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过来,谛听收起长棍,手中幻化出禅杖,一掷地发出哗啦的声响。元平脚下一顿,禅杖再度掷地定住他的身形。
低沉的诵经声从谛听口中溢出,沈时虽不晓得谛听年的是什么,但估摸着是超度亡魂一类的。元平身上的黑气被压制住,魂魄也渐渐透明起来。
沈时不由得暗暗感叹,到底是菩萨座下的神兽,比她这个半吊子的神仙靠谱多了。嘤,有点羡慕。
然,她没羡慕多久,元平身上的黑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强行挣脱谛听的术法。他挥剑划出几道剑气,魂魄瞬间化作黑烟消失。沈时布下的结界应声碎裂,她方想说些什么,谛听忽然喷了口血,身子晃了几下往前倒。
她被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谛听,捏诀隐去身形带着他回到山上的土地庙。她不敢随意将他带进虚无境,只能委屈他先在土地庙里歇会。回虚无境说起谛听的事,君九倒是爽快地答应让谛听进来。
因着多出个病患,床便让谛听先躺着,君九窝在软榻里。沈时只能憋屈地坐在圆凳上,见大白对着她摇尾巴抬起两只前爪搭在她腿上,她忍不住抚额叹息。之前走得急,都忘了自己答应给大白带烧鸡。
沈时摸摸大白的脑袋,道:“对不住啊,等我出去再给你多买几只烧鸡,你先忍忍。”
谛听伤得有点重,但没昏过去,沈时琢磨着这样子,得带张床回来,若是没床至少得有个软榻。她心想,谛听是个神兽,他晓得的术法肯定比避世多年的君九多,指不定他会晓得挪房子的术法。
打定主意,沈时凑到床边,道:“那个……您晓不晓得有什么术法能把房子搬来搬去的?”
谛听哑着嗓音道:“有是有,不过你的修为可能还不够用。”
沈时心中先是一喜,待听到不够用又失落起来,她觉得那时君九骗她说没有那样的术法,可能就是怕她得知真相伤心。她叹息一声,想来只能自己去搬床过来了。
“等我恢复可以帮你搬个房子。”他停顿下,捂着嘴咳了几声,“不过得等我歇一阵子,作为交换,让我暂时借助在这儿。”
沈时偏头看向君九,他头也不抬道了声可以。沈时弯着眉眼抿出抹笑,这下倒是不愁房子的事了。一桩心愿落地,她心情也好上许多,拉着大白去山下的集市上买烧鸡。
她万万没想到,杜芜荑又从半路杀出来拦住她,惨白着脸对她说救命。她记得谛听说过的话,更没忘离开茶馆前杜芜荑怨恨的眼神,她不是傻子也没道理帮这样的人。
不料杜芜荑噗通一声当街跪下,她凄声道:“花姑娘,求你救救我吧,元平他想来杀我,只有你能止住他。我求你了,救救我。”
沈时眼皮一跳,怕杜芜荑伸手拉住自己的裙角或是抱住自己的腿纠缠不清,急忙往后退开些。杜芜荑的手就这么尴尬地伸出来一些,她咬牙收回手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委屈感源源不断涌出来,她眼中顿时续满泪水,瞧着倒是有几分可怜。
“花姑娘,求你了,只要你肯帮忙,我什么都可以用答应你。”
此话一出,周边的小声议论起来,看着沈时的目光有些变味。这样的目光,沈时很久以前也见过,她晓得人心都是向着弱者,有时不分对错就对看似弱势一方施以自己的同情。
她抱起大白,见杜芜荑身子微动便又往后退开些。她先前对杜芜荑存着的几分好感消磨得一干二净,虽是想着就这样离开,但她觉得还是先把话点明得好。
沈时冷声道:“首先,我们不熟,别扯什么只有我能救你。其次,有人要杀你,你让我救你是想我替你去死吗?你连自己的弟弟都能拉来挡刀,我怎么敢救你。你要真害怕,就出钱雇人保护自己啊。让一个同样柔弱的姑娘帮你,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说罢,她也不等杜芜荑说话,转身撒腿就跑。
她跑到卖烧鸡的铺子里,买了五只烧鸡便赶往谢家的宅子,往铃铛里放了两张床几叠被子。她隐去身形赶上山头回到虚无境里,整个过程堪称一气呵成。
瞧见脸色发白的谛听,她想起来自己忘了给他买药,可念及外头的杜芜荑,她实在不想出去。和君九说起杜芜荑的事时,她忍不住感慨,自己好歹是个土地神,竟然被一个凡人弄得不敢回自己的地盘。
可爱的凡人不少,她也遇见过很多,但像杜芜荑这样的,简直令她觉得厌恶。和她一对比,杜衡顿时顺眼许多。
沈时一边咬着烧鸡,一边气道:“我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
君九的目光从书上移到她身上,笑道:“那你不妨换张脸,再改个声音,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你了。那个叫杜什么的姑娘就不会再来纠缠你了。”
沈时瞪大眼睛:“还能这样吗?”
君九合上书叹息一声,道:“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还能化作男孩子的模样。你底子好,化成男孩子也不会有人怀疑的。这个术法我会,可以教你。”话至此处顿了顿,沈时自觉地奉上一只烧鸡,他打开油纸包,啃着鸡腿含糊道,“等明日我就教你,今日先好好休息。”
第153章 突然变成狗()
得知有摆脱纠缠的法子,沈时心里忍不住欢呼,终于能不被杜芜荑烦着,往后在外行走也方便很多。说来这事也怪她,从前跟着师父是没学过这样的术法,后来又疏于修炼,她所会的术法,其实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想起铃铛里的床,沈时往四周扫视一圈道:“我带了两张床回来,你看要不收拾收拾,暂时先放在屋子里。”
撤去几个柜子和一些杂物,屋子里空出些地方,沈时把床拿出来,大小倒是恰好。她取出被子往床上各丢了一叠,这阵子暂且先挤一间屋子,等谛听痊愈,她就能有自己的屋子了。
她细细一想,觉得还是得放两个屏风。虽说谛听是佛门的六根清净,君九又有自己的梦中情人,大白脾气暴躁谁敢过来它就咬伤去,可她一个姑娘家,还是觉得很别扭。也罢,就布下结界安心些。
心下安定,沈时又摸出两个油纸包,一个给大白喂食,一个自己吃。她本想给谛听吃一个,但佛门中人应当是只茹素不吃肉的,谛听也是佛门的,不能害他破戒。
烧鸡的香味飘来,谛听偏头看着沈时,见她回了抹微笑,没有半点分食的意思。他咽了咽口水,厚着脸皮道:“沈姑娘……”见沈时看过来,突然觉得不大好意思,但香味压过那么丁点尴尬,他续道,“我伤得有点重……”
他没说下去,沈时明悟,解释道:“方才回来得急,我忘了给你买药,等明日出去就给你待。”她见谛听欲言又止,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鸡腿上,她善解人意道,“受了伤油腻的东西不能吃,哦,你们佛门中人是不能吃肉的。等明日我给你带点素汤和糕点回来。”
……都是误会。
谛听一本正经道:“谁说佛门中人不得吃肉的?惩戒僧就能吃肉,只要心中有佛,吃点肉也没什么。何况,我不算是佛门中人。”
沈时明白过来,说这么多,谛听就是想吃烧鸡。她摸出最后一个油纸包递到谛听面前道:“知恩图报,等你的伤好了记得付给我钱。我可穷了。”
谛听小声问道:“白泽没给你钱吗?”
沉默片刻,沈时反问道:“白泽有钱吗?”
谛听的目光越过她落在大白身上,他低笑一声扯下鸡腿堵住嘴。沈时本就不想多探讨这个问题,便安安静静地坐在圆凳上吃着烧鸡,倒是君九有些好奇地凑上来问了一句。
单看白泽的样貌和气度,君九觉得那是得花力气培养起来的,而且白泽也不像是缺钱的人。或许没有金山银山,但至少吃穿不愁,作为神兽,祖上多少会留点财产的。
沈时撕下一块肉边逗弄大白,边认真地考虑着这个问题。她曾在幻境中见过白泽的父母,他母亲占山为王,不愁吃不愁喝,但金银珠宝是很少的。至于他爹,受制于人大约也是没钱的,这样算来,白泽真的很穷了。
她入神地想着,冷不防被大白舔到手指卷走鸡肉,她伸手在大白的脑袋上蹭着,借机揩掉手指上的口水:“白泽说他很穷,没钱。我现下也觉得他其实很穷,譬如说,他从来没给我买过烧鸡,我也没见过他有多少换洗的衣物,他一年四季都是穿同一套衣服。”她认真道,“你觉得他有钱,只是个错觉,不过他以前确实有可能是被人好生养着的,但后来确实是没钱的。”
谛听喉间一哽,不由感慨,果然是不知者无畏,敢当着正主的面说这样的话。不过,白泽倒是忍得住,还能摇着尾巴欢快地同沈时要烧鸡吃。莫非是碍着和沈时动气会没吃的?但白泽似乎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大抵是他有气度才不和沈时计较。
歇息一晚上,君九如约教沈时易容变音的术法。半晌,他捏着茶杯睨着沈时,被气得想摔杯子。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教过这么多遍连点门道都没摸出来,亏得她能历劫成仙,上天怕是给她放了一天河的水。
沈时自然看得出来君九在生气,这种神情她被空青压着读书习字时见过,不信邪又试了一遍,捏诀到一半大白忽然汪呜一声。她一分神,耳畔听到嘭的一声。她看着和自己等高的大白,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汪——”
脱口而出的声音让沈时一下愣住,她疑惑道:“怎么回事汪?”
嗯?
沈时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她抬起爪子,大白亦伸出爪子肉垫触碰到她的肉垫。它摇着尾巴在她颈间蹭蹭,伸出舌头刺啦一舔,像是将她当成同类。
君九抚额叹息:“你怎么把自己变成狗了?我好像没教你变成狗吧。”他抿了口茶压压惊,道,“口诀我已经教过你,也给你做过这么多示范,你自己琢磨着变回来,我先歇会。”
沈时试了很多遍,可还是变不回来,她趴在地上,脑袋有气无力地贴在地上,两眼半阖着心情差到极致。大白还毫无所觉地凑上来,沈时一生气,吼了它一声,音调高得都有些破音了。
“汪!”
她忽然直起身子,恶狠狠道:“走开汪,我要静静,敢跟上来就咬你汪!”
等沈时跑出去,谛听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君九干咳两声,道了句我去看看便跟着跑出去。等人都走了,谛听随手布下一道结界,道:“你动的手?”
华光闪过,大白化作小少年的模样,面无表情道:“我像是那样的人么,是她自己蠢何故要来怪我。”
谛听看着他这副模样,啧一声感慨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我劝你还是别这么做,人家好歹任劳任怨给你顺毛喂食,还容许你踏上自己的床,要知恩图报是不是?对着这么可爱的姑娘你怎么下得去手。”
白泽冷哼一声,爬上沈时的床变回原形趴在被子上。君九带着沈时回来已经是傍晚,他躺在躺椅里歇一会。沈时瞧见谛听,跑过去把脚搭在床沿,她动了动耳朵,真诚地看着谛听。
“你能不能把我变回去汪?”她摇着尾巴满怀期待,凭谛听的能力肯定能把她变回来,为了彰显诚意,她续道,“在你养好伤之前,我可以给你带补药和你想吃的,不收你钱。”
第154章 顶着白泽的脸()
谛听看着她,觉得这样毛茸茸的手感肯定很好,但想起白泽方才的表现,他按下自己的小心思,道:“你不是要学会这个术法么,若是我帮了你,你就不会这么急切地想学会了。”见沈时毛茸茸的耳朵,他干咳两声,安慰道,“你耐着性子多试几遍,总能变回来的。”
沈时瞪大眼睛,收回爪子摇晃着脑袋:“你们这些人太过分了汪!亏得我还给你们带吃的,以后你们自己吃草去吧,我不给你们带了汪。”
她跳上自己的床,脑袋枕在枕头上,呼哧呼哧喷着气。她有点理解大白为什么生气地时候要蹦跳着大声嚎叫,现下她也被气得想嚎。许是撒了一波气,她累得很快就睡着。
大白睁开眼睛凑到沈时边上,不承想沈时一爪子拍在它脸上。大白吃痛往后退开,见她还睡着又不死心地凑上去,这回倒是没再拍它。即便变成狗,它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像不知名的花香。
半夜时分,屋里的人都已经熟睡,白泽化成人形,顺手在床四周布下结界。他伸手摸了几把,捏捏沈时的耳朵,果然手感很好,难怪沈时总喜欢捏他的耳朵。
他抬手点在她额心替她解开术法,伸手拨开她耳畔的碎发,倏然勾起嘴角无声一笑。那时他确实是故意捣乱,可他没想到沈时会变成狗。先前她说他没钱很穷,其实他也没怎么生气,说他被人养着也还能容忍,可说他穿同一套衣服就有些过分了。
白泽伸手握住她的手,和肉垫相触时的感觉不一样,软软的,丝丝温暖顺着他的指尖流进心底。很奇怪,他修习火术本身是很暖和的,触及他人只会觉得冷,可她却比他还要暖和。
瞧见沈时手腕上的铃铛,他的手缓缓上移握住她的手腕勾住红绳,铃铛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他留给她的,近来他想起很多事,或是说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逐渐融入他的体内。
很久之前他就晓得她的名字,打造十方镜也是为了探查她的过去,红绳也是他亲手系上的。另一个他做了很多事,可没有一件是他晓得的,大约这就是自己坑自己。
他伸手指尖摩挲着她的嘴唇,思绪一下飘远,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声音:“你不想亲吗?”
白泽回过神,立即收回手变回原形,乖巧地守在沈时身旁。可那抹意识却不肯放过他,又嫌弃道:“有这个心没这个胆,白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
脑海里的意识还在喋喋不休,白泽默默回道:“要亲就光明正大地亲,偷偷摸摸地亲那叫非礼。”
他曾经亲了她的额头本就是他不对,不能再更近一步,本就是要分离的,就不能做这些过分的事。若不能克制自己的欲望,那和禽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