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片刻,白泽抬手点在少女额间,华光闪过,少女幽幽转醒。她双眼迷蒙,呆呆地看着他,大抵是还不怎么清醒。
少女的嗓音带着分明的睡意:“我怎么……好像睡着了?”
白泽嗯了一声,扶着少女站直,道:“大概是太累,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少女抬手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今天真奇怪,我明明之前还好好的,白泽也是,和之前不太一样,你以前……咦,你以前是什么样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她脑袋一阵阵的晕眩,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直直往前扑。白泽伸手拎住她的后襟,少女又睡着了,他抬头看了逐渐隐没在乌云里的月亮,略一思忖便把人抱起来。
月圆之夜很快就会结束,他在外面也不大安全,还是先回到屋子里好。
白泽没料到,回到屋子的瞬间,四周的景象又变了。他低头瞧见怀中的少女眉眼长开,缩在他胸口呼吸平稳。忽然她眉头紧皱,睁开眼睛,双眸空洞无神,好一会才恢复清明。
她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劲,白泽也没放在心上,直往四周环顾一圈,走到床前将她缓缓放下。少女一反常态拽住他的手,他能察觉到少女的手在颤抖,却不知是何缘故。
沈时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情绪,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缓:“白泽,他们、他们说师父死了。”她半阖着眼眸,声音微微发颤,“他们说师父是为了救人死的,我不相信。师父虽然心善,可断不会为了救人……”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白泽偏过头见她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她咬着唇,小声的吸气。
“白泽,你会陪着我吗?”少女带着些微鼻音,问得小心翼翼,等了会没听见回答,她吸了吸鼻子,“以后不管你去了什么地方,可被像师父一样为了救不相干的人丢了自己的小命。”
他抬手覆上她的眼眸,低声道:“我没你师父那么蠢,不相干的人,毋宁说救了,连看都不想多看。”
少女嗯了一声,抓着白泽的手不松开,难得地软声求道:“白泽,你能不能陪我一会,等我睡着了再走。”
“觉得害怕吗?”
“嗯,是有点。”
白泽轻柔地摸摸少女的脑袋,倚着床柱闭眼小憩。他喜欢单纯的人,此乃天性,是以对着这个少女会难得的宽容些。但也仅此而已,世上更多的是贪婪无知,极不可信的人。
再醒来时,白泽见少女背对着他,一手笼着长发,一手挑着根红线。这根红线有点眼熟,他想起初见沈时那会,她手里便是绕着一根红线。少女梳头的手法不算熟练,发型梳得松散,只稍稍拉一下垂下的红线,头发便散开了。
白泽盯着自己手上的红线,有些尴尬,他方才下意识地便扯了扯红线。见少女转身惊讶地看向他,白泽干咳两声把红线递给少女。索性沈时也没和他计较,接过红线笨拙地给自己梳头束发。
她边绕红线边道:“白泽,我今日要出一趟远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他意识尚未完全清醒,睡眼惺忪地看向沈时,问:“你要去什么地方?”
沈时抚平道袍上的褶皱,叹息道:“我也不晓得,他们只说是任务,我推脱不得。总觉得他们是不怀好意,但愿是我的错觉吧。”
白泽揉了揉眉心略清醒些,想起自己被限制离沈时十步远的距离里,不由哼笑:“我不想跟着就能不跟着。”
沈时奇怪道:“你不想跟着自然就能不跟着,以前我外出你不也没跟着么,怎的今日还闹脾气了?”
闻言,白泽挑眉也不把这话当真,之前他明明就被禁锢着,没理由会突然自由了。再来,沈时的记忆被篡改了,不得当真。
他双手抱胸倚在门框上,看着沈时渐行渐远的身影,数到第十步等着自己被拽过去,却不想他仍停在原地。风吹起沈时的发丝,墨发中两根红线来回摇晃,有些扎眼。直到沈时的身影消失,白泽才缓过神。
此处对他的禁锢消失了,他不必被迫跟在少女身后,本该开心起来,可不知何故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第14章 一梦终是空()
白泽站在山顶,夜风吹起他的衣袖,他抬眸望着满天星辰,长舒了口气。他已经在此处等了很多个夜晚了,看过许多个黎明,清晰地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明悟,但细想却又记不清了。
他恍惚想起沈时,想起她松松垮垮系在发间的那根红线,有点扎眼,让他想扯下来。说来,沈时已经出去很久了,也不晓得她现下如何。她说自己的师父死了,可此处的梦境却没有结束,着实是可疑。
今日的黎明来得比往常晚,天边云气浓厚,只见得天在慢慢变亮,但仍旧有些雾蒙蒙的。天上飘下白色的碎花,白泽伸手,掌心落着几片晶莹的雪花,旋即融化成小水珠。
凡间的这个季节似乎不该下雪,他抬手想唤出罗盘,却见一根红线随着雪花缓缓落下。他抬手抓住红线,大抵途中是沾了寒气,红线冰凉刺得他手一抖。红线在他手中渐渐消散,四周的景象亦开始扭曲被黑暗吞噬。
梦境消散后,四周漆黑一片,白泽听到细微的声响,有点熟悉。他略一思忖便往顺着声音往前走,不知多久,前方终于有了些微光亮。越往前走越亮堂,光团处飘来点点晶莹。
又是雪花。
白泽看着眼前的镜子,抿了抿唇,镜中映着一片雪地,地上的雪层很厚实,看不出来雪层下覆盖着什么。他盯着镜子,四周景象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镜中飘出雪花,拂过他的脸颊,冰冷刺骨。
他阖上眼眸,转身往黑暗处走去,镜子随着他的步伐慢慢碎裂消失。
——
沈时茫然地看着四周厚厚的雪层,她晓得自己已经死了,魂魄却飘在雪上。这场景令她有几分熟悉,可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来过此处,难道是有人对自己的记忆动了手脚?
不过就算真被改了也无所谓了,她此时回天无力,只是有些可惜,她还想回去见一见……她发觉自己记不得那个人是谁了。
那人应该比她高,总是穿着白衣,明明笑着却让她觉得那人不怀好意,还厚颜无耻地扯理由坑骗她,委实不像个好人。可除了师父以外,就是那人一直陪着她,渡过漫长又孤寂的岁月。
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沈时抬眸看见一身灰色道袍的女子,欣喜道:“师父,你来接徒儿了吗?”
女子摸摸她的头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叹息道:“师父来见你最后一面,很快就要走了。那时没能接你回去让你孤零零一个人,为师一直很后悔,如今借这个术法算是圆了师父的遗憾。阿时,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有人陪固然好,可以后多的是独自忍受的时候,师父希望你能一切安好。”
记忆渐渐在恢复,沈时吸吸鼻子,道:“嗯,徒儿记住了,师父保重。”
梦境到头便该破碎了,沈时眨眨眼睛想再看清师父的面容,可不待看清她便失去意识。
雪地里,女子抬手化出一把伞挡住落雪,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蓦地传来少女的声音:“殿下可还有什么心愿未达成的,小仙可再帮一次忙,只是之后还望殿下尽快回去。”
女子摇摇头,笑道:“不必了,此处的心愿已了再无牵挂,走吧。你说,我下回会在什么地方,是什么样的身份?嗳,其实只要不碰到那个麻烦精,我觉得什么都是好的。”
少女亦是笑答:“殿下莫要再任性了,小仙很为难的。”
可不是任性么,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还造出这样的梦境,将白泽也扯了进来。明知到最后只会变成一场被遗忘的梦境,却仍是一意孤行。
梦终究是假的,哪怕梦里的人是真的,梦里的故事亦是真的。
沈时察觉自己在混沌中沉浮,脑袋里阵阵犯疼,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走完了曾经的一生,却与过去有些不同,似乎有个人一直陪在她身边。她确实希望有人能陪着自己,没想到在梦中实现了心愿。
想来,兴许是上天见她可怜才给予她一场美梦吧。
意识在不经意间逐渐清醒,她有时能听见不同的声音,掺杂在一块有点吵。也不晓得如今的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会变成什么样。
她心头漫开淡淡的期待,以及那么一丢丢的好奇。
——
白泽悠悠从梦境中醒来,他的道行比沈时深得多,只是此时受到禁锢,梦里的事记得个模糊的轮廓,梦里头人的模样早已不记得了。他揉着额角,方想直起身却听得咔嚓一声,忍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落枕了。
他一手覆在脖颈用灵力温养着,抬眸往两侧瞟了瞟,是他之前来的院子。榕树依旧茂盛,花树也开得很是娇艳。一切如他睡着前那般,甚至他周边干净得纤尘不染,让人感觉不到岁月的流逝。
待脖子不再疼痛,他放下手起身往外走,恰好的在门口遇见空青。
“神君可算是醒了。”空青拱手行礼,终是松了口气,“我们等候多时,神君却迟迟不醒,今日终于能找他们讨回公道了。”
白泽微微颔首,问道:“本君睡了多久?”
空青诚实道:“五百年。”
白泽没料到自己一梦便是五百年,沉思片刻道:“那你说的讨回公道是怎么回事?”
他睡的时间太长,难免会发生许多事,但世事变迁谁都无法阻止。
空青与他说起之前那个被他捆住的青年,实则是神女本人,神女故意化作下属的模样来探风,不想被困住不得逃脱,又被折腾得狼狈至极有失风范。后来神女传信给家中兄长,还是她兄长将她带回去的,费了好些力才将绳子解开。神女气不过,跑来想将绳子甩在白泽脸上,不想白泽陷入长眠又在外头布下结界,神女进不去便负气离开,走之前还砸坏了杏林养的的花。
不过三百年,神女和旁的仙君成亲,托人送来喜帖又想羞辱白泽,不想白泽此时还是没醒。成亲之后还几度跑来闹腾,没闹成白泽便拿杏林的花出气,把杏林气哭了好几回。
白泽摩挲着下巴,啧啧两声,道:“那你可有好生安慰杏林?”
第15章 嘴上不饶人()
空青没料到白泽会这般问,一时间愣住了,干咳两声道:“这个不劳神君操心,自会办妥。倒是神女一事,还望神君尽早做定夺。任由他们欺负到家门口终是不太好,何况……”他顿了顿,见白泽神色自如,放宽心续道,“神女这般作态分明是耍着神君玩,肆意将气出来神君头上,让神君脸面丢尽。”
“这么说也不尽然。”白泽笑了笑,“她如今可还在此处。”
闻言,空青心里咯噔一下,白泽的性子他多少是了解一点的。之前白泽愿意耐着性子去找花,对神女也算放下身份礼数做齐,他原以为白泽是碍于有事相求,难不成是真将那位神女放在心上了?
空青叹了口气答了句在,将白泽带到厅前。神女端坐在椅子上,手指捏着茶杯轻抿了口,抬眸看见白泽,她放下茶杯颇为讽刺地笑了一声。
她嗤笑道:“白泽神君真是好大的架子,来了这么多回都推脱不见,怎的今日倒是来了。不当缩头乌龟了么?”
白泽扫了她一眼,坐上主座单手支颐撑在扶椅上,姿势很是随意,甚至还打了个哈欠。他不答话,也不看向神女,半阖着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位神女如今倒是能沉住气了,捏紧茶杯盯着里边的茶叶,愣是没多说一句话。
良久,白泽懒洋洋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见神女皱眉不解,他稍稍坐正经些,语气却仍是漫不经心,“本君记得你是叫韶言吧,你兄长曾提过你几回,你可晓得你兄长是如何说你的?”
韶言一愣,摇了摇头,她其实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兄长,亦不晓得白泽何故跟她说这些。
白泽瞥了她一眼:“你兄长说你是个知礼节懂分寸的好姑娘,因着家里惯着你,难免有几分任性爱使小性子。他让我多关照你,让着小辈莫要多计较。本君欠他一个人情,是以对你宽容些,可你似乎忘本了。”
韶言眉头紧蹙:“何谈忘本?我从不欠你什么,倒是你,明明有求于我却还摆架子,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白泽动了动身子,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缓缓启唇:“长得还算过得去,怎么脑子就像是被门缝夹过的一般。”
空青默默叹息一声,这位神女委实敢说,只是光有胆子却没把脑子带上。他几乎能预见一会儿神女哭唧唧跑出去的模样了,方才还以为白泽对她上心,是他错了,神君就是神君,哪会轻易把人放在心上。
韶言当即愣住,回过神时脸色极是难看。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白泽打断。
他嗓音圆润,说的话却有些尖锐:“可有想过本君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有求于你不也是拿出宝贝与你做交换了么,你用得倒是心安理得。还让本君给你种心仪的花,当真以为本君不晓得你的如意算盘吗?脸面是别人给的,却也要自己挣来好生珍惜的,你这般不在乎的,本君倒是很少见着。”
座椅上的神女攥紧手里的茶杯,恨恨道:“那是你欠我的!我本就不想与你成亲,是你们逼着我要我嫁人,要我助你解开禁锢!我凭什么就要来帮你!”
白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许是觉得有趣,他笑了一声:“韶言,谁都不欠你,若你当真不想成亲,有谁会将你压着来成亲?你也自可来与本君说明,本君委屈些将事揽在自己身上也无不可。还是你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能解开本君的禁锢,能以此来要挟本君?”
停顿片刻,白泽手指叩了两下桌面:“你不提这茬本君还记不起来,听闻你早几百年便和他人成亲了,这不是如你所愿么,为何还要来扰人清净。嫁了人也不知收敛些,跑到本君的地盘上大吵大闹,本君倒是没什么,你与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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