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付晓回来,我们会不会被骂?”
“你怕他?我可不怕。同为二脉,他难道比我厉害那么多?”
说着那名男弟子取出湖声长剑,在晓晓姑娘耳边响起刺耳的噪声,让她捂起耳朵。
“我听说哑巴对于声音格外敏感,也许你说了我会开恩让你听一听我们的剑鸣!”
“停下。”锦绣从厨房跑出来。
“不过是个小杂役,也来管闲事?”
“你若是不走,我就和湖声所有的下人都说一遍你做的恶事,名声迟早传到掌门耳里。宁惹阎王,莫惹小人,这句话你还没听过吗?”
272
“谢谢你,小风哥哥。”晓晓用手语向他比划。
锦绣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苏晓这小丫头从小就被伺候掌门的嬷嬷收养,时常自由出入掌门在望湖山顶的小院。等到大些时候,就开始帮忙,最后更是拦下给掌门送东西等等小活计。
平日里有大量空闲时间,因为是哑巴不爱说话,就帮大家做各种事情。人们也爱和她说些心事,成了所有下人里最受欢迎的人。
至于锦绣,也就是小风,人勤快又长得干净好看,做起事情又快又好,温和的像世家大家的公子,也很受欢迎。
两人很快发现彼此的优点,总是呆在一起。
对于锦绣来说,晓晓就像是他的亲人一样,锦绣天生的懂得她比划的手势。对于一个曾经的瞎子来说,手语也许是一种更直观的语言了。明明知道仇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偏偏还要压抑自己,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奇怪。
时间没有让他的仇恨消失,但是却让他更有耐心。倘若真的做到了,他反而会觉得迷茫。锦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把复仇当作人生和命运的人,该是多么的凄凉。他是锦绣,即便死去的是爱着他、他爱着的父亲。他清楚的明白。
但没有人知道,苏晓的手语是舒掌门暗中教授的。
“你看小哑巴又在跟着小风了,以后叫她小尾巴好了。”
“小哑巴,你不会是想当小风的小媳妇吧?”
“小哑巴快来,你别老缠着他了。”
“你看晓晓和小风两个孩子多好。”
日子像三月的车马,载着春风一去不返。
如今是四月,芳菲尽的时候。
小风似乎真的是小风,平平凡凡,和其他普通人一样的普通。
但他经常接住干活时的便利接近那些练剑的弟子,看他们出剑,看他们比武。
偷听湖声那些师叔师伯的指导。
扫台阶的落叶时,给弟子们端茶送水时,替他们拿剑时。
锦绣偷偷学到太多东西了。
比如湖声弟子又专门的剑音学室、养剑学室、藏剑阁。
养剑真的是一门学问,不同的剑鞘,剑油,磨剑石都有选择,让锦绣对着自己的剑有些羞愧。
藏书阁里还会有剑的结构解析,甚至普通湖声制式剑的结构图谱,打造方法。
小风能看到,是因为他们这些人的命和湖声联系在了一起,一辈子被束缚在了这里。而即使泄漏出去也没关系,法不传六耳,那些前辈高人辛辛苦苦的努力,都是一代代的延传,门派真传的奥秘不会轻易让你知道的。
那些形形色色的弟子们会研究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剑音出来,有些甚至让人头痛欲裂,而有些则是美妙绝伦却无半点杀伤。
又有意思的一位弟子和锦绣的关系很好,因为这位弟子不老实的学习那些能汇聚脉力的剑招,不好好琢磨剑上音窍的改动,而是把剑真的当作乐器,琢磨出好几套剑谱。
与其说是剑谱,不如说是几首曲子。
也只有锦绣和晓晓会笑着看他在那里自舞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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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风哥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哑女晓晓穿着淡黄色的衣裙,比着手语,然后拉着锦绣往外跑。
两人在灌木林里穿行,望湖山并不算太大,两人只不过是到了一处隐蔽处,这里是在树林灌木的掩映中,一处小断层。
这里有一个破损的古井,可以看到潮湿的苔藓和水滴汇聚,脚下甚至也是滑腻的石块。
“你带我来这里时干嘛?”
“嗯?你是来带我听音的。”
锦绣按照晓晓的指示闭上眼睛,那些从破碎出流出的水,滴落在不同的石头凹槽里,发出几种叮叮当当的水滴声。自然又神奇。
当然七音落井台这里算是很难找很荒废的地方了。
湖声派有专门的回声石,弟子们喜欢到这里练剑,能更清晰感到剑法里蕴含的力量。他们也好更快的运用招式调用脉力来护住自己的耳窍,感应每一招每一式力度的应用。
晓晓带着锦绣去了很多听声的地方,比如望湖山上的一处亭子能够感受到湖风的吹拂,八角的亭翼也会发出呜呜的响声。
藏剑阁的剑有一些很奇形怪状,被组合到一起凑成一个编剑之钟,只是敲一敲就会让锦绣能感受到他们的震动。
还有灶房的声音,切菜的声音,洗衣的声音。
已经说不清是晓晓带着阿风,还是阿风带着晓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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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煎药?”
“给谁?”
“你病了么?不对,这味道里的药材都是治内伤,活血化淤,降噪生肌之类的。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把药都送给了谁。”
晓晓把他拉住,只好告诉他。手指了指望湖山顶。
“掌门?”
“阿风哥哥,你说掌门的病会不会好?”
小风皱眉。
“从药量来看,其实越来越严重。我想要知道,他还有什么表现吗?”
“有啊,那次我看他吐血,但是我一点也没办法。”
晓晓哭着,看起来非常难受,她把脑袋放到小风怀里。
对不起,锦绣的心里充满抱歉。
小风和锦绣同时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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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和一个小风的杂役走的很近。”
“一定是嬷嬷说的。”
“她也说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舒听怀躺在躺椅上,缓缓的摇动着。看起来一点事情也没有。然后淡淡的开口,“这样吧,你告诉他,如果他想学武,我破例答应他入门。”
第一百四十九章(江湖如刀,难逃宿命)()
第一百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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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声,晚。
临湖小筑。
锦绣已经可以流畅和苏晓用双手对话了。这一次是苏晓给他看自己的小游戏,手影子。
鸟儿,孔雀,猫头鹰,人脸。。
她能灵活的运用指尖,借着灯火做出各种好看的影子造型,锦绣看着她心里分外安宁,也许是因为锦绣以前是小瞎子,对于哑女晓晓知道她所需要的一切。也许是一份歉疚或补偿。
也许在满是危机的湖声,她是唯一一个让他能做回自己的人。
苏晓难得鼓起勇气,把手放在锦绣的手上面,在墙上一起拼出一对大象母子的样子。
锦绣看到苏晓笑的无比美好,虽然没有任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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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的时间漫长又快速。
苏晓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跑到厨房端来药,装在密封的食盒里。
“天都黑了,你去找个灯吧,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晓晓点头。
等她跑出去,锦绣望着食盒,捏着手里的一个小瓷瓶。
却又开始犹豫。
这是刘召的药,他替锦绣专门调配对付高手的毒药。尽管是让锦绣用来对付无心的,只是锦绣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真的会用上。
会用吗?仇恨给了锦绣理由,但是捏碎了瓶口,指心被瓷片割出血来。
江湖恩怨本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手段不光彩些也没关系。可江湖恩怨本来就是复仇亡命,再大的恩怨又都消散在无情的江湖之中。
这种无情,是不管谁死,旁人都觉得天经地义。
锦绣不明白,晓晓每日来念着舒听怀的好,而对于晓晓来说,自己无疑是罪大恶极。
这点让锦绣实在下不去手。
278
等苏晓进来的时候,锦绣已经如常的坐在那里。
两人举着灯和食盒,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路过周围精致装点的花、树,到了顶上望湖殿的后小院。
影子被拖的很长又晃动,最后停下。
就是这里么?
279
舒听怀依旧坐在楼檐下的躺椅上,小院子里显得格外宽敞。
今晚不知不觉已经是四月十五了。
等到月亮把光洒在整个小院,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那个人影显得格外孤独。
“你终于来了。”
锦绣手持长剑,他已经等不及了,再湖声继续呆下去,他怕自己忘了自己的长剑,忘了自己叫锦绣。
“我该叫你小风,还是锦绣。”舒听怀旁边的药汤已经凉的不知多久。
月光像一汪湖水一样,照在小院,锦绣剑上的光像水面上的折影。
只是有些暗淡。
“倘若你真是小风就好了。”
“你原来说,再见到你,就会给我一个答案。”锦绣蓄势待发,云击术随时准备出手。
“可是我改主意了。”舒听怀看着那碗动也未动的药汤,“毕竟这药凉了就不好喝了。”
锦绣皱眉,“这是丐帮帮主留给你的余恨,也是他留给我的。药,是治不好的。”
舒听怀双眼无神的望着天空,“是啊,你和你爹都是一样的人,想要的太多,又不肯舍弃。”
280
都是困在网中的人。
只是,区别一个是瞎子,一个不是。
锦绣用剑指着舒听怀,“我心里就像现在的这个小院一样,想的再明白不过了。杀了你,我会解脱,所以你必须死。”
舒听怀嘴角勾起一丝丝笑,细微不察。
“我来这不过是告诉你,你有你的宗门,我亦有我的家人,这是场公平的决斗。”
堂堂正正,山海一样的宣言。
“三日后,我来取你性命。若你想养好伤,还来得及。”
281
没有人知道锦绣有没有下毒。
也没有人知道,锦绣为何突然改变主意,想要堂堂正正的对决。
金光、湖声。
纵然锦绣非常不想面对这个现实,但是那时的他万分无力。
在锦绣耳畔里与敌人合奏了无数次,只有一次,替别人合了曲。
名为父亲。
281
而再回临泽,耳边总是想起那种声音。
锦绣在心里说。“舒听怀,你受的那一掌其实伤在了我身上,我宁愿郭帮主从未替我出手。”
所以那一掌,算作是我。那一条命,也算是我。
非亲非故,只为江湖一意。
盖世郭公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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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悲歌,是难逃的宿命。
第一百五十章(风光不与四时同)()
第一百五十章
283
“孤夜凄~迷雾漪漪~雨霖铃听娇泣~,咿咿兮兮,杜鹃归~吟葬花惜~虞美人莫娇泣~,咿咿兮兮~”
卖唱的小姑娘正在路边的茶楼唱着。
顾采霁坐在马车上,一时情急,一阵难过,那歌声缠在耳边扯不下来。
咿咿兮兮~
像极了女儿家的泪滴。
284
锦绣盘算着日子。
给几个人寄了信,落款是无姓之人。
曰无姓。
同剑名。
285
望湖山。
清晨,白露染着天边的晨光,一个少年背着剑,摇着船浆,在水面上慢慢晃到码头。
他穿着灰布长衫,看起来确很精神,整个人像一柄锐意勃发的长剑,时刻要出鞘来。
十八,将满十九,趁着最后诗酒年华,他要上山去。
锦绣。
着绣之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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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码头的两个弟子想要拦住少年,其中一个却被少年一剑挑飞了他们的武器,仓皇的往台阶上跑去。
另一个则吹起了渔角,似乎惊动了整个山门。
少年依旧干干净净,眼睛没有一丝污染,但此刻无比明亮,像是撩拨人心的沉香,唯恐自己将这珍宝毁去。
第一阶段的台阶,两边是木制的各种雅舍,桃花梨花杏花等花树点缀,铺陈其他繁花绿草。雅舍又多采用红绿色料子,连同那些装饰,五颜六色,果然春境一般。
春雨剑付晓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还要上去吗?你并不清楚上面有什么在等着你,即便你胜过我。”
“你想劝我?”
“我不想见你死罢了。我们还有无数场比试。”
“我不想死,但是我想做这个年纪做想做的事情。”锦绣头也不回,“我也不止欠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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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突然想起了春之音,漫天的飞花让锦绣想起了那晚的漫天花雨。
共同之处就是伤害都是无形的,看不见的。
春生剑,长老孙石。
锦绣觉得头脑发晕,周围的回音石让这里形成简单的阵法,加强了剑法中音的威力。
但是春风可化雨,春风相融无寒意。锦绣的扶风剑法在春生剑法下,仿佛初生的细枝,汲取养分,逐渐壮大,最后蓦然开花。
孙石发现自己的剑法受到影响,在与锦绣和鸣,发出另外一种曲调来。
这声音让四周的春景都为之所动。
两人在雅舍小阁之间挪移,两把剑却纠缠中不见杀意,在春声春意中,对外绽放。
两人所过之处,飞花凋舞,细草折体,雕栏木墙上留下似有若无规律的别致的剑痕。
风借春生来,缘来又逢生。
剑来别有意,一意便别春。
下一刻,在一处楼檐,锦绣的剑随着孙石的长剑停在他的脖子上,孙石只好用伏春音一招再次别开锦绣如跗骨之俎的一剑,却已经败了。
他躺在楼檐上,呆呆的望着天空,胸口上下起伏。
五脉不敌三脉,剑法一道,他输的彻彻底底,尽管自己能使出威力更大的剑法,或者拼死防御以脉力优势侥幸逃命,又有何用。
剑法不生,脉力不聚。脉力不聚,剑法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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