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这位宋伯本就天赋异能,嗅觉之灵敏要胜常人数倍。年轻时他为了谋求生计,稀里糊涂地便入了盗墓这一行道,才知道自己的这个鼻子能值大价钱,不但能寻踪探点,更能识物辨凶,所以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脱离这个行道。当年鲁三通为了能邀请到此人加入自己的团伙,除了重金聘请之外,还在暗地里使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最后装模作样地救了这宋伯一命,终于换来宋伯这一辈子的死心塌地。
而此时在这汉墓墓道之中,这位宋伯一路上仔细嗅察,终于从这股浓烈的腥臭味中辨别出来源,断定这是蛇身上发出的异味。只不过此刻宋伯的这句话说与不说,倒也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墨残空和她手下那四名墨家弟子当头领路,早已发现在墓道前方的地面上,有几条尺许长短的赤红色小蛇在尘土里钻进钻出,远远望去,蛇头都是浑圆的形貌,想来多半是无毒。
在墓穴里面遇到几条小蛇,倒也算不上什么稀罕事,鲁三通这一生盗墓无数,上穷碧落下黄泉,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没见过?只是如今墓道中散发出的腥臭味越来越浓,倘若真宋伯所言此乃蛇身上散发出来的异味,那么这个汉墓中就绝不止眼前这几条赤红色小蛇,估计继续往前行去,还会遇到更多的蛇。
却听前方的墨残空淡淡地说道:“这倒有些奇怪,看这几条小蛇的形貌,却是妾身从未听闻过的品类。虽然与寻常的蛇类区别不大,但他们如何却没有眼睛?”
众人不禁一凛,当即上前细细查看。自从进入这汉墓之中,鲁三通手下的所有人、连同墨残空的四名墨家弟子,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支火把,几乎将整个墓道照得通亮。在火光的照耀下,果然那几条赤红色小蛇浑圆的蛇头上无一例外,都没有眼睛,只是一颗光秃秃的蛇头,蛇头前半截则是半开半合的蛇嘴;非但如此,蛇嘴里也没有寻常蛇类嘴里的红信子,分明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品类。
过了半响,只听鲁三通缓缓说道:“大伙不必惊异,要知道地底的墓穴通常与世隔绝,由此便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而墓穴中的生物经过一代代繁衍,后代为了适应墓穴中的环境,在传承中身体便会逐渐产生变异,倒也是自然之理。眼下的这一种无眼红蛇,想来原本也只是寻常的蛇类,只是由于世代居住在这汉墓之中,长年累月不见天日,双眼自然也便没了用处。所以眼前这些个无眼红蛇,多半是上千年繁衍导致双眼慢慢蜕化,最终才会彻底消失。”
听了鲁三通这话,众人都缓缓定下心来,不再将这几条怪异的小红蛇放在心上。那墨残空却是谨慎之人,当即微一沉吟,便从怀中摸出一小截香线,就着火把点燃,摇灭后顿时飘起一缕青烟。
伴随着她手中香线的青烟飘散,旁人却没闻到丝毫气味,四周仍然是之前的那一股腥臭味,但尘土中那几条小红蛇却已抽风似地无故颤抖起来,不停地翻转着身子。不过片刻工夫,这几条小红蛇倒也并未毙命,只是拼命地用蛇尾拍打着地上的尘土,发出“啪啪”的声响。待到手持香线的墨残空缓步上前,双方隔得近了,那几条小红蛇忽然同时扭过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往墓道南面游走开去,眨眼睛便消失在前方的黑暗当中。
谢贻香也不知墨残空焚烧的是什么香,四下除了腥臭之外,也没闻到有其它味道,但从那几条小红蛇的反应来看,墨残空的香线里多半是掺和了雄黄之类的驱蛇猛药。正如谢贻香所料,那墨残空已自顾自地沉吟说道:“这几条蛇果然有些古怪……妾身这一支师门秘制的‘虫神香’,本是蛇虫鼠蚁的克星,乃是以浓缩的雄黄精华为主料,同时又辅以三十多种香料,将雄黄的气味彻底掩盖起来,好教蛇虫鼠蚁闻不出雄黄的味道,从而不加戒备;待到它们察觉出异常之时,却因早已吸入过多,为时已晚。但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这里时,已然沉默下去,显然是不愿因此多嘴,免得引起众人的担忧。
一名墨家弟子却没能领悟到墨残空的心思,此刻见她闭口不言,当即接口说道:“残空护法所言非虚,大伙还是小心为妙。方才在外面之时,听闻那位宋伯说墓穴中只怕有蛇虫鼠蚁,我们便已将身上的‘虫神香’准备妥当。若是寻常的蛇虫鼠蚁,遇上这‘虫神香’后,即便不是立毙当场,也会僵硬在地,再无力动弹。可是眼下这几条小红蛇,居然能从毫无气味的‘虫神香’中察觉出危险,抢先一步逃走,这当真是有些诡异了。”
幸好以众人的本事,听到墨家弟子的这一番话,倒也没怎么将那几条小红蛇放在眼里。当下鲁三通又吩咐几声,教大伙继续前行,一路上却再也没遇到其它的蛇。想来是墨残空并未熄灭自己手中的‘虫神香’,即便还有其它的小红蛇,也老早躲了起来。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工夫,众人所在的这条墓道便已走到了尽头。在火把照耀下,前方墓道的尽头处分明是两扇虚掩着的石门,上面分别镶嵌有两个铜环把手;那铜环经过上千年的腐蚀,早已锈迹斑斑,变作青绿之色。谢贻香心中计算距离,从自己进入墓道时位置,到这两扇石门之前,恰好是墨残空和曲宝书推算出的二十多丈距离,可见他们所言非虚。那么依据墨残空之前所言,这扇道石门后应当是一间石室,也便是汉墓结构中所谓的“前殿”,通常是陪葬着墓主生前最得力的属下。
而就在右边那一扇石门的正中,众人看得明白,分明有两道新刻的划痕,正是和戴七之前留下的剑型记号一般模样。至于那两扇石门虚掩未关,自然是戴七早就先行一步,率先通过了这两道石门。
墨残空微一沉吟,当即戴上一副蚕丝手套,走上前去将那两道石门缓缓推开。借助着火光的照耀,只见被打开的石门后面,分明是一个赤身裸体、却戴着一副巫蛊面具的女巫,正摆出一个诡异的姿势向众人招手。
38 前殿观壁画()
在这深埋地底上千年的汉代古墓中,如何会出现一个活生生的女巫?当先的一名墨家弟子更是被吓得跳了起来,下意识地便将腰间短剑抽了出来。众人惊骇之余,只听前面的墨残空已笑道:“大伙莫要惊慌,不过是一尊石雕罢了。能将汉白玉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在汉代的工艺中倒也算是难得了。”
谢贻香连忙定睛望去,只见那石门后面的那个赤裸着身子的女巫,虽然形貌诡异,但至始至终也不曾动弹,在火光的映照下,她脸上残旧的面具微微发出暗哑的光华,显然是金属所铸,而浑身赤裸的肌肤则是微微泛起玉石般的光泽,果然只是一尊雕像。只是因为在这深埋地底的汉墓之中,这尊雕像却是异常地干净整洁,再加上众人手里的火把又在不停晃动,大家一时不慎,这才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这是一尊雕像。
同行的好些人也随之松了口气,当即笑骂了几句,先后穿过那两道石门。果然如同墨残空所料,这石门后乃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室,长短高低和先前的墓道一般,形成一个高矮宽窄皆是两丈的正方形屋子;而在石门对面的那一道墙壁,也是两扇并未合拢的石门,兀自虚掩着,显然曾有人从此通过。所以这整个石室就好比是用两前两后的四扇石门,在这墓道当中硬生生分割出的一间屋子,而那尊栩栩如生的女巫雕像,正是站立在屋子中央。
墨残空在石室中端详片刻,当即说道:“眼下这个石室,应当便是整个墓穴的前殿,用来埋葬墓主身前的仆人,好教这个仆人继续在阴间替他守墓。若是对应我们所居住的阳宅,这所谓的前殿,也便是阳宅中用来接待宾客的前厅。而穿过这间石室再往后走,便是这一带的风水眼所在,想来才是停放墓主棺椁的主室。
那青竹老人最后走进石室,听到墨残空这番话,不禁有气无力地问道:“看眼前这般景象……我们分明是进入了一座真正的汉代古墓,非但与世隔绝,更不可能有人居住在这里……老僵尸,我们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鲁三通沉吟道:“青竹老师多虑了,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既已下来了,自然要探出个究竟来。只要还没将这座汉墓走通,便不好妄做结论。”那青竹老人“哼”了一声,说道:“但愿你不是一见古墓,便犯了盗墓的老毛病,要想在这里面捞些金银珠宝……老僵尸,你莫要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
那海一粟怕两人因此起了争执,连忙转开话题,开口问道:“如秀姐所言,既然这里埋葬着墓主身前的仆人,那应当有具棺椁才对。但眼下这个前殿一眼望尽,便只有当中这一尊女巫雕像,却又做何解释?”
不等墨残空答话,鲁三通已缓缓说道:“海道长所言不差,这个前殿设计得的确有些不合常理,多半是在暗处设有机关。如今我们的目的既然不是盗墓,大家便切莫随意触碰,尤其是当中那尊女巫雕像。”
旁边的曲宝书也点头说道:“不错,你们看这石室里地上的尘土,在靠墙的四周显然要杂乱得多,想来是那些小红蛇行走游弋时留下痕迹;而这雕像周围的地面,尘土却是一片平整。试问就连那些小红蛇都不敢靠近,想必是暗藏着什么不知名的凶险。”
谢贻香当下随着众人的步伐,小心翼翼地避开这前殿当中的女巫雕像,往左手边的墙壁靠去,借助众人手中的火把,只见这前殿左边的石壁上分明凿刻着纹理,略一识别,乃是四幅浮雕的壁画,看其笔法风格,果然是汉代的风骨。众人自然也发现了壁画,只听对面右边墙壁处的海一粟说道:“这一面的墙壁上也有四幅浮雕的壁画,想来是记录着墓主生前之事。眼下这间石室之中为何不见棺椁,只有一尊女巫雕像矗立在当中,或许便能从这壁画里找到答案。”
那墨残空极是谨慎,当即提醒大家切不可触碰壁画。这边谢贻香在火光下去看那壁画,只见这左边墙上的四幅壁画,竟是有情节串联。第一幅壁画雕刻着一个小男孩出生时的场景;第二幅壁画,则是一个青年正在读书习武;到第三幅画时,青年已换成了一个中年男子,正手持一柄长枪,在沙场之中纵横杀敌;至于最后一副画,则是一个老年人身居朝堂,正被皇帝嘉奖,似乎在接受封侯拜相的荣誉。
谢贻香略一思索,随即明白这四幅壁画都是在讲述一个人的生平,从出生时到青年时,再从中年时到老年时,而壁画中的这个主角,想来便是这座汉墓的墓主了。当下她忍不住问道:“此人的一生如此辉煌,到最后居然能封侯拜相,在当时自然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却不知是汉朝时期的哪一位侯爷或者相爷?”
那曲宝书此刻便在谢贻香身旁,当即笑道:“小姑娘却是猜错了,这墓主的生平只怕并没有壁画上这般显赫。穷酸虽然不曾下过古墓,却也知道在汉朝时期,以汉武帝的求仙和东方朔的乱神为榜样,世人多有夸大之风,以致吹牛者比比皆是。待到人死之后,更是要夸大其词地大肆吹捧,把死者说成是成仙得道。可眼前这四幅壁画里所描绘的墓主,到最后不过是封侯拜将而已,去掉吹牛的部分,可见这墓主的一生倒也寻常,顶多不过是个朝廷官员罢了。”
那墨残空也接口说道:“曲先生所言极是,看眼下这个汉墓的规格,多半只是个汉代的二三品官员,非但不会是帝王,甚至连名臣都算不上。不过令妾身感到奇怪的是,这鄱阳湖畔多有风水宝地,除去这一带的风水眼之外,鄱阳湖的西南面分明还有不少适合修建陵墓的好地方,但却不知为何,寻遍整个鄱阳湖沿岸,便只有眼下这一个汉代小官的陵墓。”
只听那鲁三通沉声笑道:“这倒并不奇怪,自然是因为鄱阳湖的‘阴兵’了。倘若这个家族当真起源于先秦时期,那么到汉朝的时候,只怕未必能有什么气候,有个朝廷官员到这里来修墓,他们多半也是无力阻拦。待到后来这个家族愈发壮大了,继而将整个鄱阳湖掌控起来,再有后世之人想要到这里来修墓,多半便会受到这些孤魂野鬼的阻挠。就好比当今皇帝十多年前想要在此修建的老爷庙,到最后不也半途而废了?”
鲁三通这番话刚一说完,便听对面右边石壁处的青竹老人说道:“孤魂野鬼?老僵尸你所谓的‘孤魂野鬼’……莫非便是指这一面壁画上雕刻着的那些恶鬼?”
39 恶鬼唤真龙()
谢贻香微微一怔,这才想起前殿右首边的墙壁上还有另外的四幅壁画。当下她随着曲宝书的步伐避开前殿中间的女巫雕像,由石门那里绕到右首边的墙壁前观看。却不料一见之下,顿时令谢贻香大吃一惊。
原来这前殿右边墙壁上的四幅壁画,讲述的竟是修建这座汉墓的过程。只见第一幅壁画上,分明是一个女巫打扮的人在鄱阳湖畔手舞足蹈,旁边则是许多身穿铠甲的军士拿铲子挖土。再看这壁画上女巫所带的面具,显然和石室中间的女巫雕像所戴的面具是一般模样,至于她在壁画中的手舞足蹈的举止,想来多半是在以巫术观测风水,替那些挖土的军士指引方位。
而第二幅壁画所雕刻的,则是在修建这座陵墓之时,忽然有很多奇怪的人影从地底深处钻了出来,赤手空拳地屠杀着那些修建坟墓的军士;而这些人影分明都没有脚,浑身上下覆在相同的长袍里面,就连头脸也给遮盖起来,想来正是方才青竹老人嘴里的所谓的“恶鬼”。因为这石壁上的浮雕都是青石之色,谢贻香一时没能领悟,当下仔细一看这些“恶鬼”的模样,顿时明白过来,这不正是和自己打过多次交道的那些神秘的黑袍人?
原来就在这座汉代古墓修建之时,鄱阳湖这个神秘家族便已存在,而且传承到今天,那些黑袍人的穿着也没有过丝毫改变,然而这些黑袍人为何是从地底钻出,显得如同地狱中的恶鬼一般,难不成便是来自于所谓的“阴间”?
再转念一想,或许正如鲁三通所料,这个神秘的家族果然是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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