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见着小团子捏着纸站在结界前,又是揉眼睛又是打哈欠,有点疑惑。他手指稍动撤掉结界,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却见她慢吞吞走过来爬上软榻,献宝似的眯着眼冲他笑:“这张纸凑近烛光能看见别的字,你看我是不是很聪明……”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往下摔,倒在白泽腿上。
白泽拿起沈时手里的纸,凑近烛火果然看见了崭新的字,上面的字不算多,字迹不怎么好看。上头约莫是篇日记,写着些许杂碎琐事,称不上有趣,亦没提到什么人名地名日期。倏然,白泽看到几段字。
听闻有人用了禁术,好些地方因此被毁了,所幸我这里没被波及。
他说去去就回,怎么这么久都没回来。
我已经等了他很久了,他是不是不想要我这个朋友,再也不会来了?
看到禁术二字,白泽下意识地多留意几分。他身上的禁锢其实也是一个禁术,不晓得这里的禁术会是什么。他捏了个诀,床上的手札朝他飘来落在他手中。他试着拿几张纸对着烛火,却发觉没有一张能借着烛火看清楚的。待将纸张全部是过一遍,也就两张是能看清的,只是没记什么重要的内容。
他叹了口气将手札收好,一手抱着沈时将她抱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手札塞在枕头底下。想了想,白泽转身回到软榻,捏诀将烛火熄灭,将就着在软榻上睡了一晚。
翌日,沈时醒来时已是正午,白泽不在,地上的篮子里装满了野果,沈时一边吃一边随手翻着手札,她琢磨着后头几张画的意思,甚至开始模仿画上的动作,觉得这般举动有点蠢便不再多动。
等到临近天黑,白泽才会来。沈时已睡过一觉,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札,她抬眸见白泽还在翻着书,姿态颇为随意。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眸看向她。
“今日可有看出些什么?”
沈时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好一会才恍悟是在说手札,她摇摇头道:“没有,昨夜给神君的那张,神君可有对着烛光看?”见白泽点头,她好奇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白泽不答反问:“你当真不认字?”
……对啊,不认识!
以前的沈时跟着师父学过一段时日读书习字,可这里的字她看不懂。她亦是头一回晓得,世间的字不是互通的。
见沈时点头,白泽将目光落回书上:“不认识就不认识吧,你明日可以去外面走走,找人教你。自然,你也别想着逃跑,本君敢放你出去便有本事把你劫回来。”顿了顿,“哦对了,你明日顺便自己出去摘野果吧。”
沈时一惊:“野果长在树上,我一个小孩子怎么摘?”
白泽合上书,盯着沈时,浅棕色的眸子里盛着点让人看不懂意味的笑意:“真正的小孩子可不会说自己是小孩子,你真的是小孩子么,阿花?”
这话委实让沈时被吓了一大跳,她以前听师父说起过,草木类初生的妖多数单纯,如凡间的稚童般气息纯净。她是小孩子的模样,可灵魂不是,至少她是带着记忆的,是以她也努力装出一副小孩子心性,没想到白泽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第22章 找些事情做()
沈时闲暇时琢磨过,若是让白泽晓得自己曾是道姑,意外历劫失败才变成一株植物,且其中还有他的缘故,白泽会是个什么反应。她亦猜测过白泽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想再度杀了她,毕竟那时的白泽正在追杀她。
说来,白泽到底是为什么追杀她,总觉得不会是闯进他的地盘就动了杀念。时间隔得久了,记忆也开始模糊,唯有害怕和戒备成为本能。
她不信任白泽,所以即便受到威胁也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就是他猜到了什么,她也会尽力糊弄过去。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白泽会这么说。
他笑中带着点嫌弃:“草本千年成精,你都是活了千年的老妖精了,阿花。”
哦,那真是很棒棒啊。
若她是老妖精,那他活了这么久是什么,老祖宗?
沈时轻哼了一声,缩进被窝里不想理人了,等心情平缓下来,她倒是很快便睡着了。
外头的白泽在她气息平稳的瞬间便将结界撤下,等到半夜也不见她周身有灵气聚集,他皱了皱眉,有些奇怪。莫非,上回只是个意外?
白泽将手里的书放到一旁,走到床边见沈时不安分地把被子踢到一边,他叹息一声将被角掖好。看了许久的书,他也累得很,有好些书上记载了修炼功法和丹药方子,也提到过稀奇古怪的人和事,却没找到与沈时类似的例子。
他抬手搭在沈时手腕上,方想用灵力探查她的情况,忽然想起上回化成灰的植物,心中有几分犹豫,但思及之前在她体内石沉大海的灵力,到底还是动了手。
奇经八脉皆已打通,经脉没有损伤,丹田也安好无异。换句话说,此人活蹦乱跳没什么大毛病。
白泽愁得脑袋隐隐发胀,他揉着额角,沈时确是他的机缘无疑,可一个没有修为的妖精,纵使术法对她无效,可人家一刀子就能把她结果了。譬如一枚生鸡蛋,你用力捏它不那么容易碎,可你将它磕在石头上,蛋清蛋黄全都流了出来。
他想过让桑陌替他去查一查或是再占卜一回,但他心中有所顾虑,甚至怀疑过桑陌,上回还和桑陌不欢而散,委实不太好再去找他。
琢磨许久也没个结果,白泽灭了旁边的烛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
夜风透过窗沿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丝丝凉意和不知名的香味,今夜天上一轮弯月,很快便是朔日。他眸光深沉,闭上眼睛忍不住想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藏在袖间的手紧紧握拳,他已经忍了很久。在未得知有出去的机会前,他尚能按捺住自己的心绪,沉着性子用自己的力量去打破禁锢。是的,他确实可以打破禁锢,只是需要付出代价和漫长的时间。如今有一条捷径摆到面前,他难免会有动摇。
试想,以前要花百倍万倍的心血,忍受无尽的痛苦,如今却只要付出十倍的辛劳,你会怎么选?
白泽不是傻子,断不会放着百利无一害的捷径不走去折腾自己,但现下发现捷径也不好走,该怎么办呢。
——
一夜好眠到天亮,沈时揉着眼睛,缓了会便跳下床。瞧见桌上放了个篮子,里头装满了野果,她啃了好几个果子,想起白泽昨夜说过的话,她跑到门前伸手试了试,手毫无阻拦地到了外头。
结界已经不在,白泽依言放她出去了。
当站在阳光下呼吸着清晨的空气,沈时生出一个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终于能出来了。可她却不晓得出来要做些什么,以前她还是道姑时候,她在做什么?修道练剑,参悟道法。更早之前的她呢……
沈时想起师父的药园,以前她拿着水壶给草药浇水,待它们长成熟便挖下来晒干,给师父当药材。那时他们过得不算特别好,但也悠闲自在。
她记得,这里有个叫杏林的少女,不晓得她那里有没有种草药。
沈时转悠许久也没找到之前杏林的地方,倒是转到了白泽在的藏书阁,她本不想进去,可莫名其妙身体飞了起来,穿过窗子落在一张梨花椅上。她偏头看见一旁的白泽,身子不由得一僵,回过神挣扎几下发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
白泽手指动了动,沈时腰间飘下一根绳子落在一旁的小方桌上。他原本在窗边看见她,想施术将她带上来,意料之中术法失效,没想到法器倒是对她奏效。
沈时不解道:“神君不是说放我出去的么,为何又要把我带上来?”
白泽抿了口茶润润喉,不以为意道:“本君看你这般闲,不若替本君将那边的书收拾好。”
沈时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一大堆散开的书,眼皮狠狠一跳,要说他不是故意在整她,她都不信。
念及她不认识这里的字,她瞬间有了底气:“神君,我不认字。”
白泽瞟了她一眼:“不认字你还觉得很自豪?”他随手指了一行字,问道,“晓得这句话怎么念吗?”见沈时沉默不语,他续道,“愚蠢又不好学的人,迟早会因此而毁了自己。”
沈时默默数着字数,斟酌着开口:“这句话总共就十二个字。”
白泽倒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道:“本君确实是在诓你,不过你瞧,若是你不认字方才又不注意很容易就被人骗了。”他合上书换了一本,不想沈时忽然问他那句话到底怎么念,他信口胡诌,“子不学,非所宜。又不学,老何为。”
这回沈时不想说话了,这话的意思她自然懂,可她总觉得书上写的不是这句,白泽肯定是在讽刺挖苦她。嗳,真是讨人厌的恶趣味。
“你想不想学认字?”
冷不防听到白泽这么问,沈时没反应过来,待她意识到白泽说了什么,顿时有些惊喜道:“神君要教我认字吗?”
白泽翻书的动作一顿:“本君还要看完这里的书给你找修炼的法子,你说本君哪来这个功夫教你。”他沉吟片刻,“不过么,可以让别人教你。”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铃铛晃了两下,稍时,一个青年凭空出现在他面前。沈时记得这个人,是叫空青来着。
白泽指着沈时,笑道:“空青,往后你就教她读书习字,不限时间,但务必将她教会。”
第23章 生活的危机()
沈时直觉得白泽是在暗搓搓地骂她蠢,心下又给他记上一笔,想起自己想重拾旧业,道:“可我想去学种花。”
白泽挑眉看向她,意味不明道:“读书习字和你想学种花并无冲突,喏,他身边刚好还有个人能教你种花。等你什么时候都学会了,再来此处找本君。”停顿片刻,“但愿你不要等本君看完了这里的书才来。”
瞧瞧,瞧瞧,这可不就是在嫌弃她蠢么!
沈时气得磨牙,但仍是恭敬乖巧地应了声是。待白泽挥手示意他们离去,空青才拱手行礼,带她去了别的院子里。
此处的院子很是宽敞,两边的架子上放着好些筛子,沈时眼睛尖,瞧见筛子里是干瘪的花苞。这景象有点眼熟,她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自己还是植物时在这里呆过,这是杏林的院子。
她有点想不明白,为何空青不带她去他的院子,反而要来杏林少女的院子。
空青木着脸,声音亦是严肃生硬:“往后你就住在此处,我每日辰时来此教你读书,未时开始教你习字,闲暇的时间你可跟着屋里的人学种花。明白了么?”
沈时乖巧地点头,恰好房门打开,里头的少女往外看了一眼便愣住了,旋即又欣喜地快步走来,欢快地唤了声空青。青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语气倒是比方才柔和许多。
杏林目光偏移落在沈时身上,有些疑惑道:“这孩子是从哪来的?”
“神君那里带回来的,说是让我教她读书习字。”他顿了顿,“暂时让她先住在你这儿,你若是有空,可以教她种花。”
杏林饶有兴致地看着沈时,笑着蹲下身摸摸她的脑袋:“想和我学种花么?”见小姑娘点头,她眼睛一亮,“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提到名字沈时不可抑制地想起白泽那天的话,就叫阿花吧……
说实话,她很想把自己的真名报出来,但这个名字传到白泽耳中,难免会让他产生怀疑。几番挣扎后,沈时轻声道:“神君喊我阿花,可其实我没有名字。”
杏林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阿花呀,以后就住我这里,走吧,我带你去卧房。”
说罢,拉着她的手径直往里走,也不管被留在后头的空青。
不多时,杏林将沈时带到一道门前,轻轻把门推开,里头家具简单亦没有多余的装饰物。这里瞧着像是很久没有人住过了,但出乎意料干净得很。
杏林简单交代几句便出去了,沈时略一思忖跟了上去,却见空青给杏林少女送了个簪子。那是只白玉簪,泛着莹莹光泽瞧着成色很好,样式简单但很适合少女。看得出来,空青在这份礼物上花了不少心思。
青年抬手替少女戴上簪子,彼时少女娇羞地低着头,没看见青年面上温和的笑。青年的手在少女发间留连,少女忽而抬头望着他,问他好看么,他轻声答好看。远处的两人瞧着分外和谐,倒是一副美好的风景。
沈时啧啧两声转身就走,她算是有点明白空青为何将她送来此处了。一则同为女孩子,由杏林少女照看她比较好,二则怕是为了他那点小心思。送她来此处,借着在这里教书便能和杏林少女多多相处,顺便能展现自己的耐心和博学,一举多得。
不得不说,空青真是好谋算。
感叹归感叹,这事本就与她无关,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来为难她,什么都好说。
沈时安心在此住下,除却每日被拖起来不大适应,其他都挺好的,比住在白泽那儿令人安心得多。唯有一桩事令她有些头痛,她近来的食量缩减不少,但还是很容易饿。
为了能吃饱饭,她特意去学爬树,琢磨用什么简单的法子迅速把野果摘下来。她亦想过给自己换一个口味,捕个野味什么的,可就凭她这副弱小的身体,不摔得满身是伤就很不错了,想改善伙食简直做梦。
嗳,这个世界对小孩子真是不友善。
有一日,沈时正为了吃饭的问题发愁,却察觉有人轻拍了下她的脑袋。头顶飘来杏林的声音:“小孩子不是都该开开心心的么,怎的你就在这里叹气。”
沈时手里拿着木瓢给新种的草药浇水,笑了声道:“自然是有烦心事了,何况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草木千年成精,我都是个老妖精了。”
这话是白泽和她说的,她一直记在心上,且记得十分清楚。
杏林摸摸她的脑袋,抿唇笑着:“一千岁可算不上大,你看,我都活了万年了年纪比你大的多,空青年纪也很大,神君就更不用说了,这里也就你这么千岁的小孩子。别愁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我们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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