凤凰，但那法意却是不假。
凤凰一族向来是天地间最顶尖的灵族，当初凤祖难逢敌手且不提，便是后来的孔雀大明王和金鹏，都是无比棘手的角色。
如今季笙得凤凰真意，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是一个新的孔雀大明王。
而且他的目标正是凤凰一族的祖地不死宫，难不成季笙已经去过山海界，得了南明离火剑。
他一时间觉得自己算计有所偏差。
…
…
惊天气浪，暂时将苦境所化虚无围住。
这是合季寥和圣帝之力，才做下的封印，但不能一直维持下去。
随着时日推移，冥冥中一尊存在即将降临。
圣帝洒然一笑道：“当初我要灭世，如今我这算什么，救世？”
季寥道：“你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哟，你现在倒是学会善解人意了。”圣帝道。
季寥道：“不，我只是说实话。”
圣帝轻笑道：“你这么会说话也没用，我顶多阻止一下它的降临，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它。”
季寥道：“请清水道君出手如何？”
圣帝道：“你请得动，可以去试试。”
季寥心里也没有多大把握，但他还是道：“我去试试。”
先别急着走，这两样东西你拿着。
季寥手里多了两盏灯。
圣帝解释道：“这是北落师门偷来的，我想它应该是要拿来给你。”
第155章 天地寂寥山雨歇（）
两盏灯，一盏有元始不灭之意，一盏有过去长明的韵味。
“原来是玉虚宫灯和灵柩灯。”季寥发出一声叹息。
世间有三盏灯，如今三盏灯都在他手上了。
他心下了然，隔着重重时空，把八景宫摄取到手上。
八景宫灯的火焰化形，作揖道：“拜见小小老爷。”
季寥点了点头，向圣帝道：“我不用去见清水道君了，有这三盏灯在，便是她对我最大的帮助。”
圣帝凝眸三盏灯，瞬息明悟，她道：“原来是道家最高明的斩三尸法，这可是清水道君成道之法，没想到她却把此法舍给你。”
季寥道：“这得感谢猫兄。”
圣帝道：“确实该谢谢它，那日我见它受伤，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来都是为了这三盏灯。”
季寥轻轻颔首，又道：“只是用了这三盏灯，我对猫兄便不会再有谢意。”
圣帝道：“世上本无双全法，你想全都要，自是不能。”
季寥道：“可我就是这么贪心啊。”
原来这斩三尸之法，乃最是无情之道，一旦斩却善恶和本我执念，便是太上无情的至道，虽说求道人心如铁石，抛弃妻子都是家常便饭，可对于有的人而言，亲情、友情、爱情却是一样都不肯舍。
现在就是这样一条路摆在季寥面前，斩却私情，便可成道混元无极，自可以联合圣帝之力，对付试图将一切化归虚无的怪物。
若是不斩，清水道君也不会相助，如此一来，季寥和圣帝要对付那怪物，便胜算渺茫。
而这也是季寥该当承受的因果。
超脱者们都要放弃好不容易证得的超脱之境，要等宇宙返本归源重新证道，那他季寥凭什么不该舍弃一些东西。
而且季寥作为轮回之主，舍却私情，正是对众生大有利之事。
季寥能做到公而忘私么？
他已经得了太多，现在终于到了他要舍弃的时候。
“肯么？”季寥默默自问。
已经有太多人为这条路牺牲，现在轮到他了。
他生平少有这般犹豫的时候，此时此刻竟也不得不犹豫再三。
最后季寥向圣帝道：“我要想清楚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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