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京城没什么认识的人!”任天白也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我爹也没跟我说过在京城又什么朋友,无非是京师刑部下来的探视或者吊唁而已,我爹这都去世快百天了,那里还要这些虚情假意?我不见他们,这一百两银子,胡大哥你留着,也好替我收拾收拾屋子!”
“你这是干什么!”胡大哥瞪着眼睛,一把推开任天白递过来的银子道:“俗话说穷家富路,我在家里,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再说你这院子,现如今还有什么收拾的?你要是去南京寻见门路,自然是留在那里,还回来做什么?就是见了你父亲的那些故旧,不也得给人家打点打点么?难道空着手去?等你将来有一天,跟你父亲一样了,再回来收拾这旧屋子也不迟!”
任天白见胡大哥执意不收,那里肯依,加之他身上还有今日剩下的一半银子,好说歹说,硬是留下三十两,两人又喝了半夜,任天白这才回去睡了!第二日一大早,任天白趁着天色刚明,正在凉爽之时,也不跟胡大哥招呼一声,带齐银子,拿起家里一根用来顶门的短棍,出了华州东门,径直往南京而去!
等到天色放亮,柴影若同顾层云两人从渭水吴歌店里赶了过来,眼见这院中无人,里面小屋子房门也开着,一问睡眼惺忪,醉意未消的胡大哥,才知任天白已经出门赶往南京去了,两人不禁都有些气馁,倒是顾层云觉道任天白只凭双脚,这一两个时辰之内未必能赶出多少路去,此刻往东追去,或许还能追上,哪知刚到巷口,就见一个华州府捕快,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拦住两人道:“敢问这位公子,可是京师刑部来的顾层云顾公子么?”
“你是华州府里的?”顾层云被问的有些愕然,看了一眼柴影若,面带疑惑道:“你如何知道我在华州?”
“原来当真是顾公子!”那捕快顿时一脸谀笑道:“想不到我今日也有幸见到京师闻名的苍鹰一面!我原本不知顾公子在华州,不过昨夜我家总捕接京师刑部柴总捕急信,另有一封信要交给顾公子亲启!今日一早,我们捕头儿就打发人出来寻,不想被我得了彩头!”说着话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
顾层云见那书信封的颇为严实,见柴影若闭口不言,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抛给那捕快道:“有劳了,兄弟拿去买碗茶喝!回去告诉你家捕头,就说顾层云得空就来拜望他!”那捕快也是个明眼人,见柴影若在旁边,也只多看了一眼,拿着银子连连道谢,一阵风转头走了,顾层云这才拆开书信,看了两眼,眉头一跳,递给柴影若道:“师父让咱们暂且放下华州的事情,赶去武昌府!”
“这边事情还没了结,赶去武昌府有什么要紧事?”柴影若一脸疑惑,接过那书信来,细细一瞧,也是有些惊愕道:“远扬镖局屠总镖头不成了?这是要咱们赶过去探视?可这位追风刀,又是什么人?为何要先去见他?”
“这是武昌知府李大人手下第一能干之人!”顾层云又接过信纸来,笑了一声道:“江湖号称追风刀的武昌府总捕头李入竹,师父常说,此人本事不在他之下,手上刀法更是了得,普天下捕头之中,只怕再无一人有这等刀法,就算是接任京师刑部总捕也是绰绰有余,只不过李知府对他有恩,因此这位追风刀才一直跟在李知府左右,咱们既然要去武昌府,自然要见见这位追风刀才是!任公子既然去了南京,想必也是去见任总捕的那些故旧,等咱们去过武昌府,再顺江南下,去南京找他不迟!”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柴影若叹了一声,看着顾层云手中信纸道:“既然爹让你我去武昌,那咱们这就回去结了房钱去罢,免得去晚了,万一又有个什么事情,我只说出了京城,就能自在些,哪想到他老人家一封书信递给这里的捕头,就能寻见咱们”
“你别忘了!”顾层云折起信纸,放回信封道:“师父他老人家,可是京师刑部总捕,总领天下捕盗,你我行动,只要是穿州过府,无不在他老人家掌握之中,这一封信算什么,他老人家要是想知道你我所在,各地捕快只怕连飞鸽传书都能用的上!”
柴影若被顾层云说的也有几分沮丧,看来自己虽是在外,可一举一动,仍是在自己父亲掌握之中,也只得一脸无奈道:“还是早些赶去武昌府的好,要是耽搁些时日,万一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回去又是一场数落!”
柴、顾二人免不得回去算还房钱,预备启程,任天白此刻早已走出华州城数十里之外。他身上虽有些银子,可仍是舍不得买马,只凭两条腿飞奔,只不过这一次却是跟以前大为不同,不像从前那般跑的久了,气息便越来越足,反倒是无论自己怎么加力狂奔,体内那股力道始终如同一股清泉一般泊泊而出,总有一种绵薄无尽之感,眼见前面一个茶棚,想着一旦歇了下来,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缓过气来,想要不歇歇,自己出门太早,连饭都没吃,五脏庙里诸神也有些不依,只得先在茶棚前停了下来,谁知往常停下来,必然是全身酸然,汗透重衣,哪料到今日停下,竟然跟没事人一般,连喘气都不喘,身上更无汗水涌出,反倒有些轻快,觉得四肢百骸之中,似有无穷劲力,心知必然是九姑姑前夜那一颗丹药有些神效,心里不尽大喜,就在茶摊上要了些茶水,买了几个包子,凑活着吃了,又重行上路!
第23章 人情如纸()
任天白这一路穿州过府,翻山过河,连沿途景致都懒得去看,每天天不亮就上路,夜里要是寻不到宿头,索性就路边寻个破庙之类凑活一宿,一路打问路头,赶到南京,才不过走了二十来日,看自己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像个叫花子一样,先去置办了一身干净衣服,再去洗濯了一番,这才寻路往南京刑部衙门而来!
“劳驾几位,给里面通报一声,就说有故人之子求见里面几位捕头!”任天白到了南京刑部衙门前,多少有些踌躇,自己只说也曾见过几个大衙门,西安府布政使衙门他也去过,跟南京刑部衙门比起来,可算是小巫见大巫了,只这门前肃整气派,就让人有些望而却步,两排兵丁带刀持枪,目不斜视,钉子般站着一动不动,任天白恭恭敬敬求了好几声,竟然是没一个人答应!
“这位小爷,你这是要找谁?”任天白正有些无奈,身后有人问了一句,回头见是个书办模样的中年人,相貌和善,夹着几宗文卷,看来是刑部衙门里面的人,赶忙上前行礼道:“我是任总捕的儿子,前来找沈捕头!”
“原来是任总捕的公子!”那书办脸上一惊,伸手扶了一下道:“可惜任总捕被人所害,着实令人惋惜你要求见沈捕头,跟门前这些军士是说不上话的,他们是守备衙门专职警卫各衙门的卫兵,跟里面互无统属,你且在外面等着,我进去替你传句话去!”
“多谢世叔!有劳世叔替侄儿通报一声!”任天白看着此人比自己父亲也小不了几岁,为人又好,早已改口。那书办只是挥了挥手,拿出一个腰牌给门前那些兵丁一亮,便进了衙门里面去了!任天白只说不多时里面就该有人来请自己进去,可一连等了一个多时辰,里面竟是无一人出来招呼自己,肚里又饿了起来,眼见不远就有卖饭食的,又不敢擅自离开,只得在这门前枯等!
“那位是任公子?”正在任天白等的有些不耐烦起来,里面一个捕快手里托着一包东西,从门中出来,向着外面叫了一声,任天白连忙迎上去,满脸赔笑道:“这位大哥好,我便是任天白,沈捕头得空见我了么?”
“沈捕头正跟新上任的总捕老爷议事,今天只怕是没空见你了!”那捕快看了一眼任天白,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任天白道:“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是沈捕头让交给你的,明日你也不用再来,衙门里事务繁忙,他也抽不出身来!”
任天白顿时有些愣在原地,这位沈捕头,原本是自己父亲手下的一个副手,曾经还跟自己父亲去过华州,那时自己还小,沈捕头每次都是买糖买果,还要留下些散碎银子给自己使,常说要拿自己当亲儿子一般看待,自己这才不远千里来南京寻他,不想今日竟是连见都不见一面!
“任哥儿,你听我说!”拿银子出来的捕快,见任天白怔在当场,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把二十两银子塞在他手中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新总捕到任,一应制度跟此前都不一样,我们这些做捕快的,都是身不由己,再说当年提携任总捕的那位张大人,也调去京师刑部了,你要是想投门路,我看还是去京城走走的好!以后千万别再来了,不然万一触怒几位捕头,一旦说出不好听的话来,你也受不住!走吧走吧”
任天白被那捕快推了两把,忽然脸上怒了起来,一把将那二十两银子塞了回去道:“不必了!世人说人走茶凉,看来的确是这个道理,就请这位大哥上覆沈捕头,说我任天白往后再也不来扰他,让他好好奉承新总捕就是!告辞!”
“这后生”那捕快见任天白一脸怒容,塞回银子转身而去,也有几分愕然道:“怎地跟你爹一个脾气,都是属犟牛的!只是你爹乃是有本事的,你又没你爹那份身手,何苦跟银子过不去”
再看任天白这片刻之间,已经去的远了,追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人情世故,本就如此,你爹既然不在了,谁还顾的上你呢?既然你不要这银子,那也只好我落个便宜!”说着话将那银子揣进怀里,慢慢悠悠转回衙门里去了!
任天白愤然离去,心里越想越是气恼,这位沈捕头想来跟马公子,哈二等人也相差不多,见自己父亲去世,如今就变了脸面,以前那些甚么要将自己认作干儿子之类的话,说起来也不过是拍自己父亲的马屁!
可这心中气归气,自己不远千里来了南京,不想吃了这个闭门羹,将来又如何是好呢?难不成又灰溜溜的回去,这要是被马公子跟哈二那些人知道了,自己在华州城中如何立足?就是程捕头那等人,也要笑话自己没本事,定然是庆幸早早退了这门婚事!一时间心中思虑不定,一脸茫然站在长街之上,看着身边来来去去之人,忽然觉得自己还真不如那夜跳下华山去,落个一了百了,反而清静!
“王二哥,这边请,这边请!兄弟候你多时了!”任天白站在路上,茫然无措,前边不远,两个身穿捕快衣服的人,却是互相揖让道:“王二哥走了一趟湖广,可有什么江湖上的消息么?”
“李兄弟还是这般客气,我这刚进城,你就急着来接风了!也罢,我先陪李兄弟喝上一杯!”那被称作王二哥,也不客气,两人转身便向着路边一个酒家而去。
那位李兄弟满面笑容道:“谁不知道王二哥你事务繁忙,要是你回去南京刑部衙门,兄弟我可有些日子捞不着见你,就是想进去拜访,也没个门路由头,你也知道,如今任总捕这案子,明里虽是都压了下来,可私底下,谁都知道这案子半点也松不得,我们应天府这些小捕快,可都指望着你王二哥呐!”
第24章 五行镖局()
“任总捕?”本来一脸呆滞的任天白,忽然被这三个字触动心思,这一回过神来,肚子里也是一阵咕咕叫,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大早进城,又在衙门口等候许久,早已饿了大半天,摸了摸身上还有不少银子,便也朝着那酒家进去,抬眼见那两个捕快上楼,知道必是要进楼上雅间,便拿出五两一锭银子来,放在手心,早有一个眼明的小二哥迎了过来,满面堆笑道:“客官来啦,要吃什么客官只管说,别看咱们这店不大,在这南京城,也算有些年头,南北菜肴也都拿手”
“吃什么,你掂量着办!”任天白毕竟是当过公子哥儿的人,如今虽是落魄了些,可那份气度仍在,瞧也不瞧那小二道:“总是捡着你们拿手的就是,再有我一个人,想要清静些”
“客官楼上请,楼上请”小二哥听这话意,已然知道任天白心思,伸手接过那一锭银子来,笑嘻嘻前面领路,招呼的十分周到:“客官小心,你看要那一间合适些!”
任天白见左侧一面帘子微微抖动,自然是有人刚刚进去,便踱步到旁边一间,挑起门帘看了看,里面空无一人,又临着后街,十分清静,点了点头道:“就是这里吧!”
“客官您满意就成,稍候,稍候!”小二哥把任天白让进屋里,点头哈腰出去,不多时便布上几个菜来,都是南京地方风味,一荤一素两个凉菜,却是一盘酿鸭舌,一盘糟油豆腐干伴着说不上名字的山野菜,续后上来的便是南京有名的一盘整切盐水鸭,浇油松鼠鱼,一碗酒酿金腿,一碗坛子肉,中间一大海碗莼菜银鱼羹,一壶酒,一壶茶,摆的周周整整,这才退了出去!
任天白凝神细听隔壁那两个捕快说话,一面品着座上菜肴,就听那两人落座,先是说了半天客套话,无非是你我奉迎一番,再便是说些南京烟花柳巷的野闻趣事,谁家来了新姑娘,那家添了新曲儿,互相约定何时同去快活一番,又是让酒让菜,嬉笑不休,半晌不搭正题!
“王二哥,这一回你去湖广,不知道任总捕这个案子,有没有点风声?”这两人吃了片刻,姓李的那位捕快道:“远扬镖局这次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想必而今也不好过吧?”
“何止是不好过!”王二哥吱溜喝了一杯酒,似乎有些叹气道:“你也不想想,潮信楼的人,杀了任总捕,可潮信楼的那个刺客,又被湘西三煞那几个莽夫掌毙当场,你想想看,这无论是那家?他远扬镖局也惹不起!我在武昌府这些日子,着实打探了不少消息,其中甚是有些骇人听闻,我说给你,你可别外面到处传去,毕竟这些事情,还都没有落了实根,一旦被外人知道,下回你可别来找我!”
“那是那是!”李捕头赶忙连声答应道:“这还用王二哥你叮嘱么?兄弟我的为人,是口风最严的,不过是想先知道知道其中的缘故,将来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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