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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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2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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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贻香听得微微皱眉,心道:“他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话糙理不糙。想我身在刑捕房,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很多时候动手伤人,又或者是下手杀人,其间的对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常有人说律法无情,可是相比起人心主观的判断,至少还算是客观的公正。难怪朝中有不少官员信奉‘律法大于天’,从不肯法外开恩,以此看来,倒也不是一味的迂腐。”

    却听银刀门那个刀疤脸男子汉子忽然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秀才,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要跪下认错,还是要我一刀取了你的性命?”

11 杀生佛凌云参禅() 
想不到这个刀疤脸男子旧事重提,想必是杨秀才最后的这句话太过张扬,到底还是再一次触怒了这个刀疤脸男子。

    要知道江湖中人在外面行走,最看重的便是这“面子”二字,也是一口骨气。有时候为了要争这一口气,甚至不惜赔上性命来换面子。这刀疤脸男子第一次提出要这杨秀才跪下认错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话题带开,不仅骂了这个杨秀才,也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便算是将此事抹了过去;对这刀疤脸男子而言,也不算是失了面子。

    可是如今他再一次提及此事,等于是把杨秀才和自己双双抬了起来,倘若这杨秀才还是不肯跪下认错,刀疤脸男子便一定要取了对方的性命,否则便是说话如同放屁,下不了这个台阶。谢贻香虽不知这银刀门的刀疤脸男子武功如何,但仅凭他腰间斜跨的那柄银色弯刀,再不济也能轻而易举地取了这个乡村秀才的性命。然而再估摸那杨秀才的臭脾气,多半是不肯下跪认错。

    果然,那杨秀才先前还有些惧怕这刀疤脸男子,却见他一直没向自己动手,此时火气上来,倒也不再害怕,当即怪眼一番,喝道:“你个外地蠢驴,居然敢到我先锋村来耍威风,你动我一动试试?莫说那假冒关羽的杀人狂魔,这天底下还有王法,杀人者必偿命!你若是伤我一根毫毛,便休想走出这先锋村……”他还要继续往下说,那刀疤脸男子已然缓缓站起身来,“唰”的一声龙吟清响,他腰间那柄三尺长的弯刀随之出鞘,整个茶馆顿时被笼罩在一片银光之下,令人彻骨生寒。

    谢贻香见对方这一拔刀,武功竟是不俗,只怕这杨秀才立刻便要毙命当场。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其实在谢贻香内心深处,倒也不忍坐视不理,可是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杨秀才,的确有些令人生厌,就连谢贻香也有些看他不惯。何况她此番前往毕府,只不过是因为听了父亲叫人传来的话,到底没有正式的查案公文和旨意,算不得正大光明。所以眼下身在异地,还是不要胡乱惹事得好。

    就在谢贻香还在犹豫是否要出手相救时,猛听那个屠夫也似的胖大和尚又是一声如雷似的怒吼,大声喝道:“兀那鸟秀才,立刻给老衲跪下了,向这位汉子认错!”

    他这一声大吼,直震得茶馆里所有的人心中大惊,就连和谢贻香同桌的那个得一子,也不禁皱了皱眉头,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那杨秀才呆立片刻,认得这和尚也是蜀地口音,不禁问道:“你这胖和尚,也敢来号令于我?你是……你是哪家寺庙的野和尚?”那胖大和尚冷哼一声,傲然说道:“老衲来自凌云。”

    这六个字一出口,竟仿佛是念响了一句魔咒,顷刻之间,茶馆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茶馆外的大雨之声,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刹那间变成了哑巴。谢贻香略一思索,顿时醒悟过来,她早就听说过蜀中有四绝,乃是“峨眉剑、唐门毒、青城客、凌云僧”,虽然排名不分先后,但这当中的‘峨眉剑’,隐隐便是蜀中所有门派的领袖。而眼下这个胖大和尚自称来自‘凌云’,多半便是这当中大名鼎鼎的“凌云僧”了。

    想不到“凌云僧”居然也现身于此,而且听这胖大和尚之前的话语,分明也是为了毕府里这桩命案而来,看来不久之后龙洞山上的毕府里,当真可谓是一番龙蟠虎踞的盛况。那杨秀才此时已回过神来,脸色更是大变,他呆立半响,忽然双膝一软,当场向那银刀门的刀疤脸男子跪了下去,叩头说道:“小人一时口不择言,不甚冲撞了好汉。却是我错了。”他话虽如此,言语中却自有一股狠意,显然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是迫于那个胖大和尚的话语,这才要向对方下跪认错。

    那刀疤脸男子见状,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若是就此饶了这个秀才,一来自己怒气难平,二来对方这番道歉显然不是发自真心;若是一刀杀了这秀才,但对方却分明已照自己的要求跪下认错,当着茶馆里这么多人的面,自己又怎好出尔反尔?

    那胖大和尚见他犹豫不决,当即又喝道:“你这汉子,却还想如何?”那刀疤脸男子这才醒悟过来,当即缓缓问道:“‘杀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可是来自凌云寺的杀生佛?”胖大和尚冷哼一声,说道:“既然知道‘杀生佛’的名号,你今天便算是卖给老衲一个面子,不算丢人!”

    那刀疤男子神色一凛,连忙收刀还鞘,向那胖大和尚施了个礼,重新坐回长凳上。两人这一番对话听得谢贻香莫名其妙,幸好旁边桌上的郝老汉正在向旁人解释,说道:“‘佛凌云山上凌云僧,一念杀生不成佛’,话说在这成都府以北的嘉州府凌云山上,有一座凌云寺,由于山壁上凿有一座唐时的大佛,通体连山,高达二十多丈,镇压在青衣江、大渡河和岷江三江的交汇之处,所以这凌云寺也被称作‘大佛寺’。而寺里的这些大师们虽然也信佛参禅,参的却是济世渡人的‘杀生禅’,信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而这所谓的‘杀生禅’,其实来源于佛家的因果轮回之说,乃是要在‘恶果’发生之前,以‘杀生’为手段,彻底消灭‘恶因’。通俗来说,便是凌云山上的这些大师们一旦认定谁是恶人,又或者这人有可能作恶,立时便要出手取他性命。至于这当中所生出的罪孽,则由他们一已承担,不惜因此身入地狱,所以又被世人称之为‘杀生佛’。”

    郝老汉的这番解释直听得谢贻香咋舌不已,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杀生佛”的名号,原来蜀中四绝里的“凌云僧”,竟然是这般来头,其举止行为,当真有些惊世骇俗。她虽然对佛教不甚了解,也不知这当中所谓的善恶因果,究竟应当如何评判,但似这般以杀生为手段的佛禅,到底还是有些极端了;而凡事若是到了极端,那便等同于堕入了魔道。

    而今伴随着这个胖大和尚自报家门,杨秀才立刻跪下认错,刀疤脸男子也收刀回鞘,显是众人都对传说中的“凌云僧”极为忌惮,纷纷敬而远之。当下大家开始收拾自己东西,准备各自离开,却有一声张狂的大笑声自谢贻香这一桌响起,就连谢贻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她连忙定睛一看,原来竟是和自己同行的那个得一子,不知何时已在斗篷中睁开了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一面放声狂笑着,一面冷冷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

    要知道谢贻香是这茶馆里的唯一女子,本就极为引人注目,此刻同桌的得一子忽然无端大笑,顷刻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谢贻香心中暗骂一声,连忙瞪了对面的得一子一眼,低声说道:“你发什么神经?”

    那得一子却根本不理会于她,兀自大声笑道:“说起关羽关云长,我这里倒还有个故事!”

    听到得一子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在场众人都是莫名其妙。要说今日鉴于关公的事,已然聊得太多了,到后面分明已将话题带到了恒王毕府遇害的这一桩命案之上,而且都已结束谈论准备各自离开了。谁知这个身披白色斗篷的古怪少年,怎么又忽然要来讲关公的故事?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得一子已自顾自地讲诉道:“话说有个戏班到乡里演戏,先是演了一出《窦娥冤》,看得乡民们泪如雨下、心如刀割,于是纷纷要求戏班再演一出。戏班班主只得临时又安排了一出《关公月下斩貂蝉》,由于仓促间没有准备,便叫那演窦娥的花旦换妆演貂蝉。谁知乡民们居然分不清这窦娥和貂蝉本是两出戏剧里的两个角色,戏刚落幕,当场大骂起来,说这么一个苦命的小媳妇,居然好人没好报,被那红脸蛮子给一刀斩了,当真没天理。甚至还冲上台去对那演关公的武生拳打脚踢,骂他丧心病狂,哈哈!哈哈哈!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12 笑苍生皆尽蝼蚁() 
得一子所讲诉的这个故事,倒的确是个笑话,可是从他嘴里讲来,谢贻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再看其他人,分明也是一般的神情,整个茶馆里除了得一子自己,竟没有一个人在笑,气氛甚是尴尬,甚至还有些怪诞。过了半响,那个说书的郝老汉忍不住放声大骂道:“哪里来的瞎眼小孩,竟敢在此胡言乱语,亵渎关帝爷爷的威名?”话音落出,立刻便有好几个人附和,纷纷指着得一子开骂。

    谢贻香也不知得一子为何会突然讲出这么一个故事,看他的神态,似乎有些不习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话,故事讲完后,分明已有些躁动不安。也不知是因为大笑的缘故,还是因为被众人指责,得一子此时的脸色已是一片通红,厉声说道:“关羽的事,你们既然说得,我却如何说不得?”

    不等众人回话,他又放声大喝道:“因为你们和故事里那些看戏的乡民,根本便是一路货色,一样的愚蠢!明明什么都不懂,自己就不是个东西,居然还自以为是,张口闭口妄谈关羽、指点天下,凭你们也配?不过一群蝼蚁,吵吵闹闹简直污了我的耳朵!”

    这话一出,当场便有人要冲上来打他,即便是方才那个阴阳怪气的杨秀才,也不曾犯下如此众怒。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自己当时在鄱阳湖畔见到这个古怪少年时,便听他说要祭奠百年后诞生的一位圣人,还怒骂鲁三通一行人都是蝼蚁,当时众人便觉得这少年的神智有些问题,即便不是疯子,也是个妄人,以眼下的情形来看,众人的推断果然不假。这茶馆里的村民们不过是闲来“摆龙门阵”聊天,自然要谈古说今,至始至终又没人得罪于他,他却要莫名其妙地讲故事骂人,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经。

    当下谢贻香连忙往桌上丢下一把铜钱,伸手将得一子拉起,低声说道:“走了。”那得一子仍旧意犹未尽,用他那灰白色的眼睛狠狠扫视在场众人,却到底还是被谢贻香拉扯着向外走去。

    两人在众人的喝骂声中走出茶馆,得一子的双脚都已踏出了门口,却又忍不住扭转身子,对茶馆里的一干人大声说道:“我的故事还没讲完。第二天一早,那些看戏的乡民便全都死了,一个个皆是七窍喷血而死!因为无知倒也罢了,若是自己无知,还要出来到处卖弄,祸害旁人,冲撞神祗,那还不如死了得好!”

    要不是有谢贻香在旁护着,得一子这最后一番话出口,只怕是离不开这间茶馆了。谢贻香本想在这间茶馆里稍作歇息,顺便打探一些关于毕府中这桩命案的消息,谁知被得一子这一闹,自然待不下去了。此时天色已大亮,大雨却还没停歇,谢贻香一早便问茶博士讨要了一柄油伞,当即便撑伞牵马,沿着村里泥泞的小路,往那龙洞山方向而去。

    那得一子却没有伞,就这么披着斗篷在大雨中行进,一言不发地跟在谢贻香身后。两人默默无语,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便已离开了这个先锋村,再行数里,终于来到村后那座龙洞山的山脚处。

    要说这座龙洞山,不过是座三十来丈高的小山包,举目望去,隐约可见一座大宅子矗立于山顶,在大雨中若隐若现,正是那闻名天下的毕府。眼见自己这一路的连日奔波,终于赶到了此地,谢贻香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可是想到毕府里的命案,还有师兄先竞月的音讯全无,她的心情立刻又变得沉重起来。

    再看自己身后的得一子,身上的斗篷早已在大雨中淋得湿透,却还是没来和自己说话。谢贻香至今还没弄清这个诡异少年究竟是什么来头,更不知他的意图何在,但如今的自己早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经历了这许多事,心里已然能沉得住气,多了一份所谓的“城府”。

    所以当下谢贻香只是淡淡地说道:“小道长,毕家和我家乃是世交,相互渊源极深。我虽答应了要带你同去毕府,但你若是还像方才在茶馆里那般闹事,我可不敢再带你去了。”

    听到这话,得一子当即说道:“闹事?眼下前去毕府闹事的,只怕却你是。”谢贻香微微一怔,脱口问道:“我闹什么事?”

    得一子冷冷说道:“毕府之事,自有毕府之人解决;朝廷之事,自有朝廷之人处理。你此番前来,可有毕府的邀请?可有朝廷的公文?既然什么都没有,那你此来便只是一己之妄念,妄加干预,这还不是闹事?”

    谢贻香听得心中惊疑,暗道:“我的私事,这少年却如何知晓?”只听得一子又说道:“昨夜的‘断妄之阵’,便是要阻止似你这等心怀妄念之人。因为眼下毕府中所发生的事,结局其实早已注定,有你没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听到这话,谢贻香顿时呆立当场,就连自己都还没弄清所谓的“恒王命丧于毕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个神经兮兮的少年如何能大言不惭,说什么结局早已注定?难不成他竟是局中之人,又或者根本就是设局之人?

    当下谢贻香冷冷凝视着斗篷里的得一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虽没有朝廷公文,却有刑捕房捕头的身份,若是遇到可疑之人,随时都能将其拿官查办。小道长,我且问你,前些日子你分明与我们同在江西的鄱阳湖一带,如何却赶来了蜀地,而且还要让我带你同去毕府?你又是如何得知毕府里所发生之事?”

    却听得一子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天下之大,我去哪里,乃是我的自由。至于毕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又何必要知道?须知这天地万物,虽然生生不息,却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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