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无相秀才”等名头,谁也不敢确定言思道的真实身份。所以谢贻香就算一早坦诚相告,说自己身上的“鬼上身”是被这个言思道所“上身”,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青竹老人听到谢贻香这个回答,却立刻沉下了脸色,缓缓说道:“果然如此……怪不得这人居然能有如此本事!丫头,莫非你还没明白,当时在那湖神祭坛上,这个人的确已经命丧在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可谓是挫骨扬灰,死得干干净净……而如今再一次现身的他,其实根本便不是原来的那个‘他’,而是……而是以‘鬼上身’附在你身子上的那个‘他’!”
这番话说得谢贻香心中巨震,她陡然回过神来,自己亲眼看见已经死了的言思道,又怎会再一次出现在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之中?
原来眼前这个所谓的言思道,根本就不是言思道的真身,而是一个“鬼魂”罢了;是那个一直“附身”在谢贻香身上的“鬼魂”,也便是多次在梦境中和自己交谈的那个言思道?
一时间,谢贻香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答案。只听那青竹老人继续说道:“所以这个人之所以能再次现身于此,却是先以‘鬼魂’附在了你的身上,再通过你的身子进入到了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也便是说,这个人根本便没有自己的身子!如此一来,纵然是身为梦境主人的天祖父,也无法通过所有人相互连接着的身子来约束于他,他整个人就好似这梦境里的一个游魂,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照这般下去,只怕这‘太虚一梦’当真便要毁在此人手里!”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明白青竹老人的意思,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难怪言思道方才会说“我这一切的安排,从头到尾便是为了进入到你这‘太虚一梦’之中,从而破你神通、灭你全族!”以此推测,那言思道不知用什么法子潜入自己脑海中,从而令自己出现“鬼上身”的症状,其实从那时起,言思道便早已料到了今日之事,所以才会提前在自己身上埋下这一伏笔?
再往深处想,无论是欺骗鲁三通一行人前来鄱阳湖寻访“长生不死”,还是和闻天听在幕后合谋,要以寻找失窃的军饷为名,从而替朝廷剿灭鄱阳湖的这个神秘家族,其实都只是言思道故布疑阵、打出的幌子罢了。甚至连同鲁三通、闻天听等人的身亡,还包括他自己的丧命,全部都在言思道的意料之中!
而言思道此番设局的真正意图,居然是要以他的“鬼魂”,通过谢贻香的身子悄然进入到天祖父的“太虚一梦”当中,从而摧毁眼前这整个梦境,彻底击溃整个神秘家族的根基所在!
想到这里,谢贻香只觉浑身发冷。回想当日在那祭坛上,眼见言思道死于大芮曾祖父的神通之下,谢贻香虽然也曾有过怀疑,觉得言思道不该失败得如此轻易,但由于亲眼目睹了这个神秘家族的实力,到后来她反倒对言思道的失败不怎么怀疑了,只是对言思道之死隐约有些惋惜,甚至还有些伤心。
谁知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了解到言思道此番的用意!
也便是说,无论是鲁三通、戴七、青竹老人、曲宝书、海一粟、墨残空和那丁家姐妹,还是闻天听连同他座下的“十七君子”,还有鄱阳湖畔这整个神秘家族中所有的高手,连同谢贻香自己在内,其实早已陷入了言思道的布局里,被尽数算计在了其中;其间的每一个人,无论武功再强、势力再大、地位再高,全部都只是言思道的一枚棋子!
堪破了这个真相,谢贻香惊骇之际,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这个神秘莫测言思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连这些纵横江湖数十年的当世高人,还有鄱阳湖畔这个近乎于“神”的神秘家族,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间?
亏得那位已故的刑捕房庄浩明,之前还将这言思道称之为“魔王”。试问此番的青竹老人、闻天听、鲁三通等人,还有神秘家族中这些天祖父、任千秋、任三曾祖父、大芮曾祖父等等,无论其武功还是心智,哪一个又不是当世“魔王”?可是这所有的魔王,到头来竟然只是言思道棋局里的一枚棋子!
谢贻香不禁回想起家族里的大芮曾祖父在击毙言思道前,曾对他有过一番评价,说是“昔日的管仲姜尚,未必身负什么异术,却可操纵寰宇、叱咤风云;孔丘老聃,未必掌控什么神通,却能开宗立派、经典万代。此外如后世小儿之子房、曼倩、巨君、孔明等辈,也皆是如此,和眼前此人乃是同类……”
就在她心潮起伏之际,忽听身旁的青竹老人冷冷说道:“丫头,你骗得我们好苦……你以为身在这梦境之中,我便当真不能出手杀人了?”
57 驭心自无敌()
话音落处,青竹老人已向谢贻香踏上两步,缓缓说道:“丫头……你故意将这人带来,想要毁去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也便是毁去了我的‘长生不死’……此仇此恨,我又岂能坐视不理?”说罢,只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根细如毛发的青竹丝,正在他的指尖轻轻摇晃。
谢贻香顿时脸色大变,连忙退开两步,用手中那柄菜刀遥遥指向青竹老人。只见青竹老人面色如寒,又说道:“身在‘太虚一梦’之中,原本不可出手伤人……但是天祖父曾向我传下话来,只要你一旦违反了之前约定三件事,我便能破例出手,立马取了你的性命。”
听到这话,再看见青竹老人步步逼近的身形,谢贻香在对方的杀气压迫之下,几乎连手里的菜刀也拿捏不稳。眼下虽然是在做梦,可是面对这位当今武林的第一高手,又岂是谢贻香之流可以匹敌的?
眼看对面的青竹老人盛怒之下,便要对自己发出雷霆一击,谢贻香急忙望向四周那一幕幕光怪陆离的景象,那言思道分明还在和天祖父奋力纠缠,哪里有闲暇分神照看自己?
也便是说,面对眼前这位青竹老人,就只能靠谢贻香自己了?
就在她彷徨无助之际,心底却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清晰地说道:“我便是你,你便是我!”
能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说话,除了言思道还能有谁?听到这八个字,谢贻香陡然醒悟古来,倘若真如青竹老人所言,言思道是以类似“鬼魂”的形态附在自己身上,从而进入到眼前的“太虚一梦”之中,那么此刻梦境里的谢贻香和言思道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身子,更是同一个人,又何分彼此?
所以言思道其实就是谢贻香,而谢贻香其实也就是言思道!
要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除了言谈举止,甚至是悟出“融香决”的真谛,归根结底,谢贻香其实早就被脑海中的言思道所感染,潜移默化下,已经隐隐具备了言思道的些许心智。
更何况此刻分明是在那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之中,所有的人都是在做梦,自己何必要怕眼前这个所谓的“天下第一高手”?
想通了这一点,谢贻香当即定下神来,而且还露出一丝镇定的微笑。那青竹老人眼见谢贻香崩溃在即,正待向她出手,却忽然见到对方脸上这一丝微笑,不禁诧异地问道:“你笑什么?”
谢贻香含笑不答,只是轻轻晃动手中那把菜刀,但见光华流转之间,她的手里哪里还是什么菜刀?分明乃是一柄弯弯的短刀——虽然刀身上泛出的是灰白色光华,但看这柄刀的长短形貌,岂不正是谢贻香赖以成名的乱离?
伴随着乱离重新出现在自己手里,谢贻香反而向那青竹老人踏上一步,笑道:“青竹前辈,眼下你我皆身在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任凭你武功再高,也会受到梦境本身的约束;可是在我的身上,分明却有海道长施下的‘七星定魄阵’,即便是那梦境主人天祖父,都要对我忌惮三分。所以敢问前辈,在这般局面下动手过招,前辈以为你我之间的胜负如何?”
青竹老人当即双眉一扬,沉声说道:“好,很好……丫头,想不到当今世上,除了戴老七和闻烈已二人,居然还有第三个人敢向我叫板……哈哈,你问我胜负如何?那便还是老规矩,我只出一招。倘若一招之内杀不了你,便算我输!”
谢贻香不为所动,脸上更不见丝毫恐惧,缓缓说道:“记得那夜与前辈在旷野中初识,前辈曾向我讲诉过一段长白山‘阴兵借魂’的往事。此刻想来,那一段往事自然是假的了。”
青竹老人不料她忽然提起自己讲诉的那个故事,不由地一愣,反问道:“那又如何?”
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这便巧得紧了。晚辈曾在机缘巧合下,了解到这些‘阴兵’劫走朝廷军饷的手段,和前辈那段‘阴兵借魂’的往事,居然是如出一辙。再加上蜀王鱼凫的‘天魔重生’,晚辈若是猜得不错,只怕前辈早就对这个源自蜀山派的神秘家族有所了解,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和他们打过交道了。”
那青竹老人不禁“呸”了一声,说道:“废话……我早就说过,我所知道的,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
谢贻香径直打断他的话,夸张地叹了口气,说道:“那便怪了!”她沉吟半响,随即盯着青竹老人的双眼,缓缓说道:“要知道前辈讲述的那段往事,分明是发生在长白山大雪封山的官道上,可是鄱阳湖的‘阴兵’,又怎么可能出现在长白山里?这自然是前辈的偷天换日、移花接木,从而编造出来的故事了。”
那青竹老人脸色愈发难看,淡淡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贻香笑道:“前辈的这个故事里,你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兄长,形貌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而那大雪封山后穷苦人家的遭遇,若非亲身经历,更加编造不出来。倘若抛开‘阴兵借魂’这一移花接木的部分,也便是说,前辈和你的家人,的确曾在大雪封山的长白山官道上赶路,而且也的确出了事故,从而让马车掉落悬崖,是也不是?”
听到谢贻香这一问,青竹老人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喝道:“胡说八道!”
伴随着对方的退后,谢贻香再往前踏上一步,逼问到:“倘若没有什么‘阴兵借魂’,也没有在迷雾中引路的黑色马车,那么前辈的这段往事,其实只是一场普通的事故,也便是行进在雪天的官道上,马车不甚跌落进了悬崖,是也不是?前辈当然是侥幸活了下来,但听前辈讲故事时的情绪,前辈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分明是尽数命丧于这场事故。如此说来,试问前辈身为当时唯一的幸存者,在大雪纷飞的长白山里,可谓是禽兽绝迹,草木全无,前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只见青竹老人的身子微微发颤,继而如同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退开几步,大喝道:“住口!”
谢贻香却是不依不饶,兀自追问到:“至于前辈一直穿在身上的这几件裘皮,分明已经破烂得不成模样。晚辈斗胆猜上一猜,难不成这几件裘皮依次便是前辈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当时所穿的衣服?而前辈之所以一直要将他们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难不成却是因为怀念他们的——味道?”
伴随着谢贻香这话出口,青竹老人几乎已经完全崩溃,就差没有瘫倒在地。谢贻香缓缓叹了口气,乘胜追击道:“记得家族里那位任三曾祖父曾说过,前辈修炼的这门‘血魔重生’,乃是要将自己至亲之人的身体封进自己体内,从而让两个躯体共用一个神识;如此一来,待到原本的身体毁去,体内的另一个躯体便如同瓜熟蒂落,浴血重生。若是晚辈所料不差,前辈眼下这一副新的身躯,难不成却是令郎的身躯?须知似这等惊世骇俗的手段,旁人或许难以接受,但前辈当然已经驾轻就熟了。却不知前辈这般做法,是否也有大半原因是在担心——担心令郎会向前辈对待自己的父亲、姐姐和两个哥哥一样?”
青竹老人嘶哑着嗓子说道:“别再说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谢贻香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就在她的指尖之处,忽然迸发出一豆苍白色的火光。只听她曼声吟道:“前辈不喜欢在黑夜里点火,殊不知当时长白山大雪封山,极寒交迫中,黑夜里的星火之光,直烤得油脂滴落,肉香四溢……”
那青竹老人的双眼已是一片通红,猛然撕心裂肺地大喝道:“我杀了你!”话音落处,他已从地上暴起,手中青竹丝探出,直扑谢贻香指尖的那一豆火光而去。
而他的速度还是那么的快,快得简直超出了常人的极限,甚至一点也不比他当日击杀闻天听的那一剑慢。
只可惜谢贻香早已成竹在胸,伴随着青竹老人的出手,她的身形随之一动,中乱离轻轻劈落,继而收刀站立;再看青竹老人手中那根青竹丝——那根细如毛发的青竹丝,分明已被从中劈作了两片。
只听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这世间最快之物,既不是声,也不是光……而是你的心。心之所动,无往不利;心之所御,无懈可击;心之所在,无敌于世……这本是前辈教我的道理。”
说罢,她脸上又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笑道:“记得前辈还说过,以我的功夫,若是想找你替师父刀王报仇,那除非是在做梦了。然而眼下的你我,岂不正是在做梦?”
58 化身渡千万()
那青竹老人兀自呆立良久,终于回过神来。他望着自己手里被谢贻香劈作两片的青竹丝,喃喃说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哪怕身在梦中,胜败也是一般无异……想不到三十多年了,这世间到底还是有人能够赐我一败……好一个谢贻香!好一个刀王!”
听到这话,谢贻香也不禁松了一口气,连忙恭声说道:“前辈勿怪,适才危机关头,晚辈若是稍有不慎,只怕立时便要命丧当场。晚辈为求自保,不得已只好以言语得罪,还请前辈海涵。而刚刚那一番言语,晚辈也绝不会再向外人吐露。”
那青竹老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般说道:“方才那一刀……你本可以取了我的性命。”
谢贻香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前辈过誉了,眼下我等身在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