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月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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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月贻香-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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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中是雨声轰鸣,谢贻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身下的马究竟要何去何从。想不到此番她不辞千里,从江西的鄱阳湖一路赶来川蜀大地,谁知还没去到龙洞山发生命案的毕府,便先后遇到了“断妄之阵”、“神树泣血”这等诡异之事,还有等候在此的这个诡异少年,以及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变。

    看来正如那少年先前所言,自己此番川蜀之行,的确是有些“不详”,甚至还有可能是“必凶”!

    然而事到如今,谢贻香也只得任由身下的马缓步而行,让大雨将自己一身淋得湿透。幸好这场大雨落下之后,树林里先前那股闷热便已尽数消散,在这盛夏时节,倒也显得格外凉爽。

    谢贻香心中暗道:“若是夏季的气候异常闷热,本就是骤雨来临前的征兆。所以参照先前那股闷热的感觉,此刻的这场大雨,其实早已势在必行,和那古怪少年所谓的什么‘道术’,只怕却是无甚关系了。只是不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雨之中,那少年又打算如何助我破阵?”

    就在她思索之际,不知不觉中,已过了小半个时辰。猛觉只觉眼前一亮,整个天地也随之豁然开朗;虽然大雨并未停歇,但谢贻香的双眼却已能清晰地看见周围的一切。

    但见四下是空荡荡的田野,种着绿油油的水稻。前方依稀是一个不大的村落,村后隐约可见一座小山的轮廓,正是自己此番将要前往的龙洞山。至于先前那片布有“断妄之阵”的树林,不知何时已被甩到了身后,竟是自己终于穿过了那片树林。

    自己就这么通过了墨家的“断妄之阵”?谢贻香忍不住自马上回头望去,但见身后那片噩梦般的树林,已然被大雨笼罩于其中,只能隐隐看到一片黑漆漆的轮廓。而那个俊美的少年,分明就行走在自己身后,和她的马一同缓缓前行。此时他已重新批裹上了那件白色斗篷,将浑身上下都隐藏在了斗篷里面,正用那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望向马上的自己。

    谢贻香虽然惊魂未定,但也心知大雨中必定是由这少年相助,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这才让自己所乘之马走出了那片树林。她急忙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向那少年拱手说道:“多谢尊驾相助,只是……只是不知应当如何称呼尊驾……不对,应当如何称呼这位小道长?”

    那少年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剃光头的未必便是和尚,穿道袍的未必便是道士。我虽能以道术驾驭天地万物,却并不一定是道家的人。”

    说罢,他避开谢贻香直视过来的目光,兀自沉吟了半响,又补充说道:“有道是‘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浴得一以盈’,你可以称呼我为‘得一子’。”

06 龙门阵关公封神() 
这个自称“得一子”的俊美少年,此时正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却闭上了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睛。

    谢贻香则是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和他同桌而坐。刚刚听到少年报出“得一子”这个名号时,她差点没有笑出声来。虽然这少年口口声声说他这个名号,是来自《道德经》里“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但“得一子”这三个字,却总令人觉得有些别扭,让谢贻香怎么也叫不出口来。

    所以虽然这少年一再否定自己是个道士,谢贻香还是愿意以“道长”来称呼他;再加上对方分明还小着自己一两岁,所以“道长”这个“长”字,似乎也不太恰当。权衡之下,谢贻香还是以“小道长”称呼于他。

    这里便是先前在雨中看到的小村落,名叫“先锋村”,村里最多不过几十户人家。穿过村子再行数里,便是那龙洞山的后山。要说这座龙洞山,原本只是乡野间的一个小山包,却因为那位闻名天下、却早在十多年前便已病故的毕无宗毕大将军在此建府,所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毕府”的地标,甚至名扬天下,正是所谓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而此刻谢贻香和得一子所在的这间茶馆,几乎便是整个“先锋村”里唯一可以令人歇脚的地方了。此时天色才刚刚泛亮,除了他们两个人,茶馆里还坐着十多个人,看形貌大多是村子里的百姓,也有几个外来的客人,细看之下,当中两人似乎还有些来头,分明身怀武功。一个是脸带刀疤的中男子,满脸冷冰冰的表情,腰间斜跨着一柄三尺多长的弯刀;另一个则是肥头大耳的胖大和尚,样貌甚是凶恶,不仅不像和尚,反倒像是市井里卖肉的壮汉。

    谢贻香不禁微微皱眉,自己面前茶盏里面的茶,乃是上好的峨眉雪芽,就连茶杯也是淡青色的青花茶盏,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也有这等精致的品茶场所,可是此刻的她却一点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因为自从穿过剑门关、进入蜀地以来,她便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有一股血腥味围绕在自己周围,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就连眼前这一盏上好的峨眉雪芽里,都好像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昨夜她在这个“得一子”的相助之下,终于在大雨中穿过那片设有“断妄之阵”的树林,随后两人冒雨赶路,终于在天明时分赶到了这座先锋村,寻得这间通宵营业的茶馆,这才烘干湿衣,在此稍作歇息。

    要知道蜀地之人素来喜欢以赌为乐,村里的这间茶馆,白日里供村民喝茶聊天,也供外来人打尖歇脚,但一到了夜里,便是村里人赌钱的场所,赌局一开,往往通宵达旦。谢贻香和得一子两人到时,夜里的赌局才刚刚散去,待到他们整理好衣衫,要了些茶点坐下,天色已是大亮,茶馆里陆陆续续已来了不少客人,却是当地喝早茶的习俗。

    对于这个神秘莫测的得一子,谢贻香这一路上曾多次旁敲侧击,想要探听他的来历,谁知这得一子却不露半点口风,好几次甚至只是冷笑一声,根本就不理会谢贻香的问话。而谢贻香此刻满脑子都是毕府里发生的惊天命案,同时也担心师兄先竞月的境况,眼见得一子始终不肯吐露身份来意,她索性也不再理会。

    所以两人眼下虽然同坐一桌,却是默默无语。谢贻香身上因为有海一粟设下的“七星定魄阵”,令她再也无须睡眠,所以虽然接连奔波了好些日子,依然神采奕奕。而对面的得一子,想来因为是年轻人的缘故,虽然赶了一夜的路,倒也不需睡觉,只是将自己裹回那件白色斗篷里,闭上他那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养神。

    然而比起一言不发地谢贻香和得一子两人,眼下茶馆里的其他客人,却正聊得热火朝天,话语声居然将外面滂沱大雨的声音都给掩盖了下去,竟是将这间茶馆当作了一个聊天谈话的场所。殊不知这也是蜀地的风俗,所谓茶馆三趣,一是赌钱,二是聊天,三才是喝茶,而这“聊天喝茶”,也便是蜀人口中俗称的“喝盖碗茶,摆龙门阵”。

    想来是因为毕府里所发生的这桩命案,此时茶馆里众人谈论的话题,恰巧正是三国时期的大将关羽关云长。只听邻桌一个枯瘦的老头正在高谈阔论,大声说道:“说起这位关帝爷爷,那可是当今世上人人都要供奉的神灵。你想想看,世人保家镇宅,供奉的是关帝;想要发财致富,祭拜的是关公;即便是打家劫舍的悍匪,也要在关二哥神位前起誓,如何不是人人供奉?至于这当中的缘由,你道为何?其实说书先生所讲的三国故事里,单以武艺而论,关帝爷爷倒算不得是当中最厉害的一位。有道是‘金吕银马,前表吕布,后表马超”,三国前期的武将排名,乃是‘一吕二赵三典韦’,后期则是‘一马二赵三许褚’,关帝爷爷的排名再如何靠前,最多也只能到第四,但是——”

    说到这里,那枯瘦老头故意拖长了声调,又好整以暇地呷了一口茶盏里的浓茶,说道:“但是,从‘桃园结义’到‘温酒斩华雄’,从‘挂印封金’到‘五关斩六将’,再到后面的‘单刀赴会’、‘刮骨疗毒’、‘水淹七军’,关帝爷爷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大智大勇、大仁大义之举,完全符合百姓心中的英雄形象。所以关帝爷爷才会得到如此之高的敬重,甚至被世人奉为神灵,代表的是一种态度,更是一种信仰,又岂是吕布、马超之流的武夫可以相提并论的?”

    谢贻香在邻桌冷眼旁观,听得枯瘦老头这一番言论,虽然只是老生常谈,却被他讲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可见这老头平日里极爱讲话,甚至多半便是村里的说书之人。却不料他话音刚落,便听旁边桌上一个秀才打扮的落魄男子冷笑一声,怪神怪气地说道:“你还少说了一件事,那便是大意失荆州,败走麦城!”

    枯瘦老头当即一愣,立刻说道:“关帝爷爷败走麦城,便和楚霸王乌江自刎、诸葛丞相星落五丈原是一个道理,都是英雄末路、壮志未酬,令人扼腕长叹。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深受世人的怀念。更何况关帝爷爷当时正在和曹仁、徐晃、于禁、庞德等一干当世名将激战,更以‘水淹七军’的壮举威震华夏,吓得曹贼差点要迁都避祸,谁知作为盟友的东吴,却在此时背信弃义,合吕蒙、陆逊二人之力偷袭荆州,荆州守将更是临阵叛敌,甚至将荆州士卒的家人尽数扣押起来,这才令关帝爷爷的荆州军人心涣散、溃不成军。”

    “然而这还不够,更有刘封和孟达二人的火上浇油,不肯发兵相助。所以当时的情况,对关帝爷爷而言,当真可谓是前有曹军势大,后有东吴毁约,还要加上友军的临阵叛敌和袖手旁观。如此算来,即便是关帝爷爷输了这一仗,却是一点也不丢人。相比起来,东吴虽然凭此役终于收回荆州,但荆州百姓全都争相祭拜关帝爷爷,咒骂吕蒙陆逊,这对当时的东吴来说,当真可谓是赢了战场,却输了人心!”

    这一番长篇大论,当真完全展现出了这个枯瘦老头的讲话功力,听得茶馆里好些人纷纷喝彩起来。就连谢贻香也是暗赞一声。他虽然对这位关羽关云长没有太多了解,可是听这枯瘦老头将“败走麦城”一事分析得有理有据、头头是道,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要替这位关帝爷爷抱不平了。

    谁知针对枯瘦老者这一大堆话,先前那个破落秀才仍旧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立马便将整个局面逆转了过来。只听他淡淡地说道:“我只知道关羽如果不是那么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曹军未必便会大军压境、东吴未必便会背信弃义、友军未必便会袖手旁观,甚至就连刘备的蜀国,也未必便会灭亡得这么早!”

07 旺香火三教争辉() 
谢贻香眼见这秀才打扮的中年人落魄潦倒,说的又是蜀地方言,想来是这先锋村里的破落户。再听他说话一阵见血、观点犀利,多半曾读过几天诗书,谁知到头来终究还是名落孙山,只能闲居村里混天度日,到这茶馆里来卖弄学问了。

    那枯瘦老头听到破落秀才的这句话,顿时勃然大怒,喝道:“杨秀才你个龟儿子,怪不得你考不到功名,原来竟是因为说话不过脑子!关帝爷爷是有傲气,但却是针对那些所谓的“士大夫”而生。要知道东汉末年,那时根本便没有什么科举考试,世人只分‘士族’和‘寒族’,当官的子子孙孙都能当官,穷人的子子孙孙都要讨饭。要是你杨秀才生在那时,别说出仕为官,就连参加科举、名落孙山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枯瘦老头缓过一口怒气,又灌下一口热茶,继续说道:“关帝爷爷所看不起的,可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而是那些整天以国士自居、却又不能救民于水火的‘士大夫’,痛恨那些以阴谋权术为自己争取利益的‘谋士’。相比之下,刘皇叔虽然出身低微,却是一心想要匡扶汉室,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关帝爷爷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刘皇叔,从一而终。而对于士卒和百姓,关帝爷爷则是异常得好,据《三国志》记载:‘羽善待卒伍’、‘请诸将饮食相对’,由此可见,在士卒乃至穷苦百姓的面前,关帝爷爷可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更谈不上什么傲气。所以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傲上而不辱下。就好比你这个杨秀才,倘若真是个英雄,大可以去金陵辱骂当今皇帝,何必要在这里数落关帝爷爷的闲话?”

    他这一大番话说完,茶馆里顿时又有好几人击掌称赞,那枯瘦老头见那“杨秀才”不再答话,以为自己到底还是争赢了这场辩论,当即轻咳两声,笑道:“正因为关帝爷爷的大智大勇、大仁大义,是真正意义上的大英雄,所以在他身故之后,祭奠他的百姓也逐渐从荆楚一带蔓延至了整个华夏,继而世代相传,最终让关帝爷爷坐上神坛。而在这整个过程中,千百年来都是百姓们自发自愿、自行选择的结果,当中没有丝毫的花招手段。所以说关帝爷爷之所以成神,倒不是谁给‘封’的,而是千千万万像我们一样的老百姓,真心实意给‘捧’出来的!”

    谁知这话一出,立刻又被那杨秀才抓住了话柄,当即冷笑道:“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你以为这天底下当真有什么百姓自发自愿‘捧’出来的神灵?当真是愚昧至极!话说此间莫谈国事,别的事我也暂且不和你理论,仅仅是对于关羽封神这一件事,靠的却如何不是权谋手段了?”

    说到这里,这杨秀才也打开了话匣子,长篇大论地说道:“要说关羽封神,最开始的确是靠荆楚百姓编纂出的关公戏文,但却是为了赚取钱财、养家糊口。直到南北朝时期,佛教开始传入中土,却并不被中土接纳,于是和尚们便想出一个绝妙的法子,将中土原有的神仙、乃至历朝历代的名臣勇将,尽数归纳了进佛教的体系,让他们在佛教里位列仙班,就连玉皇大帝也屈居在了佛祖之下。如此一来,百姓拜神,自然也便是拜佛,再经过近百年的潜移默化,佛家这才算是终于在中土站稳脚跟。而当时名不见经传的关羽,便是被南陈时的智颛和尚授以五戒,并尊其为伽蓝护法神,就此进入了佛教体系。所以关羽之所以能封神,始终和佛教脱不了干系,即便是前朝异族霸占中原时,虽然将汉人视做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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