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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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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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这个‘千杉公子’……”钱老也哼了一声,“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她原与小沈不和,今次我是见了她与你们同来,才未曾细问,看来——此人还是不得不防。”

    君黎无意识地点点头。他记得,单疾泉说过,娄千杉在君山得关盛给过一个小匣子,还提醒说,内中之物,或许极为可怖,并且,是江湖中人未曾知晓的东西。

    “幽冥蛉”便是这样一件东西。以此来解释,再合适不过。可是在君黎看来,秋葵的存在于幻生界的威胁绝不至于大到要他们处心积虑动用禁法、假手于人来除去的地步;而娄千杉也无论如何没有理由去伤害秋葵。

    可也许娄千杉的心思还是太难测了。他想着她往日与今日的种种,愈来愈对自己的假设生出了怀疑。这个女子——难道当真会狠恶如此,连秋葵都要加害吗?

    他追出去。“你先站在。”

    娄千杉头也没回,径直走向南面大门。

    “你站住!”君黎见她如此,不再客气,长剑一展,虚点向她后心。娄千杉闻得风声,衣袖轻摆,向后挥出。君黎虚劲化实,飒然剑气与那袖里劲风相激,娄千杉束发的环儿受气劲骤然一紧一松,竟是一下断了,披落了一头青丝,也披落了一身女儿之态。她已转回身来。

    “是不是你?”君黎不再上前,只将剑尖遥遥指着她的细冷眉目。

    他把自己的眉目也冷着。他与沈凤鸣不一样,不会因为对方是女子便稍加辞色。他不希望是她,不希望那一语成谶——不希望沈凤鸣的性命,真的是断送在一个女子的手中。

    娄千杉望着他的剑尖,没有说话。君黎剑身一侧,上前两步,语声已急,“关盛给你的那个匣子呢?拿出来!”

    娄千杉这一次抬起了头来,看了他一眼。“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还问什么。”

    “……你,竟真是你!”君黎心中大震,一时怒极,“娄千杉,你是要有多蛇蝎的心肠,才会连秋葵都下得了手去!”

    娄千杉冷笑,“她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那么凤鸣呢?凤鸣就该当付出如此代价么!”

    “你以为我想看到他死?”娄千杉的声音忽也高起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死的要是他!呵呵,你不是信命么?怎么,你今日要杀了我,给他报仇了?”

    逐血剑的剑尖微微颤着,一丝一抖间,都在诉说君黎心中的怒意。他此刻真的想将这一剑送出,洞穿这个蛇蝎女子的身躯——可是,沈凤鸣毕竟还活着,于他来说,那一线希望就还未断绝。他不愿意以一剑仇杀来湮灭那一线希望——因为仇杀,那是绝望之人才会做的绝望之事,而他还不想如此绝望!

    娄千杉见他剑头摇摆,只道他心生犹豫,眼神微动了动,暗中提气,忽地足上发力,向后窜出数丈,眼见已近了出口,不料君黎见状足尖一点,身形倏然掩至,竟不慢她分毫。娄千杉心中骇了一骇。她不知君黎适才早已凝气,虽不出手,一口气并未散,见她似欲逃走,盛怒之下,骤然发力,瞬时的步法身法都用到了极致,莫说她是后退,就算是全力奔跑,只怕也无济于事。

    “你还想走?”君黎便如一霎时晃了一晃,身形靠近,手上也挥出了一掌。掌上的力总也有七八分,娄千杉仓促间欲以青丝之舞应对,可那发丝飞起竟被他掌风击回,一时十数道细痕反划于她自己颈颊,几道浅赤裂开,飕然生凉。她惊了一惊,抬头欲再示以“阴阳易位”幻惑之意,可君黎右手长剑已便此点到她咽口。

    “我今日不杀你,但你也休想离开此地!”君黎恨声道,“凤鸣和秋葵,他们安然无事便罢——若一人有什么不测,我必要你血债血还!”

    他眉硬如棱,语锐如锋,娄千杉一时缄口,竟未能再生回应。

    ----

    当下是将娄千杉暂且关于西北面一间石室之中。君黎情绪显是极差,怔怔然坐在沈凤鸣屋内不言不语,好一会儿,凌厉与钱老方进来了,钱老道:“问了她半天。她似乎当真不知道‘幽冥蛉’之毒的解法。”

    “我只恨……我怎么竟能让这样一个人留在秋葵身边这么久……”君黎喃喃道,“明知她不是好人,我……我却竟未曾对她多加提防。若非如此……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结果。”

    凌厉叹了一口。“娄姑娘……身世也颇可怜。”

    “我只是不明白。如果没有秋葵,她根本活不到今日,也根本休想能在禁城有片刻立足的机会。秋葵为了她不惜顶撞朱雀,不惜与我数度翻脸,不惜与凤鸣日愈交恶……身世可怜?身世可怜便可为恶了吗?这世上最信任她、最维护她、最将她当作姐妹的人她都要杀,她……她究竟想要什么呢?”

    “女子的心思,你不明白。”凌厉道,“这世上大多数女子,想要的与男子不同。”

    他的话像是未曾说完,君黎抬头看看他,却不知是不是听明白了。

    “不早了。”凌厉道,“这总舵如今也不似以往了,你今晚便在此休息吧。”

    君黎口中虽然嗯了一声,却显然还不打算起身。

    凌厉没有再说什么,与钱老走去了外面。

    两人心情也颇沉闷,隔了数久,凌厉方叹了一口浊气,道:“钱老,沈凤鸣是哪一年来的黑竹,你可还有印象?”

    钱老有些惊讶,“公子不记得么?小沈来正好是公子离开黑竹会那年,前后也差不得多久,所以我是记得特别清楚。”

    “是那年啊……”凌厉声色未动,“嗯,我倒真是没印象了,还是钱老记性好些。”

    “看来公子那时候心思便不在黑竹会了。”钱老有意将语气变得轻松些。“也难怪啊,那时,公子成亲在即……”

    他话说了一半,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捋须,捋得两下,又重重叹气。

    “怎么?”凌厉奇道,“叹什么?”

    “我是想起了……唉,多说也是无益,是想起了……韩姑娘啊。她是纯阴之体,血可解世间百毒,如果……如果还能找得到她,小沈也便有救了。公子,我听人说你还一直在找她的下落,这么多年,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凌厉这一次沉默下去,一言不发。

    钱老不敢追问。昔年那个在与凌厉成婚当晚就悄然出走的女子,大概是他不会愿意旁人多提的痛吧?“纯阴之女”的传说随着她的失踪淡出江湖,渐渐地也没有谁会多想到她这一号人物了——因为这样的体质本就难得,上下千年的史载也不过只记下了两个,况且身为纯阴之体本也活不长久,那个女子或许早已黯然死去,不在人世多年了。

    “有什么明日再议吧。”凌厉忽开口,语气少见地显得有些生硬。“我先去休息了,钱老自便。”

    钱老拱手称是。他其实有些忐忑,不知自己忽然提到这位失踪的旧人,是否真的触到了凌厉的伤心。

二九〇 魂归何夕(六)() 
一夜无事。次日上午,宋晓却先登门了。

    宋晓是如今黑竹会执录世家的当家,三个黑竹会少年昨日见过他,却不知他的身份,君黎自然亦是不知,不过见凌厉与钱老对他都颇为尊敬,心中料想是个重要角色。

    “我昨日仔细看了关于魔教以及三支的记载,可惜,都只有只字片语,零落分散,关于其具体的武学、用毒,更是全无头绪。”宋晓这般说,“花了我大半天的工夫,于这一层上还是一无所获,不过将书籍整理回去时,倒无意中另有发现。”

    “什么发现?”钱老忙问。

    宋晓苦笑摇摇头,“钱兄勿要有所寄望,是个坏消息。”

    “那也说来听听。”

    宋晓道:“我看到一则家传记载,是三百年前一位先人口述,后人记录下来的。那位先人提到曾在年轻时救过一家五口,乃是一对夫妇加上二子一女,其中,除了十二岁的幼子被母亲竭力护住之外,另外四人都中了仇家的奇毒。提及的毒发症状虽与此间所见沈凤鸣之症不尽相同,不过亦是剧烈非常,先人寻了名医,还是无力解救。那妇人撑不得一日便身死了,剩下那父亲、一子、一女,在其后几日之中,便是于每天夜里醒来片刻,头一日是一个时辰,第二日便只有半个时辰。到第三日,那一子一女未曾醒来,先自死了;那父亲倒是苦撑五日,但到第五晚也不过醒了一刻钟的光景,第六日也死了。”

    “听起来,倒与小沈如今景况极为相似。”

    “确是很像,那么……那个幼子应当未死吧?他是否知道个中原因?”君黎追问。

    “那幼子虽未中毒,但也受了伤,昏迷多日,在第五日醒的,当晚得见了父亲最后一面。他痛失四位亲人,因为年幼,原也不知仇家来犯所为何事,还是最后一晚父亲才将缘由告知。幼子感念先人救命恩德,对他倒也不隐瞒,说是因有人觊觎他家中武学秘笈,合谋抢夺,奈何家中原是长子习武,他好文厌武,半分不会,自然报不得仇,唯一庆幸的是家学还留有抄本,他父亲临死之时还是得以将抄本所在之地告诉了他,但是于每夜醒来的奇事缘由,记载中并未提及半句。其后那幼子伤势痊愈,便告谢离开,宋家先人也未知他后来所踪。”

    “这也当真是个极不好的消息……”凌厉欲言又止。先不说记载之中没有关于此事的解释,就算有,中毒的四人先后仍是都死去了,最久的一个,也不过活了六日——而今日,便是沈凤鸣中毒之后的第六日了。宋晓这一番话直将众人的心绪都压至了极低,任何的期待好像都已变为无涯绝望。——不过是苟延残喘几日,最后仍是归于长逝,徒然留出几日,反是种折磨吧?

    “老宋,我另有件事情与你说。”凌厉好像不想沉浸在这般压抑气氛之中,叫了宋晓,两人走到一边。钱老长吁短叹着,似乎想安慰君黎,可也知此事无从安慰,转头望着金牌之墙的屋子,回想那时刻下沈凤鸣姓名时,曾笑说要他在这位子上多留几年,可恍然这名字的主人也即将生死相隔,这一个又一个名字竟不知为何都长久不了,连自己也抑不住那悲从中来。

    君黎独自站着,一时脑中空茫茫的,不知该如何接受这样一段预言。他总隐隐约约觉得,那多活的几日,决计不是徒然的。那父亲在第五日晚上得以与幼子相见一面,交待了身后之事,方才瞑目,仿佛——那支持着他一直未死的,正是这心中悬挂未竟之事。若是如此,那么——沈凤鸣一定也有心中所悬吧?他此前已醒过好几个夜晚,可几乎什么都没说——他又在等着谁呢?

    心念思索恍惚间,忽听大门外面有人叱道:“不用你管!”先前宋晓进来之后,钱老并未将门封死,外面那声音一落,便有脚步声长驱直入。他便待往里透过镜子去看,却听君黎倏然惊起,道:“是秋葵!”

    那一声冷叱正是秋葵的声音——她怎么来了?前几日凌厉叫人带话过去,大意是让苏扶风先送她先回临安养伤的。可她竟这么快就到了淮阳,算起来——她应是立刻就跟来的了。

    君黎往门口迎过去。——如果,沈凤鸣真有垂死等待的人,也许就是她吧?他与她的醒寐交相而错,即便他倒下前的最后一晚是与她在一起,却也未能与她当面有过任何对话。他已将她指为云梦教的传人,他——会不会也如数百年前的那个等待幼子的父亲一般,挣扎至斯,只为给自己的传人留下些什么消息?

    秋葵已经在门内现身,那巨大的黑色琴匣背在身上,显得她此刻依然虚弱的身体愈发消瘦飘摇。苏扶风也陪她同来了——可秋葵似乎并不对苏扶风稍加辞色,因为,适才被她叱了那句“不用你管”的,也正是苏扶风。

    ——那日三支之会上,苏扶风冤了秋葵与沈凤鸣合谋在先。她虽不是恶意,可秋葵素来容不下半点为人屈枉之事,对苏扶风便嫌隙难释,自也不会待她以礼。她本就我行我素,听那传话的少年说君黎径直先渡江去淮阳了,二话不说收拾起东西便要走。苏扶风要制住受伤的秋葵虽然不难,可秋葵的执拗绝非制住她的身体便可压制,到得后来,连单疾泉都不得不劝苏扶风从了她的心意。

    苏扶风原亦挂念凌厉,见秋葵执意启程,心道不如与她同行去了淮阳,路中照顾也罢。原期单疾泉带了无意、刺刺等可助一臂之力,哪料单疾泉却先告了辞要先回青龙谷。其实那小村落离徽州青龙谷已不足一日的路程,若要单疾泉不回谷反而再往淮北跋涉,也的确没什么道理。摩失见状亦说要先回临安,苏扶风为免路上同行更要花心思提防,也便只有放他自去。

    秋葵着意将二十五弦琴与十四弦琴都放入了琴匣。“七方”难再重现,如今这样,已是旧琴最大程度的完整了,可也正因为此,这个琴匣比她旧日里习惯背负的还更沉重。她脊上之伤还新,痛得连站立都难,苏扶风欲待替她背这琴匣,可固执如秋葵又哪里屑得她的好意,愈要帮她,她愈是不肯示弱,苏扶风只能看她咬着牙,硬是负着上了路。

    幸好,单疾泉等将脚力好的两匹马儿留了下来,比步行跋涉便减去许多辛苦。秋葵知道淮阳黑竹总舵的所在,一路上半句话也不曾与苏扶风说,就连停下来吃饭或是歇宿,也只顾自己,仿佛苏扶风并不存在。

    苏扶风只能苦笑。好在她还不讨厌秋葵这样的性格。在她眼里,一个女孩儿,若是骄傲些,也未必是坏事。秋葵固然有些过于较真,可正因为此,她也必是个正直的姑娘,为此,苏扶风甚至有些欣赏她,一路跟在她的身后,也并不十分生气。

    也只有在秋葵不管不顾便要踏入这总舵大门时,苏扶风才伸手拦阻,怕门内机关未消,或会伤人,哪料反得了她一句呵叱。她有些哭笑不得,趋近注意到好像有人出入不久,机簧并未开启,便不再说话。

    钱老听见秋葵的名字,早已向她看了好几眼,只见她容貌虽美,可神情冷冷的,思及沈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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