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诗句里不是说的明白么?”柴影若好似还在跟她父亲赌气一样,没好气道:“钱塘江水险浪急,尤其潮涌之际,最为厉害,江中又有一块大石,横在波涛之中,要是有不知道的船家,被风浪一催,撞到那石头上,船身当时就撞的粉碎,最是凶险不过,因此钱塘一带把这个石头叫做罗刹石,把钱塘江又叫做罗刹江,就是形容水急石险,有如罗刹恶鬼夺命一样,早在唐朝就有罗刹江这个名字了,如今知道的少了,可钱塘一带,还是不少人把钱塘江叫做罗刹江!连那潮水都一并叫做罗刹潮!”
“还有这么一说!”顾层云听的有些好奇道:“不过师父训你,也不为错,只凭这两句诗歌,不敢就此断定那刺客就是一定是江南人,倒是潮信楼的那位掌楼血海罗刹,倒有可能是出身钱塘一带!”
“这潮信楼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柴影若皱着眉头道:“我爹也不肯告诉我,好像对这个潮信楼有些惧怕似得!”
“师父他老人家未必就怕潮信楼!”顾层云连忙正色道:“不过这潮信楼着实有些招惹不起,再有就是师父他老人家,有些不信行刺任总捕这案子是潮信楼做的!”
“这有什么不信的?”柴影若神色一愣道:“武昌府传来的公文上说的明白,那天人证物证俱在,连那刺客的死尸都被一起封存,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不是这么说”顾层云夹着一筷鸡丝,微微沉吟道:“潮信楼掌楼血海罗刹,至今无人知道此人究竟是谁,就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可此人的确好手段,不过十余年间,就让潮信楼这三个字,在江湖中闻风丧胆,据说每年钱塘潮信之时,总有一天夜里,海上会有一艘大海船随着潮水进钱塘江,船头画的就是一个双目如血的罗刹女,要是有人想除去仇家,只需在这一天夜里,带一万两黄金,上船拜见血海罗刹,此后不出半年,那仇家必然身死!任总捕临死前的那四句诗,说的就是这位血海罗刹!至于这潮信楼,还有另外八个字!”
“哪八个字?”柴影若顿时瞪大眼睛,定定的看着顾层云!
“如潮如信,如应如响!”
顾层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八个字来,看着柴影若道:“这也是说潮信楼做事,有如钱塘潮信一样,绝不失期!况且他这楼中,高手众多,动手行事,又匪夷所思,常在人意料之外,就像这次任总捕,明明都把那刺客制住,可仍旧难逃一死!”
“有这么厉害?”柴影若一脸惊讶道:“那潮信楼如此行事,连刑部总捕都敢刺杀,就没人敢管管?”
“管?谁来管?谁敢管?”顾层云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道:“你该知道,几年前,有位藩王,想学当年太宗靖难,举兵夺位的事情吧?”
柴影若见顾层云神神秘秘,也小心翼翼,压低声音道:“这个我知道!难道潮信楼跟此事还有干系?”
“当年先皇驾崩!”顾层云轻轻点了点头,仍是声音极为细小道:“太子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还在南京监国,闻讯即刻返京,那位藩王买通潮信楼,要在半路劫杀太子,然后举兵攻陷京师,再现当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难之事,可潮信楼掌楼血海罗刹,知道此事之后,反而将这位藩王的密谋通报太子,更派出楼中得力高手,护送太子改道返京继位,让这位藩王功亏一篑,后来的下场,你也知道的,自此以后,潮信楼有从龙保驾之功,加之他们这些年所杀的,大都是江湖中恶名昭著的大奸大恶之徒,从未跟官府为难过,师父他老人家五十大寿之时,潮信楼还专程派人送来贺礼,你说那个衙门敢管?”
“难怪我爹不信刺杀任总捕这案子,是潮信楼做的!”柴影若这一下才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嫁祸给潮信楼?好让那些衙门不敢深究此事?”
顾层云对柴影若之话,似乎有些不置可否,沉吟片刻,刚要说话,就听身后叮里咣啷一阵乱响,像是盘碗之类摔碎一般,惊的两个人都是身上一颤,跟着便是掌柜的失急忙慌跑了出来道:“二爷!哈二爷,您这是怎么说!”
第11章 人情如纸()
柴、顾两人扭头看时,就见原本坐在店中一角,叫了一桌子菜的那位壮汉,把桌上的碗盘碟盏全部扔在桌下,整个人爬在桌子上,一声不吭,任凭掌柜的千求万请,只是不肯动一动!
“这是怎么个说法?”柴影若从未见过这等景象,只当是有人白吃,不肯付账,柳眉一挑就要起身,顾层云却是伸手在她肩上一按,轻轻一摇头道:“这事咱们管不得,吃菜吃菜!”
“潮信楼咱们管不得,难道连这等人咱们都管不得?”柴影若有些气恼道:“从来拿银子吃饭,没银子就撒泼耍赖,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层云起身给柴影若倒了一杯酒,回头看了一眼那壮汉,笑着道:“这个还不是撒泼耍赖,人家吃的也是一碗辛苦饭!我说这事不能管,那是因为你我都是外地人,管得住今天,管不住明天,可这掌柜的身家产业,都在这里,咱们管了闲事,明天逍遥而去,人家再来,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那时候,谁来帮掌柜的平事?”
柴影若原本一肚子纳闷,顾层云号称苍鹰,在京城向来打抱不平,怎么到了华州,反倒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听他如此一番分说,心里这才明白,只得气咻咻把面前一杯酒端起来喝了,仍是有些心里不甘!
“把后面的人都给我叫来!”掌柜的劝了半晌,见那壮汉始终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只得一跺脚道:“连马槽后厨,送菜扫地的,都一起来,跟我打,使劲打!”
柴影若听的脸上一动,刚要说话,就见顾层云又使了个眼色,心里只是疑惑不解,只得耐着性子,顷刻间后面涌进十几个人来,把那壮汉拖在地上,围在一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这是做什么,不怕把人打死吗?”柴影若见这些伙计,一个个都是精壮汉子,下手都是不轻,一脸诧异道:“难道这个咱们也不管?”
“我的大小姐!”顾层云回头瞧了一眼,有些无奈道:“你在京城,少出家门,这些事情你自然不知道,这种事情,京城也不少见,有个诨名,叫做滚钉板,也有人叫打地铺,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宋朝就有,那时候叫做打聚,就是地痞无赖讹饭诈财的法子。你看他先吃饱喝足,然后摔盘子摔碗,这意思就是他今天来,专为找碴子来的,要是不摔你的家伙事儿,掌柜的反倒不好动手,毕竟谁没个忘了带钱出来的时候呢?可就算要打,也有一样,不许动兵器棍棒,不许打头,不许打要害,不能闹出人命,除此之外,任由你打,只要他耐不住,哼了一声,或是出口讨饶,那今天除了赔掌柜的这些盘碗酒菜,往后也再不许来这家店里生事,碰见旁的地痞无赖上门,还得出面讲和!要是掌柜的觉道打的差不多,不敢再下手,今天这桌酒菜就算免费奉上,临走还得送上汤药费,往后每月还得交份例钱!我看今天这位朋友,身上是练过的,掌柜的算是栽了!”
“还有这等事情?”柴影若看着地上那哈二爷,任凭十几个人拳打脚踢,只是一声不吭,可那些拳脚,果然也不往头脸上招呼,即便如此,也看的有些不忍,摇了摇头道:“这天下真是无奇不有,难怪我爹说让我出门长长见识!”
“停手停手!”掌柜的见那壮汉一味咬着牙硬撑,也怕人多手杂,万一打的重了,反倒生祸,挥手撵开那些伙计,哭丧着脸一跺脚道:“哈二爷,您请起!小的服了!”说话时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锭一两重的银子来,捧在手里垂头丧气道:“小店本小利薄,还望二爷你多多可怜小店生计不容易!这算小店一点孝敬,您别嫌少,先收着!”
柴影若原本以为这位哈二爷已经被打的半死,可等掌柜的托了银子出来,这哈二爷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浑然没事一样掸了掸灰,接过银子,看着掌柜的笑道:“这就对了,往后每月就是一两,每逢十五我来收账!你们今天打的也够了,端杯茶来,让二爷我歇歇!”
“上茶上茶!”掌柜的一扭头就冲着站在一边的小二哥吼了一声,唾沫星子溅了小二哥一脸,忙不迭跑去倒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奉上,这哈二爷也不落座,就站在原地啜了一口,眼珠子却是不住在柴影若身上打量,看的柴影若阵阵的厌恶!想要发作,又怕给掌柜的惹事,只得别过脸去!
“掌柜的,掌柜的,你快去瞧瞧!”这边哈二爷一杯茶还未喝完,站在门外迎客的小二哥一阵风跑了进来,掌柜本就一肚子火,照着小二哥就是一巴掌道:“没见店里有客人在?你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小二哥捂着火辣辣的面颊,一脸委屈道:“不是,掌柜的你快出去拦拦,我看着穷任儿进了正街,十有八九是奔着咱们这里来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哟!”本来气呼呼的掌柜,听见“穷任儿”三个字,脸上险些哭了出来,一拍大腿道:“我说今天怎么风水不对,原来是这个丧门星要上门了!”说话时就急忙往外走,刚到门外,正跟一个人对面相迎,柴影若偏着脑袋往外看,就见一个年轻人,年岁跟自己相差不多,长的面容倒是清秀,可这身上衣服未免有些破旧,腰上缠着一条都有些发黑的白布腰带,穿着一双半旧的靴子,一看便知是用别人的官靴改的,气色看着也有些的垂头耷脑的,一副失魂落魄模样!
“任哥儿!今儿这是上街啦!”掌柜的出门拦在这任哥儿身前,一脸堆笑道:“家里的事情,可料理完了么?”
“完倒是完了”任哥儿一脸无奈道:“可也没剩下什么了,今天得闲,来你这里买碗酒吃!”
“小二,给任哥儿打一碗酒来!”掌柜的见任哥儿抬脚就要进店,又一闪身,拦在前面,回头向着店里招呼一声道:“任哥儿,这碗酒,就算是我送你了!你家里遭了这个不幸,也着实让人有些难过!”
第12章 人情如纸()
“掌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任哥儿连着几次想绕开掌柜的进门,可都被掌柜的有意无意挡在前面,脸上神色一动,双眼盯着掌柜道:“莫非是看我如今不比当日了,怕我吃不起你店里的酒么?”
柴影若在店里瞧得的仔细,见这位任哥儿双目之中,倏忽闪过一抹锐利,倒是一奇,便知这位任哥儿看着落魄,可就这眼眼力,着实有些不俗,心底必然有几分气性,只是不知掌柜的何以拦住他不让进店,就连顾层云都一脸茫然!
“任哥儿,这话不是这么说!”掌柜的见事情已经挑开,伸手接过小二哥送过来的一碗酒,索性冷着脸道:“你如今的确不比往日了!不是我不让你进我这店门,你如今百日热孝未满,身上带着丧气,要是进来,怕传了晦气!这碗酒,算是我送你的,不用付账!”
“你!”
任哥儿被掌柜的这一句话,顿时窘的满脸通红,一咬牙还未说话,哈二爷放下茶碗,悠悠然然的走了出去,站在门口道:“穷任儿,掌柜的既然不让你进,你就知趣些,去城外随便找个茶棚,喝两碗草叶子茶算了,或者你跟我走,我教你一门吃饭手艺如何?”
“哈二!”任哥儿也不来接那碗酒,一转脸看着哈二爷道:“你当年在我跟前,也敢如此放肆么?”
“这不是今时不比往日了么?”哈二爷把手里那锭银子抛了一抛,凑过脸来,一脸蔑笑道:“如今南京刑部衙门的总捕头,可不姓任了吧?”
原本在里面看的一脸莫名其妙的柴、顾二人,听着哈二爷这一句,脸色都是一变,原来这个青年,就是任求之任总捕留在华州唯一的那个儿子!想不到不过百天,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柴影若见势就要起身,却听顾层云轻声道:“不急,咱们先看看,等他一会回去了,咱们去他家中寻找就是!别忘了师父让咱们不要太过张扬!”
柴影若心里这才咯噔一下,赶紧坐了回来,任求之被人行刺,可见是有人跟任求之有仇,一旦自己两人揽上这件事,自己倒还罢了,顾层云只怕就要拿出刑部衙门捕快的身份来,万一这位任哥儿,当真知道些什么内情,被人知道刑部暗访,来一个斩草除根,反倒害了此人,只得耐下性子,看看这位任哥儿究竟要如何!
“哈哈哈!”任哥儿被掌柜跟哈二爷几句话,激的不怒反笑,站在街上看着两个人道:“好!好!好!我早就知道世态炎凉这四个字,不过今日才知道这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任天白就算穷困潦倒,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岂能让你们狗眼看人低!”柴影若听着这几句话,暗自点了点头,原来这青年叫做任天白,任求之是江湖上的英杰,他这儿子倒也有几分父风!
“这是谁在这里发火呀!”任天白说罢这几句,还未转身,几匹马已是停在酒家门前,一个华服公子,带着几个人,手中摇着折扇,好像是才看见任天白一样,故作惊讶道:“哟!这不是人称穷任儿的任公子嘛?近来可好?”
“马公子,您这是要出城去?”掌柜的见了这个人,顿时满脸带笑,上前施礼道:“任哥儿正在这里跟我打擂台,您帮着劝劝也好!”哈二爷也是一脸谄媚,不发一言站在一旁!
“我?”马公子折扇一合,向着自己鼻头一点道:“我哪有本事劝得下堂堂南京刑部总捕头的公子!也没那个功夫,我知道你店里有井水镇过的西瓜,给我带上两个,再选几样精致的小菜,我还赶着去山里纳凉!”
“是是是,这就给您预备,马公子稍等!”掌柜的一迭声答应,转身就催着小二哥去办,马公子却是瞧着一脸怒意的任天白道:“我说穷任儿,你如今这身份,就不要在这里站着了?要是没吃没喝”他拿起扇子一指城门道:“只管去城门外面蹲着,一天到晚,怎么也能讨几口干粮!”
“马公子,你也不用故意奚落我!”任天白似乎强压怒气,尽量语气平缓道:“我也知道,你父亲在杭州同知任上,错判了案子,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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