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呈豪说完这话,便在横梁上略一借力,从那松萃楼的窗户里径直跃了出去,身法极是潇洒。在他看来,自己身为洞庭湖三当家,先竞月击杀洞庭湖门下,自己该做的此刻也做到了,还避免了与先竞月正面交手,今日之事可谓是大功告成了。更幸运的是,那姓萧的老穷酸,居然鬼使神差地煽动先竞月和自己订下了洞庭湖的拜山之约,只需等到他们前来洞庭湖的龙跃岛上,自己更是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当场诛杀这两人,当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路呈豪直到此刻,憋在心里的一口气这才尽数吐出,背心里却早已是汗渍淋漓了。他一跃到街心,当即轻啸一声,挥袖扬长而去。
唐老板眼看事已至此,心知无力挽回,只得叹道:“也罢,两位既然执意要去洞庭湖行拜山之礼,不如今夜便在小弟的松萃楼里歇息一宿,待到明晨养足了精神,小弟再亲自送你们去洞庭湖畔那江爷设置的第一道难关所在。”
先竞月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不必,此处太贵。”
唐老板千般思虑万般猜测,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没料到鼎鼎大名“江南一刀”、“十年后天下第一人”先竞月,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他差点没吓得跳起来,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旁边的言思道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说道:“还是不劳唐老板费心了,我们另外还有些私事要办。”说着,他探到唐老板耳边,轻声问道:“老夫这便要去找一个人,唐老板身为这岳阳城的万事通,不知可有此人消息?”
那唐老板不禁问道:“老兄想要找谁?”
言思道嘿嘿一笑,又深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烟,淡淡地说道:“蔷薇刺。”
17 料事如神()
一张方桌,两碗淡茶。
言思道呷了一口自己面前那碗茶,忍不住大皱眉头,将茶水尽数吐回了杯中。
此地是岳阳城西一个小巷里的茶棚,还是由一户民舍改建而成,在路边搭了一个凉棚,摆上几把桌椅,便算是给客人歇脚的茶棚了。整个茶棚当中,里里外外只有一个干瘪老头照看着生意。
言思道做梦也没想到先竞月带着自己从唐老板的松萃楼出来后,居然选了这么个喝茶的地方,一时也有些苦笑不得,只得旁敲侧击地说道:“竞月兄可知这所谓的茶之一道,不单只是消磨时光的佳品,也是暂寄心神的良方,自然并非是人生当中必不可少之物,充其量只能算是声色犬马的享乐。所及既是如此,那喝茶便一定要喝好茶,一定要选好地方,否则我们喝他做甚?”
先竞月并不理会他,只是不徐不疾地呷了一口茶水,然后闭上双眼,似乎在慢慢细品这一口茶的滋味。过了半响,他才张开双眼,神色自若地说道:“要我助你,那我便要知道你所有打算。”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似乎是平时极少说话,所以要预先思量下自己的言辞,这才又问了一句:“从失窃的军饷入手?”
言思道嘿嘿一笑,目光不禁落在了自己面前的茶碗上。这碗茶他可是再不敢入口了,只得将那茶碗盖拿在手里把玩,嘴里说道:“此番我来湖广,便是受武林盟主闻天听那小老儿所托,所以关于军饷失窃一事,我既已答应闻天听,那便自然不会失约,再说如今离和他所约定的期限还有好几天工夫,也不急于一时。相比之下,反倒是竞月兄你单骑千里、长途跋涉前来湖广寻访谢三小姐的下落,却至今还没着落。有道是人命关天,依我看来,寻访谢三小姐一事,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先竞月听了他这番话,脸上也不禁闪过一丝阴霾,却依然说道:“两千万两白银失踪,朝野皆无头绪,但愿你真能将其找回。”
言思道见自己把谢贻香搬了出来,却也没能带开先竞月的话头,只得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反问道:“竞月兄,我几时说过要找回那批失窃的军饷了?”他这话虽是个询问的口吻,却也知道先竞月不会发问附和自己。当下也不等先竞月是否作答,言思道便已自己解释道:“朝廷的军饷在湖广境内失窃,到如今已近半个月时间,而朝廷至始至终,却只给了闻天听二十天的期限找回军饷。莫说我此时才来到湖广介入此案,即便我一开始便参与进来,恐怕这二十天的期限,也是远远不够的。莫说是我,纵然是神断狄公、铁面包公再世,只怕也来不及寻回失窃的军饷,更别说是将此案堪破了。”
说着,他把手里的茶碗盖扣在桌上,继续说道:“所以当此燃眉之急,我一开始便和闻天听那小老儿说了个明白。那便是我虽然答应他来这湖广走一趟,目的却是要将这场因军饷失窃而引起的灾祸化解于无形,从而让闻天听那些个担保人以及押送军饷的十七家镖局脱罪,可不是答应他要替朝廷找回军饷了。至于我要如何化解这场灾祸,嘿嘿,那办法是多了去了,找回失窃的军饷,不过是其中一个下下策的办法而已。”
先竞月心知此人的城府深不可测,早料到他之所以敢打着“寻回失饷”的名头前来湖广,当中必定有诈,多半是一些非常的手段,甚至是低劣的手段,想不到此刻居然听他亲口承认,先竞月一时倒没料到这言思道会对自己如此坦诚。
当下先竞月正待寻根问底,深究这言思道的意图,那言思道却毫不忌讳,径直向他交底,说道:“既然今日的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便直说了。竞月兄之所以肯不计前嫌,屈身相助于我,乃是要合我二人之力,共同化解这场灾祸,这是‘君子以道义盟’;而我之所以答应闻天听那小老儿来湖广一趟,却是‘小人以利益盟’了。要知道眼前湖广的局势越是混乱,我越是有机会从中捞些好处。”
难怪这言思道会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以身涉险,亲自来到这凶险万分的湖广境内,果然又是想在混乱中伺机发财,捞一大笔便宜。先竞月虽不知言思道似这般敛财的目的究竟何在,又或许只是他的个人兴趣罢了,然而相比起那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失窃,数十名相关人士的身家性命,以及眼下朝廷和洞庭湖之间或许一触即发的战事,言思道若真有办法化解眼下的一切,从而将这场灾祸消除,那即便是他真要在里面顺手牵羊,倒是次要的了。
相通了这点,先竞月心下已是一片坦然。当下他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缓缓说道:“有我在,你休想捞什么好处。”
言思道哈哈一笑,似乎毫不在意。他伸手将茶碗里的茶水连茶叶一起倒在地上,重新冲了一碗白水,嘴里笑道:“就眼下的形势来看,朝廷的军饷失窃,矛头所指的第一对象便是洞庭湖江望才,再者早前谢三小姐的失踪,也与这洞庭湖脱不了干系。所以无论是寻访谢三小姐的下落,还是化解这场弥天大祸,其实都是同一件事,那便是需要我们从洞庭湖江望才的身上入手。只要顺着江望才这条线,那便决计不会有错。”
言思道这番话倒是说得轻松,先竞月却是陡然一怔,脱口说道:“师妹失踪,与洞庭湖有关?”要知道这些日子先竞月沿路询问过不少湖广的武林人士,却只打探到谢贻香和刑捕房众人前来湖广缉拿那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蔷薇刺,不料一到岳阳,一行人便被庄浩明的仇家们追杀,最后被围困在岳阳府府衙之中,却又莫名其妙地被前来击杀庄浩明的蔷薇刺所救,以机关术飞天遁走,从此再无音讯。如此之外,任凭先竞月如何探查,再也没有其它线索了。
可是如今言思道居然口口声声说谢贻香的失踪与洞庭湖有关,一时间让先竞月如何能不惊?
言思道眼见先竞月的模样,顿时回过神来,笑道:“却是我疏忽了,还未向竞月兄解释。”他举起茶碗吞下一大口白水,润了润喉咙,这才说道:“虽然此事不过是我的推断,但其中的道理却一点都不难理解,说起来更是简单。试问那庄浩明虽是个蠢人,却也懂得贪生怕死、明哲保身的道理。他分明知道京城之外自己的仇家遍布天下,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蔷薇刺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千里奔波以身犯险?所以说,刑捕房那所谓的缉拿蔷薇刺归案,必定只是个幌子。”
他见先竞月眉头深锁,似乎还没悟到其中的玄机,不禁微微一笑。当下言思道摸出旱烟杆来,一边往烟锅里装烟,一边解释道:“容我打个比方,这就好比是猎人带着蜂蜜、猎犬和长矛等东西去往森林里打猎,口口声声说是自己要去捕熊,但真实的目的却是要猎虎,猎人只是想用捕熊的这一幌子来迷惑真正的对手,从而让虎失去警惕。嘿嘿,此事从表面上来看,倒是合情合理,但是仔细一想,其实却又根本不可能。因为猎人的这般做法,首先未必便能迷惑得了虎,其次,他这般做法很有可能将自己并不想惹的熊一并引来,最后造成腹背受敌的危险。”
先竞月似乎有些明白了言思道的意思,说道:“除非这里没有熊,只有虎。”
18 借熊猎虎()
言思道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说道:“森林里自然是有熊的,那蔷薇刺不是已经现身此间了么?那庄浩明好歹也是刑捕房的总捕头,数十年摸爬滚打的经验,多少也能弥补掉他先天资质的不足。他既然明知这里有熊,却还是做出这‘借熊猎虎’之举,那便只剩下唯一的一个解释。那就是所谓的熊早已经被猎人驯服了,分明就是站在猎人这一边的。”
先竞月听到这里,已完全明白了言思道的意思,忍不住接口说道:“所以蔷薇刺会相助庄浩明。而你向唐老板打听蔷薇刺,便是要找熊,从而找猎人?”
言思道点头说道:“熊是必须要找的,但找熊却只是其中的一个必要环节罢了。关键所在,始终还是洞庭湖的江望才。”
先竞月被他的这一大番话带着绕出了一个大圈,这才回到最开始的问题,那便是谢贻香的失踪为何与洞庭湖有关。那言思道吸了两口烟,不等他发问,便已抢先说道:“刑捕房此番西行湖广,时间是在军饷失窃之后,地点是湖广的岳阳城内。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除了洞庭湖的江望才,放眼当下,谁还有资格成为庄浩明要猎的这只‘虎’?”
直到此刻,先竞月才终于明白了这言思道的意思。既然庄浩明亲自出面,率众前来湖广,目标只可能是那洞庭湖的江望才,到如今刑捕房一行人失踪,自然便与那江望才脱不了干系。
先竞月细想之下,言思道的这番推断确然合情合理,没有丝毫的牵强附会,难怪方才在松萃楼中,他要一意孤行和那“虎行天下”路呈豪定下拜山之约,原来却是早就认准了洞庭湖的江望才。想不到眼前这人仅凭常理分析猜测,便能把整个事情还原出本末,先竞月钦佩之余,也不由地暗自心惊,嘴里却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有何凭证?”
听了先竞月这一问,言思道尽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没有。”
只见他吐出一口浓烟,将自己茶碗里的白水一口喝干,伸袖拂去假胡须上的水珠,又笑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把‘熊’找出来,再来一次‘借熊猎虎’。”
要知道没有人见过蔷薇刺的真面目。每次犯案的时候,这个蔷薇刺都会带上一个乌木面具,上面用朱砂勾勒出一朵鲜红色的蔷薇花。朝廷曾对他发动过三次大规模的****湖中人也私下展开过好些年的追捕,结果却都是无功而返。
如今这个蔷薇刺虽然现身于岳阳城中,但要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又谈何容易?
言思道自然有他的办法,只见食指微曲,在茶桌上时而长时而短地扣响几声,对面的街角里立刻便有个老乞丐蹒跚地站起,向茶棚里的先竞月和言思道大摇大摆地走来。
先竞月神色微变,疑惑道:“丐帮?”他没料到言思道居然会用丐帮的暗号将那老乞丐唤来,不禁有些惊讶。
言思道已笑道:“若要寻人,丐帮自然是首选。须知这丐帮弟子遍及天下,消息也是最为灵通的。只要舍得花钱,没有什么消息是他们打探不来的。”说着,他从怀中捏出一张银票来,便要递到那老乞丐手里,先竞月却突然出手,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将言思道那张银票拈了过来。
要知道先竞月纵横江湖,除了右手纷别的那招“独劈华山”之外,便是这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夺人兵刃了。当日在紫金山太元观内,就连那希夷真人的首席大弟子无霞子,也被他这招夺去了宝剑。此刻先竞月再次使出他这一手绝招,却是去抢言思道手里的银票,当真是牛刀杀鸡,顿时手到擒来。
言思道空着一只手,愕然说道:“竞月兄你这是……”先竞月已抬手斥退那个老乞丐,淡淡地说道:“承天府两万驻军断粮,陆小侯爷已为此倾尽家财。既然你有钱,不如行些善事。”
言思道就算再如何聪明,也没料到这位堂堂的“江南一刀”先竞月,居然打起自己身上钱财的主意来了,而且还说得振振有词,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言思道才喃喃说道:“若不是靠打探消息赚钱,丐帮又如何养活得了那数十万帮众?竞月兄何苦要断他人的财路……”他一开口,嘴里便自然而然地滔滔不绝,继续说道:“……这世上最不可兼得的,倒不是鱼与熊掌,而是钱财和时间。但凡要节省钱财,必定会多花时间;但凡要节省时间,必定会多花钱财。如今我们最要紧的便是时间,既然要急着寻访谢三小姐的下落,只需出些银钱,在此静候几个时辰,便可得到蔷薇刺的下落,又何乐而不为?所以依我看来,这笔钱财还是莫要节省得好。”
先竞月望着自己手里那张抢来的银票,露出一丝少有的笑容,说道:“白银五百两,丐帮只要几个时辰,便能找到蔷薇刺;但以阁下的捞钱本事,几个时辰内,决计不止赚五百两白银。所以在这几个时辰内,五百两白银能做到的事,你同样也能做到,甚至更快。”
这还是言思道自认识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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