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鸣逃出生天,事后他痛定思痛,终于决定率领归隐已久的天山墨家重现江湖,全力阻止神火教和西域诸国进犯中原的计划,同时也是要与化名“金万斤”的言思道对抗到底。
之后在墨家机关消息术的相助下,又有墨家巨子和“山”、“剩”、“水”三大护法亲自坐镇,嘉峪关守将龚百胜凭借地利,竟然以一敌百,力抗突厥、别失八里、汗国、波斯和吐蕃组成的五国联军,迫使双方在嘉峪关前僵持了长达半年多的时间。
在此期间,西域的五国联军由于久攻不下,难免士气低落,相互间更是生出不少嫌隙。于是身为五国联军总军师的突厥哥舒王子,便打算以“反间计”对付墨家,令人在金陵城里散播谣言,说墨家早已在暗中接受了突厥的册封,将由墨家巨子墨寒山出任突厥的“国师”一职,不日便要与西域诸国里应外合,打开嘉峪关的城门。
对此先竞月身在亲军都尉府,近来倒是听到过类似的流言。似这等无稽之谈,明眼人自是一眼便能看出真假,但朝廷中局势向来错综复杂,各方势力明争暗斗,是否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那便不得而知了。所以蔷薇刺身为墨家弟子,今日约先竞月在此相见,便是想请他这位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动用麾下势力,化解这些中伤天山墨家的流言蜚语。
弄清蔷薇刺的来意后,先竞月不禁有些尴尬。他这个副指挥使之职,说到底其实是个虚名而已;正如叶定功昨夜所说,皇帝是要他用“玄武飞花门”副掌门的名义,在中秋举办的“太湖讲武”上技压群雄,从而收编整个中原武林。至于亲军都尉府的人事调派,眼下都已归于直隶于皇帝的“内部”,并不在他所能干涉过问的范围。
然而眼前这位墨家女弟子毕竟有恩于自己,此番上门求助,先竞月也不能一口回绝,当即说道:“我只能以此事回禀总指挥使叶定功,由他来做定夺。至于他做何决断,非我所能左右。”
谁知蔷薇刺似乎并不在意,笑道:“能有先副指挥使这句话,墨家上下已是深感恩德,小女子便在此代墨家巨子谢过公子了。其实公子也不必太过费心,天山墨家传承千年,在朝在野多少还是有些门路。我等此番前来金陵,几名墨家兄弟也已先后拜会过刑部、礼部的几位熟人,甚至还请了两位皇室中人出面斡旋,所以要想平息这些流言,破解对方的诡计,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说罢,她顿了一顿,便抬眼望向对面的先竞月,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女子即日便要赶赴西北嘉峪关,和墨家兄弟共同对抗西域诸国联军;经此一去,此生是否还能再回中原,亦是未知之数。所以今日约见竞月公子,实是小女子擅作主张,想借此机会得见故人一面。眼下君面既见,已是得偿所愿,云胡不喜?”
先竞月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急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向她一揖到底,恭声说道:“墨家大义,先竞月深感敬服;今日所托,自当尽力而为。而姑娘随墨家巨子固守国疆,心如明月,自是莫愁前路无知己,还请万自珍重。”
听到这话,蔷薇刺不禁微微苦笑,说道:“墨者兼爱天下,原是不劳阁下费心。”
随后两人便各自无言,喝了几杯闷酒。先竞月挂念台州府与倭寇的战事,便欲起身告辞。谁知对面的蔷薇刺已取过桌旁的那对乌木拐杖,反而先行起身,向先竞月说道:“既然事已说清,小女子便告辞了。此外还请先副指挥使转告皇帝,我天山墨家为抗击外族入侵,眼下全员驻守嘉峪关,不敢有丝毫懈怠,所以朝廷即将召开的这次武林大会,墨家上下便无缘参与了。”
说到这里,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先竞月一眼,缓缓说道:“大家相识一场,临别在即,小女子还有一言相赠。那便是中秋之夜于太湖西山举办的这次‘太湖讲武’,先副指挥使能避则避,还是不要出席为好。”
先竞月听她话里有话,不禁问道:“敢问姑娘,此话何解?”却见蔷薇刺已拄着拐杖往楼下走去,口中冷冷说道:“此乃墨家秘事,请恕小女子不便多言。但愿阁下还没忘记昔日洞庭湖之事。”
这话一出,先竞月不禁愕然当场。再仔细一想,蔷薇刺所说的“洞庭湖之事”,显然不是指因为朝廷军饷失窃,以致各方势力齐聚岳阳城,很有可能是指洞庭湖当日那一场“神异”之事。
话说当日洞庭湖的神异,乃是掀起一场惊天动地的湖水剧变,事后整片八百里洞庭湖湖面,居然下落了丈许高低,从而裸露出大片湿地。先竞月虽然没能从言思道那里得知其中详情,但也依稀知道是因为墨家的蔷薇刺解开了洞庭湖上的什么封印,才会出现这等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神异现象。
此时听她的意思,莫非有着三万六千顷的江南太湖,也将出现与昔日洞庭湖类似的神异?先竞月还想再问,但蔷薇刺早已拄着拐杖下楼,离开了这家“印月楼”。
由于念及当时在岳阳城的相助之恩,眼见对方执意不肯明言,先竞月也不便追赶逼问。当下他决定还是先找人将此事告知自己的顶头上司叶定功,然后再赶赴台州府寻找谢贻香。
谁知正思索之际,一个女子的笑声突然从楼梯处传来,说道:“有趣,有趣!一个瘸腿的丫头,居然也敢痴心妄想,想要攀附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大人,未免令人笑掉大牙!殊不知如今的先副指挥使,一门心思只想着加官进爵,早已和当今丞相之女订下了亲事,又怎会瞧得上江湖里的这些低贱女子?”
先竞月顿时眉心深锁,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青衣女子已经缓步踏上二楼,脸上眉目如画,手中是一柄淡青色的油伞,却是自己在峨眉山上见过一面的“撕脸魔”宁萃。
只见她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又扬声说道:“谢大将军刚一辞世,先副指挥便急着与谢家妹妹解除了婚约,转身改投宁丞相家门,还非要逼着我爹将我许配于你。试问如此狼心狗肺之人,难道不该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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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神火教主()
话说当日在峨眉山上和玉门关外,先竞月和宁萃曾有过两次照面,所以也算半个熟人。然而自玉门关一役,她唆使赵小灵重新出任神火教教主一职,恢复了“公孙莫鸣”这个名字后,便再也没有了消息。
此时眼见宁萃突然现身金陵,而且听她的言下之意,分明竟是冲着自己而来,先竞月不禁微微一惊,脱口问道:“你是宁慕曹的女儿?”
只见宁萃已举步上前,径直来到先竞月桌前。听到这话,她不禁冷笑道:“宁大人身为当朝丞相,家中自是妻妾如云,便连他自己也记不清膝下有过多少子女。若非此番要和亲军都尉府的副指挥使大人攀上这门亲事,恐怕这位丞相大人也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流落江湖。”
先竞月一早便从谢贻香口中得知,眼前这位出自普陀山潮音洞的江湖女子,其实与当今丞相宁慕曹有些瓜葛,似乎是宁丞相的远房亲戚,谁知她居然是宁丞相庶出的女儿,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再联系昨夜叶定功向自己提及的亲事,说宁丞相有意要将膝下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许配给自己,自然便是指这个“撕脸魔”宁萃了。
想到这里,先竞月已经明白了宁萃的来意,显是因为这桩婚事而来。当下他正待开口解释,不料桌前的宁萃趁他心神微弛,突然脸色一寒,手中油伞毫无征兆地合拢疾刺,径直往先竞月口中插入。
话说当年宁萃在金陵城内行凶作案,便是以油伞伞尖刺入受害人口中,继而撑开油伞,震破对方脸颊,这才落得“撕脸魔”的名号。此时她故伎重施,这手杀招自是老辣干练,再加上又是近距离突然偷袭,即便是先竞月也有些措手不及,只得捏起桌上的酒杯,反手一扣,杯口正好套住宁萃的油伞伞尖,从而挡下了宁萃这势在必得的一击。
宁萃一招落空,心中也是惊骇不小。原以为趁着这位鼎鼎大名的“江南一刀”手中无刀之际,自己这招“海天穿云追”纵然杀不死他,至少也能攻他一个措手不及,从而占据先机。不料先竞月仅凭一只小小的酒杯,便云淡风轻地挡下了自己的油伞,可见自玉门关外一别之后的大半年时间里,已经达至“十二流转,八脉齐通”之境的先竞月居然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身修为变得愈发炉火纯青。
幸好宁萃本就天资聪慧,随公孙莫鸣重归神火教后,不但研习了多门神火教绝学,又得教中积水、明火和落木三大尊者的指点,武功早已今非昔比。眼见一招无功,她立刻改变力道,一柄油伞已在掌心飞速旋转起来,以伞尖猛钻先竞月的酒杯杯底,正是神火教“摩诃般若杖”里的诡异招式。
然而她油伞的攻势虽猛,却始终无法钻破先竞月手里这只普普通通的青瓷酒杯;任凭宁萃如何发力,所有力道都犹如泥流入海,尽数消弭在了这只酒杯之中。宁萃惧意一生,深知自己和这位“十年后天下第一高手”实在相差太远,当即只能按下伞上机簧,“噗”的一声撑开油伞。如此一来,借着开伞时的气流扑动,她已从酒杯中抽回自己的油伞,连人带伞退开三丈。
看到宁萃能在自己手下全身而退,先竞月也不禁暗暗喝彩,说道:“只此一招,你的武功便已不在我师妹之下。”宁萃心有余悸,一时竟不敢分心答话,急忙撑伞护身,摆开“海天垂云翼”的守御之势,生怕先竞月乘胜追击。
伴随着两人这一交手,整个“印月楼”的二层顿时哗然开来。要知道眼下正值午时前后,楼上楼下皆是吃饭的客人,看到这两个年轻男女当众动手,楼上的客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好些怕事之人更是匆忙结账离去。
当下先竞月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只是淡淡地说道:“丞相门第,在下实不敢高攀。所提亲事,也并未答应。”谁知宁萃却不肯罢休,冷冷说道:“阁下一日不死,宁慕曹便一日不会断绝此念!莫说我早已心有所属,即便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绝不屈身事贼,嫁给你这个狼心狗肺之人!是以今日便是血溅此间,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这话直听得先竞月眉头深锁。他和宁萃虽然相交不多,却也知道这女子工于心计,就连师妹谢贻香也几次三番折在她的手里,又怎会因为区区一桩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便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做自寻死路的鲁莽之举?
他略一思索,立刻便已想通了其中缘由,当即解下背后的偃月刀,扬声说道:“公孙教主既然来了,便请现身一见。”
话音落处,只听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却是这座“印月楼”的屋顶径直破碎,裂开了一个丈许方圆的大洞,直吓得楼上其他客人连声惊呼、抱头便跑。
而在纷落的瓦片碎木中,一道蓝灰色的人影已经飘然落下,稳稳立在先竞月和宁萃之间,却是个粗布麻衣的年轻男子,满脸质朴之色,看模样也就二十多岁年纪,正是当日逃离天山墨塔的“小龙王”赵小灵,也便是今日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
眼见神火教教主果然现身于此,先竞月微微一凛,急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公孙教主别来无恙。玉门关外相救之恩,先竞月不敢相忘。”
只见公孙莫鸣呆立半晌,也慌手慌脚地抱拳还礼,说道:“大侠……你好!你也别来无恙……”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即脸色一变,说道:“这个……这个……还请先副指挥使自重,我和萃儿乃是真心相爱,就算天王老子也休想拆散我们!虽然她的父亲眼下执意要把她许配于你,但萃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我也绝不答应!你……你休想拆散我们!”
听到这话,先竞月不禁心中好笑。想不到自玉门关一别,到如今已有大半年时间,这位公孙教主脸上的懵懂虽已褪去不少,但言辞间分明还是那个心智单纯的赵小灵,可见并未被宁萃和神火教的人彻底熏染。他便正色回答道:“我不会娶你的宁姑娘。”
这话一出,公孙莫鸣顿时一怔,呆呆凝视了先竞月半晌,继而转头向宁萃说道:“他不像是个说谎之人,他说……说他不会娶你,我相信他!要不……要不……”
谁知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轰”的一声巨响,不远处酒楼二层的楼板突然炸裂,冲开一个箩筐大小的破洞,自当中窜出一团吞吐的烈焰,翻卷着直奔先竞月而来;火势未到,热力便已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看到这手驭火伤敌的功夫,先竞月未见其人,也知来者是谁。当下他不敢大意,伸手按住桌上的酒壶,内力的流转之际,一道酒线便从壶嘴喷出,射向翻卷而来的这团烈焰。一时间,酒线遇上烈焰,顿时发出“嗤嗤”声响,腾起丈许高的火势,而整团烈焰的威力便也被提前引出,化作漫天的火雨洒落在酒楼四处。
待到烈焰散尽,一个白发红袍的老者已经出现在楼板的破洞旁,向先竞月厉声喝道:“小子!玉门关外教主饶你一命,今日便是要来收回你这条小命!”正是神火教五行护法中的明火尊者。
与此同时,后面的宁萃也趁机向公孙莫鸣说道:“小灵,此人乃是当今皇帝最为信任的鹰犬走狗,为人阴险狡诈,他的话绝不可信!今日若不除掉此人,不止是你我二人的婚事难成,教中兄弟的复仇大计也势必受阻;你身为一教之主,万万不可妇人之仁!”
公孙莫鸣虽然还有些犹豫,但听到宁萃这话,目光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径直凝视对面的先竞月,沉声说道:“倘若你今后还要继续替皇帝办事,那便……那便休怪我手下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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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蛟龙吸海()
如此一来,对于今日的局面,先竞月已是一目了然,乃是“江湖名人榜”上排名第二的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携神火教五行护法中“明火无边,焦土狼烟”的明火尊者齐至,另外再加一个武功大进的“撕脸魔”宁萃,要合三人之力在这座“印月楼”上伏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