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堂中的谢贻香听到鲁三通这般说法,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何时允诺过要加入他们的队伍?然而事到如今,早已不是当日青竹老人邀约自己时的情况了,非但鄱阳湖和赤龙镇的这一大团的谜题远非自己能够解开,而且隐隐还和皇帝扯上了关系,再加上类似吴镇长的那些神秘黑袍人,绝非谢贻香一己之力可以应付。所以此时此刻,谢贻香内心深处反倒不愿拒绝这一帮前辈高人的邀约。
当下谢贻香只得默不作声,假装没听见鲁三通的话,继续在这吴镇长身上试招。却听自己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夹杂着一道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湖蓝色身影,自谢贻香身旁悄然掠过,径直冲到那吴镇长面前四下游走。不等谢贻香回过神来,那吴镇长便已毫无征兆地停下手中动作,继而“哐镗”一声,却是他手中的软剑掉落在地,整个人也随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谢贻香惊讶之下,急忙收回劈向吴镇长的乱离,定神看去,但见一人面露微笑,一身湖蓝色长衫作儒生打扮,手里则轻摇着一柄折扇,正是那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从方才曲宝书骤然现身,到他出手制服吴镇长,谢贻香虽然身在战局,却也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更别说看清曲宝书的举止动作了。虽然她一直深知这位曲前辈的武功极高,但也没料到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那曲宝书出手制服吴镇长,当下也不给谢贻香喘息的机会,手中折扇一合,便向谢贻香的双目当中点来,嘴里笑道:“恭喜小姑娘神功大成,一时间看得穷酸技痒。方才这个胖子未免也太差劲了些,还是让穷酸来陪你练练手。”
谢贻香微微一愣,想不到连曲宝书这位潮音洞的前掌门人,也会因为自己新创的这套刀法而技痒,然而于情于理,谢贻香却哪里敢和曲宝书动手?她急忙退开两步,恭声说道:“晚辈不敢。”
曲宝书仅凭谢贻香此刻的这一退却,便已对她的功力深浅了然于胸,不禁笑道:“无妨,武学之道,本就不分尊卑,你大可不必谦虚。”说着,他手腕微微翻动,合拢的折扇便带着三成功力,再次点向谢贻香的双目当中。谢贻香见他执意要战,心里也想见识一下自己新招的威力,当下便不再推迟,乱离斜劈而出,当即以攻为守,抢先往那曲宝书的腰间招呼过去。
两人这一动手,都是以快打快,快得如同穿花蝴蝶,虽然兵刃互不相碰,但眨眼间已过了二十多招。那曲宝书算得极准,他的三成功力恰巧和谢贻香斗了个旗鼓相当,至于谢贻香那全新的刀法当中,虽有那“空山鸣涧”的惊人威力,却也丝毫占不到曲宝书的便宜,只能设法从招式的变化上取胜。
就这样两人又抢攻了十多招,斗到酣处,曲宝书手中那柄小小的折扇当真是变化多端,时而出剑招,时而出刀法,偶尔又夹杂着判官笔的套路,其招式之繁杂,远非刚才那吴镇长的软剑可以相提并论。谢贻香将刚刚领悟出的新刀法施展到极致,挖空心思与之抗衡,却依然奈何不了曲宝书半招。
然而相比起来,曲宝书虽然只用了三成功力,但他好歹也是成名前辈,在招式上居然胜不过谢贻香这个小姑娘,倒也令他有些尴尬。待到两人交战到五十招开外,曲宝书陡然张开手中的折扇,身形随之如风一般旋转起来,到处游走出招。霎时间,四面八方都是曲宝书的身影闪现,将谢贻香严严实实地笼罩于其中。
要知道谢贻香本就占不到丝毫便宜,此刻面对曲宝书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打法,眼花缭乱之下,更是毫无头绪。幸好她想起昔日宁萃的那柄油伞,知道曲宝书这扇上的功夫讲究“合则为攻,开则为守”,此刻他既然将折扇张开,那么无论当中的招式再如何精妙,攻势也会明显变弱。想通了这点,谢贻香这才勉力招架住几招,却听曲宝书笑问道:“莫非你不会轻功?”
谢贻香顿时醒悟,连忙说道:“多谢前辈指点。”说着,她手中刀法不停,脚下已施展开那“落霞孤鹜”的身法,和曲宝书一并四下游走起来,瞅准时机出刀攻敌。刚开始的时候,谢贻香尚且有些生疏,曲宝书倒也不趁人之危,让着她几分,到后来那一套“落霞孤鹜”的身法简直如同为谢贻香这套新刀法量身订做一般,相互间配合得愈发纯熟,也说不清到底是她将轻功加以变化来配合了刀法,还是将刀法加以变化来配合了轻功,又或者两者皆有。而曲宝书此时也再不敢故意相让,全力出手之下,两人竟打出个平分秋色的局面。
原来在自己这个全新的境界中,连轻功也可以一并融合在内,当真是“山海无量,求同存异”。谢贻香欣喜之余,手中乱离越战越勇,那曲宝书和她又拆了十多招,待到谢贻香这套功夫施展得纯熟了,他当即哈哈一笑,飘然抽身退开,笑道:“够了,够了,若是再打下去,除非穷酸用上五成功力,否则便要输了。”
谢贻香连忙收刀而立,向曲宝书弯腰行了个大礼,恭敬地说道:“大恩不敢言谢,曲前辈的指点之恩,晚辈自当终生铭记于心。”
曲宝书点了点头,伸手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发髻,说道:“小姑娘切莫灰心,要知道你毕竟年纪尚轻,功力当然不及穷酸。然而单以招式而论,我却胜不了你。”顿了一顿,他又感慨道:“穷酸就算再练上二十年,功夫也最多只有如今的一倍,而且终究会有止境,但小姑娘你却是不同。只怕二十年后,你将这一套旷古烁今的刀法继续‘融’下去,哈哈,穷酸都不敢想象那般局面。届时你再以此开宗立派,自当流芳百世。”
要知道谢贻香身为大将军谢封轩之女,自幼早已听惯了奉承的话,原本就不是皮薄之人,但此刻听闻曲宝书如此之高的评价,也不禁有些脸红。她正待谦逊几句,那曲宝书又说道:“你这套刀法初现于世,只怕还没来得及为之命名。哈哈,说来你今日能够领悟神功,穷酸也有半分功劳,不如也让穷酸也沾一沾光,替你这套刀法取个名字。”
说着,他也不顾谢贻香是否同意,已然吟道:“说来你这套神功,也不完全是一套刀法,而是一个境界,其根本便在这个‘融’字上。融……融雪煎香茗,调酥煮乳糜……有了,既然有白乐天的珠玉在前,不妨便称之为‘融香诀’。”
69 技击共切磋()
谢贻香不禁轻轻念叨道:“融香诀……”但觉这名字朗朗上口,又想起自己的名字中恰好也有一个“香”字,以此为名,当真是再恰当不过了,顿时对这曲宝书的文采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下她正要再次拜谢曲宝书的赐名之恩,却听一个浓厚鼻音的男子声音喝道:“仙人板板,先别急着融香融臭,待老子来试试。”
话音落处,后堂当中不知何时已跳进来一个矮胖男子,背负着一柄裹在白布当中的长剑,头上也用白布裹住头发,露出一对精光闪闪的三角眼,正是当今峨眉剑派辈分最高的“回光剑”戴念红,江湖人称“戴七”的便是。
想不到这位戴七前辈居然也要来和自己试招,谢贻香一时还未来得及拜见,那戴七已然大喝一声,举起砂锅大小的拳头便向她迎面打来。
伴随着戴七这一拳挥出,后堂中顿时劲风四起,轰然有声。谢贻香眼见这位戴七前辈也不运功发力,随手一拳便有此威力,仓促间哪里来得及躲避,更不敢去硬接他的拳头。当下她只得举起右手中的乱离,再以左手扶住刀背,用乱离的刀身去挡戴七的拳头。
但听“轰”的一声巨响,戴七的拳头重重击中乱离,谢贻香只觉刀身上传来的劲道力大无穷,震得自己身形不稳,继而连退了十多步,这才勉强稳住身形。但觉自己的胸口中血气翻腾,竟然险些受了内伤。
想不到这位戴前辈居然毫无保留,一出手便是七八成功力,就连旁边的曲宝书也是一惊,叫道:“戴老七,手下留情。”那戴七却是毫不理会,踏上几步,又是一拳朝谢贻香挥来。谢贻香这次看得清楚,戴七虽是全力出手,但手中招式却故意使得极慢,当中也无甚变化,和方才曲宝书的打法正好相反——前者是出招不出力,后者则是出力不出招。
看清楚了这点,谢贻香顿时放下心来,眼见戴七的拳头再次来到自己面前,当下便将乱离斜斜劈出,往戴七的拳头上削去,心道:“你的内力虽然远胜于我,但如今我以刀锋对上你的拳头,难道你不收手?”
哪知那戴七当真便不收手,拳头径直向谢贻香那乱离的刀锋冲来。谢贻香惊疑之下,还怕误伤了戴七,连忙撤去几分力道。却不料戴七的拳头还未碰上刀锋,一股极强的拳风已率先袭来,抢先撞上乱离。刹那间谢贻香只觉手中的乱离变得滚烫一片,非但拿捏不住,而且差点便要脱手落地。
只听旁边的曲宝书已出声指点道:“戴老七的这套‘峨眉碎玉拳’,至少已有四五十年的火候,早就臻至化境。小姑娘只管全力出招便是,看看你能接他几拳。”谢贻香听得此言,当即再不敢手下留情,急忙将手中的乱离奋力劈出,去和戴七的拳头相互抗衡。
一时间整个后堂之中刀风拳影,带动出风声激荡四起,一拳一刀竟然斗得不可开交。当中谢贻香却是越战越惊,自己分明已将乱离全力劈出,当中更有“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居然还伤不了戴七的血肉拳头,即便是这戴七的功力高出自己数倍,也绝不可能让他能以空手硬碰自己的宝刀,这当真是奇怪至极。
谢贻香惊讶间,忽然发现曲宝书在一旁向自己挤眉弄眼,含笑不语。她略一思索,顿时恍然大悟,心道:“此刻我的刀法当中虽有“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却并无后继之力,只因为自己融合出这套全新刀法以来,一直未曾运用过内力,所以方才曲前辈仅仅用了三层功力,便能和我战成平手。须知无论我的招式再如何精妙,由于乱离上毕竟没有内力,自然便伤不了戴七前辈的空手。而戴七前辈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此刻才会故意以内力与我相攻。”
既然连“落霞孤鹜”的轻功身法都可以通过“融香诀”融合到自己的刀法中,又何况是“秋水长天”的内力?谢贻香心中豁然开朗,当即清啸一声,手中乱离所激荡出的刀风声逐渐越来越响,当中那‘空山鸣涧’的霸道劲力,更是愈发大得惊人,伴随着谢贻香的每一记出刀,都发出晴天霹雳般的声响。不过数招之间,“秋水长天”的内力已然通过“融香决”的神通,尽数融合在了谢贻香的举手投足之间。
哪知那戴七甚是狡猾,一见谢贻香在招式当中融入了内力,哪里还会用拳头去硬拼她那乱离的刀锋?当下戴七立即跳出战圈,将双手负在背后,傲然说道:“女娃儿这一套什么‘融香诀’,倒是别开生面,也为我中原武林大放异彩。既然方才穷酸也曾出手指点于你,那我戴七自然也不能落后,免得旁人说我峨眉剑派小气吝啬。”
眼见自己的“秋水长天”也融入进“融香决”后,一招一式间,威力陡然增加数倍,谢贻香大喜过望,连忙说道:“晚辈多谢戴前辈的指点。”那戴七却不再理她,兀自高声说道:“老干货,老子和穷酸都已经抛砖引玉了,只等你来露上一手。难不成这女娃儿领悟出如此神功,你却要视而不见?”
他话音落处,便见青竹老人那颤颤巍巍的身影慢吞吞地走进后堂之中,仍旧是之前和谢贻香分别时的那个装束——几件脏兮兮的裘皮套在身上,双手则缩进衣袖里抱在胸前。只听这青竹老人边走边咳,断断续续地说道:“咳咳……我又能指点些什么?这个江湖本就是年轻人的,似我这般行将就木的老头,年老力衰,早就该过时了……”然而话虽这么说,青竹老人还是一直走到了谢贻香面前,这才缓缓弯下腰去,盘膝坐在了地上。
谢贻香连忙施礼,恭敬地说道:“青竹前辈别来无恙,晚辈有礼了。”青竹老人摇了摇头,叹道:“明明混身上下都是恙,又何来的无恙?咳咳……”说着,他向谢贻香微微一抬下颚,说道:“坐。”
谢贻香连忙收刀入鞘,继而就地坐下,和青竹老人面对面坐在了地上。只听青竹老人缓缓问道:“丫头你可知道,当年我和你师父刀王之间曾经有过一战?”
原本以为这位青竹前辈要和戴、曲两位前辈一样出手指点自己几招,谁知他竟是和自己聊起闲话家常来了。谢贻香当即回答说道:“此事晚辈倒是并未听家师提起过,敢问前辈,不知当日你和家师之间的切磋,最后却是谁赢了?”
她这话刚一问出,立刻便已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糊涂。莫说这青竹老人一生从无败绩,单是以师父刀王的性格,若是他当年战胜了青竹老人,只怕早已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了,自己又怎会不知道?
青竹老人凝视着谢贻香的神情,心知她已有了答案,当下也没将胜负点破,只是缓缓说道:“当日我和刀王一战,也是和你我现在一样,面对面坐在地上。”说到这里,他慢里斯条地从怀中摸出旱烟杆来,点燃放到嘴里,吞吐着烟雾说道:“我记得当时刀王口若悬河,将他所领悟的刀中真谛说得头头是道,先从如何拔刀说到如何出刀,再从如何练刀说到如何用刀,一口气说了两个多时辰……听了他这些刀法至理,到最后我终于明白,当世除了刀王之外,天下已再无刀矣。”
谢贻香细细思索着青竹老人的话,缓缓问道:“但最后却是前辈赢了?”青竹老人吐出一口浓烟,淡淡地说道:“待到刀王说完他这番长篇大论后,我当时只说了一个字,刀王当场脸色大变,继而向我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说到这里,他便向谢贻香问道:“丫头不妨猜上一猜,当时我说的是哪一个字?”
70 惊醒梦中人()
听到青竹老人这一问,谢贻香不禁眉心紧锁,低头沉思起来。不过片刻工夫,她便已冷汗淋淋,当即一字一句地问道:“前辈说的那个字,可是‘快’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