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陆将军派出去剿匪的那两千大军,在玉门关和嘉峪关之间来回搜寻了好几趟,却几乎没见到贼匪的踪影,偶尔遇上几个零散的贼匪,也追不上他们乘骑的快马。事后众将回营合计,想必是这玉门关里安插了那些贼匪的内线,所以贼匪才能提前得知剿匪大军的行踪,和大军在荒漠里玩起了捉迷藏。
对此先竞月和李刘氏二人便发挥亲军都尉府的本事,在玉门关的百姓和军士中明察暗访,相继揪出几个有嫌疑之人,经过审问才知道,这批贼匪是由“脏胡子”和“库里魔刀”两队人马组成,乃是有人花重金请他们前来,专门打劫玉门关和嘉峪关两地之间的一切补给。随后陆将军再派大军剿匪,短期内却还是没有成效,始终没能找到这些贼匪的踪迹。
而朝廷方面依然音讯全无,不仅没有一个人、一文钱、一粒米的补给,甚至没有向玉门关传递任何指令,众人心中明白,朝廷到底还是相信了对方故意放出的谣言。要知道西北各地早就起了谣言,说有大批僵尸前来攻打玉门关城门,活人一旦被僵尸杀伤,也会被感染成僵尸,整个玉门关也早已沦陷。原本似这等鬼话,莫说是朝廷,就算是乡野间的百姓也不会相信,可是随后便有活尸出现在了玉门关,虽不是什么传说中的僵尸,也并不会感染活人,但陆将军和李刘氏如实禀告上去,反倒令朝廷不得不相信这个谣言。
倘若玉门关当真已被僵尸攻陷,而且还会将活人感染成僵尸,对朝廷而言,最安全的做法便是不理不问,彻底放弃玉门这支十万人的军队,同时再封闭长城的嘉峪关,不让任何人入关。此后陆将军和李刘氏虽然又向兰州城奏报多次,竭力解释玉门关的实情,恳请朝廷补给粮草和药材,仍然没得到丝毫回应。想来是朝廷先入为主,听说玉门关发生瘟疫,还以为是僵尸伤人引发的感染,陆将军和李刘氏二人为了活命,这才撒谎说是瘟疫,想要借此掩盖僵尸来袭的事实,从而索要补给又或者是想要退回嘉峪关内。只怕甚至还怀疑陆将军和李刘氏二人早已变成了僵尸,发出的奏报乃是由敌人假冒。
所以眼下的玉门关可谓是进退两难,完全陷入了绝境,对陆将军和众将士而言,若不撤回嘉峪关,似乎便只有等死这一条路。军中将士深知陆将军不肯退兵,誓要与玉门关共存亡,也不敢再劝他撤军,当中心灰意冷之人便在暗中逃跑,有的逃往玉门关外,有的逃往嘉峪关方向,更多的则是逃入北面的群山之中,不过一个多月,军中逃跑的军士便已有上千人之多。
先竞月空有一身绝世武艺,逢此困局,也是无能为力,憋在胸中的怒火不知该往哪里发泄。幸好那李刘氏认定了这位亲军都尉府的统办大人,无论先竞月怎样抵触,也一样厚着脸皮来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到后来先竞月也渐渐地习惯,对这李刘氏也没先前那么排斥,而李刘氏也守住自己的本分,非但再不和军中将士来往,对先竞月也是规规矩矩,不敢再来引诱于他。
待到天气渐渐转冷,却是到了玉门关的冬季,被瘟疫感染的病人也增加到了两千多号,算来已有上百人因瘟疫而死。随军郎中们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还是一筹莫展。这一日冬日当空、北风苍劲,那吕师爷忽然来访,说是陆将军请先竞月和李刘氏二人前去军帐,有要事要和两人商议。
两人来到军帐里见过陆将军,才知道徘徊在玉门关和嘉峪关之间的贼匪依然没能剿灭。而陆将军深知驻守在嘉峪关的龚百胜为人,又不敢派大军前去嘉峪关讨粮讨药,若是让龚百胜起了疑心,认定玉门关的驻军有退回嘉峪关的意图,那便更不会出手相助。但似这般苦耗下去,要是再无粮草补给,只怕再过些日子驻军便只能以喂马的草料充饥,甚至杀马为食。先竞月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将军是要我跑一趟嘉峪关?”
陆将军点头说道:“正是!先统办武功盖世,路上即便遇到贼匪,想必也能自保。那龚百胜虽然与我不和,到底只是个三品武将,多少会给皇帝的亲军都尉府几分面子,也好替自己留个人情。至于讨要粮食和药材的事,先统办倒也不必操心,我让那周师爷带两百军士随你同行,这个落地秀才的口才倒是不差,届时由他出面周旋即可。”
先竞月当即答应下来,陆将军又对李刘氏说道:“有先统办出马,此行本已万无一失,但末将还是希望夫人能够同往,却是末将存了些私心,想要因为借此机会将那些剩下的汉人百姓尽数撤离。”
原来玉门关眼下的局势,陆将军心中再是清楚不过,深知是个凶多吉少的结局。自己和众将士尽忠报国倒也罢了,却不能将此间做买卖的那些汉人百姓牵连其中,所以想借机撤离百姓,将他们护送回嘉峪关,寻求龚百胜的庇佑。而李刘氏在此地经营多年,和街道上的百姓极为熟识,此番由她同行照料,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李刘氏见先竞月点头,当下也答应下来。陆将军便将周师爷唤来,叮嘱他此番前去嘉峪关求助,切不可惹恼了龚百胜。待到事情安排妥当,陆将军将先竞月和李刘氏一路送出军帐,先竞月见他面色憔悴,眼中竟是血丝,当即说道:“再见。”
陆将军微微一怔,苦笑道:“但愿。”说罢,他不禁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活尸并不可怕,瘟疫也算不得什么。真正可怕的是人心啊!”
17 夜袭()
第二天清晨,先竞月便和周师爷带领的两百军士从玉门关出发,往东面嘉峪关方向而行。经过李刘氏的逐一劝说,街道上剩下的汉人百姓也尽数收拾好家当,随众军士一同撤离。由于糯米引发的这场瘟疫感染极广,如今未染病的百姓便只剩下五六十人,虽然大都舍不得离开自己经营多年的这条街道,到底还是性命要紧,只得一步三回首,依依不舍地望着这座矗立在荒漠之中的雄关。
众人此番出行,整支队伍由周师爷和一名姓王的参将带着一百军士在前面领头,中间是李刘氏和街道上的汉人百姓,先竞月和剩下的一百军士则留在最后压阵。眼见队伍当中的这五六十个百姓或挑担、或推车,恨不得将所有家当尽数带上,以致行进速度极是缓慢,照这般来看,要想走完到嘉峪关的这八百多里官道,恐怕得要四五天的时间才行。
然而活动在玉门关到嘉峪关之间那股贼匪,至今依然未能剿灭,陆将军放心不下,在众人出发前又吩咐那两千人的剿匪军队再次出征,率先去荒漠中搜寻贼匪的踪迹,等于是替众人开路。如此一来,这支由军士和百姓组成的队伍虽然行速缓慢,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经过两天的昼行夜宿,已走完近一半的路程。直到第三天晚上,众人在官道旁埋锅造饭、露宿歇息,却遇到了一点意外。
话说众人在官道旁和衣入睡,只留下二十来个军士守夜,待到三更前后,负责守夜的军士忽然将所有人唤醒,说是方才伏地听声,察觉到北边有十八骑快马在荒漠中奔行,听动静正是往众人这边而来。那领兵的王参将不敢大意,连忙令两百军士列阵以待,将队伍里的百姓护在后面。先竞月也让李刘氏去照看百姓,自己则解下背后的偃月刀,和众军士站到了一起。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便见北边的夜色中依稀亮起几盏马灯,随即便有马蹄声响起,十多个骑士正飞速往这边而来。待到对方来得近了,离军士们的防线不过两百多步距离,那王参将便大声喝问道:“玉门关驻军在此,来者何人?速速止步,否贼休怪我军箭下无情!”
不料黑暗中的马队听到这话,非但丝毫不停,反而奔行得更快。当中更有人用蹩脚的汉话回答说道:“好大的笑话!一群逃难百姓,竟然还敢假装是玉门关驻军,休想唬弄你‘脏胡子’爷爷!”先竞月和众军士不由地一惊,想不到终究还是撞见了盘桓在玉门关和嘉峪关之间的这批贼匪。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先竞月和李刘氏彻查贼匪安插在玉门关的眼线,早已弄清这批贼匪的来历,乃是横行荒漠的“脏胡子”和“库里魔刀”这两支人马,此番被人花重金请来,专门打劫玉门关和嘉峪关两地之间的补给。夜色里这十几个骑士自称“脏胡子”,自然便是这批贼匪的队伍。由此可见,陆将军先一步派出的那两千剿匪大军多半再次无功,还是没能清除掉这批贼匪。
眼见对方的马来得极快,转眼已到了百步之内,王参将当即下令众军放箭。一时间但听弓弦声响,箭雨划破夜空,对方顿时便有五六人滚落下马。剩下的十来个骑士急忙勒住奔马,方才喊话那人更是高声问道:“你们当真是玉门关驻军?”
王参将冷冷喝道:“滚!”对面的贼匪倒也识趣,再不多说一句,驮起地上同伴的尸体纵马离去,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要知道队伍里的这两百名军士乃是要去嘉峪关借粮求药,再一路运送回玉门关,加上队伍里又有百姓同行,所以全都是步兵,整支队伍里加起来也才十来匹军马,在这荒漠的深夜当中,根本追赶不上贼匪的快马,更不知对方是否还设有其它埋伏。所以眼见贼匪知难而退,众军士也随之松了口大气,哪里还敢穷追不舍。
先竞月也一直没有出手,一来他内力尽失,就算短暂施展出轻功,长途跋涉也未必能追赶上对方的快马;二来今夜这十几骑贼匪的来意,其实便是绿林里常见的“踩盘子”,先派出小队人马摸清敌情。既然这十几骑贼匪已经知道己方是玉门关驻军,放他们回去通禀,也好叫贼匪主力打消来犯的念头。
当下众人略一合计,既然已经出现了贼匪的踪迹,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尽快赶路,于是连夜召集军士和百姓继续往嘉峪关前行。路上周师爷落到队伍后面,和先竞月商量贼匪之事,先竞月便问道:“能否通知那两千剿匪军队,要他们一路护送?”周师爷回答道:“先统办不必担心,方才我已派出军士,通知剿匪军队的赵徐二位将军领兵前来护送。但是陆将军曾对他们下了严令,叫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踏入嘉峪关百里之内,以免龚百胜起疑。所以此去嘉峪关的最后一段路程,若是有贼匪设伏其间,恐怕便只能打一场硬仗了。”
先竞月沉默不语,此行就算只是他孤身一人,几百个贼匪也还不至于放在眼里,更何况还有周师爷的两百军士。可队伍分明还有五六十个弱不禁风的百姓,若是贼匪大队来袭,少不得伤亡惨重。他又忍不住问道:“可否提前通知龚百胜,叫嘉峪关的军士出来迎接?”
话一出口,他立刻否定了自己这一念头。自从玉门关生出变故以来,嘉峪关龚百胜的这一连串举止,分明是要公报私仇,置陆将军和玉门关的驻军于死地,甚至大胆猜想,这龚百胜还有可能本就与神火教勾结,共同谋划了玉门关这场劫难。更何况此时的嘉峪关早已封闭,奉行“只出不进”的原则,龚百胜是否肯放众人入关,是否肯资助粮草和药材,这些都还是未知之数,眼下又怎么可能派军士出来迎接?
周师爷说道:“我们倒也不必太过悲观,先前派往嘉峪关运回秋季粮饷的两百名军士,也曾平安抵达嘉峪关,是在运粮归来的途中才遭到袭击,被贼匪劫走了所有粮草。可见贼匪的用意只是劫粮,从而切断玉门关的一切补给,但愿这回也是如此。至于今夜那十几骑贼匪,多半只是投石问路,贼匪的大队人马还是想等我们先去嘉峪关讨粮,在我们返回玉门关的路上动手。到时候队伍里没了百姓的拖累,凭先统办的本事,我们大可放手一搏。”
说完这番话,周师爷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玉门关这一连串变故,对方的意图再是明显不过,显然是要我军退出玉门关。要知道本朝以嘉峪关为疆界,嘉峪关外都属于别失八里的地界,当中也包括玉门关在内,试问我军驻扎在他国疆土,拼死守卫着荒漠里的一道城墙,说到底又有什么意义?但陆将军为了兑现自己和泰王许下的承诺,保住那所谓的‘西北三道防线’,竟是宁死也不肯撤军。而我等跟随将军多年,多次苦谏无果,最后也只能尽忠职守;真走到那一步,陪他一同踏上黄泉路便是。”
听到周师爷这话,先竞月不禁暗叹一声,想不到似他这么一个军中幕僚,骨子里倒是有几分血性,之前倒有些小瞧了这个周师爷。两人一边说话,一边随队伍继续东行,不料还没走出多远,队伍中间便生出一场骚乱,继而原地停了下来。先竞月和周师爷正待上前询问,只见那李刘氏已飞奔到队伍后面,一脸惊恐地说道:“百姓里有人咳嗽,多半多半也是感染上了瘟疫,直到此刻才发作出来!”
18 伏击()
先竞月和周师爷二人脸色剧变,自从糯米里携带的瘟疫在玉门关流传开来,陆将军早已传下严令,一旦发现有咳嗽之人,无论是军士还是百姓,立刻扣押至军中隔离起来,交给随军郎中治理。如此虽不能彻底杜绝瘟疫的感染,却也能有效阻止其恶化。谁知此行撤离的这五六十个百姓里面,居然还有被瘟疫感染的患者,照这发作时间来看,想必是后来才被瘟疫感染,却在此时发作。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同行的其他五六十个百姓,甚至连同这两百军士以及先竞月、周师爷和李刘氏等人在内,都有可能已经感染上了瘟疫,只是一时间还未发作出来而已?
当下两人也来不及细想,急忙随李刘氏上前,只见队伍中间的百姓里面,一个中年妇人不停地咳嗽,涌出一口口黄痰,正是感染瘟疫的症状。旁边百姓纷纷掩住口鼻,一个个躲得老远,对这个妇人连声责骂,训斥她不该混在队伍里撤离。李刘氏向先竞月低声解释道:“这妇人是馒头店老张的媳妇,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前些日子他的儿子染上瘟疫,已被送到军营中关押,这妇人多半是当时被她的儿子所感染。”
周师爷见其他百姓这副姿态,心知这妇人是留不住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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