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冷哼道:“是你。”
季寥无比明晰,那一道影子是天魔祖师,或者说是天魔祖师最本质的魂念。
慕青的身体开始冒起黑烟,她受到了跟季寥类似的苦楚,像是不断瓦解自己的生命本质。
季寥不知道天魔祖师和慕青到底正发生什么样的纠葛,但他此刻明白了,这是杀死慕青最好的机会。几乎毫无保留,拍出第五掌。那是季寥在桎梏下,能使出最大的力量。
慕青此刻也仿佛到了平生最脆弱的时候,在季寥那道掌力下,被拍进了大佛的鼻梁上。
天地间响起一声梵音,高达百丈的坐佛身上竟发出金色的佛光。
佛光普照下,慕青发出惨烈的叫声,身子如同白雪遇到烈日,不断消逝。同时她体内天魔祖师的气息也跟着削弱,看来这位古怪的天魔祖师,真打算要跟他同归于尽。
而季寥也感到万分难受,但体内有一股新的力量出现,似是跟佛光有种源出同流的味道,让他又缓了口气。
他往外面看去,只见到妙色飞速往这里过来,身后还缀着季笙。
少女似乎也看见了她,奋力向季寥招手。
季寥想要回应她,却发现自己在冥冥中的桎梏之力下,已经没法动弹了。
他凝定在虚空里,本来没有任何感情的心灵突然生起一丝波澜。他看向少女,只是看着她,如同当年顾葳蕤临走时看她那一眼。
少女心中生出撕心裂肺的感觉,眼泪怔怔落下,人不停的往季寥所在飞过来。
季寥奋力的想要抬起自己虚无身体的手臂。
在他身周好似也有一股莫名的力场出现,少女靠的越近,速度就越慢。可她仍是拼尽所有的力量往季寥靠过来。
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人形清光般的季寥,季寥虚无的手臂亦一点一点的抬起,手掌想要触摸到少女。
他们不断互相靠近,而季寥的身形亦越来越淡。
可少女温软的手掌终于触碰到了季寥的手掌,紧紧贴过来。
“不要难过,好好活着。”
这是季寥用精神震荡空气发出的声音。
亦是他对少女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此时在佛光下即将消散的慕青,居然化作一丝淡淡的黑气,扑杀到季寥虚无的魂体上。
如同阳光下的泡沫,清风一吹,季寥和慕青都彻底消散,点滴不存。
少女泪珠滚滚落下。
她体内气息失控,再没法凭虚驭空,眼看就要粉身碎骨。妙色赶到,将少女救下。他发现她体内气息错乱,这是伤心过度的表现。
他又看了看那烂陀寺,感应到法主正和人交手,心里一叹,抓起少女,便往那烂陀寺飞去。
等到妙色归去后,那烂陀寺的战斗已经结束。
法主赤着上身,皮肤是金色,如同一尊金面佛陀。
妙色急忙道:“法主,你没事吧。”
法主说道:“不过功力尽散而已,还不至于会死,木真子道友呢?”
妙色低声一叹。
法主顿时明白,不由默然。这个天纵奇才,到底还是消逝了。
妙色又将他见到的事说了一遍,也有关于那尊大佛的。
法主道:“大佛确实有些奥秘,但其中的秘密是什么,我也忘了。”
妙色知道法主是拥有一些前世记忆的,他道:“法主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法主道:“我只是知道大佛有玄妙,但具体的东西,真的想不起来。”
他们又说了其他事,妙色知道了适才是少年魔王想来偷无字经。
接下来修行界的高人都到齐,法主让妙色主持这场盛会,最终所有人合力将少年魔王抓住并镇压,而魔教自慕青消失后,也只是昙花一现,不成气象。
十年过去,灵飞派新任宗主继位大典即将开始的前夜。
这也正是易象宗声势最鼎盛的时候,同为五派之一的太玄宗已经成了易象宗的附庸,许多人都认为易象宗将在接下来一段时光统一道门,完成前无古人的大业。但修行界许多人都不清楚,人间的凉国亦在悄悄崛起,已经逐步拥有了对抗修行宗门的力量。
清冷月夜,当年未长成的少女已是绝代风华,她抱着一只猫儿立在灵飞派的庭院中,看着天上流星划过。
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不再是少女的少女,发出清幽的叹息。
“猫,这转瞬即逝的光芒,亦如大叔当年一般,你说是么。”
一声轻微的“嗯”声响起,使这夜更加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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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了悸()
一道灵光如闪电划过,季寥再度有了意识,四周是久违且熟悉的黑暗,他又看不见了。用了一小会,他才发现自己这次不是瞎了,而是呆在母体的子宫里。
他还是一团未成形的血肉。
季寥稍稍动了一些脑子,便觉得困乏得很,又沉沉睡去。
接下来在母体里,他大多数时间都睡着,安心等待呱呱落地的时候。
清晨,群山环绕之中,有一座叫兰若的古刹,古刹门口放着一个篮子,篮子里有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个刚生下来的婴孩,婴孩便是季寥。
他睁开自己的小眼睛,发着呆,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受待见,他都没看清生他的母亲长什么样,就在这个入秋时节的清晨被送到了这个古刹门口。
这时候他是不是应该大哭起来,好引起古刹里面僧人注意。只是他不是很喜欢当和尚,如果被古刹的僧人收养,是不是也要从小沙弥做起呢。
季寥有些小纠结。
没等他纠结太久,古刹大门就打开。
他还是被发现了。
“一心师兄这个小孩我们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他进来之后,不哭不闹,神态平静,心无悸动,下一辈是了字辈,便叫他了悸吧。”
“嗯。”
躺在篮子里的季寥心想,以前我叫季寥,这次取名了悸,倒是因缘巧合。
婴儿的身体还很孱弱,他听了一会收养他的和尚们说话,便睡着了。
斜阳里,暮色正浓。
“了悸师兄,咱们寺为什么叫做‘兰若寺’。”
水井边上,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沙弥向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僧人提问。
年轻僧人容貌斯文秀气,但穿着只是普通的灰布僧衣,头上也没有戒疤,可见他是一个没有受戒的僧人,应该只是寺院里的一个杂役。
但年纪幼小的小沙弥,显然对他很崇拜。
名唤“了悸”的年轻僧人不疾不徐回道:“‘兰若’是‘阿兰若’的简称,原意是森林,佛经将其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其实从咱们寺院取名为兰若寺,便知咱们寺院最初是一间野寺。因为一千年前大凉王朝曾颁布法令,‘官赐额者为寺,私造者为招提、兰若’。由此可知,咱们兰若寺最初是私造的,当时的开山祖师就顺便用了兰若这个比较大众化的名字。不过两百年前,咱们兰若寺已经得了官府认可,正式赐额,官府亦沿用了兰若寺的寺名。所以天底下虽然叫兰若寺的寺庙还有不少,但咱们江州兰若寺是唯一一家得官方认可的,寺院内正式的僧人会有僧籍和度牒。”
小沙弥拍着小手道:“了悸师兄好棒,我去问了尘师兄他都回答不出来,他可是正式的僧人呢。”
年轻僧人微笑道:“其实这段典故都记载在藏经阁里,只是了尘恰好没读到这段记载而已。”
小沙弥道:“可是为什么了悸师兄不是正式的僧人呢。”
年轻僧人含笑道:“为什么要当正式僧人,现在这样,我觉得挺好的。”
院子门打开,带起尘土,跑进来一个僧人。
“了尘师兄。”小沙弥看到僧人,立时喊道。
了尘相比年轻僧人相貌要粗旷不少,看起来比年轻僧人大几岁,他道:“了悸,主持找你。”
了悸合十一礼道:“了尘师兄,主持找我做什么。”
了尘回了一礼,道:“阿弥佗佛,今天宝光寺的智善禅师和智渊禅师带着一群僧人来寺内同主持和长老他们辩论佛法,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结束,主持就让我来找你。”
小沙弥道:“主持是要让了悸师兄前去解围么,是了,了悸师兄精通佛法,辩才无碍,定能帮到主持他们的!”
了尘摇头道:“主持说了悸煮茶的手艺很好,他们辩论佛法久了,有些口干舌燥,让他赶快烧些茶水招待智善禅师他们。”
了悸也不失望,微笑道:“正好打了一桶井水,刚好能用上。”
大雄宝殿里,四个僧人相对而坐。
分别是兰若寺的主持一心和长老一意,他们对面正坐着宝光寺的智善和智渊。
长老一意正擦着额头的汗水,显然是被智善提出的问题难住了。
一心主持闭目,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大殿里其他僧人都看得焦急得很。
“主持、长老、智善大师、智渊大师你们想必都口渴了,请喝茶水解解渴。”一声清亮的声音传遍大殿,僧人们都听到了。
只见一个年轻僧人端着茶水,从殿外走进来。
寺内的僧人纷纷给他让路,见他出现,许多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而跟着智善前来的宝光寺僧人们,见他只是杂役打扮,并不把这个年轻僧人放在心上。
一心主持,忽地睁开眼,说道:“茶来了。”
他最先从年轻僧人手上接过茶,好似渴极了,慌忙地把茶水倒进嘴里。
下面有僧人们议论道:“一心主持看起来很口渴,他说了很多话么。”
“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是一意长老在和他们辩难。”
“对哦,我也记得是这样。”
“嗯,主持一定是在等一意长老支持不住时再出手。”
“不对啊,一意长老好像有一刻钟没说话了,刚才智善大师问的问题太难了,一心主持怎么还不出手。”
他们嘀嘀咕咕时,一心主持却是显得很平静淡然,似乎成竹在胸,实际上一心主持此刻嘴唇微动,悄悄传音入密道:“把他们打发走,可以一天不上早课。”
年轻僧人微微一笑,亦传音道:“三天。”
一心主持传音回道:“再不行动,一天都没了。”
年轻僧人颇是无奈,只好点头。
他又奉茶给一意长老,一意长老轻轻颔首,接过茶水,传音道:“了悸这次得靠你了。”
年轻僧人微微颔首。
智渊就在一意长老对面,于是年轻僧人先奉茶水到他面前。
智渊漫不经心接过茶水,道:“一意长老,我师兄以三关问你和一心主持,你们尚未回答呢。“
第2章 辩难()
年轻僧人走到智善面前,问道:“敢问大师,究竟是哪三关,小僧不才,愿意一一作答。”
智渊道:“小和尚,你这般年纪能背几本佛经,我师兄的三关你是答不出的。”
年轻僧人淡淡一笑道:“达者无先后之别,大师为何觉得我定是不能回答。
智渊露出一丝讥嘲。
智善听后,却淡淡道:“那我就问问你。”
只见他问道:“人人尽有生缘,汝之生缘在何处?”
所谓生缘便是人的里籍、姓氏,也就是你姓什么,从哪里来,这是平平常常的问题。
不及年轻僧人回答,智善接着伸手道:“我手何似佛手?”
紧接着又伸出脚问道:“我脚何似佛脚?”
他一连三问,先是平常之问开头,马上就发出第二问第三问,两问都是机锋重重,跟第一问大相庭径。就像是先拉了你一把,马上给了你一脚,让人喘不过气来。
面对智善的逼问,年轻僧人从容不迫将茶水奉到智善面前,说道:“请喝茶。”
智善道:“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再喝也不迟。”
年轻僧人淡淡一笑,继续道:“请喝茶。”
智渊道:“你这小和尚好不晓事,我师兄问你,你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怎么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年轻僧人说道:“我已经回答了第一个问题。”
智渊道:“你就回答了请喝茶,这也叫答案?”
年轻僧人微微笑道:“智善大师问我生缘,旨在用平常之问,试探我有没有体究佛法的本领。我请大师喝茶,乃是要大师不为禅机所惑,而能够当下纯然直心地享用茶的真实原味,如此一来心无成见,茶便是茶,万事万物的本质,亦是如此,以此心自然可体究佛法。”
他说完后,瞧向智善,道:“大师,我说的对是不对?”
智善终于接过茶水,微笑道:“不错,还请继续。”
年轻僧人继续侃侃而谈道:“大师所问‘我手何似佛手’,意思是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所以大师的手自然跟佛的手相似。”
智渊不禁点头,说道:“第三问你又如何作解?”
年轻僧人淡淡道:“无论诸佛龙象,还是众生马牛,都是本质如一,没有区别的,所以大师的脚,自然也似驴脚。”
智善叹息一声道:“兰若寺果然藏龙卧虎,贫僧领教了。”
智渊见师兄有甘拜下风的意思,便道:“我还有最后一问,你们若有人能答上来,今年入学宫教学的名额我们宝光寺便不和兰若寺争了。”
一意长老冷声道:“若是我们答不上来,是不是也不能和你们争。”
智渊道:“这倒不必,只要你们答不上来,自然也争不过我们。”
一意长老轻哼一声,道:“你说吧。”
智渊道:“一粒谷子落地时没有响声,两粒谷子落地时也没有响声,三粒谷子落地时还是没有响声,由此可见,一整袋谷子落地也不该有响声,为何事实并非如此?”
他此话一出,众僧都心知不对,但又觉得他的推论有些道理,说不出不对在何处。
只见年轻僧人哈哈大笑,引来众人注意。
智渊道:“小和尚,你又想明白了。”
年轻僧人道:“大师欲知答案,可跟我往大殿后去一趟。”
智渊道:“好,我就看看你到底怎么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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