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是停下来了,玲妃依然没回答,只是微微侧目,尖指轻轻抚上琴弦,杏眸微扬目光稍有些冰冷,像是那些常人口中的杀手细心地擦拭着刀刃一样,全神贯注,反复挲摩着。许久,她才稍稍抬起双眸,轻笑提醒,“小芦,琴弦养手,刀剑才伤手。”
抚琴之手,活络手筋,此谓养手。可亦有另外一说,琴弦善用者可比利刃,能人可当利器。自然,此些非小芦这样未厉乱世的深院婢女所能理解的。
听见玲妃说是养手,小芦笑了,“那便是好了,奴婢就担心着您伤着了。您的手这样好看,既细长又如葱白,伤了不可惜了?”
葱白纤细玉手。玲妃愣了愣,慢慢伸出双手,然后缓缓将十指张开。真的是,细长又白嫩,就如那盛开在枝上的玉兰花。只片刻,她便自嘲笑了,果然是数月绝了刀刃,以及不沾阳春水养出来的手,娇气的很。想当年,她的手哪是这样的?
十指张开,恍若玉兰之态。渐渐,玲妃看着看着,便露出了心悦的笑容。
真好看,她喜欢自己这样的手指。
随后,笑容慢慢收起,柔如春水的双眸悄悄漫上些冰冷,多了几分与之柔美之容不相符的狠绝之色。是啊,她是要守住在王府这样的位置,才能如此十指如花。
1858。第1858章()
“小芦,去备下沐浴梳妆的东西。”
小芦愣了,这才傍晚呢,玲妃习惯入夜才沐浴的,怎的现在便要沐浴,还要梳妆?小芦正琢磨着要不要开口问句缘由,便又听见玲妃继续说了,那语气似乎还有些难为情,“你这脑筋不灵光的死丫头,过会儿叫你去请王爷来。”
小芦终于领会其中深意,转而是面上大喜,急急回道,“是是是,奴婢即刻去备。”说完,便喜匆匆跑了出去。
奇了奇了,从来都是王爷亲自来她们这相华园,今儿个她家主子倒是要主动去请了?呵,看来近日王府那些好事的人该收嘴了,这下,看谁还敢说她家主子没王妃得宠了?
玲妃静坐琴架前,眼看着门外,红唇有些不经意地扬起。
先不管结果如何,事到如今总是要她自己争取一回。
入夜,相华园灯火通融,屋檐下烛火隔着锈红灯笼,那微暗的灯火此刻看来也显得格外的娇媚柔软。
一席青纱披身,就隔着一层浅薄如蝉翼的纱当中美妙身段若隐若现。玲妃就坐在灯台下,美眸轻颦,微微笑着看着对面的霍策天。在柔和的灯光映下,此刻面容可比花儿娇。盯着阴沉冷峻的霍策天许久,心里突然想着什么事,终于才蹙起眉头,小声开口问。
“臣妾可是扰了王爷?”
霍策天闻言轻笑,冰冷的面容就如寒冰绽裂出一道细小的痕迹,有些暖亦有些冷,只是他此刻语气却甚是温柔,“别想太多了。”似乎对待玲妃,他向来如此,言语间皆是与之性情甚是截然相反的温柔体贴。
闻言浅浅笑起,玲妃这才放下心,她原本还以为她夜里去请王爷惹得王爷不高兴了。一看他一如往常,似乎没什么不妥的。趁着眼下氛围恰好,玲妃也不愿耽搁着,随后便吩咐了下人将晚膳摆了上来。
片刻,那玲珑精致的菜式便摆满了整整一桌,色香味俱佳,光看着那便知是下足了功夫准备的。再仔细看看,那都是素日里霍策天素日里喜爱吃的菜,光凭这点便可见今晚玲妃确实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在上头。
“王爷你尝尝。”玲妃满心欢喜地给霍策天夹起菜,放进他面前的小青花瓷碗里。收回手中银筷,再有意瞥去一眼看他,悄悄留意他面上神色,揣测着对她这样的举动是喜是恼。
当中缘由是极其简单的,她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道,她是花了心思的。
霍策天这人很讲究规矩,女人,他是宠归宠,但千万不可越界,所以王府从来没有女人是敢自作主张的,比如不会差人到书房去请他。霍策天眼看着碗中玲妃夹来色泽光鲜的菜,眸底深如潭,但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倒是十分自然地拿起了碗筷。
是了,王府里玲妃是特殊的。
一顿饭下来似乎非常和睦,玲妃安静端碗吃着,实际也没吃什么,就只顾着看霍策天了。面目如刻,俊如神坻,任何时候他都是这样夺目的一个人。
1859。第1859章()
“特地找本王,可是有事?”饭菜依旧在吃着,也没抬眼看玲妃,霍策天就这样慢条斯理地问。 问一句也没什么的,可似乎就是这样平淡询问的语气,从他口中说出,不知怎么的,总是参透着一种使人心生冷意的感觉。
玲妃手中的碗筷一顿,随后出口的声音便开始有些羞赧的味道在,婉转道,“王爷,你已经半个月不曾来臣妾这了……”
霍策天一愣,说来,这段时间算来,他真的很少去府上的那些女人院里留夜。奇了,便自问起那自己是去哪了?疑惑才消了不过半刻,头脑中答案又幡然出现,他总是去清竹苑。
想起了清竹苑,很自然又想起了沈若沫那个半刻不情愿留他的死女人。想着,每当他费心一逗她,若沫一脸的难堪又生生忍住恼怒的样子当真是好笑的,只是现在身在别处,如此想着,嘴角便不自觉上扬。
玲妃安静地看见霍策天恍若有所思的样子,内心徒然有些失落,从前他从不会在她面前分心。特别是看见他嘴角那一抹不经意的笑意,玲妃心中的失落变成了不安,她分明看见他那笑看似戏谑却带着一些温柔。这不是好的征兆,眉头紧蹙,现在她只想引回他的注意,“王爷,可听见臣妾的话么?”
显然方才霍策天是走神了,只当看见玲妃紧锁着眉头,眼中蕴着几分委屈埋怨的神色时,他才回过神来。也就是那眨眼一瞬的功夫,他把情绪掩饰地极快极好,对着玲妃轻轻笑着,颇有些安抚道,“是本王疏忽了。”
实话说,玲妃心里是有些在意,但最后她还是选择很懂事乖巧地顺服他,温柔笑起,小声向他提议,“王爷,可要臣妾为王爷弹奏一曲?”
“好。”霍策天语气依然温柔。
只是那样的温柔并不是从心而发,他知道,她也知道。
亮丽琴声徐徐从指尖流出,声声细腻舒缓如泉流,恰好曲子当中的委婉连绵是抚琴之人倾不尽的万种柔情。玲妃投心于琴弦上,时而不忘抬头看一眼对座上的霍策天,那时杏眸温柔如水,势要淹没了这个面容如刻的男人不可。
美人夜挽青纱桐琴前,美眸含笑,恰是尘世无数风情。
这琴声算是吸引住了他。霍策天正巧抬起眼,四目交接时,有意或是无心,那琴声忽而变得低沉而悠扬。也只当这会儿,他才留了心思在玲妃身上。是的,玲妃今晚的衣妆格外别致。
碧玉银簪插上,那细细梳起流云发鬓,发丝披散薄薄纱衣肩上,加之那脸施上精致的妆容,一眸回,可是十分勾人心弦。凭霍策天以往风雪场的那本事,他只用那一瞬的时间便知了玲妃所有的心思。
邀他,留他。
夜丝丝凉,夜色笼罩在俊美无铸的脸上,生生给人留下冷魅的气息。那异样的感觉是,分明被他强烈吸引着,再看一眼时却又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霍策天依旧沉默着,旁人也没法看出来此刻他的心思,而他也只是冷静地听完玲妃手中那一曲终了。
1860。第1860章()
他总是这样,根本让人无法猜透。
曲罢他依然并无所动,玲妃抬眸看他,只见那灯光阑珊处,他沉冷面容几乎要融入夜幕中,那神情她有些看不清。她分明已经暗示得十分明显了,为何他还是这样不为所动呢?心中失落之感难以平复,提起裙摆离开琴架,缓步至他跟前。
既然决定要争取,那便要彻底。这一刻她依然是含情巧笑,柔情似水。
“王爷……”
她话音未落,霍策天便已站起,高大的身影折下地上一片黑影。唇边笑起,适时向她伸出手,这显然十分出乎她意料。随后,她心中便转而一喜,可是他能明了她一番苦心?面上欣喜却饶是有些羞涩,小步向他走去。
他嘴角那清浅的笑意依然在,大手轻轻揽过玲妃细腰,将她整个人直要拉到他跟前。狭长凤眼稍稍斜下,那眼神里有些慵懒亦是有些并不能让人察觉的冰冷,轻轻托起她垂下的发丝,眼看着手中的发丝,他悠悠出口只说了一句话,“本王明白,但玲妃更明白。”
他轻声温语对的一句话,如同一盆彻骨冰凉的冷水浇下,将心中那一点欣喜狠狠浇灭。玲妃愣着,半晌才回神看他,可见他冷峻面上依然一副十分温柔的模样。心中一沉,不是,于她言,他的温柔恰是最是残忍才是。
“臣妾不明白。”玲妃咬唇,直直看他,眼神多少是有些幽怨的。明明都已经那么长时间了,他为何总是要这样对她?往日积攒下来的埋怨苦楚,此时全部化成一行痛心的泪水,“说到底,是王爷根本不明白臣妾的心。那么长的时日,王爷怎么会还不知晓?臣妾是一直在等王爷的……”
谁能想象?人前独宠如她,实际却从未留住他一夜。人人都知道的,她玲妃,是王爷的宠妃,当日亲口传令全府上下人,她不可冲撞,不可冒犯,此言一出,她便无需与其他女人勾心斗角,通常这对于女人来说,这等恩宠听来似乎是好得不能再好的。
可谁又知无限宠爱背后她的苦楚?百来个漫漫长夜,帷帐寒凉她始终孤身一人。比起王府整日争艳算计的女人,她更可悲,他这份独宠在,她连争的机会都没有。
顶撞了他,霍策天似乎亦是没有恼,只是听完玲妃一席话,手轻轻放下她的发丝,动作轻缓却决断,就如他接下来出口的话,“玲妃,本王一直以为你是明亮透心的人。”像是叹息,更像是警告。
玲妃苦笑,是啊,她懂。可是她又怎么能甘心?对他的眷恋已成痴,日夜看得他流连他人之怀,又如何能做到坦然无争?
“王爷留着我,到底还是因为放不下那个人吧?”玲妃大胆将心中捏藏已久的话终于说出口,看着他,面色肃真又有些可怜楚楚,此言一出,颇有几分她势要与霍策天坦诚那决然的味道。
这话是踩着他底线上的,霍策天浓眉一拧,面色阴沉得有些可怕。
1861。第1861章()
是真正有恼意了。 玲妃不会不知道,这是在他面前,万万不可提起的事。
清冷的夜色无声笼罩在两人头顶,四目再相对之时,当中流转的空气沉默中亦是显得有些沉重。深邃的眸底深不可测,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线,那无痕的面容隐在夜色中更显得阴沉。他不说话,似乎旁人并不能看出他的喜怒。
玲妃她是知道的,他真正是在恼了,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别的,依然将目光固执地这样紧紧锁住他。今晚说的话都是往日里她反复告诫着自己绝不能说出口的,憋在心中快要成疾,此刻才得以说出口,那感觉竟是痛快而不是害怕。
单凭着他对自己的那份独宠,大胆地将这话说了。也许她是越界了,不该提及他心中所忌之事,只是事到如今倘若她再原地不动一贯等着,只怕她是永远没可能想要得到。
到这一刻她才懂得了,万事总是要做到最彻底的争取,方能得到最好的。就比如她自己现在,必定要捏紧最痛处拔起,她才能真正意义上靠近他分毫,尽管这样的做法是很危险的。
可人心念已定,便有种豁然不顾的决然,此刻她手心不觉紧握,玲妃看他的目光越发强烈,泪眼婆娑,句句真挚。
“当初自王爷要带臣妾回王府时,臣妾便已决定倾尽毕生年华只为一心一意服侍王爷,一日身入深宅,就绝不再留恋外头的高天阔地。王爷心中有放不下的人,臣妾心中十分清楚,也知道守着分寸,此些种种臣妾并不介意,因为臣妾愿意等的……”
说道这里,玲妃的声音更加委屈低沉,“臣妾也知道,王爷待臣妾如此好,实际本意是为着守着心中的那位女子……臣妾真的很羡慕那女子,是如何做才能得到王爷如此深的牵挂?如果可以,臣妾真的愿意亲口问问她……”她是真的很想知道,凭什么?那个女人到底是做了什么?
说情到最深处,抬眼看,灯火照耀下他愈加显得冷漠疏远。玲妃不禁伸手抓住霍策天衣袂,柔软的身子靠在他厚实的胸怀前,眼眸蓄满泪水,有委屈,有渴望。感受着他真实的存在,才开口轻轻说道,“臣妾的心思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为何王爷选择总是选择视而不见?”
她的心意,他该是明白的。
安静听完玲妃悲恸一席心窝子话,不作任何表态,霍策天依旧是沉默,内心如面容一般清冷。世上绝情男子最要不得的便是聪明女子痴缠,霍策天绝对是绝情的,而玲妃恰好是其中聪明的女子。霍策天为何独待玲妃,而不像对府上其他的女人一样?没错,理由便是玲妃所说的,借着她,是守着心中一个唤不回的女子。
心死过一次,活过来了却也再不会完好如初。他是自私的,不肯让心死了去,凭借着他人之躯也要为他的依依在心中留有一席地,这份情太深,他无法割舍。
1862。第1862章()
玲妃是他亲手捏造在心中的一个幻影,谁都不能去碰。
夜里的空气渐渐凉了,偌大的房里,又这样安静得让人发冷,多少让人的心亦是冷了下去。玲妃身上就披着一件薄薄纱衣,冰凉的空气随衣缝间钻进身体,有些凉。可心上的寒冷,那肌肤上的冰凉几乎是快要感觉不到了。
正当她失落将放弃之际,忽而感觉到背上一暖,一只大手覆上了她的后背。玲妃有些错愕,只管这样直直看着他,可是她的由衷之言打动了王爷?
他不用看,也能感觉得到玲妃迎上热切的目光,他是清楚玲妃的心意,终究是个女人。他将手臂紧了紧,让玲妃凉的发冷的身体往他身上靠,许久他才像是搂住了贪玩的小孩似的,无奈叹息道,“何须弄得如此伤心?本王知道,都知道。”
他的话是听进心里,心中有一丝甘甜,玲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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