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以前随刑捕房办案的时候,倒是来过这宿迁几次,对此地也算较为熟悉,连忙寻了一处饭馆歇息,点了一份当地有名的膘鸡下饭。她又在饭馆里打听最近是否有从北面行来的军队,还是没有任何收获,于是匆匆用过午饭后,她便径直赶往宿迁县衙,亮出自己刑捕房捕头的身份,问当地捕快打探消息。然而经过她这一连串询问,从百姓到捕快再到公差,所有的人都没见过有什么军队从北面南下,更没听说过类似的消息。对于谢贻香的询问,众人说得更多的反倒是眼下在江浙起事的恒王叛军。
谢贻香不禁心中暗道:“难道是得一子猜错了,颐王或者赵王根本就没有南下篡位之心?”她再仔细回想得一子当时的话,顿时暗骂自己糊涂。要知道言思道此番的谋略,倘若是为了要让漠北的颐王或者赵王领着一支奇兵悄然南下,突然偷袭金陵,那么这支“奇兵”又岂能以正常的方式行军,一城一地闯关拔寨?倘若当真有这么一支军队,自然会绕开沿途各处关隘,只选荒野间的小路行军,又怎会让城里或者村落里的百姓知道?
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便不再多做询问,立刻前往集市买了一匹快马,自宿迁南面出来。她也不管大路小路,只管按着正南方向的金陵奔行,无论如何,自己还是先赶回金陵将此事禀告父亲,由父亲这位朝廷大将军来做决断。如此待到天色再次黑尽,谢贻香已沿着洪泽湖的西岸离开整片湖泊,在荒山野地里继续前行。待到她再行出十多里路程,居然鬼使神差地发现了大量马蹄印,分明是刚留下不久,一路往南面而去;看这规模,少说也有一两千匹骏马。
22 探营()
谢贻香顿时大惊失色,她在刑捕房里任职也有不久,也能分辨出马蹄的区别。看荒野里这些马蹄印的规格,绝不是寻常人家的普通马匹,倒像是军队中配备的军马;况且寻常人家的马队,就算是运货的商队,又怎么可能有一两千匹马同时行动?可想而知,这些马蹄印分明是一支军队行进时所留下的痕迹。
再往深处细想,如今中原境内已几乎没有兵马,附近零星的一点兵力,也早已被调往了湖州、宣城、铜陵三地建立防线,抵御在江浙作乱的恒王叛军,所以哪还有这么一支闲军在这荒野中行动?往最坏的结果去想,这支军队极有可能正是来自漠北方向,也便是得一子所说的颐王或者赵王南下偷袭金陵的奇兵。
想不到驾乘的“天行”因为风向原因,从而令自己来到此处,竟然在机缘巧合之下撞见了一支军队留下的踪迹。谢贻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即一拉缰绳,纵马沿着地上的马蹄印往南追去。如此又行了两个时辰,算来已是子时前后,乃是一个星月无光之夜,顺着这些马蹄印的去向,谢贻香已来到一处山凹附近,黑暗中她用“穷千里”的神通眺望,只见就在这处山凹之中,如今分明扎着一大片简易的营帐,当中不见丝毫火光;粗略一数,约莫有三四百个营帐之多。
谢贻香虽然身为本朝开国元勋谢封轩之女,却没学怎么学过兵法,对行军打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倘若按“伍”计算,每个帐篷里是住五名军士,那么这片营地中岂不是驻扎着近两千名军士?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既然已经撞见这么一处营地,倒不如一探究竟,也好看看这支军队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便是从漠北赶来的颐王或者赵王的“奇兵”。
当下谢贻香便在远处下马,借着夜色悄然靠近这片营地。待离得近了,才发现营地里虽不见灯火,却有不少巡夜的军士,皆是身穿铠甲的汉人,一个个手持关刀,守卫极其森严。她在营地外绕了大半圈,也没能找到潜入的突破口,最后终于在这处山凹西面的山壁前,发现了这支军队乘骑的马匹,果然竟有两千多匹,此时正伏在地上歇息,场面极其壮观。
谢贻香便由马群中潜入,偷偷接近当中的营帐。没过多久,她便寻到一名照料马匹的落单军士,急忙封住他穴道,拉到暗处询问这支军队的来历。谁知这名军士甚是顽强,非但不肯吐露一字,好几次还想出声示警,谢贻香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击晕过去,拖到马群里藏好。待到她寻到第二个落单的军士,逼问之下,才终于从他嘴里得到了答案。原来此刻驻扎在此的这支军队,果然是来自漠北的驻军,一路悄然潜入中原;而领军之人,正是驻守在漠北“大同卫”的统帅、当今皇帝的皇子赵王。
问出这个答案,谢贻香顿时面无人色。原来得一子所料竟是丝毫不差,那个言思道闹出这么一场动静,真正的目的竟是要帮助这位漠北的赵王,好让他在此时悄然南下偷袭金陵,一举谋朝篡位。她连忙将这名军士也击晕过去,心中暗道:“既来之则安之,何不趁此机会,会一会这位赵王?若是有机会将这位赵王当场擒获,将其押解回金陵,这场叛乱自然也便消弭于无形了。”
谢贻香决心一下,便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穿过马群,偷偷摸进这片营地。营帐间虽有不少巡夜军士,但谢贻香既然已经潜了进来,以她的轻功身法,又岂是这些军士所能够发现的?她在营地里转了一圈,却见每一个营帐都是相同形貌,简陋到了极致,显是仓促间临时搭建,也不知哪一个才是赵王所在的主帅帐篷。
幸好谢贻香对此倒是有些经验,要知道此刻的这些巡夜的军士,固然是要保护营地的安全,以免有外敌来犯;但与此同时,更重要的却是要保护主帅的安危。于是她便朝着守卫密集的地方一路找去,随后果然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营帐,虽然形貌和其它营帐一模一样,但却有两队巡夜军士守卫于此,只在这个营帐附近来回行走;再定睛一看,这个营帐里隐隐还透露出微弱的灯火光。
谢贻香沉住心气,趁着这两队巡夜军士行到死角处,当即展开轻功,如箭一般径直冲到这个营帐旁边。耳听营帐里传来微弱的话语声,似乎有几个人正在里面议事,也不赵王是否便在其中。她轻轻拔出腰间乱离,正要在营帐上割开一道小口查看,却忽听营帐中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厉声喝问道:“什么人?”话音未落,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道从营帐中袭出,隔着营帐直取谢贻香。
显而易见,自己的行踪已经被营帐里的人察觉,但谢贻香却哪料得到此间竟有如此高手?惊骇之下,这股巨力已到了自己身前,看这来势,自己若是受此一击,只怕当场便要骨骼碎裂、毙命当场。幸好谢贻香这一路从湖广到江西、从蜀地到西域,武功早已是今非昔比,虽是事出突然,但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她急忙顺着这一击之势连转五六个圈,将身子扭到了一旁;紧接着便听破裂声响,方才她站立处的营帐已被这股巨力击破,从中探出一条握紧拳头的手臂来。谢贻香当机立断,借着身形转动之势,手中乱离已是一刀劈出,也在旁边的营帐上劈开了一条大口。
原来谢贻香陡然遇险,情急之下本是想展开轻功逃身,可是百忙之中转念一想,既然有这等高手在场,再加上营地里的那些军士,恐怕自己未必能够平安脱身。如今自己的行踪既已暴露,免不得会有一场厮杀,倒不如直接冲进这个营帐,若是侥幸能够将领军的赵王当场擒住,也好过自己孤身奋战、拼死脱困。
所以伴随着旁边的营帐也被乱离劈开,谢贻香急忙从这条大口中冲进营帐;与此同时,在营帐里对自己出手的那个高手也已撑破旁边的营帐,径直冲了出来,和谢贻香正好是一进一出。谢贻香进到营帐之中,只见当中的地上是一盏昏黄的油灯,有三名身穿铠甲的将领围坐在旁,正满脸惊讶地望向自己。谢贻香见当中一人约莫三十多岁年纪,身穿淡金色铠甲,剑眉鹰眼,颔下微须,端是气度不凡。她虽不怎么识得驻守漠北的这位赵王,但一见此人的身形模样,分明和当今皇帝有着几分挂相,当即再不犹豫,便将手中乱离径直劈向此人。
23 兄妹()
然而营帐中在场的这三名将领都是沙场出身,虽是事出突然,却也毫不慌乱。眼见谢贻香举刀劈向当中这名将领,旁边两名将领顿时起身迎战,用空手来夺谢贻香的乱离。但谢贻香自从悟出“融香诀”的妙谛之后,刀法已是浑然天成,再加上不久前又在墨塔的“坠龙窟”里习得《水镜宝鉴录》,从宁萃那里偷学到了神火教的至高武学“摩诃般若杖”,单以招式而论,已属当世一流,又岂是这两个军中将领可以匹敌?
谢贻香不愿杀人,面对着两名将领的攻势,当即调转手中乱离,使出“摩诃般若杖”的招式,以刀身、刀背和刀柄出击,只在三两招之间便将这两名将领击倒在地。随后她手中的乱离继续往前探出,以刀刃直取当中那名将领的脖子。
当中那名将领身陷险境,却是临危不乱,居然不闪不避,也不站起身来,当即叫了声:“来得好!”随后他将双掌一合,竟是要将谢贻香探来的乱离当空夹住。谢贻香倒是佩服此人的胆色,当下便将乱离一沉,从对方双掌之下刺入,径直捅向他的小腹。那将领不料这个小姑娘的变招竟是如此之迅捷,哪里来得及招架躲避?脸色顿时一变。
谁知就在这时,谢贻香只觉背后又是一股极强的力道袭来,显是方才那名高手冲出营帐后,却在外面扑了个空,终于在此时赶了回来。谢贻香只觉这股力道来得猛烈,自己倒是不得不躲,急忙将脚步一晃,施展开“落霞孤鹜”的身法,径直绕到了面这名将领的背后,整个人取半跪之势,用乱离刀刃从后面架住这名将领的咽喉。
如此一来,原本在谢贻香背后出手的那个高手,这一击顿时变作往当中这个将领迎面而去,只得急忙收回招式,在原地立住脚步。谢贻香这才终于看清两次对自己出手的这个高手,然而一见之下,双方都是大吃一惊,同时说道:“怎么是你?”原来眼前这个高手,乃是一个年轻将领,肤色微黑,浓眉大眼,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正是本朝大将军谢封轩的第二个儿子、也是谢贻香的二哥谢擎辉。
话说谢贻香的这位二哥常年都在漠北军中戍边,隶属于当世名将南宫誉的麾下。此番他随驻守漠北的赵王南下,出现在了这个营帐之中,倒也是合情合理。但是谢贻香和自己这位二哥经年不见,上一回相逢,还是在洞庭湖的龙跃岛上刀兵相见,斗了一肚子气,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谢擎辉居然也会出现在此,跟随赵王悄然南下,做出谋朝篡位的大逆不道之举。当下谢贻香急忙用乱离刀刃贴紧被他挟持的这个将领咽喉,向对面的谢擎辉厉声问道:“你身为谢家独子,居然会背着父亲做出这等勾当,简直是丧心病狂!难道就不怕连累谢家满门?”
却不料对面的谢擎辉也是一脸的怒色,厉声说道:“我做了什么勾当?我看你这丫头才是胆大妄为!上次在湖广的时候便曾相助洞庭湖贼匪江望才,今日又行此犯上作乱之举!你还不赶紧将刀放下,难道是想连累谢家一门诛灭九族?”话音落处,众人所在的营帐外面已是呼声连天,显是众军士被谢贻香这番举止惊动,纷纷叫嚷着围拢过来,将整个营帐死死围在当中。而营帐里的另外两名将领此时也在开口大骂,叱令谢贻香赶紧放人。一时间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语,哪还听得清楚说话的内容?就在这时,被谢贻香制住的这名将领忽然沉声喝道:“他妈的,全都给老子闭上鸟嘴!”
谢贻香不料这个将领此刻受制于己,居然还有如此腔调,而且一张嘴便是粗俗之语,急忙握紧手中乱离。然而伴随着这个将领的一声大骂,营帐里包括谢擎辉在内的三名将领以及营帐外所有的军士,已在顷刻之间彻底安静了下来。随后这个将领便沉声问道:“听小谢将军的意思,今夜孤身闯营的这位姑娘,莫非便是谢大将军家的三小姐、闺名‘贻香’?”
谢贻香不禁回答道:“是又如何?”被她挟持的这个将领顿时哈哈一笑,又问道:“是你爹叫你来的?”
这话问得谢贻香微微一怔,随即醒悟过来,自己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的气势所慑,居然陷入了和对方的问答之中。她连忙定了定神,冷冷说道:“如今阁下的生死掌握在我的手里,我凭什么要回答阁下的问题?”却听这个将领又是哈哈一笑,说道:“是本王失礼了。只顾自己发问,却还没来得及向谢三小姐自我介绍。我便是大同卫的赵王。”
谢贻香早已猜到这个将领的身份,所以才会一出手就将他擒下,此时听他亲口承认自己便是赵王,也在谢贻香的意料之中。她当即冷笑道:“阁下的身份我当然知晓,否则我爹又怎会派我前来?王爷身为大同卫的驻军统帅,此时却不在漠北戍边,而是鬼鬼祟祟带兵潜回中原,其用意所在,自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爷若是以为自己此举神不知鬼不觉,那可是把天下人都当成了傻子!”
这话一出,营帐里包括谢擎辉在内的三位将领都是一震,齐声怒喝道:“放肆!”谁知赵王也怒道:“我看你们才是放肆,叫你们闭上了鸟嘴!”说罢,他才缓缓说道:“既然谢大将军已经有所安排,看来本王倒是多此一举,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本王这便传令下去,让众军士收拾行装,即刻赶回漠北。”
赵王这番话听得谢贻香心中暗惊,自己将父亲搬出,当然是想吓唬在场众人,难道这位赵王竟是如此不经吓,仅凭自己的一席话语,便立刻打消了谋逆之心?这未免太过容易了些,只怕对方多半是另有诡计。当下她正要说话,却听对面的谢擎辉抢先怒道:“王爷千万别听她胡言乱语,这丫头打小便是谎话连篇,此番的危机就连我们也险些不知,家父早已是赋闲在家,怎会知道?就算父亲当真听到了什么风声,又怎会不辨是非,让舍妹这么一个小丫头前来挟持王爷?”
听到这话,赵王不禁沉吟道:“看来这当中只怕是有些误会,还得和这位谢三小姐好好聊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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