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见宁晓一身道袍气度不凡,又是鹤发童颜,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徒弟,想来称宁晓为老道长定是不差的。
宁晓嘴巴一抽,连忙解释道:“夫人想差了,我年方二十二岁,却不是什么老道长。身后的是我的师父与师叔,还请夫人不要误会。”
“我姓宁名晓,曾经是这张院张先生的学生,今日归家听闻张先生遭逢大变,因此特地前来探望一番。”
第84章 夫妻()
“既然是我家相公的学生,那道长你们便请进吧。”说着,女子让开了院门,将宁晓一行人请了进去。
宁晓刚一进院子,就发现院里的客房房门半掩着,刚才这女子应该便是从里面出来的。一行人走进了张院的会客厅里面,那女子道:
“你们在此稍等片刻,妾身先去把相公扶出来,见谅。”
宁晓摆手道:“不碍事的,夫人您先去吧,我们随便坐一会儿就是。”说罢,便熟练的找了个位置与师父师叔一起坐了下来。
这时,那女子才想起介绍自己,歉声道:“妾身最近健忘,刚才便忘了自报姓名。妾身姓胡名沁,五年前与相公成婚,你们叫我张夫人便可。”
张夫人见宁晓等人点了头,也就出了门去,准备将张先生带出来。
张夫人走后,宁晓轻轻一叹,先生此次想来也病的不轻,连走路都得让人扶着了。记得那时候先生教他们之时,还自夸能拉开两石强弓的。
“咳、咳”
卧房里面传出一阵吃力的咳嗽声,一个虚弱的男声道:“阿沁,刚才的来人是谁?所为何事?”说话的是一个身穿月白中衣的男子,此时正斜斜躺在卧床上。
一头黑发被随意束起,颔下三寸胡须黑亮柔顺,被保养得品相极佳,仪表整洁无污迹,被人悉心打理了一番。只是脸色太过苍白,眼神也有些游离,像是重病不治之人一般。
但就是如此,其眉眼之间的一股书卷气息却是挡不住的,配上其颇为英俊的容貌,让人不自觉就心生好感。
“他名为宁晓,说是你曾经的学生,听相公你身子不好,带着自己的师父师叔来看你的。妾身让他们现在大厅里面等着,现在来扶你出去。”
胡沁走到床前,将男子扶坐了起来,一边服侍着男子更衣,一边说到。
“宁晓?噢!我想起来了,他是清河村里的宁远之子,在我这学堂念过几年书,十年前就没来了。听他们村长说是被仙人看中,收去当了弟子,也算是个福缘深厚之人了。”
许是时间过得太过久远,又或许是张丘已经病入膏肓,在脑子里面搜寻了好几息,才终于回想起宁晓的名字。
这还是由于宁晓当年太过聪慧,甚的张丘喜爱的缘故,那时听说宁晓不再来学堂,张丘还为其惋惜了几天。若是换一个人来,以张丘如今的状态,能不能回忆起来都要两说。
“对的,妾身看他一头白发,道袍飘扬之间仙气缥缈,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老神仙,来找我的麻烦呢,可真是吓了一跳。”
胡沁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胸脯,胸前顿时涌起一阵波涛,张丘却将眼神移开,非礼毋视。听到胡沁的描述,张丘也担心道:
“难道他还真的有几分法力么?若是如此,你等下还是不要再出去了吧,免得生出事端。我虽缠绵病榻已久,但走几步路还是能行的。”
说着,张丘就要挣开胡沁的搀扶,哪知如今的他已经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自然是无功而返。
胡沁轻笑着宽慰道:“相公你不要担心,妾身有土地爷爷赐下的宝符,不动用法力,等闲之人也是看不出来的。再说了,若是刚才他们便瞧出了我的本相,必定要问个清楚的。”
张丘无奈,只好叮嘱几句之后,让胡沁扶着自己出了门。
……
客厅里面,宁晓正和玄正他们说起自己童年在这张院的趣事。
“当年弟子在这张院也算是一个奇异之人,其他同窗在嬉戏玩闹之时,我或是看书,或是询问先生不解之处。因此,我还少挨了许多戒尺。”
宁晓一脸缅怀道,玄正闻言道:“许是见你太过好学,不忍挫你进取之心罢了。”玄正自己如今也是为人师表之人,也能理解张先生的严厉与宽容。
哪知宁晓却摇头笑道:“哪是如此,只是因为弟子当时一心只想着当大官,学习也倍加刻苦,以至于没有几个玩伴而已。”
“师父你以为他们是如何挨的戒尺?还不是因为闲着没事,跑去爬门口的柳树。那大的两棵柳树也还则罢了,那棵小的柳树那时候更小,几个小孩爬上去都要摇摇晃晃的。”
“据先生所说,三棵柳树,两棵大的是先生与他原配所栽。小的一棵,则是先生原配去世时亲手所栽,他不愤于那几个学童摧残此树,便狠狠地罚了一遍。”
玄正玄偏闻言,都是心有所感。
玄正叹道:“你这先生到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此事,可看出其对妻子用情之深。”
玄偏却道:“要我说,把那几个小兔崽子吊树上,饿他个半天,保证他们不敢再犯。还有,用情深又能如何?人死如灯灭,到现在他还不是续弦了么?”
“说起来,他那填房身段还真是不错,眉目含情,跟个狐狸精一样。”玄偏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起来,劣根性再次发作。
玄正脸色一肃,对玄偏眼神警告,沉声道:“师弟,慎言!”玄偏理亏,轻哼了一下便不再说话,几人之间也是陷入了沉默。
过得一会儿,张丘总算是到了厅外,宁晓要上去搀扶却被其拒绝。
宁晓只得持弟子礼,对张丘道:“学生宁晓,见过先生。”
“宁晓?说起来,我们师生二人也是有十年未见了,你还是那般知书达理,也无愧我当年悉心教导你一番。看来你如今过得还是不错的,比你那些无甚出息的同窗好了不少。”
张丘经过胡沁的描述,倒也没认错人,看出眼前这个要来扶自己的白发道人便是宁晓,对其称赞到。
张丘说完,又对宁晓身后站了起来的玄正玄偏二人拱手道:
“想必二位便是内人所说的宁晓的师父与师叔了吧,在下张丘,字青山,不知二位高姓大名?”
张丘拱手,玄正玄偏皆是眼神一凝,张丘手上竟然有些紫黑斑块!不过二人却没有当场点破,各自将猜测埋在了心底。
“俗名已忘,贫道道号玄正。”
“贫道姓岑名道缘,道号玄偏。”
“见过二位道长,请坐。”二人所答略有不同,张丘也不甚在意,在胡沁的搀扶之下坐到了主位之上,胡沁则一脸乖巧地站在其身后。
几人各自就了做,张丘便谢到:“多谢三位能来看望我这将死之人,张某自从遭了牢狱之灾,又身患了重病,这张院便冷清了下来,近来张某病情加重更是无人来往。诸位来时,门外想必已是门可罗雀了罢。”
玄正玄偏皆是摇头,玄正道:“张先生言重了,此次我等三人未投拜帖便造访张院,却是叨扰张先生了。”
张丘摇头笑道:“张院并非达官贵人所居之地,还没有那么大的规矩,几位想来便来,张某随时欢迎。”
第85章 固执()
就在几人寒暄了一阵之后,宁晓也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先生,学生观你如今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学生这十年来苦心修道,也是有所成就,不若就让学生为你医治一番吧。”
张丘已经被病痛折磨许久了,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便要一口答应下来,毕竟事关自己健康。哪知这时候,身后的胡沁却突然冷硬插话道:
“我家相公的身子妾身自会悉心照顾,过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张丘一愣,自己这几日可是病得更加厉害了,总觉得自己像是少了些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
宁晓如今修道有成要为自己医治一番,也是一片好心,妻子又为何出言拒绝?
只是出于对妻子的信任,张丘也没有反驳,于是对着宁晓歉意一笑,说道:
“宁晓,近来多亏了阿沁的精心照顾,我感觉身子也好了许多,就不用浪费你之心力为我治病了。”
宁晓看着脸色苍白,说话都带着几分喘息的先生,只觉得他如今已经是病入膏肓了。再次说道:“先生,就算你觉得身体已无大碍,但我略通医术为你看看也是好的。”
胡沁悄悄的扯了扯张丘的一角,张丘察觉之后便摇头,执着道:
“宁晓,你之好意我就心领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真的不用再探查了。”
宁晓觉得先生都这般了,却还一个劲儿的拒绝自己为其医治的建议,实在太不正常。
以前也没见其如此讳疾忌医过,更何况从进门至今,宁晓虽然嗅到张院里虽有几分药味,但却太过稀薄,根本不像是近日里服用过的迹象。
宁晓眼神一扫,便看到了他身后脸上带着几分紧张、眼神到处乱晃的胡沁,只觉得先生的异常定是她在从中作梗。
宁晓起身,正要接近先生为他强行诊断一番,却被玄正叫住。
“正阴,既然张先生不用你为他诊治,你便不要再强求了。自家人知自家事,说不定张先生是真的快要痊愈了呢?”
宁晓无奈,只得重新坐下,胡沁也收回了已经迈出了半步的脚掌。
“正阴?这是宁晓你的道号么?”
却是刚才宁晓忘了说出自己的道号,以至于张丘出听时还有些迷茫。
“是的,学生在拜入师父门下之后,师父便为我取了一个道号,只是刚才学生忘了说。”
张丘恍然,欣慰道:“你如今已是修道之人,远离世俗之肮脏,人心之诡谲,如此甚好,甚好啊。”
“放在两年以前,我都会劝你回归科举,做个大官光宗耀祖。只是在郭杰贼子陷害我一把之后,我才发现是我太过蠢笨,大半辈子都在想着做学问、教学生,却忽视了人心之险恶。若不是他正逢调任,恐怕我已经尸骨已寒。”
“更何况,如今大唐国有二主,但一臣怎可事二君?你若是步入了官场,少不得行那党同伐异之事。唉,乱矣,乱矣……”
郭杰,便是那个坑害了张丘的前任县令。至于国有二主,宁晓也大致有所猜测,便是那位姓武的天后了,李治经常甩手不干,将奏折丢给武后。因此,世人皆称那夫妻二人为“二圣”。
看得出来,张丘是被伤透了心。本来满心欢喜,以为自己的才华终于被人看中,今后也有了用武之地,正要大干一场。哪知那郭杰只是看上了自己的娇妻,想要强娶过去。
那种梦想破碎的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将抛弃自己了一般。
宁晓心中一叹,修道便能远离人心之险恶么?若真是如此,苍木派也不会消亡,小苍山也不会被那静幽给占了去。只能说,有了超然的力量之后,一切都会变得更加直接与惨烈,阴谋诡计虽有,但也只是从旁辅助。
有句话宁晓就十分喜欢:“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是毫无作用的。”
几人又随意谈论了一会儿,张丘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嘴角都流出了一缕黑色血液。胡沁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手巾为其擦拭,又以手轻拍张丘后背,隔了好一阵才缓了过来。
宁晓心中疑惑更甚,就先生这样子像是一个快要痊愈的人?谁信谁就是傻子。
张丘缓了过来,眼睛闭起,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定了定神,歉然笑道:
“是张某失礼了,让诸位见了我这狼狈姿态。看来,今日也是不便见客了,也罢,诸位还是请回吧,待我身子痊愈,再与各位痛饮一番。”
宁晓想再提一下自己的建议,却被师父阻止,玄正道:“也好,既然张先生身体不适,那我们便改日再来拜访。到时候,张先生可不要嫌我们烦啊。”
“哈哈,到时张某必定扫榻以待!”
见此,宁晓只得作罢,与师父他们一同离开了张院。
将胡沁将宁晓一行人送出了门外再关上了门,张丘终于是忍不住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那场景让人顿觉诡异。
胡沁一路小跑回了张丘身边,见状连忙为他拍拍后背,泪眼汪汪,口中念念道:“相公你不会有事的,沁儿会把你治好的。”
吐了一大口血之后,张丘也感觉好了许多,对胡沁有气无力的摆了摆手,道:
“我怕是不行了,再过几天你就把我给葬了罢,之后你便回山林过你的逍遥日子。这几年我对你相敬如宾,想来也不会坏了你的清白。”
张丘的声音更加虚弱缥缈,仿佛快要离开人世:“说起来,前几天我还梦到了柳儿,她依旧是那般年轻美丽,只可惜我已经老了,不由自惭形秽。她不怎么理我,埋怨我不早一些去找她,让她苦苦等了那么多年。”
柳儿,便是张丘原配,因其名中带柳,张丘爱屋及乌之下便喜欢上了柳树。在门前栽种柳树也有两层意思,一是效仿五柳先生,二是为睹物思人。
说着说着,张丘竟是昏迷了过去,面色安详,像是真的去见柳儿一般。
胡沁抱着昏迷不醒的张丘,泪如雨下,口中喃喃叫着相公二字,过了一会儿,面色坚定道:“相公,沁儿就是豁出一切,也要将你救回来。”
……
出了张院,宁晓三人走在路上,宁晓也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师父,您是不是已经看出了先生所隐瞒的真相?怎么不当场便拆穿呢?还有,那个胡沁一定有些蹊跷,若不是她从中阻拦,我早已探明了先生的病情,并将其治好了。”
师父三番两次的阻止自己,心中定然已经有了打算,或许师叔也知道。只是二人却把自己蒙在鼓里,这种感觉让宁晓真的很不自在。
玄偏却冷然一笑:“治好?你小子口气还真是大啊,真当自己是神仙,能把死人都给救活?”
第86章 胡沁()
玄偏此言让宁晓一征,方才看先生身子虽然虚弱的厉害,但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呐,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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