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时也,命也!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被你麻烦,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说出来便是……天上地下,老干货也替你办妥了。”
然而戴七却不理会他,只是吃力地转过头来,将一双三角眼睁得极大,死死盯着一旁的谢贻香,但嘴里却已说不出话来。谢贻香早已泪如雨下,见戴七这副模样盯着自己,忽然间心领神会,说道:“前辈……前辈是放心不下蜀山派的秘籍,要晚辈替你送回峨眉?”
戴七连忙点了点头,继而松开手里的定海剑,用颤抖的手从背后扯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看这包裹的形貌,里面正是他之前在“木门”后石室中筛选出来的那些蜀山派秘籍。
想不到为了寻找昔日蜀山派的武功秘籍,从而光大峨嵋剑派,这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居然会命丧在这鄱阳湖畔。谢贻香心痛之际,连忙用双手接过包裹,哽咽着说道:“戴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不负所托……将这些秘籍亲手交到朱若愚朱掌门的手里。”
听到谢贻香的承诺,那戴七如释重负,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但他却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谢贻香。旁边的青竹老人叹道:“贻香,你既然答应了戴老七,往后的担子可就重了……眼下戴老七想托付你带回峨眉的,除了这些秘籍之外,当然还有他的这柄剑了。”
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含泪说道:“戴前辈放心……这柄定海剑,我也会一并交还给峨眉剑派的朱掌门……”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戴七微微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他这一点头下去,伴随着他的脑袋沉下,便再也没有抬起来了。
正在往戴七体内输送真气的曲宝书当即惨叫一声,任凭他如何往戴七体内注入真气,都如同泥流入海,再也没有了反应,显是戴七已然身亡,彻底变作了一具尸体。谢贻香见状,再回想起这一路上和戴七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只觉心中绞痛、悲不自胜。
75 水漫阴间地()
话说鄱阳湖畔的这个神秘家族,此番历经这一连串的浩劫,虽不至于覆宗灭祀,但也可谓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
先是鲁三通一行人的到来,相继杀害家族里上百名高手,随后闻天听所率领的“十七君子”又在山谷里屠杀一番,紧接便是言思道破去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令“祖屋”里以“万木逢春”沉睡的六七百名族人几乎全军覆没,就连掌管梦境的天祖父和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也命丧其间。
而后谢贻香和青竹老人一行人杀回“阴间赤龙镇”,在这湖神祭坛之前,幸存的族人又先后遭受了冰封的潭水忽然炸裂,和祭坛深处复活的活俑大开杀戒,已然伤亡惨重、几近灭族。经此一役,这个被世人称之为鄱阳湖“阴兵”的神秘家族,也便算是就此覆灭了。
此时眼见那潭绿水当中高高喷起的水柱并不停歇,涌出来的水越来越多,尽数倒灌进这个“阴间”山谷里;不过小半个时辰,山谷里的积水便已涨到了众人腰间。而山谷当中的那座“阴间赤龙镇”由于地势稍低,更是被水淹没了大半。
见到眼前这一幕末世般的景象,家族里如今辈分最高的任三曾祖父不禁长叹一声,含泪说道:“证得大道,何分生死?我等身为‘阴间’之人,一生半梦半醒,虽然早已勘破生死,但是这个祖祖辈辈经营了上千年的‘阴间’山谷,居然就此覆灭在我任万劫的手里……唉,当真是天意难逃……”
如今整个神秘家族,总共只剩下两百人不到,此时已尽数聚集在了湖神祭坛旁;放眼望去,大都是些老弱妇孺,虽然也有些壮年男女,身上也或多或少带着伤。听到任三曾祖父这一席感慨,有的人连声长叹,有的人放声哭泣,一个个或悲伤、或愤怒,全都盯着不远处的谢贻香等人。只等任三曾祖父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便要上前拼命,和这些个杀害自己家人、毁去自己家族的外敌拼个你死我活;即便不能和对方同归于尽,至少也要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洗涮这一份不共戴天的灭族之恨!
谁知那任三曾祖父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沉吟半响,却又说道:“各位,眼下家族的‘祖屋’被毁,天祖父也已身故。放眼整个家族,便只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但我却因为先前被天祖父从‘万木逢春’里提前唤醒,往后也只剩下一年不到的寿命……”
说到这里,他语调一沉:“然而‘家’可以毁,‘族’却不能灭!身为此刻的家族管事人,同时也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老,任万劫自当奉承先祖训导,不单要带领大家活下去,而且要带领你们传宗接代,将我们家族的‘任’、‘芮’、‘辅’三大姓氏继续流传下去;而不是要带领你们去拼命、去死!”
说罢,任三曾祖父转头望向谢贻香等人,强行压下心中怒火,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道:“此番阴间的覆灭,固然是由人为、是人祸;但又何尝又不是天灾、是天意?以我们眼下的实力,若是向他们寻仇,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哼,要说拼命,我这把老骨头本就只剩一年寿命,而且到了这把年纪,早就活得腻了,自然不会惧怕。但若是为了逞一时的血气之勇,导致我全族覆灭,那我任万劫才是家族里真正的千古罪人!”
任三曾祖父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在眼下这般局面中,的确正如他所言,若是率众拼命,对他来说自然不难,但他却选择了忍辱负重,甚至不惜背上“贪生怕死”的骂名,也要保住整个家族的血脉,反倒显得难能可贵。
而在场的两百来个族人,倒也听懂了这位任三曾祖父的心思,原本满腔的怒火也随之消散,尽数变作了悲痛。再看到这山谷里的积水不断往上涨,想到自己已是家破人亡,又有不少族人痛哭起来。
见到眼前这般结局,谢贻香心里也有些不忍。自己原本只是呈一时之勇,孤身前来这鄱阳湖追查失窃的军饷,哪知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落入了言思道的布局之中,最终导致了这个神秘家族的覆灭。
虽然这个家族凭借“黄泉之地”的神异,千百年来害死了不少人,但归此番劫走朝廷军饷,其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已经伏法的方东凤。而且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军饷,倘若当真是皇帝在故布疑阵,那么这整个神秘家族,其实和洞庭湖的江望才一般,充其量也不过是掉进陷阱里的猎物罢了。
只是不知那言思道和鄱阳湖这个神秘家族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恩怨瓜葛,甚至不惜设下一个“死局”,令自己命丧其中?而且归根结底,躲在幕后设局的言思道究竟又得到了什么?还有那日命丧于大芮曾祖父神通之下的言思道,到底又是不是真正的言思道?
谢贻香思索之际,旁边的青竹老人已叹道:“这个家族也便算是彻底完了,而我们一行人也相继损失了丁家姐妹、牛鼻子、秀姐、老僵尸和戴老七的性命……是了,还有闻烈已和他的同伙……”
说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所谓的‘太虚一梦’,何尝又不是黄粱一梦?看来这生死之定数,终究不是凡人可以逆转……正如那个家伙所言,即便能在梦境里苟活千百年,却连一袋旱烟都无法吸食,人虽没死,但又有什么乐趣?所以似这等以‘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所获得的‘长生不死’,不要也罢!”
青竹老人说完这番话,便对身旁的谢贻香说道:“眼下这个‘长生不死’的梦既然已经醒了,我也不必继续哄骗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我向来见不惯这些婆婆妈妈,先行一步。”话音落处,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已然展开身法,踏浪飘然而去。
谢贻香一愣之下,急忙追问道:“青竹前辈,你……你要去往何处?”青竹老人的身影转眼间已去得甚远,只留下声音传来,说道:“这次算我欠了那个家伙一个人情,否则也不可能从‘长生不死’的梦境里醒来……但那个家伙既已身亡,这个人情也只能还到你身上了……贻香,好自为之!”
待到青竹老人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去往山谷正上方向的山壁前,正是家族里供人进出的“天梯”所在。至于那所谓的“天梯”,谢贻香此时已看得清楚,说到底不过是在山壁上开凿出的一条石梯。然而说是“石梯”,其实修建得极为粗糙,而且跨度极大;每一阶石梯之间,竟约莫有一两丈的落差。算来至少也要有吴镇长那“瞬息千里”般的轻功身法,方能从这“天梯”处进出山谷。相比起来,谢贻香则是万万办不到。
而那所谓的“天梯”之所以修建成这般形貌,想来却是要方便那只巨型蛤蟆,也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进出。否则当日在山凹旷野里的那场厮杀,这“混沌兽”也不可能出现得如此及时。回想起梦境中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所言,家族里这只巨型蛤蟆是通过那潭绿水深处的水道进入“黄泉之地”,再通过“黄泉之地”的水池进入鄱阳湖,以此法进出整个“阴间”,也不知它是否也能由那道“天梯”进出。如今伴随着那只巨型蛤蟆被戴七和曲宝书两人联手击杀,这其中的详情,外人便也再无从得知了。
至于山壁上那“天梯”的险恶,自然难不倒青竹老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便攀登上了这道“天梯”,继而消失在头顶上方的谷口处,显是终于离开了这个“阴间”山谷。而身旁的曲宝书由于要保护戴七的尸体,再加一个轻功不行的谢贻香,倒不能像青竹老人这般洒脱地离去。
眼见那道冲天水柱兀自喷洒不休,山谷里的积水继续上涨,幸存的族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也无法由那“天梯”出谷,当下便在任三曾祖父的带领下,取来“阴间赤龙镇”里的梁柱门板捆绑成船,纷纷坐到上面。却是想等山谷里的水势继续上涨,一直涨到将这整个“阴间”山谷装满,从而将他们送出谷去。
如此看来,眼下这倒灌进来的地底暗流,果然会将这个深达十丈、占地数百亩的山谷给整个淹没,水面甚至还会涨到头顶上的山谷谷口处,否则那些族人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也便是说,待到这里被彻底淹没后,从外边往下看,这整个“阴间”山谷,便只剩下一个方圆十多丈的水潭了。
76 穷途见人心()
幸存下来的族人果真听信了任三曾祖父的吩咐,只顾自行逃命,不再向谢贻香一行人寻仇。当下曲宝书和谢贻香两人也将几块门板绑作小船,把戴七的尸身放在上面,和那吴镇长一同坐在了上面;而闻天听座下幸存的四名弟子则是另外找了几条横梁捆绑起来,四个人同坐上面,和那些族人离得甚远。
此时整个山谷里已经积满了水,估计已有两三丈的深浅,就连那座湖神祭坛也被淹没了大半。谢贻香见身旁的吴镇长神色黯然,兀自望着远处那些狼狈不堪的族人,失落地叹了口气,心知此人良心未泯,不禁问道:“吴大人,当年你娶妻落户于此,可是出自真心?”
吴镇长不料谢贻香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当年我大难不死,无意中来到此地,之所以答应入赘家里,一来不过是明哲保身,二来则以为可以借他们的势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唉,谁知家里人千百年来避世不出,又不几乎不与外面打交道,我虽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但这些年来,一直以外面赤龙镇镇长的身份,替他们做些官面上的文章,可谓是乏味之极。十多年间,原本的壮志雄心也早已消磨殆尽,甚至……甚至还化作了恨意……”
说到这里,他语调忽然一转,有些嘲弄地说道:“可是如今看到家里人落得这般下场,不知为何,我心里似乎又有点难过……”谢贻香接口说道:“吴大人,你一口一个家里人,可见在你心里,早已将他们认作了亲人。有道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亲人之间再如何憎恨,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一家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吴镇长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三小姐所言极是,我是朝廷任命的八品县丞,更是赤龙镇的镇长,这个‘阴间’山谷,自然也在我的管辖之内。只是……只是我这个镇长,往后……”
谢贻香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刑捕房的一介捕头,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寻访朝廷失窃的军饷,哪有资格过问此地八品县丞的公事?”
那吴镇长微微一怔,他知道谢贻香先前所谓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更无需因此计较。当下吴镇长沉吟半响,忽然向谢贻香行了个礼,恭声说道:“多谢三小姐海涵,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说罢,他便径直跳下门板,自水里往任三曾祖父他们那边游了过去。
谢贻香望着吴镇长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身旁曲宝书始终沉着一张脸,只是呆呆望着戴七的尸体,待到吴镇长离开,他忽然开口说道:“一念杀生,一念济世,善恶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归根到底,这位吴大人终究还是个老实人。”
谢贻香回过神来,转眼瞧见戴七的尸身,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刺痛。只听曲宝书忽然问道:“小姑娘,依你看来,穷酸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问来得太过突兀,谢贻香不知这位曲前辈是什么意思,当即只得回答道:“曲前辈此话怎讲?,前辈是好事坏,却哪里轮得到我来评判?”
只见曲宝书伸手入怀,摸出那个从“混沌兽”尸身残骸里寻到的金黄色圆球,说道:“想必你也已经猜到,穷酸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而是要取这一枚内丹。”
谢贻香这才看清了这个金黄色的圆球,只见其质地朴质,果然像极了丹药的形貌,但大小却如同海碗的碗口,原来竟是一枚什么内丹。
要知道这所谓的内丹一物,谢贻香倒是略知一二,当年言思道带着自己直闯紫金山太元观,将那太元观的掌教希夷真人诬陷成轰动金陵的“撕脸魔”,理由便是说希夷真人为了要取什么内丹,这才肆意杀人。
倘若世间当真存在这内丹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