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神捕”、和已故的庄浩明合称为“南庄北商”北平商不弃,明明已经接受了朝廷的调派,为何直到此刻还没赶来?要说这位商捕头虽然一心只为缉凶办案,行事有些我行我素,但到底还是朝廷在职的捕头,说什么也不可能玩忽职守,枉顾刑捕房的调派。
难不成竟是商不弃在半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是他也看明白了此案的棘手以及刑捕房此番调派的深意,所以不惜弃官而逃了?想到这里,谢贻香当即说道:“常大人,我此番前来毕府,除了是家父的意思,其实也是受了这位商捕头所托。依我猜测,想必商捕头也知道此案的难处,他到底不过是北平的一个小捕头,无论是皇帝的皇子,还是毕大将军的后人,他两边都开罪不起,所以才想起刑捕房里还有我这一号熟人,这便约我同来。”
说到这里,谢贻香在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继续说道:“我虽然年轻识浅,也谈不上有什么破案的本事,但好歹有个当大将军的父亲,无论是毕府的后人还是当今皇帝,多少也要给家父几分薄面;所以商捕头要我参与此案,倒也算是明智之举。谁知眼下我千里迢迢赶来毕府,他自己居然不来,这岂不是拿我当替死鬼,让我孤身一人来背这口黑锅了?”
她这一番话,当真可谓是胡说八道了,其言下之意,分明是说商不弃要自己代替他侦办此案。然而胡说归胡说,即便是商不弃立马现身对质,也挑不出她话语里的毛病。因为谢贻香此番前来,的确是商不弃托人带的话,至于后面的这一番结论,谢贻香也说得清清楚楚,乃是“依我猜测”。
然而常大人听到这一番话,却是松了一口大气。要知道他奉命主管此案以来,三个月里的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且不论案情本身如何,不管此案最终如何判决,又或者一直拖着不结案,到头来所有的责任都要归到自己头上。似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旁人唯恐避之不及,但眼前这位谢三小姐居然主动请缨,而且还是以堂堂正正的刑捕房捕头身份;如此一来,这位谢三小姐即便不能替自己抗下所有的责任,最起码也是此案的一个见证。所以对他来说,谢贻香的到来无疑是雪中送炭,顿时令他如释重负,原本那死灰般的面色,也逐渐有了些起色。
当下这位常大人连忙吩咐随从先行上山,去往毕府里头通报,自己则陪同谢贻香等人沿着石阶缓步上山,这才开口询问海念松和尚和得一子两人的身份。在听到“凌云僧”的名头时,这位常大人也不禁肃然起敬,连忙躬身施礼;而得一子仍旧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将这位刑部的五品侍郎放在眼里,还是又谢贻香代为引荐,说是自己道门里的朋友前来帮忙。
如此一来,原本名不正、言不顺的谢贻香,顿时摇身一变,成了侦办此案的刑捕房捕头,倒也算是她的本事。一行人当即沿着脚下的石阶上山,穿过山道两旁搭建的营帐,常大人向众人解释,原来自案发以来,成都府便已派兵驻守在此,严禁任何人的进出,莫说是毕府里毕家之人,就连在毕府做客的外人,这三个月来也未曾踏出过府半步;至于这些驻军的首领,则是一位姓宋的参将。说到这里,常大人又叮嘱说这位宋参将是个大老粗,叫谢贻香也不要和他计较。
谁知刚说到这里,便听一个男子声音吊儿郎当地说道:“常大人,你都带了些什么人进来?怎么又是小女娃儿又是大和尚?上面可有严令,闲杂人等不可进入毕府,你虽然是朝廷的五品官员,我也是堂堂成都府驻军的参将,大家一文一武,互不干涉,你可别叫我难办!”
话音落处,一个三十来岁的粗鲁男子已从山上大摇大摆地走了下来,要不是他那一身铠甲,看这神态举止,倒是像极了市井间的流氓。常大人当即向谢贻香使了个眼色,又对这粗鲁男子抱拳笑道:“宋参将,你可别小看了这位姑娘。她的来头可不小,说出来只怕要吓你一大跳……”
谁知不等常大人介绍完自己,谢贻香已然接口笑道:“原来是成都府的宋参将,久仰!久仰!这三个月来,幸苦军中的各位弟兄了。试问如此酷热的盛夏,又逢多雨季节,驻扎在这龙洞山上,当真是个苦差事。若是此间的案子能够尽早了结,各位弟兄也能就此轻松,岂不是大快人心?”
那宋参将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个小女娃儿,说起话来口气倒是不小!我们当然想尽早破案,也省得弟兄们瞎耗在这里天天日晒雨淋!但是话虽如此,如今死的可是皇帝的儿子,此等大案,岂是说了结便能了结的?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叫谁来了结这个案子?是那个什么商不弃,还是这位常大人,又或者是你这个小女娃儿?”
谢贻香当即笑道:“我便是刑捕房专程派来侦办此案的捕头。宋参将若是肯助我一臂之力,或许便在今日,毕府里的这桩案子就能有个了结!届时我自会向朝廷请来封赏,好好犒劳兄弟们。”
15 怒睁眼斩妖除魔()
听到这话,莫说是那宋参将顿时呆立当场,就连身旁的常大人也被吓了一大跳。且不论此案的案情错综复杂,单是这当中牵扯上的恒王和毕家后人,便要权衡这当中的利弊关系;若是稍有不慎,非但在皇帝那边交不了差,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天下大乱。
所以即便是刑捕房原总捕头的庄浩明复生,又或者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也绝不敢轻易定案,更不可能承诺结案的时限。似谢贻香这么一个小姑娘,又怎敢夸下海口,说什么今日便要了结此案,当真是大言不惭!
当下那常大人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谢三小姐说笑了。宋参将,你可不知道,这位姑娘便是当朝首席大将军谢封轩家的三小姐,此番代表的乃是金陵刑捕房,特来协助侦破此案。大家都是替朝廷办事,自然也想快些了结此案。你这个大老粗,可不要令谢三小姐为难。”
那宋参将又是一怔,脱口说道:“谢封轩家的三小姐?”眼见常大人点了点头,他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说道:“好家伙!居然是谢大将军的女儿。谢三小姐,方才是在下失礼了!”
要知道谢贻香之所以口出狂言,却是有自己的打算。眼下整个毕府已经被朝廷封禁了三个月之久,无论是毕府里的人,还是前来办案的公差和军士,甚至连同眼前的常大人和宋参将,早已是身心俱疲,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办差?对他们来说,只恨不得此案能够尽快了结,所以她才故意说大话来唬这个宋参将。
要知道似宋参将这类武将,谢贻香身为谢封轩之女,自幼便和他们打惯了交道。她深知若是想让这些兵卒听话,用对付常大人这类文官的“晓之以理”,那是决计行不通的,最管用的还是“诱之以利”,让他们明白此中的利弊得失。
至于毕府的命案能否在今日了结,谢贻香眼下就连案情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妄下定论?所以方才那话,依然是她的胡说八道。但也正如她所料,这话一出,那宋参将虽不至于深信不疑,但也立刻打起了精神,就连常大人那张面若死灰的脸上,也重新浮现出了神采。
当下一行人便登上龙洞的山顶,径直来到毕府的大门外。由于常大人先前已派随从传话,所以此刻毕府那两道青铜铸造的大门早已打开,两旁更有不少军士守候。谢贻香看到毕府门口森严的守卫,再望向大门后那青石铺砌的毕府前院,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想不到自己终于还是来到了毕府,回想起得一子先前的话,若是以“道”来解析这天地间的一切,那么世间所有的事,其实都只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起点便是终点,终点便是起点。如今而自己再一次回到毕府,面对幼年时记忆深处的那一尊暗红色关公雕像,不禁令她愈发感觉是宿命的安排。
真希望自己能够不虚此行,不止能解开毕府这桩命案,同时也能解开自己记忆深处的噩梦。
那常大人当即便请众人入府,就在踏进毕府门槛的一刹那间,谢贻香心中忽然莫名地一跳——虽然眼前是一片平和的景象,然而无论是身为捕快的那份洞察,还是身为女性独有的那股直觉,都在告诫谢贻香此间存有异常,甚至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而且恰巧便在此时,原本哗啦啦往下浇灌的滂沱大雨,居然就此停歇了。
俗话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这雨落雨停,本就是自然之理。然而这一场雨竟在此刻停歇,时机也未免太凑巧了一些。身旁众人当即纷纷称奇,那常大人更是奉承说,这一番雨过天晴便是毕府命案拨云见日的征兆,而这一征兆,自然便是要应验在谢贻香身上。
可是谢贻香却无暇理会这些神异之时,她这一踏进毕府,心中所生起的那股异样感便愈发浓厚,甚至依稀还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她放眼望去,这大门后便是毕府的前院所在,形貌却是有些奇怪,乃是由青石铺砌、成六角形摆布,当中不见一颗花草树木的装修,就这么空荡荡地裸露在众人眼前。
而就在这个六角形的前院正中,一尊丈许高的暗红色雕像无声矗立,静静地背对着众人,只看得见在雕像的右手间,分明握着一柄战场上所用的长刀,也是一丈左右的长短,刀尖斜指向天。此时雨过天晴,伴随着朝阳的洒落,一团淡红色的光晕微微荡漾在刀锋之处,可见这柄长刀不但已有些岁月了,而且更是一柄真正杀过人的刀。
看到前院里这一尊雕像,似乎忽然打开了谢贻香幼年时的记忆,她这才能够确认,自己的确曾经来过这里。一时间,她的思绪仿佛有些混乱,不知不觉中,脚下已情不自禁迈开步伐,径直来到这尊雕像背后;略一停留,终于还是绕到了雕像的正面。
这是一尊暗红色的雕像,也不知是由什么金属铸成,谢贻香印象中曾听人说起,这尊雕像的年头,或许比这整座毕府还要久远得多,似乎是从别处搬来的,至少已有好几百年历史。从十多年前毕府建成以来,便一直矗立在此,任凭风霜雨雪的洗礼,却没有丝毫的磨损,就连雕像身上的衣褶花纹都能清晰可见。
而这尊雕像所雕塑的形貌,自然便是三国时期的名将关羽了,也便是世人口中尊称的关帝爷爷。只见关公的双脚在战袍中微微分开,将身躯挺得笔直,左手捋着胸前的美髯,右手则是紧握着那柄战场上所用的长刀。
这是一柄真正的长刀,却和这尊关公雕像并非一体,似乎是后来才被放到雕像的手里。然而这柄长刀却和庙宇里、戏文中关公所用的青龙偃月刀不太一样,既没有青龙纹雕饰,也没有月牙形缺口,显得更为朴实无华。其刀柄乃是一条精铁长棍,约莫有鹅蛋粗细、七尺长短;上半截刀身长约三尺,通体乌黑,在阳光的映照下,却又微微泛起暗红色光晕;刀口则是朝下,如今恰好就悬在谢贻香的头顶上方,散发出一股让人窒息的寒意。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青龙偃月刀吧,至少谢贻香心里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依照茶馆里那个杨秀才的言论,三国时期关公所用的兵刃,根本不可能是宋时才有的长柄大刀。但如果世间当真存在青龙偃月刀,那便一定是眼前这柄长刀的形貌,一样的朴质无华、一样的杀气腾腾。
当下谢贻香再望向关公雕像的那一双眼睛,却和庙宇里常见的关公神像有些不同,乃是怒目圆睁,分明正在狠狠盯着自己。要知道民间素来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关公不睁眼,倘若一睁眼,那便意味着将要取人首级。所以世间所有的关帝庙,乃至寺庙和道观里的关公神像,双眼一定是眯着的,否则岂不是要吓坏参拜的香客?
可是毕府里的这一尊关公雕像,为何却是怒目圆睁?这是否意味着关公将要取人首级?再回想起先锋村茶馆里众人的谈论,难不成如今在蜀地显灵的关公,便和毕府里这尊关公雕像有所关联?甚至就连三个月前发生在毕府里的命案,其实也来源于这一尊关公雕像?
只听得一子的声音忽然冷冷说道:“说起关公雕像,倒是有个讲究。倘若关公手里青龙偃月刀的刀尖朝下,那便是‘保家镇宅’的寓意;而似这般将刀尖向上,则是代表着‘斩妖除魔’。”
迷茫中的谢贻香听到得一子突然说话,连忙往自己身后望去,却见同行的得一子、海念松和尚、常大人还有宋参将四人,此时已尽数来到了这尊关公雕像的面前,就站在自己身后。
然而伴随着自己这一回头,谢贻香却忽然发现,身后这四个人的眼睛里,居然同时闪现出一丝惊恐,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景象,那海念松和尚更是脱口大喝道:“当心!”
谢贻香还没回过神来,便觉得自己头顶上传来一阵彻骨的寒意,几乎将她浑身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这才陡然醒悟过来,自己踏入毕府后所感到的那一股异样,那一种既难受、又依稀有些熟悉的感觉,岂不正是杀气?而且是一种身经百战、方能与生俱来的杀气!
当下谢贻香转过头来,只见眼前的这一尊关公雕像,分明正挥舞着手里那柄长刀,往自己头顶处一刀劈砍下来。
16 犯神灵杀机陡现()
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毕府前院里的这一尊关公雕像,居然复活了过来,而且还一刀劈向自己?
眼看那柄长刀离自己的头顶不过一尺距离,谢贻香终于从迷茫中彻底清醒过来。她急忙定睛一看,却哪里是什么雕像复活,分明是关公雕像手中那柄长刀,恰好便在此时,从雕像手里无端滑落了出来,重心一失,这柄长刀整个便朝外面倾倒;由于长刀的刀锋向下,所以正好是向自己头顶处劈落,仓促间乍一看来,的确像是这尊关公雕像一刀劈向自己。
虽然眼前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到底不是什么关公显灵,但也足以令在场所有人惊骇当场。谢贻香一时间也来不及躲避,只得探出双手,将这柄长刀下面那七尺长的刀柄握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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