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少一方分这杯羹。”
阎君微微一笑。
“只是此种局面,不知道是不是会影响棋圣大人您的这盘棋?”
他问道。
“无妨。”
弓着身子的老人笑着摆了摆手。
“如今天道重新落子,十州局势已然重归混沌,小小的妖族搅不起什么风浪。”
他一脸自信道。
“那这里面的那秋水余孽,棋圣大人您有何打算?”
阎君指了指面前的暮鼓森。
“既然暮鼓森只准进不准出,那我们便不停地送人进去便好,总能抓住他。”
老人道。
“你就不担心,万一出了什么变故,非但没杀了那小子,反倒是把他给喂肥了?”
阎君道。
“鲜血只能喂养出没有心智的魔头,而这种没有心智的东西,从来就不足为虑。你我就好好看着秋水这最后的血脉沦落为一具只懂杀戮的傀儡吧。”
老人呵呵一笑道。
这笑声让阎君都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恐怕没人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没有任何修为的干瘦老人,实乃是这十州少有的几个,能让他阎君感到畏惧的人。
除了仙盟之盟主曹铿老师这个身份,这老人还有另一个身份——棋圣张天择。
第三百七十三章 万恶()
从龙陨之地穿行到暮鼓森极北的飞来峰,花了李云生整整七天的时间。
一来因为受伤的缘故脚力变慢,二来这暮鼓森的面积之大远远超出了李云生原本的想象。
而且这一路上并不怎么太平,仙盟跟阎狱还有十州那些散修的追击一直都没有断过,好在李云生一直很沉得住气,面对这些追击一直表现得理智而冷静,所以就算是重伤的情况下也能依据地形规划处应对策略。
这一点看得一旁的吕苍黄也是惊叹不已。
他发现相比初见时的青涩,这少年不过几个月的时光已经变得十分的老辣,特别是在杀人这件事情上。
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对于残杀同类这件事情,杀得多了要么表现得很畏惧,要么沉溺其中。
可吕苍黄发现,这少年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有些超然物外,好似死在他手中的这些修者跟林中的草木没有任何区别。
即不过分悲悯,又不深陷其中。
“这难道也是通明道心的好处?”
看着李云生伸手接过从一具尸体上飞起来的食梦蝶,吕苍黄不解地自问道。
不过李云生本人则没有吕苍黄想的那么复杂。
他对这些人没有悲悯更没有憎恶,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遵从师父的临走时的遗愿好好活下去,既然这些人不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他便想办法将他们像那脚下荆棘一样劈开。
仅此而已。
“这些阿猫阿狗的记忆拿过来有什么用?有这个功夫,我们早到飞来峰了。”
看着李云生手中的食梦蝶,吕苍黄有些不满道。
这一路上,李云生除了拜托这些人的追捕,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用食梦蝶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吞噬这些人的神魂盗取他们的记忆。
“有用。”
李云生将食梦蝶收起淡淡地说道。
正如他所说,就在昨天他通过食梦蝶从阎狱的一名鬼差的记忆中,找到一丝关于师父杨万里的踪迹,虽然不能确定师父此刻身处何地,但李云生至少知道他还尚存一线生机。
不过他并没有跟吕苍黄详细解释的意思,说完继续往前走。
现在他们已经远远地能够望见飞来峰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找到关于阎狱跟仙盟的情报吗?”
吕苍黄不屑道:
“可是你要知道,真正有用的情报,都掌握在仙盟跟阎狱那些高层的手中,这些人的记忆你窃夺再多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于吕苍黄的话李云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吕苍黄说的没错,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他能够挑三拣四的了,他必须从这些看似无用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中抽丝剥茧找到有用的情报。
杨万里将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一段相对安稳的时间,他必须趁这段时间掌握足够多情报,这样日后才有点胜算。
“从龙陨之地逃出来之后,我看你这一路上,就一直没怎么用过真元,你想干什么?”
吕苍黄一面跟紧李云生的脚步一面问道,这一路上李云生应付这些修者的方法,多是来自何不争杀人手段,还有白云观学的打虎拳跟行云步,再也没有动用过那怕一星半点的剑气。
“对付这些人不需要。”
李云生淡淡地回答道。
“嘿嘿……”
闻言吕苍黄满脸狡黠地一笑。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因为李云生的目的很明显——他在养剑。
这种藏着锋芒闭而不出的做法剑修中间很常见,为了让自己的剑术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一些剑修会选择封剑数十载积蓄剑意最终一举突破,当然这也有坏处,很多剑修养剑不成反而从此一蹶不振,毕竟剑不用是会钝的。
吕苍黄表面上虽然笑得轻松写意,心里却是在暗骂:“真是妖孽,你才多大就开始养剑。”
骂归骂,但他心里对眼前这少年的好奇愈发地强烈了起来,他有预感,这少年从暮鼓森走出之时,可能就是十州大乱之日。
作为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妖,作为一个热衷于暴虐狂欢的妖,他对脑海中即将到来的画面十分地期待。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追我们的那些人渐渐的少了很多。”
吕苍黄的嘴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
“而且前两天,我发现了一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尸体,我看那牙印不像是凶兽的,反倒像是人的。”
他接着道。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云生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吕苍黄嘭地一声装了上去,那感觉就像是撞在一块铁板上一样。
“你……”
他刚准备发火,但抬起头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一脸愕然地闭上了嘴巴。
“飞来峰。”
没错眼前正是隐藏在暮鼓森极北处的飞来峰。
这是一座无论二人头仰得有多高也望不到顶的山峰。
相较于它的高,让两人动容的还是从那山峰之上,如清风一样迎面拂来的一道道霸道无匹的罡气。
两人距离这飞来峰足有四五百米,但这一道道从山体上吹来的霸道罡气却像是拳头一般,一拳一拳地击打在两人的胸口。
或许是因为这罡气的缘故,这飞来峰周遭四五百米的区域光秃秃地没有任何草木。
“这哪里是山,这分明是一件神器……”
看着这座高耸入云端的石山,吕苍黄咽了口口水道。
他虽然久闻飞来峰之名,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遭,饶是他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今日看到此山也不由得如此感慨。
“或许真的是一件神器。”
李云生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飞来峰。
这飞来峰跟他周遭一样没有任何草木,完完全全是一座石山,石山之上那不时闪现的一抹抹光华显而易见就是那传说中的禁制。
不过吸引李云生目光的却不是这些禁制,而是刻在石山之上,那一张张“脸”!
只要仔细看去,不难发现,整座飞来峰上都雕刻着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
“我原以为那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我当真小看太古时代的修者。”
吕苍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此时格外的严肃。
“何出此言?”
李云生不解地问道。
“这飞来峰又叫万恶峰,传言太古之时一位大修,曾经用这座山封印了魔族万名恶徒。”
吕苍黄看着飞来峰上那一张张“脸”声音有些颤抖道。
闻言李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师父为何拼死也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嗯?”
吕苍黄好奇地看着李云生。
“他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帮我躲避阎狱跟仙盟的追杀。”
李云生抬起手指着眼前的飞来峰道:
“他是想让我跨过这飞来峰。”
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私()
面对阎狱跟仙盟的围堵,想要从暮鼓森逃出去,某种意义上来说翻过这暮鼓森的确是最后的一条路。
首先,暮鼓森正常的出入之地狮子口,想要从那里出去先不说出口被提前关闭这件事情。
就算这出口未曾关闭,想也不用想那里肯定有着许多真人境甚至真人境以上修为的修者看守,不提仙盟跟阎狱的人,现在十州因为这悬赏一些散修高手跟宗门修者,现在都在暮鼓森外围伺机而动,等着李云生出来。
先不说李云生此时已经重伤,哪怕是真的在这暮鼓森修养个十年,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从暮鼓森的正门出去。
要是徐鸿鹄让给他的那口真灵之气还在,或者这十年暮鼓森中有什么机缘能让他将体内的麒麟骨全部填满,或许他还敢冲去去搏上一搏。
所以只要认真地考量一下,就不难发现狮子口的这条出山之路,基本上可以说是被堵死了。
而暮鼓森东面跟西面是两处天堑,除非你想不开,否则不可能有人会去那两个地方。
于是乎,就只剩下飞来峰了。
如果从追兵围剿的角度考量,飞来峰的确是李云生最好的选择。
因为一来,他们相信绝对没有人能够翻过这座飞来峰,越是境界高深的修者越是无比确信,因为他们就算是站在狮子口,也能感受得到这座山峰之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恶意,哪怕是强如阎君也对这座飞来峰保持着一定的敬意。
二来,这飞来峰的后面便是连接着元洲跟瀛洲,大名鼎鼎的“枯海”。
这枯海自然不是真的海,而是一片由滚滚黄沙组成的大漠,他是瀛洲通往炎州一道天然的屏障,任何妄想穿过枯海的人都会被其吞没,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对于仙盟跟阎狱的人来说,即便是万一让李云生从飞来峰逃出去了,他们也并不担心找不到他,只要李云生没有逃出完全被他们控制的瀛洲,便会一直处于他们的“视线”之中。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取决于,李云生能够翻过这座飞来峰。
在蛇男吕苍黄看来,这比直接面对阎君都要难。
所以李云生说,杨万里将他送到暮鼓森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翻过这座飞来峰,在吕苍黄觉得十分的荒谬。
“我原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大的疯子,没想到你们师徒远胜于我。”
看着李云生望向飞来峰那带着几分贪婪的目光,吕苍黄冷笑道。
李云生却是没有理会他,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飞来峰,他那有些贪婪的目光像是要将这座飞来峰一层一层地扒开一样。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杨万里临走前的那几句叮嘱,或许他此刻看着飞来峰的目光也跟吕苍黄一样,只是一座拦住了自己去路的山峰。
吕苍黄不知道的是,在李云生眼中,这飞来峰跟所谓的出路完全无关。
这是他师父杨万里临行前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题,一道答对了就能出师的题。
“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找找这暮鼓森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吕苍黄望着李云生的背影继续道。
“就算能逃出这暮鼓森又如何?”
李云生转过头看着吕苍黄。
“那不过是从一只小点的笼子逃到了一个大点的笼子而已,到头来,你我依旧是这十州的困兽,天道的囚徒。”
他一面重新转过头望向飞来峰,一面语气超然地说道。
吕苍黄一直都算不上是个聪明人(若他能聪明一些也不会被玉虚子困了百多年),但此刻李云生的这个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他却忽然听明白了。
“原来你们师徒的目光,从来就不曾在这暮鼓森停留过。”
吕苍黄神色凛然地暗自皱眉道。
随即他的目光跟神色逐渐变冷,他发现眼前这少年可能并不像他事先所料的那样好控制。
不过李云生对于身后吕苍黄的变化全然未察一般,在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眼前的飞来峰许久之后,一直伫立不前的李云生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由于超出常人的神魂感知能力,李云生刚刚所伫立的位置正是这飞来峰之上那万道恶意的临界之处。
如果说他刚刚伫立的位置能够感受到的恶意是清风拂面,那么此刻他这一步踏出之后感受到的直接变成了惊涛拍岸,一道道令他感到极其不舒服的恶念,如同浪涛一般地冲他拍打过来,每时每刻都在试图将他彻底的吞噬,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但每接近这数万到恶意一分,李云生便愈发地能够感受到,师父杨万里让他来到此处的真正用意。
无论是在俗世的,还是在仙府的时候,李云生一直都在试图成为一个普通而平凡人,有书看,有茶喝,有口饭吃就好,不需要福贵不需要显达,但求安度余生,哪怕这余生只剩下区区二十多年。
这种想法就算是到了仙府,就算是每日玩命的苦修,也一直深藏在他的心底。
这并不是因为生性恬淡或者清高,理由只是在他看来“既然我向这上天求索的不多,给予也就不必很多”,一个普通而卑微的小人物的一生必然也是普通而平凡,但他爱这种平凡跟安静,无论生老还是病死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这很公平。
有时候李云生甚至会自恋地为自己这份追求平凡淡薄生活的追求而感到肃然起敬,毕竟人生在世谁会甘于平凡?
但他此刻想来,只觉得无地自容。
自己追逐的这份所谓的平凡而淡薄的生活,全部得益于他人的庇护。
在俗世的时候如果不是父亲李山竹挡在他面前,他哪里有机会安坐于凉亭内?
在秋水之时,若不是师父杨万里,师兄张安泰、李阑、李长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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