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箭,瞄准从东面而来谢封轩。谢封轩似乎毫不在意,继续纵马向前,由于山壁上的谢贻香和赵王等人隔得实在太远,也不知旷野中的双方此时是否有言语交谈,不过片刻工夫,谢封轩便已单骑来到这支“尸军”的百步之内,进到对方的射程范围。
话说前朝异族虽然不怎么识得汉字,但有几个汉字对他们而言,却是不得不认识,甚至终生难忘,其中便有这一个“谢”字。当年本朝大军光复汉人江山,在前朝异族军中,一直流传着“遇毕则逃、遇谢则降”这八个字,指的便是被汉人称作“军中双璧”的毕无宗和谢封轩两员大将。因为毕无宗骁勇善战,最喜带头冲锋陷阵,所到之处绝不留下一个活口,就算是认输投降,事后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一旦遇上这位毕大将军,唯一的活命机会便是转身就跑,或许还能趁着毕无宗在对其他人大开杀戒时远远逃走,是为“遇毕则逃”。但遇上的若是谢封轩,那非但绝无一丝胜算,更不可能有逃走的机会,要想保住性命,便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走,毕竟这位谢大将军还算不上是嗜杀之人。
而此时再次见到这面“谢”字旌旗,再看举旗之人的装扮行头,对旷野里的这支“尸军”而言,当真可谓是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此番悄然偷袭中原,眼下金陵城已是近在咫尺,谁知却在此间撞见汉人第一名将谢封轩;喜的却是他们对江南的局面早已了然于胸,深知金陵城里只有数千名不成气候禁军,还因为两年前的一场谋反被裁撤了大半,根本不堪一击,谢封轩在此时单骑叫阵,哪会有什么军马,无疑是自投罗网。倘若今日能将这位一代名将击杀当场,对他们来说甚至比攻破金陵城还要解恨。
就在此时,谢封轩身下的白马已是越行越快,渐渐地变作奔行之势,带着他径直冲向这支“尸军”的军阵。远处山壁上的谢封轩和赵王等人见状,都是脸色微变,难道谢大将军现身于此,并非是要和这支“尸军”谈判?谢擎辉更是脱口惊呼道:“他他父亲这是要单骑冲阵?”话音落处,旷野里这支“尸军”的前队人马顿时万箭齐发,漫天的箭矢犹如疾风骤雨,径直射向马上的谢封轩。
谢封轩便将手中那面“谢”字旌旗在马上挥展开来,将迎面射来的箭矢尽数荡开。当中有几支被遗漏的箭矢射中他的身体和胯下的白马,却也无法射穿披挂的银甲,灰溜溜地弹落在地。与此同时,谢封轩的速度不减反增,身下的白马迈开四蹄发足狂奔,终于达到最快的速度,竟是发起了冲锋之势;虽然仅仅只是一人一骑一旗一刀,却硬是被这位谢大将军营造出了千军万马般的气势,伴随着东面天空中洒落的朝阳一并而来。
远处山壁上的众人见到这一幕,惊骇之下也顾不得隐藏身形,纷纷站起来身来。赵王也忍不住惊道:“谢大将军向来以兵法著称于世,擅长的是临兵斗阵,为了能将对手置于死地,不惜自损其军。可是可是他眼下为何竟要效仿已故的毕大将军,做此单骑闯阵之举?”
谢贻香更是心中惊惶,回想起当年金陵城里太元观谋反的那一夜,面对攻向皇城的数千禁军,无兵无将的父亲也是孤身镇守在皇城前,以一己之力扭转局面,不禁眼前一片模糊、恍如隔世。要知道当时父亲之所以能够孤身平乱,靠的是他在军中的威望,所有禁军将士都认得他这位谢大将军,而且对他是发自心底的崇敬。可是如今面对这支身负血海深仇的“尸军”,仅凭父亲一人一骑,又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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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亮刀()
话说前朝异族的军队之所以能够横扫天下,靠的便是马上的骑射功夫,这支“尸军”自然也不例外。此时面对谢封轩单骑冲锋,前队的一千军士便策马向两旁分开,形成一个口袋之势力,将冲来的谢封轩连人带马吞没其中,自左右两旁往当中射击。
马上的谢封轩此时已将自己的身子翻转,悬挂在所骑白马的左侧,用手中的旌旗和长刀护住全身,荡开从左边射来的箭矢,却任由右边射来的箭矢射在白马身上。他这匹白马虽然也披挂着银甲,但在乱箭激射之下,铠甲遮盖不到的地方还是中了十多箭,兀自高声嘶鸣,依然带着谢封轩继续往前狂奔。伴随着谢封轩连人带马冲进军阵深处,这支“尸军”中间的队伍也立刻往两旁分开;待到他经过之后,两旁军士再重新合拢起来,从而形成一整个大圈,将谢封轩这一人一骑困在当中,只管一个劲地朝他放箭射击。
看到旷野中的这一幕,远处山壁上的谢贻香早已急得冷汗淋淋。然而她心念一动,忽然醒悟道:“难道……难道父亲是想擒贼擒王,单骑闯阵击杀这支‘尸军’的首领?可是……可是他怎么知道军阵中谁才是真正的首领?”旁边的赵王沉声说道:“只怕正是如此,谢大将军倒是与本王先前的想法不谋而合。只可惜本王到底还是没有他这副胆量。”
谢擎辉心中虽也是焦急无比,但一直关注着旷野里的战况。听到两人的对话,他不禁开口说道:“我明白父亲的用意了,这支‘尸军’的首领虽然不肯露面,但整支军队的调动和布阵始终要通过他来下令,或多或少总会露出些端倪。方才父亲径直冲向对方军阵,这支‘尸军’的前队随即从中分开,引诱他进入包围;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这些异族军士之间明显有过交头接耳的举止,从而把军令从队伍的中后方传到了前方,可见下达军令的‘尸军’首领,眼下必定是藏身于军阵的中后方,所以父亲才会将计就计,径直冲进敌阵。而此时——”
说到这里,谢擎辉不由地手搭凉棚,仔细观察这支‘尸军’的军阵,继续说道:“——此时整个军阵已成合围之势,将父亲困于其间,再以弓箭朝他射击。父亲他早已将身子悬挂在了坐骑的左侧,对方既然是要将父亲射杀当场,依照常理来说,从左面射来的箭矢应当会更为猛烈一些,但事实却恰恰相反;相比起来,父亲前、右、后三面的射击明显更为凶猛。而之所以出现如此局面,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便是对方的首领此时正式隐身于父亲左边的军阵当中,也便是这些异族军士围成的大圈南面。正因如此,南面的军士除了要射杀单骑闯阵的父亲之外,同时还要留神保护隐藏在他们当中的‘尸军’首领,自然不能像其它三面军阵一样肆无忌惮地放箭射击。”
谢擎辉这番话刚一说完,只见军阵中策马狂奔的谢封轩已在突然间自马上飞身跃起,连同手中的旌旗和长刀直扑对方南面军阵;与此同时,他身下的白马先后中了二十多箭,终于扑倒在地,显是不活了。由于谢封轩这一扑来得太过突然,又借助了坐骑的冲势,其速度之快,可谓是迅如闪电。四面的异族军士想要向半空中的谢封轩再次放箭,仓促间却哪里来得及瞄准?
原来正如谢擎辉所料,谢封轩此番挟雷霆之势单骑冲阵,便是要通过冲破对方的军阵,找出躲在军士里发号司令的首脑,从而将其一举击毙,令整支“尸军”不战自溃。待到他冲进军阵深处,已察觉到从南面军阵中射来的箭矢明显不多,立刻便能断定对方的首领正是藏身于此。此时眼见南面军阵中近千名异族军士面对自己的这一飞扑,眼中都有惊恐之色,纷纷举起弓箭朝半空中的自己乱射,但在自己左前方十几丈开外处的军阵之中,却有一个军士并未张弓搭箭,而是低着头策马往旁边躲避,举止间分明有些慌乱,谢封轩心中再无疑惑,这个军士必定便是整支“尸军”的首领。
但此时谢封轩这一扑的力道已尽,身子逐渐往前坠落下去,离那名军士却还有六七丈距离。他便在半空中将手里那面旌旗往下奋力一插,正好从一名异族军士的胸口插入,将他连人带马钉死在了地上,成为这面三丈高的旌旗底座,从而令整面旌旗在这支“尸军”的军阵中高高矗立,迎风展开一个金光灿灿的“谢”字。随后谢封轩在旗杆上再次借力,手持长刀飞身扑向六七丈开外的那名军士;四下胡乱射来的箭矢虽有几支射到他身上,也依然没能射穿他身上的银甲。
那名举止慌乱的异族军士看到谢封轩持刀扑向自己,惊恐之下,整个人已从马上跳落下来,想要往人多的地方躲藏。然而正所谓“遇谢而降”,谢封轩既已认准了他,又岂容他在自己手下逃脱?眼见自己离那名军士还有两三丈距离,半空中的谢封轩当即挥出手中长刀,向那名军士隔空劈斩过去。伴随着刀锋过处,便有轰鸣声无端传出,渐渐地越来越响,继而激荡出惊雷也似的巨响,仿佛是有千军万马从他劈出的这一刀里冲锋出来,正是谢封轩生平得意之作“空山鸣涧”。
一时之间,也不见刀光闪现,更不见刀气纵横,两丈开外的那名军士依然在往旁边逃窜,但一颗头颅已然高高飞起,直冲上了半空当中;谢封轩扑落到近处,再次探出手中长刀,便将半空中那名军士的头颅挑在刀尖上,继而稳稳落在那名军士丢弃的空马背上,用异族话大声喝道:“元凶已诛,饶过尔等狗命。还不给我滚!”
远处山壁上的众人眼见谢封轩如此神威,居然在乱军之中揪出了对方首领,继而隔空一刀割下首级,景、龙二将惊骇之下,已是齐声喝彩。谢贻香更是激动地差点跳了起来,父亲“空山鸣涧”的刀意她也曾学过,但比起父亲此时这一刀,简直是望尘莫及。就算是师兄那招冠绝天下的“独劈华山”,纵然威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要做到像父亲这一刀的精准无误、老练狠辣,根本不多费一丝力气,只怕师兄也还差了至少十年的火候。而旁边的谢擎辉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这支闻名漠北的神秘“尸军”,竟然在转眼间就被父亲一人一刀所击溃了?
却听一旁的赵王忽然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只怕是谢大将军上当了。这支‘尸军’的首领能将自己隐身于军阵之中,还叫所有军士以黑灰涂面,便是不让旁人通过样貌将他辨别出来,其狡猾可想而知,又怎会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
30 围困()
伴随着赵王这句话出口,众人急忙往旷野中望去。果然,眼见自己的“首领”被谢封轩一刀割下首级,旷野里的所有军士非但不为所动,反而重新调整阵行,再次围成一个大圈将谢封轩困在当中,继而将弓弦拉作满月,死死锁定当中的谢封轩,却并不急着射击。马上的谢封轩将刀尖上那名异族军士的首级一扬,用异族语厉声问道:“怎么,还想替你们的首领报仇不成?”
话音落处,四下的异族军士突然万箭齐发,径直往围成的这个大圈当中射去;待到箭雨过尽,谢封轩却是毫发无损,但他身下抢来的那匹战马,已在刹那间连中数百支箭,当场倒地身亡。谢封轩只得滚落在地,将手中长刀立出个门户,沉声问道:“莫非是我杀错了人?”四下的异族军士随即又是一阵箭雨射出,却还是没有一支箭射向谢封轩,而是在他身前插落出一个大圈,露出密密麻麻的箭尾。显而易见,对方此举分明是猫捉老鼠之戏,想要以此羞辱谢封轩,逼这位汉人第一名将束手就擒。
这边山壁上的谢擎辉见这支“尸军”当中依旧有人在暗地理下令,可见父亲果然杀错了人,顿时急得脸色惨白。他当即便想率兵去救被困的父亲,却被赵王厉声喝止,说道:“谢大将军的本事本王再清楚不过,即便与古之‘白王韩李’四大军神相提并论,也是不遑多让。眼下他行此举动,我等虽然暂时看不明白,但自有他的深意,你等不可轻举妄动!”谢擎辉身在军中为将,听到赵王这话,自然不敢违抗军法,只能在原地干着急。谢贻香却不是军中之人,当即拔出腰间乱离,便要跃下山壁去救被困军阵的父亲。
谁知她刚一拔刀,身旁的赵王早已料到,提前紧扣住她握刀的右臂,笑道:“亏你们兄妹二人还是谢大将军的子女,难道对自己父亲的了解还不及本王?谢大将军绝非自寻死路之人,你二人若是在此时现身,惊扰到了这支‘尸军’,反倒坏了谢大将军的好事。”谢贻香正是心乱如麻之际,又哪里听得进去?她正待挣脱赵王的手臂,不料赵王已提前发力,居然将她手中的乱离架到自己脖子上,继而微笑道:“也罢,那本王便与你打一个赌。若是谢大将军今日有任何闪失,本王便将这颗头颅赔给你!”
谢贻香顿时不知所措,只得将乱离抽了回来,兀自收回鞘中。再朝山谷外的旷野中望去,只见谢封轩面对四下张弓搭箭的异族军士,已将手中那柄长刀高高抛起,仿佛是打算弃刀而降。不料就在众军士被他抛向半空的长刀吸引住目光之际,谢封轩忽然展开身法,如同一支离弦之箭冲向东面军阵,还没等附近的异族军士回过神来,他将腰身一矮,整个人已钻到马腹下面,一路混进军阵当中,立刻便令附近的异族军士乱成一团。
要知道前朝异族的军队乃是以弓马纵横天下,其战马之快、弓箭之利,让他们从中原一路杀到西域,直杀得各国军队鬼哭神嚎,而这支“尸军”自然也是如此;所以赵王麾下此时虽有两千漠北精兵,也不敢在这一片旷野里与他们正面交战。但此时谢封轩钻到众军士的马腹下面,施展出类似“地堂刀”之类的腾挪功夫,再避开沿途的马蹄一路往军阵外逃脱,众军士的战马本就靠得甚近,相互间并无太大空袭,顿时便让这支“尸军”的骑射本领无从施展。
不过片刻工夫,整支“尸军”队伍中的惊呼声已是此起彼伏,从军阵南面往东面一路传开,竟是谢封轩在众军士的马蹄间穿梭,要从东面逃离军阵。虽有不少异族军士察觉到谢封轩从自己马腹下钻过,仓促间也只能拔出弯刀躬身去砍,却又哪里砍得中他?
幸好就在这时,这支“尸军”仿佛再次得到首领的命令,忽然向旷野的四面分散开去,从而令马腹下的谢封轩无处藏身。谁知谢封轩似乎早已料到,众军士才刚一散开,他便从东面军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