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相比起虚无缥缈的鬼神,这世间画符骗钱的道士却不少。”
她当即又转念一想,暗道:“再说即便是这天底下的人全部都死完了,只怕也轮不到言思道那厮。言思道既然不可能身亡,他又怎能将魂魄附到我的身上?所以照此看来,最近我与言思道在梦中的交谈,多半是什么‘两心通’或者‘窥心术’之类的旁门左道功夫,先前岳阳城那流金尊者的‘天露神恩心法’,不也正是类属于此的一门神通?”
眼见谢贻香还是摇了摇头,那海一粟仍不死心,又追问道:“这却是奇怪了,女施主是否经常出现头痛症状?这其实便是‘失魂’必然的结果。试想在一个身体中存有两个截然不同的魂魄,定然要相互争夺,竞相去霸占这个身体,所以往往在主魂魄心力衰竭之际,便会时常感到头痛。眼下女施主若是猜不出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倒不如回想一下,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头痛的?”
耳听自己的症状和海一粟所谓的‘失魂’越发相似,谢贻香心里却依然凭借着一股倔强否认到底。然而海一粟毕竟已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由地依照海一粟所言,将往事回想了一遍。
先是她随刑捕房众人前往洞庭湖,到最后龙跃岛大战结束,自己在庄浩明坟前杀死了江海帮帮主李惟遥,然后便孤身来到了这江西境内、鄱阳湖畔的赤龙镇……
不对,完全不对!
一时间,谢贻香虽身在燃烧的柴火堆之中,浑身上下也不禁变得一片冰凉。
因为人从那李惟遥死在自己手里之后,再到自己出现在这赤龙镇内,这两个时间点之间的过程,谢贻香居然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06 治标不治本()
要知道湖广洞庭湖和江西鄱阳湖,两者之间相距八百多里路途。谢贻香从洞庭湖赶来鄱阳湖,一路行完这八百里长路,当中自然有数不胜数的所见所闻,此刻却如何一丝一毫也记不起来了?
更何况数千里方圆的鄱阳湖,自己前来寻访失窃的军饷下落,却又为何单单来到这名不见经传的赤龙镇,而且一住便是一月有余?
这倒也罢了,更为恐怖的是,自己居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极大的破绽,甚至根本从未想过。仿佛从自己身在赤龙镇的那一刻起,便一心一意要去追查失窃的军饷,再不曾回首过自己究竟是怎样来到此地。
没错,自己的头痛也正是来到这赤龙镇后才有的,后面才有有了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言思道。若说自己是被那言思道施下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那一定是在离开洞庭湖后和来到鄱阳湖前的这段时间里。
至于自己为何一点也记不起前来这赤龙镇的过程,只有两种解释:一是言思道在暗中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例如将自己迷晕后再送到这赤龙镇里;二则是如同海一粟所言,自己的身体此刻已然被言思道的魂魄侵附,从而被那言思道的魂魄控制身体前来赤龙镇,所以自己才会不记得此中的过程。
她随即又想起当日在火龙山上,青竹老人曾问自己索要烟草,随后果然便在自己随身存放零钱的锦囊当中发现了烟草,以致自己惊骇之下,再一次头痛发作,当场晕了过去,至今还没找到缘由。
如今看来,莫非这袋烟草根本就不是“自己”装进去的,而是被言思道操控的“自己”装的?其目的便是要方便当“自己”变成言思道时,方便吸食旱烟?
谢贻香越想越觉得荒谬,却又愈发觉得恐怖。伴随她着浑身发颤,脑袋里又开始了一阵阵的疼痛,却因为四下热力的逼迫,脑海中仿佛有根绷紧了的弓弦,仿佛在督促自己要保持清醒。
要知道谢贻香之前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即便偶尔想起,立时便会觉得头痛,甚至有几次还径直痛得晕了过去。此刻自己回想,好几次自己之所以会晕死过去,不正是为了要阻止自己去想这些事?
一时间,但觉四下的热力扑面而来,谢贻香心中却是冰冷一片。她心下明白,眼下若非有海一粟布下的这个“七星定魄阵”护身,只怕自己早已头痛发作,再次晕死过去。
幸好机缘巧合之下,自己居然在这赤龙镇衙门中再次遇见戴七、曲宝书和青竹老人等位高人,而且其中恰巧有一位能看透自己病因的海一粟海道长。
谢贻香心知机不可失,趁如今自己的心智还算清醒,当即鼓起气力,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海……海道长,求你为我……祛除这……这邪术……”
海一粟眼见谢贻香始终没有透露究竟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当下倒也不便追问,只是说道:“女施主不必客气,我道家虽以避世修炼、独善其身为宗旨,却分明是眼冷心热,见不得有妖魔在世间作祟。眼下老道既然已经出手相助,也算是道心牵引,往后自当尽力到底。”
说完这话,他似乎犹豫了半响,这才叹道:“然而老道之前已然说过,这所谓的‘失魂’之相,老道也只是从道家医典中读到过,从不曾亲身所见,更别说是将其治愈。所以这女施主这‘失魂’之相的解救之法,请恕老道才疏学浅,却是并不知晓……”
旁边的戴七听海一粟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当下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喝道:“你这牛鼻子,一会儿说能治,一会儿又说不能治,究竟想要怎样?难不成这些日子叫我们陪在这里,便是来听你放屁来的?”
曲宝书接口笑道:“要怪只怪这戴老七太蠢,穷酸若是猜的不错,牛鼻子虽然不知应该如何化解这所谓的‘失魂’之相,但以他那一身精妙的道法,必定有其它法子可以缓解。牛鼻子,我说得可对?”
那海一粟不禁苦笑道:“知老道者,唯曲施主也。不错,老道虽然无法化解这‘失魂’之相,却有一个胆大妄为的办法,能替这位女施主一解燃眉之急,所以一早便已布置下了这个‘七星定魄阵’。”
那戴七“哼”了一声,说道:“既然不能治本,有办法治标倒也可以。你还不赶紧动手,却在这里啰嗦什么?”
那海一粟又叹了口气,说道:“戴施主,你这般急性子,最好还是改上一改。有道是心平气和,方能延年益寿。”
一旁的曲宝书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戴老七,牛鼻子的脾气素来极好,从不轻易出口伤人,不料此刻却也忍不住要骂你两句,可见你这人是有多讨厌。至于牛鼻子方才的这句话,若是让穷酸重新说过,那便是你戴老七若不改掉这急性子的毛病,迟早会短命。”那戴七脸色一暗,狠狠地“呸”了一声,却也不再与他争辩。
莫说戴七对海一粟这般啰嗦按捺不住,眼下谢贻香被四周那七个火堆烤得口干舌燥,却又浑身冰冷,心中更是着急。那海一粟等戴七闭上了嘴,这才说道:“至于老道的办法,之所以说有些胆大妄为,却是因为这法子实在太过于凶险,所以事先必须要得到女施主的同意方可。”
谢贻香努力张开嘴,勉强开口问道:“……敢问道长……有几成……几成把握?”海一粟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女施主会错意了,老道的这个办法十拿九稳,绝无失败的可能。至于所谓的凶险,却是在治愈之后了。”
谢贻香只得又吃力地问道:“是……是什么后果?”那海一粟却道:“这当中的后果,却要从老道这个办法的原理说起了。”
谢贻香虽然打心底感激这位海道长替自己祛病,但此刻听他这般绕来绕去的话语,也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只听那海一粟侃侃道来,说到:“这‘失魂’之相老道虽然化解不了,但依据其中的道理,却也不过是以魄扰魂,继而夺取其身。而当中这个身体,原本就是女施主你自己的,无论外来之魄如何强大,也必定要被女施主本身的魂魄所压制。所以外来的魂魄若是想战胜你本身的魂魄,从而控制住你的身体,唯一的机会便是在你本身魂魄歇息之时,也便是所谓的失去意识,诸如睡眠、昏迷等情况。”
说到这里,海一粟居然还好整以暇地休息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既然这外来之魄只能在女施主睡眠、昏迷等失去意识之际,方可控制女施主的身体兴风作浪,那老道何不施法灭其源头,从而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众人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只见海一粟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之色,有些得意地说道:“昏迷、晕倒等诸事,自然可以避免,唯独只有这睡眠一事,却是人之常理,防不胜防。所以老道异想天开,想出了一个兵行险招的办法,那便是以这‘七星定魄阵’的威力,用无上道法将女施主的三魂七魄尽数逼入脑部,继而以符咒封印,将其困在脑部。如此一来,女施主的三魂七魄便再也无法休息偷懒,彻底断绝了那外来之魄的打算,叫它再无可趁之机。”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也就是说女施主从今往后,便再不需要睡眠了。”
07 道法借阳寿()
众人本来对海一粟的啰嗦甚感厌烦,但此刻听他说出这句话来,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曲宝书和戴七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再不需要睡眠了?”
海一粟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所谓的以道法封印三魂七魄,乃是我道家的说法,若是说得通俗些,便是用老道的内力将这火堆的阳气依次打入女施主体内,使她的精气神三者达至顶点,再封闭她的部分气血,从而维持这一兴奋状态长久不衰。要知道这所谓的‘七星定魄阵’,据说是由昔日诸葛孔明的‘七星续命法’演变而来,所以威力极大,待到老道作法成功之后,女施主此生便可再也无需睡眠,也不会因此而感到困倦,每日的二十四个时辰,都可以保持清醒的神识。”
听到这里,一直不如何说话的青竹老人也忍不住开口,说道:“胡闹!世间竟有如此好事?牛鼻子……你若真有这般本事,什么时候也让我无需睡眠,以免白白浪费光阴。”
须知人之一生,也不过匆匆数十年,当中睡眠更是占去了三分之一的光阴。如果真有办法能让一个人再不必消耗光阴用于睡眠,那么同样是十年的时间,无论是求学、练武或者悟道,不需睡眠之人自然可以有更多的积累,成就自然远超旁人。所以此刻听海一粟说有法子能让人再也无需睡眠,就连青竹老人这等绝世高人也不由地有些心动。
却听那海一粟苦笑两声,有些无奈地说道:“诸位莫要性急,且待老道说完。要知道这世间自太极初现、化生阴阳二气开始,一切便自有其定律,各自相辅相成,是为天之道。是以自古有阴便有阳,有柔便有刚,有烈日便有寒月,有白天便有黑夜;同样的道理,人之一生,有清醒之时,自然便有沉睡之时。而今老道虽然能施法将女施主的三魂六魄封印于脑,让她从此再也无需睡眠,却终究无法改写天道,充其量不过是‘借’——来和这亘古不变的天道做笔买卖罢了。”
“正所谓天道无情,这是世人皆知。所以眼下老道的这笔买卖,细算下来却是只亏不赚,乃是要以消耗女施主阳寿为代价,换取她这一生再也无需睡眠。所以待到‘七星定魄阵’功成之后,女施主虽然无需睡眠,但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内,若是不将老道这‘七星定魄阵’的神通撤去,让女施主继续维持这一兴奋的状态,那么在此之后,便要开始折损女施主的阳寿。至于具体会折损多少阳寿,却是因人而异了,依照女施主如今的年龄体格来看,老道粗略估算,也就一年多的光阴;最多两年之后,便是女施主的寿尽之时。”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谢贻香更是听得心惊肉跳。不等众人说话,便听得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远处缓缓传来,低声说道:“此法绝不可行。”
谢贻香认得这是那“湘西尸王”鲁三通的声音,却一直未曾见到此人,急忙顺着声音方向望去。但见身旁的火堆之外,四个小童两男两女,两前两后抬着一顶乌木软轿而来;轿上一人侧身斜躺,连同头脸四肢,浑身上下都裹在一卷卷白色麻布当中,从头到脚分明是个白布包裹的人,自然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在眼睛和嘴巴两处撑开两条小缝,形貌甚是诡异。
此刻那鲁三通说话的声音,正是由软轿上这个裹覆在白麻布里的人嘴里发出,嘶哑地继续说道:“谢三小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你却要以她大半辈子阳寿,来暂时缓解她身上此刻的邪术。如此得不偿失之事,鲁某人不同意。”
海一粟不料连鲁三通也被眼前的阵仗吸引过来了,听他开口反对,道也在海一粟的意料之中,他当即笑道:“鲁施主此言差矣。要知道这所谓的‘失魂’之相,说大倒也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若说它大,倒也不至于害人丢了性命;若说它小,若是长此以往,待到被外来之魄占据了身体,纵然一副皮囊依然能吃能喝,其实却已是别人的身体了,和自己再无关系。试问若是如此,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海一粟不禁转向火堆当中的谢贻香,问道:“女施主,说到底此事关乎的是你自身的安危,所以旁人的话都做不得主,最终还得由女施主你来决定。眼下治与不治,便在女施主的一念之间。”
谢贻香此刻终于听懂了海一粟的话,原来他的法子却是要釜底抽薪,甚至是拆东墙补西墙。既然那言思道只能在梦中侵扰自己,甚至所谓的“替代自己的魂魄”,也只能在自己昏迷或者睡觉时进行,那么用海一粟的这个办法,将自己的三魂六魄尽数封印在脑海中,强行稳固神识,叫自己终生不再睡眠,也便断了这条言思道唯一可选的这条路,的确是能“治标”。然而因此换来的代价却是自己不睡不眠,也只能活一年多的光阴。
一时间,谢贻香心乱如麻,也不知当如何是好。正如海一粟所言,自己要是不赞成他的办法,假如真有那么一天,自己体内的“言思道”反客为主,继而取代自己的意识来支配这个身体,那么即便是人还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正当她心念未决、犹豫不定之时,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