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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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夫人-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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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驱赶主子,说是废黜之人不配住在内廷。主子好言恳求明日再搬,丹姬不依不挠将石桌上的饭菜打飞,砸中了主子的肚腹。主子经受不住刺激,血流不止,稳婆说,恐怕凶多吉少!”

“你们好大的胆子,这样大的事竟不向寡人禀报!”熊赀咆哮。

“大王,微臣早想告之您实情,奈何丹姬处处阻挠,赏了微臣一顿棍棒,所以微臣未能相告。”鬻权对丹姬厌恶至深,将实情和盘托出。

“大王,事不宜迟,是否要去内廷瞧瞧,这可是两条人命啊。”子元听了星辰的禀报,急得眉毛直跳。

熊赀这才醒悟过来,顾不得疲乏,急忙赶到内廷,果然见呆呆傻傻的丹姬穿着那身火红的礼服,一脸懵懂地站在门外,衣襟上还有点点血迹。

“大王……”丹姬见到熊赀,吓得哭出了声。

“你这贱人兴致真高,回宫不歇着,跑到人家这里来撒野!还不滚回去,是要寡人砍了你的脑袋吗?”熊赀怒吼,丹姬这才醒过神慌忙跑回寝殿。

丹姬回寝殿后,慌忙脱下衣裳,急得直哭,道:“小蛮,我怎么办呢?我不过是想笑话笑话她。我哪里知道她有身孕了,更不知道她那么容易血崩啊!”

小蛮也急得上火,央求道:“主子你别哭了,还是想想怎么让大王原谅吧。我这就去内廷打听打听,看看情形怎么样?如果妫氏能度过这一劫,咱们也还能有法子,如果她没扛住,恐怕咱们就完了!”

熊赀守在内廷门外,这是第二回面对妫翟的产子风险。这一回不像之前能听见妫翟撕心裂肺的呼喊,而是静悄悄,无声息,只有血腥味冲散开来。熊赀不敢拿住稳婆问情况,怕听到不好的消息。朝臣们也不敢离开院内半步,个个心里悬着一块大石头。

夜深了,依然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只有婢女们端着热水、艾草、锦帕来回忙碌穿梭。子元想着妫翟美丽的脸,恨极了丹姬,紧紧握着剑柄,恨不得一剑杀了丹姬。

西苑的囚室里,蔡献舞正无聊地吹奏着骨笛,听到了门外议论纷纷,似有夫人两字,他慌忙跑去问清事由。一个洒扫的老妈妈说:“丹姬打中了夫人腹部,现在正难产。”

蔡献舞听了,心口一阵窒息,他恍恍惚惚往回走,突然又跑到门口守门人那里,把随身仅有的一个玉佩取下交给守门人:“这个打赏给你,千拜托万拜托把夫人平安的消息及时告知于我。”

乌云遮住了月光,庭院彻底暗了下来,大风带着怨气呜咽地刮了起来,将暑热散尽。呜呜咽咽的风声似乎在诉说着冤屈,屈御寇躲在树后害怕地哭了起来。他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夫人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他怎么办?

大雨撒豆子似的下起来,熊赀衣裳浸湿,水汽让血腥味更难闻。熊赀散去了朝臣,只与子元在门前守候。

黎明来得那样迟,仿佛永远不会天亮一样。熊赀想起葆申佝偻的身影与失望的眼神,悔恨不已。邓夫人撑着伞进了院子,喝令丑嬷和星辰跪在庭院中央,以惩罚她们看护不周。邓夫人没有看熊赀一眼,只静静坐在廊檐下,等待着结果。

天终于亮了,太阳没有出来,朝臣们又都来到这院外等候,大王不在郢都期间,夫人一直理政,如今遭此劫难,是为国事。

终于,一声婴儿的啼哭响亮地出现在内廷上空,熊赀熬得通红的双眼有了光亮。

“恭喜大王,恭喜老夫人,夫人诞下了一位小世子!”稳婆抱着孩子向熊赀报喜。

“寡人又有儿子啦!”熊赀兴奋冲进大雨里,任由雨水洗刷面庞。

邓夫人面色冷峻,没有笑容,只问稳婆:“夫人情形如何?”

稳婆道:“真是老天保佑,夫人已经熬过难关。”

邓夫人松了口气,脸上才浮起一丝笑容,铿锵有力地宣布:“丑嬷,把丹姬给老身拿下!”

大殿上,熊赀一身雨水,邓夫人不给儿子换衣裳的时间,一夜没睡的丹姬被丑嬷押着上了议政殿。

“丹姬,你妖媚惑主,致使大王远离国都愧于宗庙,还谎称有孕三番五次阻挠大王回都,你该当何罪!”邓夫人喝道。

“妾身冤枉!妾身的确有孕,是怕路途遥远颠簸不利王嗣,才迟迟不归,并非有意为之。”

“哼,你是无意的,为何葆申、彭卿与鬻权都请不动你,而莫敖大人一件礼服就让你急不可耐地回了郢都?你的野心,连老身都瞧得出来,还想唬弄谁?妫氏尚未被废,你竟敢扼杀人命。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就是生出了儿子,老身也绝不容许你们在楚国有立足之地!来人,将这妖妇拖下去斩首!”

“大王,救我!救救您的孩儿啊!”丹姬这才知道那件礼服是邓夫人哄她回来的圈套。

“母亲,丹姬的确身怀有孕,求您看在未出世的孙儿和已经出世的孙儿分上,饶她一命吧。儿臣对天起誓,日后再不胡作非为。”

邓夫人显然料中了儿子会求情,勒令卫士停手。邓夫人冷笑道:“饶她一命也可,只是老身眼里容不下这等妖媚小人,看在你的面上,老身就饶她一命,把她驱逐出都,送回她娘家去吧!”

“不!老夫人,您杀了我吧!”丹姬凄厉地哭喊起来,“我丹姬在部落时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如今被夫家送回去,岂不是要受一辈子的白眼,教丹姬日后怎么活?”

“日后怎么活?从前你怎么没有好好思量清楚?自作孽,无可活,你自己消受自己得来的福分吧!”邓夫人丝毫不松口。

“母亲,巴族远在西边,求您看在她侍奉儿臣还算尽心的分上,让她留在郢都吧,就算是囚禁也好。”熊赀对于丹姬虽然有恨,但是要把美人送回巴族还是有些不忍和不舍。

熊赀对丹姬的留恋叫鬻权看在眼里气在心头。丹姬能毫无忌惮地罔顾人命,能轻易使国主离开都城,怎不是一种隐患?这样的人怎能让她留在郢都!想到此,鬻权下了决心。

“大王,您若是不愿将丹姬驱逐出楚国,微臣便自断双足,再不上这议政殿!”鬻权将剑抽了出来,亮在了众人眼前。

熊赀看看母亲,又看看鬻权,再看看哭得梨花带雨的丹姬,真是左右为难。

鬻权冷眼看着熊赀的踌躇犹豫,愤恨难当,挥剑一斩,果断将双足斩下。他咬牙忍住,愣是一声没有叫喊。

鬻权的好友苋喜见此惨状,再也无法忍受,涕泪交加,连忙跪爬到熊赀身边,扯着熊赀的裙裾凄惨求道:“大王,求您醒悟吧!丹姬留不得啊!”

朝臣们纷纷跪下,院子内外一片央求声,求熊赀把丹姬驱逐出城。丹姬睁大泪眼,不敢相信只是半年不在郢都,自己竟犯了众怒。

熊赀看着鬻权鲜血淋漓的双腿,又见着母亲老泪闪烁,群臣匍匐。他颓然垂手,无奈道:“诏,丹姬妇德有失,意图谋害王嗣,王令离都,遣返巴族。”

丹姬绝望哭道:“熊赀,你这个狠心人!我要让你后悔一辈子!”

丹姬凄惨的哭喊,蔡献舞没有听到,他熬了一夜,听到妫翟母子平安,欣喜之余沉沉睡去。

内廷殿内,星辰替妫翟喂着汤水,轻声道:“翟儿,你真有福气,又生个儿子,我真为你开心。”她又悄声道,“翟儿,你真是要将我吓死!怎么能拿自己的命来冒险。”

妫翟笑道:“我算着也该要临盆了,也算了丹姬一定要来挑衅,我只是不知她那么不知天高地厚,来得那么快。”

星辰说:“想来就后怕,她是个烈性子,万一力道下重了,真使你有个三长两短可怎办?”

妫翟道:“我知道她要来,早已准备好了,石桌上的饭菜陶盆和碗都是御厨里较重的,打在即将临盆的肚子上,焉能不出血?她那人沉不住气,见了血只能吓傻。”

星辰心疼道:“还疼么?”

妫翟摇头:“早不疼了,我也是练过两手的,哪里那么轻易地出事。只是可怜了你和丑嬷在大雨里跪了一早啊。”

星辰道:“我们那算什么,你受此大难该有多疼,更可怜鬻权大人为了把丹姬赶出郢都,竟自断双足,发誓再也不上议政殿,自降为郢都大阍看门去了。”

妫翟叹道:“大王这一班臣子里,唯有鬻权与苋喜是毫无二心之人,咱们得好好安抚。”

“你就好生歇着吧,不要多想了。”

妫翟苦笑道:“不想?怎么能不想?丹姬被驱逐,恐怕这巴楚之间将来又是一波要起呀。”

48。冰释前嫌 大权在握

妫翟坐完月子,熊赀来探望。妫翟月子里饮食增进,保养得颜色鲜亮,更添风韵。熊赀逗着幼子,看着榻上的妫翟,有心说话却不知该怎么张口。

妫翟见状温婉一笑,从床里边拿出一顶羊毛毡帽,轻轻放到熊赀手中:“大王,秋日将至,臣妾给您做了这顶獬冠,您看看还喜欢吗?”

熊赀接过柔软温暖的羊毛帽子,细声问道:“这般温软,是何物所制?”

妫翟轻轻瞥了星辰一眼,叫星辰抱着孩子退下,柔声解释道:“用的是獬羊皮。獬乃神兽,能辨曲直,能护佑平安。它的毛色均匀,柔亮细软,最是保暖。前日屈重从息县猎获一只獬羊,臣妾闲躺着也是无事,便用獬皮给您做了一顶软冠。”

熊赀细细打量这顶四四方方的帽子,笑道:“这样式颇是新奇啊。寡人中意,很中意。”

妫翟伸手握住熊赀的手,温柔说道:“大王,臣妾知道丹姬走了您难受,日后若再有时机,臣妾会帮您找回她的。”

熊赀仰头收泪,感激地看着妫翟,复杂的情绪上来了。他将帽子戴上头,认真道:“丹姬暖床颇佳,但只有你才是寡人的妻室。”

妫翟凑过身子倚靠着熊赀,感慨万千地说道:“大王,秋侬以后再不跟您怄气了。浮生短暂,两次徘徊于鬼门关前,臣妾再不想失去珍惜彼此的机会。”

熊赀俯身亲吻妫翟光洁的额头,浓情蜜意地说道:“我日后也不想轻易离开你,只要有我在,谁也不敢伤害你。瞧你为生孩子每每都惊险一回,我倒情愿你再不受孕。”

熊赀自称“我”,让妫翟吃惊不小。原来他也是愿意与她平视的,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瞰。妫翟靠着熊赀结实的胸膛,为自己的心微微颤抖而更加疑惑了。

“咱们的孩子还没有取名,你对屈重的孩子那么好,当心艰儿会吃醋。”熊赀笑着捏着妫翟的鼻翼。

“正等着大王赐名呢!”

“寡人瞧着这孩子生得头大浑圆,莫如叫頵儿吧。”

“大王,您给臣妾取名那样悦耳,怎么给孩子取名就这样直白了呢?哪里头大了?”妫翟娇嗔地埋怨。

“你才思敏捷,想的名字必然动听,还是你来取个好名儿吧。”

“臣妾希望他将来心地善良,孝顺父母,少些大王的脾气,多些臣妾的温和。所以,不如叫恽儿吧。”

“恽儿?敦厚温和,很好。”熊赀很是喜欢,又打趣道,“不过,我们俩的脾气可都不小哦。”

“大王,您又笑话臣妾。”妫翟笑了。

熊赀拥抱着妫翟,动情地说:“你知道我的心里,该有多爱你吗?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好不心寒,才带着丹姬去了云梦。以后再不干那样的蠢事了,我要好好朝政,再不离开你。你不要急着上议政殿,好好养身体,养得白白胖胖的。”

妫翟柔声道:“大王回来了我就放心了,我一定趁此时机好好滋养。”

熊赀走后,星辰这才笑嘻嘻道:“翟儿,你总算是舍得放下那些繁杂事务了。”

妫翟沉默片刻,才道:“我自个儿的身子遭了太多孽,不趁此时机好好将养,将来有什么力气替恽儿筹谋?”

星辰点头不语。

入了冬来,邓夫人老毛病犯了,一旦躺下就再难起来,妫翟时常亲自为邓夫人熬煮汤药,精心侍奉。曾夫人芈惠得知母亲患病的消息,以贺熊赀再得麟儿为由,归楚服侍母亲。妫翟特意安置了房舍,添置了诸多精细物品和仆役供芈惠调度。

这天早上,妫翟去看老夫人,芈惠见着妫翟精神焕发的模样,不禁为她感到高兴,趁着邓夫人睡下,拉着妫翟到了偏殿说着悄悄话。

芈惠打趣道:“你几时学乖了,竟不再与我王兄怄气?”

妫翟羞怯说道:“都生下两个孩子,何苦再闹别扭?你王兄对我真心真意,我再任性岂不是铁石心肠?”

芈惠笑道:“你才知自己是铁石心肠啊,要不是瞧着你是个聪明人,谁稀罕管你。王兄脾气暴躁,总按照自己意志掌握周围的力量,但这对楚国是有好处的。”

妫翟笑道:“都是我太爱使小性子,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别再笑话。木兰殿住着可还惯?有什么要添置的只管跟我讲,可不能外道。”

芈惠笑道:“甚好,得亏你有心,木兰殿荒废了多年,你竟能让它恢复原样,让我想起未出阁的时光。那会子,我整日跟着子善骑马射箭,无忧无虑,哪里会想到一朝嫁给死了女人的曾侯呢?”

妫翟伸手摸了摸芈惠的暖炉,已经不暖,便把自己的暖炉换给了芈惠。

妫翟紧了紧裘衣,伤感道:“咱们的婚姻,不是自己说了算的。你尚算好,有疼你的母亲,能时常归来,哪怕只是在曾经长大的绣房里歇几日也算是极好的。不像我,父母早丧,无依无靠,所住之处都是荒园,在我遭逢大难之时,不见陈国有谁安慰我,哪里还有我的归去之路?我若是还有父母娘家,断然不会这么孤寂啊。”

芈惠捧着火炉伸手暖了暖妫翟,笑道:“你瞧瞧咱俩,好容易说说话吧,竟说些伤感的话。这要过年了,不该这么沮丧才是。”

妫翟笑道:“可不是,这一年转眼就过了,当真是岁岁花开,岁岁易老,如不过得愉快些,真是白来世上一遭了。我着人寻了极好的玉,正想着给世子送去呢,你既然来了,回头你捎给他吧。”

芈惠道:“你呀,净想着给我送这送那的。我跟你好是觉得投缘,可不是要想着楚国的好东西啊。”

妫翟笑道:“瞧瞧,把人想得多坏。当日我窘迫的时候,只有你挺身相助,这份恩情我怎能忘怀。天晚了,咱别在这里冻着,恽儿该要喂奶了,我得先回内廷。”

芈惠道:“可不是,你把我的暖炉子拿去,当心冻着。”芈惠起身,忽然又一本正经道,“太子为老夫人抚养,你别恨她,她心里一心只有大王,也是为了楚国。”

妫翟也正色道:“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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