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惊醒梦中人()
听到青竹老人这一问,谢贻香不禁眉心紧锁,低头沉思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已冷汗淋淋,当即一字一句地问道:“前辈说的那个字,可是‘快’字?”
青竹老人微微颔首,说道:“正是。无论你的刀法蕴含着怎样的威力、怎样的变化多端,我便只有这一个‘快’字。”
谢贻香顿时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竟是无言以对,额头上的冷汗也愈发明显,几近滴落下来。青竹老人看她这副神态,不由地暗叹一声,缓缓说道:“当年的刀王,无法破解我这个‘快’字……时过境迁,想不到如今刀王的传人,依然还是输在了这个字上。”
说到这里,青竹老人吸了一口手中的旱烟,又说道:“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以你眼下的功夫,虽然已经领悟出如此别开生面的‘融香诀’,却还是不及当年刀王的造诣……嘿嘿,即便是你那个师兄,人称‘十年后天下第一人’的先竞月,纵然能将杀人之术练得天下无敌,也远不及刀王当年的武学造诣……所以你若是想找我替你师父报仇,那除非是在做梦了。”
听闻此话,谢贻香方才领悟新招的喜悦已然一扫而空,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不禁有些泄气。却听那青竹老人忽然又问道:“丫头,我且问你……你说这天底下,最快的是什么?”
谢贻香犹豫了片刻,当即没精打采地回答道:“春雷咆哮,冬雷肆虐,有道是迅雷不及掩耳,所谓的‘声’之一物,可是最快的?”青竹老人当即摇了摇头,说道:“再想。”
谢贻香又说道:“灿如旭日,皎如明月,当有人看见它的时候,它早已无声无息地映照在了那人身上。所谓的‘光’之一物,可是最快的?”青竹老人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再想。”
谢贻香却是再也想不出其它的东西,只得摇了摇头。忽然间她只觉心中莫名一动,一根柔软的长发已从自己眼前飘落下去,想来又是对面的青竹老人故技重施,以超乎常理的速度,用青竹丝划断了自己一根头发。
只听青竹老人淡淡地问道:“我方才出招,你可曾听见?”眼见谢贻香摇了摇头,青竹老人又问道:“可曾看见?”谢贻香只得继续摇头,青竹老人再一次问道:“可曾有感觉?”谢贻香微微一愣,脱口而出:“心动?”
那青竹老人从鼻子里喷出两道浓浓的烟雾,终于展颜笑道:“不错,须知这世间最快之物,既不是声,也不是光……而是你的心。”他缓缓抬头,目光似乎眺望起了远方,声音也变得飘渺而虚幻,说道:“金陵。”话音落处,谢贻香心中顿时映照出金陵城那层峦叠翠、飞阁流丹的繁华;青竹老人又继续念道:“皇城。”随着青竹老人的声音,谢贻香的一颗心仿佛又来到了那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的皇城当中;只见青竹老人又仰起头来,目光似乎已将衙门后堂的屋顶传穿透,嘴里念道:“烈日。”谢贻香心中顿时光芒万丈,刺得浑身难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如火般的灼烧感,仿佛那三伏天的烈日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说话这几句话,青竹老人便缓缓收回了神通,淡淡地说道:“所以这世间最快的东西,其实是你的心……心之所动,无往不利;心之所御,无懈可击;心之所在,无敌于世……这便是我一生的所悟,也将成为你习武一生所追求的至境。”说完这番话,青竹老人便站起身来,颤颤巍巍走到一旁,只留下谢贻香独自盘膝而坐,兀自冥思苦想。
过了好久,谢贻香突然自地上站起,向那青竹老人躬身行礼,说道:“多谢前辈不吝赐教,使晚辈有幸窥探到世间武学的巅峰。然而只怕穷尽晚辈这一生,也未必可以达到。”
那青竹老人嘿嘿笑道:“世间武学巅峰?嘿嘿,还差得远了……这不过是我的境界罢了,一山之高,自然还有一山比之更高……殆矣……”旁边的曲宝书当即接过话头,笑道:“牛鼻子,你不妨也来指点这位女施主几招?”
那海一粟的声音当即笑道:“老道这望气算命、画符祛病的骗人功夫,还是不要献丑得好。只不过这位女施主年纪轻轻,便能开创出如此至高的武学境界,若是不见上一面,倒是贫道的损失了。”话音落处,但见一黑发道士身穿墨绿色道袍,自后堂外飘然而入;眼见他浑身衣服鞋袜一尘不染,隐隐有仙人之气,自然便是那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海道长了。
谢贻香一见这海一粟的形貌,不禁想起了昔日紫金山太元观的希夷真人。然而比起那希夷真人,眼前这海一粟则少了一分霸道,却多了一份睿智。眼见这位海道长向自己缓步行来,面带笑容地走到自己身前,谢贻香正要施礼拜见,却见海一粟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起来,一张脸也随之变得极为难看,仿佛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谢贻香不解其意,不禁问道:“晚辈谢贻香,拜见道长。看道长的这般神情,却不知……”
那海一粟的脸色却是愈发沉重,嘴里缓缓说道:“女施主的保寿官此刻正在隐隐颤动,彩霞与紫霞齐飞,导致命宫凹沉,本应当是贫苦之相,但女施主分明却是将门之后,可见事实并非如此……此外,女施主五岳无光,三停失色,本是凶恶之相,但以女施主的言行举止,可见事实也并非如此……怪了,怪了,女施主此刻面相气色,如何完全弄反了?”
这番话听得谢贻香云里雾里、不明所以,旁边的曲宝书也接口说道:“你鼻子,你可曾看仔细了?切莫在此胡言乱语、贻笑大方。”
那海一粟却是毫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非但如此,女施主此刻天中、天庭、司空、中正、印堂这五穴之间的一条直线中,隐隐还有乌光迸出。要知道老道毕生阅人无数,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情形……而且女施主的监察官似有深藏,以致意灵不可见……”说着,海一粟嘴里不停,又自言自语般地说出一大堆旁人听不懂的话,到最后终于总结道:“……所以老道若是猜得不错,女施主眼下这般怪异的面相气色,多半乃是古籍中所记载的‘离魂之相’。”
话音落处,那戴七早已按捺不住,出声大喝道:“牛鼻子放什么狗屁?说人话!”海一粟沉吟半响,叹道:“所谓的‘离魂之相’,其实便是俗话所说的‘鬼上身’。此刻依附于女施主身上的孤魂野鬼,不知却是从哪里招惹来的?”
谢贻香听到海一粟说出“鬼上身”这三个字来,脑海中顿时生起一阵剧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在她脑海中突然炸裂开来一般,似乎将她的整个脑袋都炸成了粉末。
当下谢贻香身子一软,径直摔倒在地,竟是晕死了过去。
【本案(上)完】
01 厮杀鄱阳湖()
朝廷两千万两白银的军饷,由江湖上十七家镖局共同押送,居然在湖广境内神秘失踪。一时间朝野震动,天下惶恐,大乱一触即发。
当此紧急关头,金陵刑捕房总捕头庄浩明临危受命,率众远赴湖南查案。任职于刑捕房的大将军之女谢贻香,因破获撕脸魔一案有功,虽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破例升职为刑捕房捕头,也随庄浩明一并西行。
却不料刑捕房此行一波三折,其间非但枝节横生,以至惊险不断,局面更是波橘云诡,非常人所能参透。当中代表洞庭湖势力的江望才、郑千金等逆贼,代表神火教势力的方东凤、流金尊者等余孽,代表中原武林势力的闻天听、李惟遥等江湖名人,代表湖广武林势力的张难非、钟在野等人,代表朝廷势力的庄浩明、先竞月等人,以及漠北驻边参将谢擎辉、墨家弟子蔷薇刺等等,包括那个神秘莫测的言思道,竟全部以身入局,相继身陷于洞庭湖这一湖深水之中。
最后凭借言思道的穿针引线,终于引发出洞庭湖大战,继而龙跃岛沉,江望才、方东凤毙命,可谓是尸堆成岛,血流作湖,这才勉强换来天下局势的暂时缓和,皇帝也因此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失窃军饷之罪。
然而当日江望才在龙跃岛上曾说过的一番话,却让这场声势浩大、牵连极广的“迷天劫”,彻底沦为了一个笑话。
“……然而那批军饷却并非是在我湖广所遗失。据我所知,替朝廷押运军饷的镖队,在行进到江州的那个晚上,并没有继续沿着长江继续西进湖广,反而调转了船头取向南面,开往了江西的鄱阳湖。”
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朝廷那批军饷的失窃,根本就与洞庭湖的江望才无关,这场劫案其实乃是发生在江西境内的鄱阳湖一带。
虽然以庄浩明为首的刑捕房一行人尽数客死异乡,谢贻香却依然选择孤身上路,义无反顾地追查到鄱阳湖畔的赤龙镇。此后经过一个多月的寻访无果,那言思道却再次现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谢贻香的梦中作祟,将她引到一处名为“姚家古宅”的荒废院落,从而让谢贻香首次接触到隐藏在这鄱阳湖畔的一个神秘的组织。
与此同时,谢贻香还先后遇到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回光剑”戴念红、东海普陀山潮音洞的前任掌门人曲宝书、武功天下第一的天山青竹老人等等当世高人,竟是结伴前来这鄱阳湖畔,要寻求什么“长生不死”之术。其间经过一连串的诡异事件以及多番激战,谢贻香临危之下,只得编造出“朝廷钦差”身份,暂避于赤龙镇衙门内。不料在她深夜遇敌晕倒之后,于梦中居然再次遇到言思道,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言思道的现身,竟是为了要指点她的武功。
待到梦醒之后,赤龙镇镇长吴玉荣来访,却被谢贻香看破身份,认定他也是鄱阳湖畔神秘组织中的一员,随后与之大打出手。就在谢贻香将要落败之际,戴七、曲宝书、青竹老人、鲁三通和海一粟五位高人突然现身,经过众人的指点以及梦境中言思道所授之法,谢贻香在危机关头终于醍醐灌顶,领悟出无上武学“融香诀”,从而将自身的各门武功尽数融为一体,大败吴镇长。
却不料就在此时,与谢贻香初次见面的天涯海角阁海一粟海道长,居然一见谢贻香的面容就神色大变,随即说出“鬼上身”之语。而谢贻香听闻此言,突然间头疼发作,当场便晕死了过去。
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在这鄱阳湖畔,又暗藏着怎样的阴谋?就在谢贻香茫然不解、一头雾水之际,一卷薄薄的文书已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上面用正楷大字写着:《赤龙镇记事——癸巳年》。
这难道便是自己在赤龙镇的衙门后堂中,遍寻不到的那份十一年前赤龙镇记事?谢贻香记得方才交战中,那吴镇长分明亲口说过,这份记录早已依照当今皇帝的旨意给销毁了,此刻又怎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当你看完这一年的记事,你自然也就明白了。”一个飘渺而又虚幻的声音,向对面的谢贻香淡淡说道。
谢贻香只是默默的接过这一卷记录文书,心中却平静得犹如不荡不波之古井,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果然,她将这卷文书打开,上面竟是空无一字。于是谢贻香缓缓抬起头,凝视着说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直在抽着旱烟,一口接一口,仿佛从来就没停止过。吞吐的烟雾将他的脸彻底笼罩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嘴里的声音仿佛来自人世间的彼岸,带着森森寒意;然而细听之下,却又似乎带着几分愤世嫉俗的戏谑:
“枉自故国神游,独饮一樽江月,世人本就多愁善感,徒做伤春悲秋之举。话说昔日前朝暴虐,以致民不聊生,终于惹得盗匪四起,竞相拼抢厮杀。什么?我为何要称他们为盗匪?说来其实再简单不过,因为这帮家伙嘴里虽然叫嚷着‘驱除胡虏,还我河山’,实际上却只是在窝里斗勇斗狠,相互残杀,竟没几个人敢实打实地去和前朝大军开战,甚还与前朝异族在私底下珠胎暗结,为自己讨得封赏。因为对这些盗匪来说,什么‘驱除胡虏,还我河山’都只是拉拢人心的口号,他们心里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便是拉更多的人、抢更多的钱、占更多的地。”
“于是盗匪们在这乱世之中越斗越欢,小盗匪被大盗匪吞并,小头目被大头目招揽,到后来,盗匪的派别是越来越少,但各自的势力却是越来越大。于是便在那一年,江南一带势力最大的两个盗匪头子,终于在这鄱阳湖上摆开架势,一定要分出个胜负来,继而证明自己才是这天底下的头号盗匪。”
“据说那一战直杀得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双方的阵营中,更是涌现出了不少位英雄豪杰,仿佛个个都能在谈笑风生之间,决胜于千里之外,其实说到底不过是两帮盗匪带着手下约架罢了。再说回这两个盗匪头目,却也有趣得紧,一个有钱,富可敌国;一个没钱,穷无立锥。而这个有钱的盗匪本是卖海盐出身,为了打赢这一战,他居然把他那些海上运盐的大海船尽数驶进了鄱阳湖,几乎布满了近半个湖面。至于另一个没钱的盗匪,明知打不过对方,却还是死皮赖脸地凑出了些小舟渔船,稀稀疏疏地在湖面上摆开,做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视死如归。”
说到这里,那个人的声音微微停顿了半响,似乎连他本人,也对自己即将要说的话有些感到意外。
“穷富盗匪之间的这一场厮杀,其结果本是可想而知,开战才不过三日,那穷盗匪便已败得一塌糊涂,当真可谓是落花流水、溃不成军。穷盗匪被那富盗匪从湖上一路追杀到湖畔,眼看就要性命不保,却不料突然间,在这鄱阳湖中却发生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
02 湖神显真身()
耳听这个故事已经说到了关键之处,谢贻香却仍旧是目光茫然,仿佛丝毫提不起兴致。
那个讲故事的人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话说当时那穷盗匪在前面驾船逃命,只管叫人拼命摇橹,富盗匪则是紧跟在后穷追不舍,同时还喝令手下开炮轰击;有一炮正好击中穷盗匪所在之船的船尾,整艘船顿时燃起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