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青竹老人这番自相矛盾的话语,显而易见此刻在这山洞之中的,便是那名震关外数十年、号称‘腾云驾雾’的丁绮腾、丁绮云两姐妹了。谢贻香自然听说过这对姐妹的名头,据说她们的武功虽然高强,联手之下更是从无败绩,但品行却是差到了极点。在漠北一带常有她们杀人掠货、妇孺不留的传闻,其手段更是凶残毒辣,惹得江湖里的有志之士深恶痛绝,却又因为忌惮她们的本事,只能敢怒而不敢言。至于青竹老人说什么江湖中人在背地里称她们一声“漠北幽兰”,分明便是胡说八道。
所以谢贻香方才一听到这两人的名头,当即出言嘲讽,此刻话已出口,才反应过来这传闻中的“腾云驾雾”两姐妹,此刻分明便在这个山洞当中。她早就听说过这两姐妹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行径,深知自己说出去的话,在她们耳中便是泼出去的水,左右也收不回来,倒不如来个硬气到底。
当下谢贻香缓缓退开两步,右手已悄然搭上了乱离的刀柄,嘴里说道:“我谢贻香既然敢说,那便敢认。若是有人认为我说得不对,大可出来赐教晚辈几招。”
却见旁边的青竹老人皱起眉头,沉吟道:“不对劲……这两姐妹今日如何转了习性,居然直到此刻还不啃声?不好……只怕是出事了!”
话音落处,谢贻香但觉眼前一花,青竹老人的身影便已消失不见,自然是窜入了那黑漆漆山洞之中。她深知以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若洞中有什么埋伏是连青竹老人也应付不过来的,那么自己即便强行闯入也是于事无补,根本帮不上什么忙,所以索性便在洞外等候。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得青竹老人的声音自山洞深处传来,却是招呼自己进去。谢贻香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摸索着往那山洞深处走去。
不料这个山洞倒是极深,谢贻香在极暗的光亮中行进了数十步,渐渐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再走上十来步,那股血腥味已然愈发浓厚。她不由地心里一凛,伸手就去摸怀中的火折子,却听青竹老人的声音就在自己前方不远处响起,说道:“有太多看不见的危机,便是隐藏在黑暗之中,别点火……否则很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
谢贻香顿时想起这位青竹前辈似乎对火光极是排斥,一时间也不去计较他所谓的“危机”是真是假,当即断绝了点火的念头。她将自己那“穷千里”的神通默运起来,渐渐地目光所到之处,笼罩着的黑暗便随之淡去。但见前方的洞穴已变得逐渐开阔起来,分明到了山洞的尽头所在,乃是个方圆丈许的腹地,而青竹老人的身影半蹲在地,身旁正躺着两个交缠在一起的扭曲人形,那血腥味便是从这两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
谢贻香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定下神来说道:“莫非……莫非这两位便是……”青竹老人沉声说道:“你猜得不错……是她们……纵横一世的丁绮腾和丁绮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命丧在了这个山洞之中……怪不得方才听见你的嘲讽,她们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原来她们已经再也不会有任何反应了……”
38 书信聚群雄()
黑暗中的谢贻香默然半响,这对漠北独行大盗“腾云驾雾”的名头虽然极是响亮,但自己毕竟没有接触过,眼见她们命丧于这山洞之中,心中也谈不上有什么喜怒哀乐。待到她惊讶一去,忍不住开口问道:“以她们的本事,究竟是什么人能对她们下如此毒手?难不成是昨日围攻你们的那些黑袍人?”
黑暗中只听青竹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死因如何,我也无法确定……看她们的死状,应当是窒息而亡,却仿佛是……是相互被对方所掐死。”
这话说得谢贻香心头一跳,随之联想起曾在岳阳城里见过的龙女“夺魄手”。虽然她从庄浩明那里隐约得知那是神火教的邪门秘术,却毕竟没和先竞月、言思道等人会过面,不了解“天露神恩心法”摄人心神的玄机。所以眼下听青竹老人说这两姐妹竟是被对方所掐死,心中不禁一阵后怕。
只可惜谢贻香那“穷千里”的神通,虽能让自己在黑暗中见物,却毕竟没有火光,无法像平常一般去检验尸体。所以此刻也不清楚这丁家姐妹究竟是怎样一副死状,只能听那青竹老人口述传达。那青竹老人的声音当即继续响起,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们这帮人,从踏足江西的那一刻起,便已被鄱阳湖里的那帮家伙给盯上了……前前后后、或明或暗,已有不下二十次的交锋,不但牛鼻子受了暗伤,戴老七还险些为此送命……所以前天晚上我们从同来的那个家伙嘴里,听闻荒弃的姚家古宅中暗藏着什么古怪,戴老七便迫不及待要去查探,穷酸放心不下,也同他一并前去……只留下我、牛鼻子和刚刚赶来与我们碰头的丁家姐妹,四个人一起看守我们带来的那个家伙,也便是我原本打算让你见上一面的那个家伙……可惜毕竟晚了一步……”
谢贻香听他的言辞声中满是懊恼,又见这山洞里除了丁家姐妹的尸体,便再没有旁人,青竹老人所谓的“那个家伙”,自然已经消失不见了。这一路上谢贻香先后从曲宝书和青竹老人的话语中,深知这个人对他们此番前来鄱阳湖之举甚是重要,如今却在青竹老人的手里失踪,其后果自然是非同小可。
然而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局外人,倒也不好多问关于“这个人”的事。回想起方才青竹老人的一番话,倒是令自己听得有些混乱,她当即忍不住插嘴问道:“前辈,你们这次究竟来了多少人?”
青竹老人被打断话头,似乎有些恼火,说道:“我,戴老七,还有老僵尸,再加上老僵尸带来的那个家伙,四个人最先在滕王阁碰上了头……接着便是穷酸和牛鼻子两人从南海结伴赶来。我们六个人商议之下,老僵尸便决定将自己留下,好接应正在赶来的墨家高手墨残空,同时也好准备一些工具器物……于是我和戴老七、穷酸、牛鼻子四人,则带着那个家伙直出南昌,过景德镇,率先赶来此处……至于这丁家姐妹,则是由长城北面直接赶来,前些日子刚和我们在此地接上了头……”
说完这话,青竹老人又补充道:“说起这个老僵尸,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说出来可别吓坏了你……他便是这湘西一带的地头蛇,人称‘湘西尸王’的鲁三通……这次的事也正是由他起头,相继以书信联络我们,这才有了此番的鄱阳湖之行。”
谢贻香听到这“湘西尸王”的名头,顿时眉头一皱。据说这位鲁三通生平盗墓无数,与死人打过的交道竟比活人还多,在江湖中无疑是属于邪魔外道之流,为正道中人所不齿。此番既是由这个鲁三通带头联络,将青竹老人这些个当世高人尽数聚集到了这鄱阳湖畔,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未必便是什么好勾当。只听青竹老人又说道:“除此之外,老僵尸还以我们众人的名义,让穷酸代笔,给闻烈已——也便是你方才提起过的闻天听那厮——也送上了一封书信,却一直没得到回应。也不知道闻烈已究竟是怎样的打算。”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将青竹老人口中的绰号,和每一个人的身份依次对应上了:所谓的“戴老七”,乃是峨眉掌门朱若愚的师叔,人称“回光剑”的戴念红戴七,“穷酸”则是普陀山潮音洞的前任掌门人曲宝书,这两人自己前晚便已在那姚家古宅中见过;“牛鼻子”是天涯海角阁的海一粟海道人,也正是昨日和青竹老人设计诱敌,手挥银丝拂尘的那个黑衣人,眼下已同戴七、曲宝书一并消失在了那团迷雾当中;丁家姐妹是纵横漠北的大盗,人称“腾云驾雾”的丁绮腾、丁绮云两人,此刻已然在这山洞里横尸当场;而青竹老人新提及的“老僵尸”,却是素来被江湖中人所唾弃的盗墓贼,号称“湘西尸王”的鲁三通,而此人也正是此番鄱阳湖之行的发起人。
除了以上这些人,就连两京十三使司的武林盟主闻天听,以及一个名叫墨残空的墨家高手,似乎也介入了此事当中。谢贻香惊讶之余,不禁泛起一丝感慨,暗想道:“世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但是到头来真正为情所困的,却也没见几个。反倒是一提及“长生不死”,这些个平日里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人物,无不是垂涎三尺、大动凡心。”
然而她转念一想,莫说是青竹老人口中的这些人,就算是父亲谢封轩或者已故的庄浩明听到这般消息,只怕也会按捺不住。想不到自己身为京城刑捕房的捕头,堂堂正正的朝廷官吏,此番前来替朝廷寻访失窃的军饷,居然鬼使神差地卷入了这场寻访长生不死的荒谬勾当里,当真是可笑至极。由此也可见三分人事七分天意,计划总是及不上变化。
谢贻香心念乱转之际,青竹老人那有气无力的声音又说道:“此番由老僵尸带来的那个家伙,便是我们此行的根本缘由……倒不是我故意要瞒你,这才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个家伙的底细,而是我也说不清楚……我本以为待到你和他见上一面,便能明白所有的事,用不着我来多费唇舌,谁知……谁知我和牛鼻子这才出去一夜,丁家姐妹便已葬身于此,连那个家伙也不见了踪迹……”
说到这里,青竹老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悠悠说道:“说起来这个家伙,原本也算是鄱阳湖里这些妖魔鬼怪当中的一员,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自行送到了老僵尸手里……我们这一路上之所以受到那些黑袍人的袭击,大半便是针对此人而来,想来是要将他灭口……昨日我和牛鼻子察觉到他们又派来一帮高手,便商讨出了一个对策……由于这丁家姐妹一向做惯了打家劫舍的勾,行藏极其隐蔽,这一路直接赶到鄱阳湖与我们会合,沿途也没被对方发现……所以大家商讨之下,我们便让丁家姐妹留在山洞里看管那个家伙,牛鼻子则换上了那个家伙的装扮,与我一同上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好戏……也便是你昨日看见的山凹里那场交手,这才一举击毙了他们派来的七名高手。”
谢贻香“哦”了一声,这才弄清昨日山凹里那场激战的来龙去脉。当下她将从青竹老人这里得到的所有信息串联起来,终于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说来其实再简单不过,那便是这鄱阳湖一带,素来隐匿着一股神秘的势力。而那人称“湘西尸王”的鲁三通,不知从哪里寻找到了他们当中的一员,继而从他身上得到了关于长生不死、羽化登仙的一些线索,于是便将青竹老人、戴七、曲宝书等一干绝世高手尽数请来,自然是想借此机会解开生死之谜,甚至因此获得永生,所以才有了他们此刻的鄱阳湖之行。
但是这里面最为关键的一点,自己却是至今还没弄明白。谢贻香当即问道:“敢问前辈,那些个武功高强的黑袍人,也便是你方才说的‘鄱阳湖里的妖魔鬼怪’,究竟是些什么人?到底又是什么来头?”
39 锦囊盛烟草()
谢贻香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此刻她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劫走朝廷军饷的罪犯和青竹老人一行人眼下所接触的这股神秘势力,即便不是同一帮人,也必然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因为无论是要劫走朝廷的军饷,还是要和青竹老人他们动手交战,这当中有一个共同点便是对方的来头极大,除了要具备惊人的实力之外,背后的势力更是深不可测。以此推算,这两者多半便是同一帮人,否则就在这鄱阳湖畔之地,难不成还暗藏有两派具备如此规模的势力?
黑暗中的青竹老人似乎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丁家姐妹可谓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若是两人联手全力出击,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有必胜的把握……眼下又怎会在这山洞之中反目成仇,相互间将对方掐死?嘿嘿……究竟是怎样一个三头六臂的人物,才能将丁家姐妹逼到如此地步?”
谢贻香接口说道:“或许是前辈多虑了,正如你方才所言,若是正大光明地交手,以她们两人的本事,即便胜不了对方,至少也能保住性命。或许问题本就是出现在她们自己身上,是因为一些我们并不知晓的原因,这才让她们两人死于内讧。”顿了一顿,谢贻香回过神来,不禁问道:“前辈,你似乎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只听青竹老人哈哈一笑,说道:“丫头,莫非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这话说得谢贻香微微一愣,以青竹老人的身份地位,又和那些黑袍人交手多次,如何会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此刻他一口咬定说不知道,分明却是不愿告诉自己了。谢贻香虽不知道青竹老人故意隐瞒的缘由,仍是有些不甘心,连忙追问道:“峨眉剑派的戴七戴前辈曾亲自确认,那些神秘的黑袍人所使用的武功,乃是昔日名动一时的蜀山派绝技。以前辈的本事,莫非看不出来?”
青竹老人哂笑道:“蜀山和戴老七的峨眉本就是一脉相承,难分彼此。戴老七论起辈分来,还是当今峨眉剑派掌门人的师叔,试问连他都只能从对方的功夫中窥出这么一点门道,从而能联想到那消亡已久的蜀山派……我身为一个局外之人,又如何知晓其中的玄机?”
说到这里,他似乎不想再让谢贻香再问下去,转口说道:“如今丁家姐妹命丧于此,戴老七、穷酸和牛鼻子三人更是生死不明,就连鲁三通找来的那个家伙也已不知所踪,真可谓是出师未捷,便半途而废了……我这便要赶回南昌滕王阁,和老僵尸他们会面,既然老僵尸才是此番行事的发起人,便由他来决定接下来应当如何是好……丫头,眼下的形势自然与方才不同,我且最后问你一次,你要不要随我们一道?”
青竹老人所谓的“眼下形势自然与方才不同”,谢贻香倒是明白他的意思。此刻丁家姐妹的尸体就在眼前,连他们带来的“那家伙”也已消失不见,这和昨夜两人长谈时的形势,自然是大不相同了。此刻就连青竹老人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动作,当然也不会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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