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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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2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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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是老夫救的么?”

    “救命之恩,从不敢忘。”夏琰正色而答。

    “既然你没忘——那你就还老夫个恩情。”俞瑞道,“我不要你还我一条命,也不为难你要放我出去,不过是要你弄清楚残音镇一役的真相——难道你身为黑竹之主,连这一点事情都不该做?你不必诸多借口,你心里也很清楚,如果沈凤鸣当你是朋友,绝不会因你一句问话就反目;如果他心里没鬼,他自然会回答你。”

    夏琰没有出声。他不知还能如何反驳。

    他于黑暗之中向俞瑞躬身行了一礼,没有再说一句话,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沉默地离去了。外面的天日还亮,乱风忽地就扑面吹来,吹得他束起的长发都要纷繁浮起。他不想,也明知不该因这世上任何一句言语对沈凤鸣有哪怕一分的猜忌,可是这一颗心中此刻竟也纷乱如风中苇草。他与其说是不想答应,不如说是不敢答应——魔教是不是真的如俞瑞暗示的那样早有所图?彻骨当年是不是已与魔教勾结才背叛?即便这些往事都已与今时今日没有瓜葛,可——心沉到最底时,他竟止不住想起一件差一点要忘掉的未解之惑——昔年慕容那些下落不明的易容与蛊术遗物,会不会也如匕首一样,落在了沈凤鸣的手里?那个始终无迹可寻、连单疾泉都束手无策的神秘人,会不会也与他有关?

    虽然只是不经意的一想,夏琰已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在心底否认这个猜测。不是,至少不会是凤鸣——那神秘人到处挑拨是非,结果不过是令得青龙教联手太子,与朱雀和云梦教为敌——沈凤鸣怎会自己去给云梦教招来青龙教这个敌人?何况,霍新在青龙谷被人暗算时,沈凤鸣一直好端端地留在临安——那个神秘人,当然不会是他!

    可是,他忽然又想起,从金牌之墙回来的时候,沈凤鸣中途突然离队,折去了一趟徽州。时间很短,不过一两日,他后来说——是去徽州替自己取回那包逢云道长的书信。当时就曾觉得这理由不免牵强,可因为那是沈凤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而现在回想,那短暂的离去竟也能成为这个可怕的猜想的证据——若他那次其实是去找拓跋孤,就再好解释不过了。沈凤鸣本就懂得蛊术,易容术对他来说也不会难——他是否易容成了谁的模样虽然未知,他用了什么样的说辞也未可知,可拓跋孤不正是在那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决定与太子联手,甚至一度决定舍弃单疾泉吗?在自己陪着刺刺前去青龙谷的数日里,沈凤鸣如果也悄悄离开临安,抢先往返一趟,自己当然也是浑然不觉的!

    心思竟已有些失控,混沌恍惚间,脑中不断忆起许许多多关于沈凤鸣的言语。那一时三支之会上,单无意跳起来高声大喊:“骗子!他就是个骗子!”——又一时秋葵与自己谈起他的过去:“他说那些事情他从没与人提过,要我也当他是胡言乱语。”——更早时在京城巷里,刺刺在耳边将信将疑:“我现在真的糊涂了,到底他是不是好人?”——可就连朱雀都曾那般同意:“若连他都不值托付,这世上还有谁值得托付?”……

    而在这一切纷乱回忆之中,反复萦回难去以至于深刻于心的却是那一个片刻——曾几何时在南下路上,沈凤鸣举着那杯劣酒笑向自己:“道士,我沈凤鸣,是将你当朋友的!”

    他停下步子,截住自己的一切念头,仿佛害怕太多太快的闪回会在一瞬间,割裂了“生死之交”的定义。

三九七 万事俱备() 
武侯园的庭院,沈凤鸣正与风庆恺一起清点人手与资备。

    秋葵站在净慧的窗前看着。听说李文仲当真按照沈凤鸣的吩咐悄悄收运准备了三十来只大公鸡,现在正藏在城中别处的稳妥据点。风庆恺认为此事简单——只要将公鸡分开了仔细装在网袋之中,这两天在喂食时稍许掺些镇静之用的辅料,就能免去大战之前的扑腾。

    一行人昨天刚从衡山回来,这东楼终于不是只有秋葵一人居住——她不便向风庆恺打听此行详情,便到了净慧屋中,向她询问。

    虽然风庆恺在这荆湖南北路面子大,江一信又甚是能讲,但那衡山掌门方宽仍然自恃身份,不肯出面。净慧师太说着摇头。江湖中人对魔教的成见仍是太深,方宽上次虽然派了舒谏等几个得意弟子前去三支之会,但当时哪里知道所谓“三支”就是“魔教”?及至舒谏回山向掌门具禀会上详情,提及与幻生界、江陵侯等起了冲突一事,反受了方宽一顿责骂,怪他身为大弟子竟忘了自己正道中人身份,自作主张插手魔教内讧,将他罚去祝融峰扫山兼思过了。适逢秋季,每日落叶不绝,祝融峰又无石阶,小径上尽是林木,哪里扫得干净,这舒谏每日十分苦恼,直到这日武陵侯等来山,说起三支会上之事,方宽才令人将他叫回去,以为当日之事印证。

    衡山七十二峰,原非一派,僧道俗皆有,各不相干,据传是百多年前回雁峰上一名高手技压众峰,自此方创立衡山派。经百年后,群峰归心,派中谐和,衡山武学亦交织相融,自成体系,派中弟子僧俗皆有,门派掌门不拘出身,能者当之,此亦衡山在武林中大受赞誉缘故之一。

    掌门方宽这一辈主事者有三,除方宽为俗家人之外,另有两名师弟仁觉、仁修,皆为僧人,风庆恺正是因此才请净慧师太同往,期以同为佛门弟子的渊源,得衡山派援手。果然方宽固是不肯点头,那仁觉、仁修师兄弟两个却有了心,待当日请来客暂住之后,便一同到方宽处试说服这掌门师兄。

    方宽被说得犹豫不决。撇开魔教重出江湖一事不谈,自从幻生界来到洞庭地界,这一带便不曾平静过,他也常听得消息,说这以用毒为手段的门派人数日益增多,霸占了洞庭一隅,附近村民百姓或江湖中人对之皆多有畏惧。方宽当然亦有提防警觉之心,否则也不会派出舒谏等得意弟子前去三支之会。风庆恺这一次更说幻生界现下退至洞庭之南的湘水、沅水之间,固是因三支之会吃了亏,可离衡山反而越发地近了。衡山脚下不出几步便是湘水,倘若任由幻生界在湘水坐大,那么衡山迟早亦会是其眼中钉。

    “但是——我们若帮那魔教教主灭去了幻生界,焉知他就不是下一个关非故,甚至比幻生界更变本加厉?”方宽依旧忧心忡忡,“幻生界不过是魔教的一个分支,就已经这般厉害,若真给这魔教三支合一,我们衡山还有立足之地么!”

    “师兄莫急。我与仁修师弟觉得此次该当出手相助,乃有这几个理由,师兄且听听看。”仁觉慢条斯理道,“方才我听净慧师太的意思,云梦教想要的只是洞庭湖与洞庭山——因为云梦源出于此山此水。那里眼下是武陵侯的地方,但有幻生界、江陵侯在两岸虎视眈眈,谁都拿不安稳,武陵侯便应允,若云梦教此次能一举助他消除幻生界、江陵侯两大威胁,便将那一块地方送给云梦教主,但也只是那一块——如若云梦教要背信越界,先不必威胁到我衡山,只怕武陵侯也不答应。此其一。”

    他顿了一顿,又道:“我见那位净慧师太神气内敛,内功修为应是极高;沈凤鸣、秋葵二人,洞庭一带人称‘云梦神君’、‘云梦仙子’,上次君山之会上魔音交手亦令人叹为观止。反观幻生界,堪称高手的似乎只有关非故一人,余者全赖虫毒之力,而沈凤鸣乃是魔教嫡后,既然敢来,十有八九是有破虫毒之力的办法,故此我认为云梦教赢面更大,我们若出手,弟子们应不会有太大损伤,只是增其胜算,防其有失。此其二。”

    仁修亦上前一步,“武陵侯平素与我们衡山也算是交好,这次他亲自前来相求,想必这一仗对他来说极为重要。我们不妨认为云梦也不过是武陵侯叫来的帮手,衡山即使出手相帮,也不过是帮武陵侯,并非帮助魔教。若我们不出手相助,将来与云梦教、与武陵侯在这湘南一带只怕会难以相处;倘万中之一他们这次败了,那幻生界之威岂非就是我们衡山助长的——这个关非故野心勃勃,若不灭去,定有一天找我衡山麻烦,那时岂非悔之晚矣。”

    这师兄弟二人固是说得很有道理,奈何方宽一贯固执,事关正邪之分,终究是放不下这个架子。好在衡山派本从七十二峰来,自也有七十二峰的自由,他当面虽是按衡山的规矩拒绝了,私下里却也默许了仁觉带一干出家弟子跟随前去,相机行事,如此才总算两不得罪。大弟子舒谏乃出俗家,又要扫山,此番去不得,一时引为憾事。

    武陵侯这一趟衡山也便不算白跑——有仁觉为首的衡山众弟子在,至少若江陵侯发难,不怕没人对付。三支之会上衡山派便与江陵侯的人正面动过手,这一次虽然舒谏没来,可其余弟子也并没忘了当时的剑拔弩张。

    沈凤鸣心中也便有了计较——关非故等高手自是由他们云梦几人来对付,幻生界余者交给黑竹会,青龙教交给武陵侯,江陵侯交给衡山。

    不过他并未对外人透露此次还带来了黑竹会,是以风庆恺无论如何不认为他们寥寥几人便可对付得了整个幻生界,哪怕沈凤鸣一再强调有大公鸡这样的帮手就足矣,似亦不足取信。末了,沈凤鸣只得道:“我们在幻生界里还有些‘小兄弟’,风爷忘了么?三支之会上凌厉借江一信之口威胁关非故的那些‘小兄弟’,这一次也一样能用。”

    风庆恺听得将信将疑,见他颇为胸有成竹,也只得罢了。这边厢秋葵在楼上听得清楚,待到私下里觅得机会,才问了沈凤鸣,“你那些‘小兄弟’当真还能联络得上?你怎知他们还能不能信任?”

    “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不过当然不指望他们些什么。”沈凤鸣看了她一眼,秋葵顿然会意,悻悻冷冷道,“知道了。”

    她知道沈凤鸣真正指望的“内应”是娄千杉。

    

    隔日沈凤鸣果然外出,秋葵心知他是去会娄千杉了,便也不出声。闷闷地等了大半天,才见他回来,神色像不是很好。

    “怎么,她没完成任务?”秋葵故作不在意,轻巧发问。

    沈凤鸣摇摇头。“不是黑竹会里的问题。”

    “……什么?”秋葵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前几天给出去六幅地图,本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出卖了我,可今日所见,幻生界的布防一点变化都没有。看起来好像……我这六个组长都并非奸细。”

    秋葵才忆起此事来,犹豫一下,“那娄千杉怎么说?”

    “她从单无意那里得来的口风——青龙教的确事先知道了黑竹会要对幻生界有所行动。”沈凤鸣道,“不过也仅止于此,再详尽些的安排他们便不得而知,这两日也丝毫未得到我们的新消息。若依此看来,消息是在一开始就走漏的,不过那走漏消息的人——知道得似乎也不多。”

    “若是如此,倒也用不着担心了。”秋葵道,“那么可知道——单疾泉究竟来了吗?若是单无意的话,总该知道真相?”

    “说是没有来。”沈凤鸣道,“听说——正是因为透露消息之人没有给出任何详尽说法,单疾泉认为此事其中有诈,所以未曾离开青龙谷。倒也像他的性子。”

    “那不是更好。”秋葵道,“两个都是好消息,怎么你看起来反而不高兴?你该不会认为——娄千杉是在说谎?”

    “那倒不是,不过我就只猜了这两件事,竟然都不对,”沈凤鸣向她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才有了点平日里戏谑涎脸的模样,“你让我怎么高兴?”

    秋葵嘴角忍不住微微一弯,“又没人来取笑你——我只关心——既然形势看来有利,那我们何时动手?你可还要再给他们六个送一份新图?”

    沈凤鸣摇摇头,“六份图虽然有点不同,但每人手里与他们自己那一组有关之安排,却都是不错的。他们只要各司己职就足够了,不必全晓他人位置。”

    “所以?”

    “所以——动手的时间,大约就在明日傍晚到后日早上。”沈凤鸣道,“黑竹会最先行,几个组分别埋伏在湘水、澬水、沅水的指定地方,还有一组留在洞庭水上待命;然后是我们——武陵侯的人和我们都趁夜从水上过去;衡山派去往北面,截断江陵侯的联络,岳州城里留下李文仲,与衡山派互为接应。”

    这些安排,秋葵之前也已约略知晓,当下里也只是点了点头,“你决定了就好。”

三九八 露似珍珠() 
天色已经潮黑了。空气湿润,若有雨意,不见丝毫星月之光。沈凤鸣往这空洞的黑夜之中下意识地注视了一会儿,方醒神回头道,“要下雨了,你还不进去?”

    “不准备与我说说魔音?”秋葵却少见地还不肯回房。“没偷到幻生界的蛊虫方子,我们要怎么个破法?”

    “方子……拿到了。”

    “拿到了?”秋葵惊讶,“你怎么不说?明天就动手了,你还准备等到什么时候?”

    “我还在考虑……该怎么用这方子。”

    “怎么用?”秋葵不解,“你当时怎么解的幻生蛊,这一次也便怎么破解这些……”

    话音未落,她已见一纸折子递到自己面前。沈凤鸣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打开那折子来看,沈凤鸣才道:“这是单无意偷抄出来的,虽然未必全,但你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个……这个不像是我们一源的心法……”秋葵喃喃道。

    “没错。”沈凤鸣叹了口气,“幻生界现在所操练的大部分蛊虫毒物,已不是源于我们云梦的幻蛊之术,而是走的别家狠辣致命的烈蛊路子。这两种路数——虽非绝对——一大差别在于云梦重慑心,而这种路数重的是伤身。魔音破蛊,破的不是毁损身体之结果,而是那控制人心之过程,可若依现在的蛊毒方子看来,与魔音根本已非同源,又怎么可能破除得了。”

    秋葵沉闷不语了一会儿,忽竟失笑出声。

    “你笑什么?”沈凤鸣有点意外。

    “没什么。”秋葵敛容,“只是突然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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