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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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4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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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能够将整番话从头到尾讲出来,好歹也算撑住了场面,并未给谢家一门丢人现眼。

    要知道谢贻香的话摆明了是在针对言思道,但言思道却只是嘿嘿一笑,继续轻摇手中白羽扇,根本不以为意。谢贻香听他不作应答,差点又要动怒,却听坐在对面首席的年迈妇人忽然轻咳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然后向谢贻香沉声说道:“老朽避世多年,不过山中一具死尸耳,又怎敢妄称‘尚在人世’?今日能够得见故人之女,甚感欣慰。还请谢家侄女赶紧入座,不必多礼。”

    这话一出,不止是谢贻香,就连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都是微微一怔,同时将目光投向这个说话的年迈妇人。要知道仅凭对方开口这一席话,虽然并未直接点破身份,但听其口吻,分明便是以“青田先生”自居。

    可是再看这个年迈妇人的形貌,白发苍苍、腰背佝偻,显然只是个农家常见的慈祥婆婆,而且还是女身,又怎么可能是昔日智谋天下、一手开创本朝基业的‘诚意伯’青田先生?

    谁知不等左首边的三人做出反应,开口说话的年迈妇人已闭上双眼,重新恢复之前打盹的模样;与此同时,右首第二张竹椅上的年轻书生放下手中书卷,抬眼望向对面的谢贻香,接过话头说道:“人生数十载,访旧半为鬼。老朽存此残尸,原以为至少还有谢兄能替老朽收尸,不想谢兄竟会先我一步驾鹤西去,不禁令人扼腕长叹,泪满衣襟。幸得谢兄有女如此,谢家一门也算是后继有人,想必谢兄身在九泉之下,也当瞑目安息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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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幻化六身() 
要说第一张竹椅那个年迈妇人以“老朽”自称,倒也还勉强说得过去,但第二张竹椅的这个年轻书生最多不过二三十岁年纪,此时居然也以“老朽”自称,分明有些不伦不类。。。况且听他说话的口吻和语气,显然也和那个年迈妇人一般,同样是以“青田先生”这一身份自居。

    难道这世还能有两个青田先生不成?谢贻香不由地摇了摇头。她记忆的青田先生虽已记不清样貌,但肯定是个了年纪的清瘦男子,颇有仙风道骨之味,和民间所流传的青田先生形象并无太大差别,说什么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么一个年迈妇人又或者是年轻书生。

    惊疑之下,谢贻香只好向左右两旁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言思道一脸嘲笑之色,显是在笑她愚蠢,仿佛是说:“此间之事,哪里轮得到你来多嘴?”右边的得一子则是直接开口,冷冷说道:“人家叫你坐下。”

    谢贻香顿时大感尴尬,深知今日之事绝非自己所能应付,当下只得又向对面那六个男女行了个礼,灰溜溜地坐回竹椅,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而对面那年轻书生说完这话,便又继续低头看书,随后旁边第三张竹椅的虬髯屠户已将手里把玩的牛刀放在膝头,向对面三人高声说道:“老朽不问尘世已久,不想今日还能得见三位故人来访,当真荣幸之至。尤其是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此番两位能够罢手言和,一同赏脸驾临,实属举世盛况,无疑是往老朽脸贴金。在此老朽便先行谢过了。”

    这话一出,自然已将话题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身,可见今日之事,主角始终还是这两个人。然而他二人听到这话,却是一个微笑、一个漠然,只是默默望向对面这六个男女,并不开口应答。

    谢贻香听到这里,已经有点看懂了厅堂里的局面。对面的年迈妇人、年轻书生和虬髯屠夫三人先后开口,显然都是以“青田先生”的身份自居;照此看来,只怕后面三个男女也是如此,竟是六个人共用一个身份。换句话说,那便是在这间厅堂里面,自己眼前居然同时存在六个青田先生,而且男女老少各不相同?

    谢贻香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当然不相信这世真会出现六个青田先生。之所以出现如此局面,可想而知是对方的故布疑阵,以此混淆视听,好让己方三人无法堪破虚实。至于真正的青田先生,眼下或许便乔装在对面这六个男女当,利用五个替身来掩护自己;又或许他根本不在这间厅堂里面,这六个男女皆不是真正的青田先生。而言思道和得一子两人,只怕也正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没急着作答,选择继续静观其变。

    果然,那虬髯屠夫说完这话,便将目光从对面三人的身挪开,继续把玩起手里的牛刀。而右首第四张竹椅的刺绣女子已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所谓青胜于蓝,冰寒于水,世今人胜古人,本是天道真理。好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两位,皆是当世之翘楚,远胜昔日之老朽。更何况老朽避世多年,早已身心俱亡,而今不过是具一息残存的死尸罢了,自然更加不及两位。”

    紧接着则是第五张竹椅的田间农夫接过话头,一边伸手挠痒,一边用粗哑着声音说道:“两位此番在我青田地界大打出手,闹得苍生涂炭,死伤无数,老朽已是山一具死尸,按理原本不该妄加干涉。只是恰逢两位皆是老朽的故人,如今既已来到此间,老朽原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所以才会冒昧相邀,恭请两位前来一绪。”

    谢贻香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怔。要知道对方这一连串话的话语,虽然都是以青田先生的身份口吻说出,实则却是来自五个身份年纪截然不同的村民,听起来无疑有些吃力。然而听到对方几次强调自己只是“山一具死尸”,谢贻香不禁心暗道:“难道七年前青田先生的确已经去世身亡,却因为某种仙术道法,令他的一缕魂魄并未随之消散,而是继续留存于世?所以眼前这六个男女依次说话,其实是被青田先生的一缕魂魄逐一附身,只是借用他们六人的身体在和己方三人交流?”

    话说似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谢贻香本是全然不信,但是在去年的鄱阳湖一役,她曾亲身经历“鬼身”这一离遭遇,几乎颠覆了她过往所有认知;况且那次“鬼身”的罪魁祸首,此刻坐在自己身旁,正好整以暇地扇着扇子。由此可想而知,连言思道这等邪魔外道都能施展出类似“元神出窍”之流的神通,替自己变幻出万千化身,近乎不死不灭,又何况是世人公认的天下第一智者、堪昔日诸葛孔明的青田先生?

    想到这里,谢贻香愈发觉得对面的六个男女像是六个牵线傀儡,正在被青田先生的一缕魂魄操控,依次附在他们身开口说话。她不禁狠狠瞪了左边的言思道一眼,既是恼他之前对自己施展的“鬼身”手段,也是想询问他自己这一猜想是否正确。谁知恰好在这时,左边的言思道忽然发声大笑,径直从竹椅长身而起,大步踏向厅堂当。

    此时对面已换成右首末席第六张竹椅的采药童子开口,正用他稚嫩的声音说道:“老朽此番相邀,虽是有些唐突,但实则并无歹意。两位能够破解村外林的阵法,足见……”话刚说到这里,便已被言思道的笑声打断。只见言思道轻摇手白羽扇,向对面六个男女扬声说道:“贸然打断前辈说话,非是晚辈不敬,而是实在情非得已。因为在聆听青田先生的教诲之前,有件事晚辈非说不可,否则才是对青田先生的大不敬。”

    眼见言思道忽然跳了出来,谢贻香惊愕之际,顿时醒悟过来,知道他是在故意捣乱,好将对方的节奏打乱,从而反客为主,掌控全局。果然,伴随这言思道这话一出,对面那六个男女已悉数闭嘴,显是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非说不可”之事。

    厅堂当的言思道嘿嘿一笑,便摇头晃脑地说道:“青田先生乃是前辈高人,晚辈受邀前来拜见,于情于理也不该空着手来,所以在此来之前,晚辈早已让毕家二小姐毕忆潇略备薄礼,权且当作晚辈的一点心意。若是晚辈没记错的话,除了金银玉器等世间俗物,当应当还有汉代竹简三十二策、两晋帛书四十七卷和唐版线装书八十八本,都是些早已沦为孤本的经史子集。除此之外,应当还有些不值钱的地契,皆是青田和缙云二地的田地,也两三千亩之多。”

    说到这里,他便不经意地瞥了谢贻香和得一子一眼,又笑道:“虽然晚辈明知这些薄礼入不了青田先生的法眼,青田先生也未必会收,但还是坚持要送,不敢失了礼数。否则晚辈岂不是成了那些不懂礼数的粗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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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反客为主() 
听到这话,谢贻香顿时大感窘迫。言思道这厮虽该千刀万剐,但这番话却并未说错,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要知道自己和得一子此番也是受青田先生之邀前来,理当持晚辈身份备些礼物才是,只恨自己当时太过惊骇,许多事得一子又并未言明,所以才没想到这一点,空着手就来见这位传说中的青田先生,反倒让言思道借此大做文章,出尽风头。

    她急忙向右边的得一子望去,询问得一子应该作何应对,谁知得一子却没有任何表示,两只眼睛半睁半闭,冷冷望着厅堂当中的言思道,脸上写着一副“只管看他表演”的神情,丝毫不以为意。

    只听厅堂当中的言思道再次开口,又向对面的六个男女笑道:“谁知这位毕二小姐一心急着要来拜见青田先生,居然不等晚辈赶到,便先行带着礼物前来,最后落得个自寻死路的下场。是了,还请青田先生莫要误会,晚辈之所以提及此事,倒并非是要替这位毕二小姐讨回一个公道,更不是要追究那些礼物的下落;晚辈仅仅是想告诉前辈,晚辈并非不懂礼数之人。所以在聆听青田先生的教诲之前,这件事非说不可,若不就此解释清楚,让别人误以为晚辈是空着手前来拜访,那岂不是对青田先生的大不敬?”

    这番话说完,对方原本的节奏显然已被言思道带带偏,令局势渐渐落处了言思道的掌控之中。对面的六个男女略一沉吟,便由第三张竹椅子上的虬髯屠夫长叹一声,摇头说道:“老朽与谢兄、毕兄本是昔日旧识,又岂能谋害谢毕两家的后人?这位毕二小姐,其实并非老朽所杀。”

    听到对方这一回答,谢贻香顿时一愣,难道毕忆潇在树林里上吊自尽,凶手还会另有其人?然而言思道对此却是毫不惊讶,随即笑道:“不错,区区一个毕忆潇,又哪里值得青田先生亲自出手?况且以青田先生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屑用上杀人这等粗鄙手段。这位毕二小姐之所以命丧此间,当然是她咎由自取,这就好比是倒地之人不慎撞死在地,其罪不在地,而在其人本身;又好比是落水之人不慎溺死于水,其罪不在水,而在其人本身。若是拿这位毕二小姐与青田先生相提并论,就好比一捧尘灰之于大地,一洼积水之于大海,纵然大地本无害人之心,大海也无伤人之意,也一样挽救不了自寻死路之人,是也不是?若是举个更简单些的例子,这位毕二小姐之死,那就好比是……是……”

    说到这里,言思道环视周围,像是在四处找寻自己要举的例子。而对于言思道这一解释,对面的六个男女却并未反驳,显是持默认之态。只见言思道的目光在厅堂里转了一大圈,最后终于落在谢贻香身上,顿时嘿嘿一笑,用手里的白羽扇指向谢贻香,笑道:“就好比是这位谢三小姐,平日里饭量奇大,一食或尽粟一石。于是她便自以为是,居然一口气连吃六头肥猪,终于将自己活活撑死。显而易见,这分明是她自寻死路,又怎能因此去责怪那六头肥猪,将那六头肥猪定罪为杀害谢三小姐的凶手,是也不是?”

    谢贻香听得一脸茫然,过了半响,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她本想立刻冲上去撕烂此人的一张臭嘴,可是再转念一想,言思道的这一比喻看似在调侃自己,其实却是将对面那六个男女比作了“六头肥猪”,又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急忙伸手捂嘴,憋得满脸通红。

    然而对于言思道的指桑骂槐,对面那六个男女却不动声色。过了半响,坐在第四张竹椅上的刺绣女子再次停下手中针线,柔声说道:“先生骂得极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毕家后人命丧于此,老朽的确难辞其咎。”

    说罢,坐在首席的年迈妇人也睁开双眼,接过话头说道:“至于那位毕二小姐带来的礼物,老朽却之不恭,早已悉数收下。毕竟对如今的恒王而言,每拿走他一文钱,他在战事上的花费便会少一文钱,从而替世间减少一份杀戮。”

    言思道不禁微微一笑,兀自轻摇手中白羽扇。方才他连番的话语,的确是反客为主的攻心之策,打算以自己送来的那批礼物和毕忆潇之死作为突破点,彻底打乱对方的阵脚,甚至在对方身上撕出一处破绽。谁知到头来捧也捧了、骂也骂了,对面这六个男女还是没有丝毫动静,就仿佛是将一颗石头狠狠砸进水里,却没能激起半点水花,甚至连涟漪都未泛起一圈。

    当下言思道只好将得一子一并拖下水,便向对面的六个男女笑道:“区区薄礼,原是不成敬意,青田先生既已赏脸收下,足见前辈对恒王的厚爱和肯定,晚辈定会将前辈的心意转告恒王。然而今日与我同来拜访的,还有得一子道长这位鬼谷传人,既然他和我一样也是持晚辈身份前来拜见,当然不会空手来,失了礼数。”

    说着,他手中的白羽扇便指向谢贻香背后那个黑色包袱,笑道:“要是晚辈没说错的话,就在这个包袱里面,乃是一件罕见的宝物,那便是源自先秦、之后又辗转落入东汉费长房之手的‘霄光火文神印’!持此印者,神能感应,位登真仙。此番为了前来拜见青田先生,这位小道长不惜三访平舆,特意替前辈寻来这枚神印,试问如此贵重之礼,自是远胜我那些黄白之物。谢三小姐,你说是也不是?”

    谢贻香顿时目瞪口呆,不料言思道还有这么一出,其诡计之多、城府之深、心思之毒、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发指。要知道得一子的这枚霄光文火神印,谢贻香虽不知究竟有何神妙之处,但得一子几次做法之时,都要拿出来装模作样一番,可见对得一子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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