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思议,但细算起来,这得一子似乎还真没失过手。
就在这时,这阵突如其来的惊雷声终于停歇,前院里又恢复成大雨中的深夜。那毕无宗原本是在得一子身前两丈处持刀而立,此时却突然脸色一变,就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两步。
谢贻香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举目往得一子那边望去。只见大雨当中,就在得一子的身后,毕府前院里的那尊关公雕像似乎动了一动,抬脚向前迈出一步。
这怎么可能?难道就在方才的惊雷之中,这尊关公雕像居然复活了?又或者是得一子施展的道术神通,让关公的神灵附身在了这尊雕像上?
不对,一定是自己看错了!谢贻香连忙揉了揉眼睛,运上“穷千里”的神通仔细再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看错——那尊关公雕像非但向前迈出一步,而且浑身上下都开始动弹起来,分明变成了一个活人!而就在它的手里,依然还拿着那一柄乌沉沉的长刀、那柄毕无宗当年在沙场上所用的长刀。
要说雕像复生,谢贻香不久前也曾见过一次,便是在鄱阳湖畔的深谷之中,亲眼目睹阴间家族祭坛下的那尊活俑杀人。可是那尊活俑的来头本就不小,乃是昔日始皇帝亲口敕封的“华夏第一僵尸”,属于世间的神异之物,莫非毕府里的这尊关公雕像也是如此?又或许这尊关公雕像,其实就是三国时期的关公本人,在机缘巧合之下化作了一尊雕像,历经上千年的风吹雨打,终于在今夜被得一子给唤醒了?
谢贻香连忙甩了甩脑袋,也不知是否因为吸收了言思道的“鬼魂”,脑海里反倒无比的清晰,当即想道:“这不过是得一子的幻术罢了,目的便是要迷惑毕无宗。”可是眼见那尊关公雕像脚步不停,手持长刀朝毕无宗走来,待到它越来越近,谢贻香这才发现原来这尊关公雕像竟是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男子,约莫只有二十多岁年纪,虽然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却隐隐透露出一股绝世之风采。
而这一股绝世之风采,谢贻香却再是熟悉过去。那分明是一股杀气——一股无穷无尽、无坚不摧的杀气!
“师兄?”谢贻香不禁脱口而出。原来这尊复活的关公雕像,竟然是自己的师兄、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江南一刀”先竞月!
师兄岂非早就在毕无宗的手下遇害,如今怎会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而且还是以那尊关公雕像的身份?至于那尊暗红色的关公雕像,岂不正是自己童年时的阴影,是自己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的噩梦?
顷刻间,谢贻香的脑海已然彻底混乱。要知道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早已令她疲惫不堪,后来得一子在助她化解“鬼上身”之时,又让她彻底吸收了言思道的智慧,已经超出常人所能承受的范围,再加上方才又在毕无宗的“天龙战意”身受重伤,要不是有海一粟当日所设下的“七星定魄阵”,她早已支撑不住。
而此刻再受到这一幕的惊吓,就算是“七星定魄阵”也已无能为力。恍惚间,两行热泪已从谢贻香眼中落下,也不知是失魂落魄下的无助,还是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大雨中的先竞月也向前厅门口的谢贻香望来,继而缓缓点头,却并不言语。要知道谢贻香和先竞月自幼相识,还曾订有婚约,即便是相顾无言,也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如今见到先竞月这一点头,谢贻香的一颗心终于彻底宁静下来,兀自面带微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因为师兄到底还是出现了。从此刻起,纵然是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那有何妨?那也无妨!
92 劈华山双刀争辉()
看到先竞月现身出现,毕无宗也是微微一凛,随即冷笑道:“手下败将,焉敢再来?”他话虽说得轻松,但却用仅剩的一只左手握紧青龙偃月刀,不敢有丝毫大意。再看迎面而来的先竞月手中,拿的则是毕无宗当年所用的那柄长刀;虽然两人的兵刃都是战阵杀场上所用的长刀,但一柄是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一柄则是乌沉沉毫不起眼的长刀,形貌大不相同。
只听先竞月缓缓说道:“当日之败,非战之罪。”他这一开口,声音分明有些疲惫,依稀还有些嘶哑,似乎刚经历过一番摧残和煎熬。但脚下还是迈开坚定的步伐,朝毕无宗靠近,一直来到毕无宗身前一丈处,这才终于停下。
得一子眼见先竞月和毕无宗二人已是争锋相对之局,不禁冷笑一身,兀自转身离去,就这么消失在了雨夜当中。这边的毕无宗则是死死盯住先竞月,沉声说道:“败就是败,只有无能之辈,才会替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先竞月回答说道:“但凡是人,终有一败。即便强如关公,也有麦城之败。但我只要不死,便会找出战败的原因,令自己不再因此而败。”
毕无宗眼神闪烁,缓缓问道:“你已找到原因?”先竞月点头不答,毕无宗又追问道:“可否一谈?”
耳听毕无宗垂询,先竞月不由地沉吟半响,这才说道:“两年前,紫金山太元观的希夷真人曾说过,似我这般以杀气驭刀,‘刀’、‘招’、‘人’三者缺一不可。虽然‘独辟华山’一招汇聚千百年的杀气,已达至境,但我的‘刀’和‘人’则有欠火候,还缺一柄杀人无数的宝刀和一颗在战场中铸成的杀心。纷别虽是家师所赠,终究只是新铸利器,无法助力于我的杀气;这些年来我和高手过招,刀锋上早已留下数处伤痕,所以当日毁在大将军的长刀下,并不奇怪。”
他似乎不太适应一口气说出这么长的一段话,顿了一顿,这才补充说道:“但大将军当日所用之长刀,此刻却在我的手里。”
听完先竞月的讲诉,毕无宗却是不屑地一笑,说道:“紫金山的希夷老儿,当年也一样是的我手下败将,然而他对你的这番评价倒是有点意思。不错,我毕十万一生杀人无数,这柄长刀跟随我多年,死在刀下之人没一千也有八百,确然是一柄杀气十足的刀,如今到了你的手里,自然如虎添翼。”
说罢,他又一扬自己手里的青龙偃月刀,冷笑道:“但此刻我手里的这柄刀,却是三国时期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乃是我当年费尽心血寻来。在青龙偃月刀面前,世上再无任何一柄刀可以匹敌,即便是我当年所用的长刀,也一样望尘莫及。”
却见先竞月脸上露出一丝少有的笑容,淡淡地说道:“关公的兵刃并非长刀。所谓‘青龙偃月刀’,不过是后人杜撰。”
听到这话,毕无宗的脸色顿时一变,眼光中杀意陡现;伴随着他的杀意生出,对面先竞月的杀气也愈发强烈。继而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当下毕无宗便不再言语,抬脚踏上一步,以青龙偃月刀反手劈出,抢先直取先竞月的左颈。先竞月既不招架也不躲闪,待到青龙偃月刀的刀锋来得近了,才也是抬脚踏上一步,如此一来,原本劈向他左颈的刀锋自然就被甩到脑后,兀自劈了个空。
却不料这柄青龙偃月刀到了毕无宗手里,竟仿佛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非但威力巨大,而且极是敏捷。眼看被先竞月避开刀锋,其刀身当即向下推出,就如同是棍法的招式,直击先竞月前胸。
然而这一变化早已被先竞月料到,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他将身子微微一侧,让青龙偃月刀的刀身贴着前胸扫过,同时脚下再次往前抢上一步,将刀身也甩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他便高高举起手里毕无宗的长刀,准备施展出他那招无坚不摧的“独劈华山”。
原来交战中的两人虽然都已长刀作为兵刃,但毕无宗本是沙场出身的将帅,早已用惯这类长柄兵刃,隔着丈许距离出刀本就是他的长处;而先竞月则是一身江湖武功,向来只用贴身短兵刃,以前的纷别虽然名曰“长刀”,却也只是相对其它短刀而言,不似眼下毕无宗的这柄长刀,还连着一根七尺长短的精铁刀身。若是两人以长刀战法对攻,以生对熟,先竞月自然吃亏不小;似他这般近身出刀,正是所谓的“一丈长,一丈强;一寸短,一寸险”。
而且自从湖广一役后,先竞月功力尽失,虽然仍可以杀气御刀,发出他那招“独劈华山”,但内力和轻功却已施展不出。所以他此刻冒险贴近毕无宗,不仅是要扬长避短,更是有些以命换命的打法,就如同当日他在洞庭湖畔击杀“翻手云雨覆手刀”田若石和“天刀”万如松一样,哪怕是拼着身受对方一刀,自己也要伺机一刀毙敌。
然而这是先竞月第二次与毕无宗交手,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位“不死先锋”的本事。那柄青龙偃月刀到了毕无宗手里,不但刀锋可以杀人,刀身也一样可以杀人,甚至就连刀尾也能杀人。先竞月刚一近身,毕无宗的青龙偃月刀便顺理成章地一转,竟以刀尾顺势推出,做短棍和匕首的招式,狠狠砸中先竞月左肋。只听碎骨声响,先竞月的三根肋骨已被刀尾当场击断。
试问先竞月内力尽失,哪有什么真气护体?幸好这已是毕无宗的第三次变招,劲力大不如前,否则以毕无宗这等深厚的功力,先竞月受此一击,恐怕就不止是断几根肋骨这么简单。而先竞月受此重创,手中还未成型的“独劈华山”也随之溃不成军,无奈之下,他只得抽身退回,另寻良机。
对面的毕无宗却是得理不饶人,伴随着先竞月的退却,他当即踏上一步,将手中的青龙偃月刀掉过头来,以刀锋向先竞月当头斩落。先竞月避无可避,只得双手举起毕无宗的长刀格挡。只听一阵金铁断裂之声,毕无宗这柄长刀的刀身被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劈中,顿时从中断作两截,只剩一尺多长短的刀身还连在刀锋之下。
所幸借着这一阻拦,先竞月到底还是全身而退了,和毕无宗之间又恢复到之前的一丈距离。毕无宗胜了这一招,倒也不乘胜追击,口中淡淡地说道:“看来我当年所用的这柄长刀,到底不及青龙偃月刀。而你今日虽有利器在手,也依然会是惨败的结局。”
却见先竞月忍痛扶正自己断裂的肋骨,重新站直身子,然后便向毕无宗微微一笑,开口说道:“多谢。”毕无宗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问道:“你说什么?”
先竞月随手丢掉被青龙偃月刀斩断下来的那截刀身,继而以双手握住这柄还剩一尺长短刀身的半截长刀,淡淡地说道:“战阵所用的长刀,我本就不习惯。如今断去半截,长短大小刚好合手。”
93 叹名将血染江山()
听到先竞月这般狂妄的言语,毕无宗顿时勃然大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将这口气憋于丹田之中。伴随着他的脸色逐渐变红,“天龙战意”的神通已然流转全身。而对面的先竞月只是以双手握住半截长刀,高举过头,摆出那招“独劈华山”的架势,以刀刃遥对毕无宗,却并不抢先出招。
毕无宗憋足气后,当即大喝一声,脸色愈发变得赤红。眼见先竞月仍不动作,过了半响,他又是大喝一声,一张赤红色的脸已微微泛出了紫色。
忽听旁边有人断断续续地说道:“‘天龙在身,三喝断魂’……毕家的‘天龙战意’每一次大喝,功力便会……便会随之提升一倍!以毕无宗的修为,待到他三喝之后,纵然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决计无法抵挡,赶紧……赶紧先发制人!”略一辨别,说话的竟是那峨眉剑派的“雕花剑”赵若悔。
原来赵若悔方才被屠凌霄一刀废去,虽然疼得当场晕死,但他的峨眉“天心功”修为不浅,不过片刻工夫便已悠悠转醒,忍痛替自己简单处理了伤口。再看到大雨中竟有人和毕无宗持刀对决,他虽不识得先竞月,却是识得毕无宗的“天龙战意”,耳听毕无宗连续喝了两声,惊恐之下,这才忍不住开口提醒。
然而先竞月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漫不经心地道:“我早已功力尽失,大将军纵然只用一成功力,我也一样无法抵挡;有没有‘天龙战意’,对我毫无区别。”
话音落处,对面的毕无宗也终于发出了他的第三声闷喝,一张红脸就像是要滴出血来似的。只见他单手抡起青龙偃月刀,刀光过处,四下劲风疾出,就连漫天的大雨也被尽数荡开。一丈开外的先竞月自然也抵挡不住他这股神威,脚下接连退出七八步,双手却依然维持着“独劈华山”的架势。
而就在先竞月后退的同时,毕无宗已飞身而起,以手中的青龙偃月刀劈开雨帘,向先竞月的头顶斩落而去;刀锋未至,刀气已弥漫于整个毕府的前院,将先竞月周围方圆五丈的雨点从中一分为二,从而将他彻底笼罩于其中。也不知是因为避无可避,还是因为根本就没打算躲避,面对屠凌霄如此猛烈的攻势,先竞月非但不闪不避,手中的半截长刀也始终没发出他那一招“独劈华山”,直看得旁边的赵若悔气急败坏。
要知道此刻毕无宗手里乃是丈许长短的青龙偃月刀,而先竞月的长刀已断,手里的半截长刀几乎只能算一柄贴身短刀,即便他使出这一招“独劈华山”,和毕无宗的青龙偃月刀同时劈落,以他这半截长刀的尺寸,也不可能触碰到毕无宗的身子,但毕无宗的青龙偃月刀却能将他从头到脚轻松劈作两片。
眼见先竞月自寻死路,毕无宗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对准先竞月的头顶奋力劈下了这一刀。不料就在青龙偃月刀的刀锋即将碰到先竞月的头皮时,先竞月终于动了——在这一刹那间,他突然将自己的脑袋往右边一歪,避开直劈下来的刀锋,让毕无宗的青龙偃月刀劈砍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要说先竞月这一歪头,当真拿捏得恰到时机。若是早一瞬间,毕无宗自然会改变刀锋方向,还是劈中他脑袋;若是晚一瞬间,他的脑袋只怕已如西瓜一般从中剖开。所以单凭先竞月此刻的这一应对,可见他虽已武功尽失,但那份绝世高手的洞察仍在,再加上那招杀佛灭神的“独劈华山”,依然足以稳居江湖超一流高手的境界。
然而仅仅只是让脑袋避开青龙偃月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