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用过午饭,神完气足的几个道上兄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宋忠身上的妖草一鼓而擒了,双手抓住深深勒进脖子里的草茎,想要当场扯断,却没成想妖草的坚韧远超想象。
李玄拄着手杖伫立在原位,暴虐狂躁的妖草似乎感觉到他的恐怖,死活不敢探出草头叶脑,只敢对宋忠的狱友下手。
随着妖草不断抽取犯人们的血肉精华,身材孱弱单薄的宋忠,得到源源不断的回馈反哺,以眼睛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
李玄注意到,成为妖狐宿主的宋忠,转眼间,身上的颓丧衰败气息,退潮似的消失地一干二净。
宋忠以狱友的集体衰弱为代价,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健壮身体,强烈的求生欲,进而转化成浓如实质的野心。
“人的贪欲一旦打开,想收都收不住。今天我撒下一颗种子,来年就能收获喜人的果实。哼哼……哼哼,我便暂且拭目以待罢!”
李玄拄着铁杖迳自走开,没有他在附近的无形威压,暴走的妖草陡然转为平静,竟然松开干瘪地如同梅菜似的猎物,缓缓地收拢返回宋忠的体内。
不用回头看,李玄也知道妖草的繁复根系,开始深入探进宋忠的体内,将宿主的脏腑温柔地缠绕包裹,随后利用汲取得来的血肉精华,所提炼而成的生气,一点一滴地修复着细小的破损部位。
“呵呵!到处都漏水的瓶子,终于从底部开始修补了。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宋忠的身体就会恢复到正常人的水准。此子或可挽救回来,不过他的祖母……看来,近期我得安排一次李代桃僵的术法,将宋忠安然无恙地送出县衙监狱。”
李玄慢条斯理地向下一个人选走去,暗忖:“此人姓范,单名剑,没有表字,看来应该是平民出身。据说是码头上讨生活的帮会成员,身手还算不错,不知为何被判了斩刑。眼看着就要闭目等死,没想到外面的同伙,似乎觉得范剑死地不够快,竟然买通狱中的禁卒,在他的干饭里撒了一把巴豆粉,差点泄漏过度,脱水而死。”
想到这里,李玄忽然停住脚步,看了一眼监仓里的情况,同样是可以安置十五人的中仓,靠墙角落的一侧,躺卧着有气无力的年轻人,瘦地双颊凹陷,瘦地几乎脱形。
“什么仇?什么怨?范剑和外面的同伴都是相同的出身,为什么这么快就想要他死,扛起所有罪名,一死了之结案?怎么可能……”
李玄双手拄杖,仰起头望着内监的楼顶:“还真有这种可能!不管范剑之前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他都是既成的匪首,担负起所有人的罪恶。这样的人不死,逃出生天的同伴,肯定会睡不好觉。若是他在县官主审时,随便爆出一些内幕底细,只要确认是真实可信,死罪都有可能翻案成功。毕竟,这帮人在码头附近干的好事,得罪了太多的世家豪商。他们一旦联起手来,就连绍兴县的县官都要头疼一阵子,自然不会容许有转圜的余地出现。”
“不过,范剑本人似乎对此并不知情,还以为外面的兄弟正在设法救他,孰料不到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都恨不得他马上去死。哎呀……呀,没有看清楚事实的真相,就没有足够的动力,踏入遍布荆棘的左道之路,甚至在这条路上跋涉。算了,再观望一段时间,才做出决定罢!”
范剑的为人品行还算不错,称得上是重义气、讲道义的好汉,不过这样愚钝鲁直的人,实在是不对李玄的胃口。
正因为如此,原本打算出手拯救他的左道之士,都败坏了“下凡”点化苍生的兴致,提前结束了内监过道的巡视,怏怏不乐地回到自己的监仓里。
李玄的失意没有持续太久,根据派到杨伟身边的五鬼通传所知,这位在县衙后门董大爷面前大出风头的小混混,已经被四个同行前后堵截,逼进一条死巷子里,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少不了要被暴打一顿。
得知消息后,李玄的精神顿时大为振奋,依旧闭上左眼,通过右手掌心的大眼珠子(鬼眼),窥视着恶兆临头的小混混杨伟。
“血光之灾也有很多种!被人打破头,伤口流血不止,肯定算一种,断手断脚,当场骨折,也算是一种。还有……还有……”
李玄没有说下去,神眉鬼眼窥见的战斗,已经悄然打响了,出身自快活林的小混混杨伟,知道自己躲不开,干脆抢先发起进攻。
侧踹,追加一击鞭腿,就将其中一个自以为大事已定,放松警惕的小混混干翻在地。
其他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快活林的杨伟,轻易地干掉了义气庄的小哥。
杨伟一击得手,目光锁定下一个目标,双手各抓一块板砖,城北草市“渔霸”的养子洪兴。
第四百六十二章 血光()
双手抱头伏低身体,双腿用力蹬地,杨伟出人意料地往前撞去。
淬不及防之下,手持板砖的洪兴没有反应过来,竟然被这个快活林的小混混撞中,胸腹如受重击,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有绷紧的感觉。
“哼哧”一声,城北草市渔霸的养子,被杨伟撞地失去身形,一个屁墩躺坐在地上,尾龙骨针扎似的刺痛,眼泪都要流下来,只是洪兴向来硬气,竟然强行忍住了。
凭本事轰出生路后,杨伟在洪兴的身上爬起来,手足并用地往前蹿去,狼狈不堪的样子,就像一条赶狗入穷巷,被迫狗急跳墙的癞皮狗。
李玄正在观战,通过神眉鬼眼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快活林也算是绍兴城里有名的风月场所,没想到里面跑腿打杂的小混混,也有这般好身手,胆量、心气都远超寻常,被人威逼堵截,还敢动手的人……良才美质啊!”
万万没想到,杨伟不动手,一动手就是下狠招,洪兴忍住痛,叫住两个想要追击的伙伴,看到弄伤自己的小混混笔直跑去,心里冷冷一笑,连忙站起身,毫不犹豫地投掷出手里的板砖。
杨伟也是运气不好,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有一辆马车经过,为了避免自己重重地撞上去,不得不放慢脚步。
没成想,受到“猛虎下山势”奋身一撞的洪兴,竟然还有余力挣扎起身,他听见身后的破空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脑勺和腰背位置,不分先后地被两块板砖击中。
“嚓”地一声,头皮破裂,血光绽现,急速地往外喷发出去,星星点点地落在地上,就像下了一场小雨。
杨伟受创的瞬间,眼前忽然一暗,感觉天地都在旋转,腰背遭受攻击的部位,如同被斩骨刀砍中。岂止是肌肉有断裂的感觉,就连腰椎都像是折断似的,下半身瞬间失去知觉。
也是他命中合该有此一难,不过杨伟毕竟与常人不同,知道现在情势危急,再不设法脱身,恐怕明年今日就是自己的祭辰。
当下,杨伟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去,顺势撞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上,想要用故意碰瓷的方法,引起马车主人的注意,教洪兴等人不敢造次。
谁知,他的运气实在不够好,扑中的位置是马车的前辕,顺势软软地倒在街路上,紧接着,来不及刹住的马车,裹铁皮的车轮,没有停留地直接碾过他的双腿。
咔嚓……咔嚓两声,杨伟的两腿就应声而断,锥心刻骨的剧痛,刺激地杨伟嗷嗷叫,不过他后脑勺受创更重,惨嚎了两声,就非常干脆的昏迷过去。
行车途中撞了人,双轮马车随即缓缓停下,小巷子里的洪兴等人,看见这一幕,不得不停下来,藏身在暗处观望了片刻,发现失去了弄死杨伟的最好机会,只能悻悻然地退去。
走路一拐一拐的洪兴,脸色黑地堪比锅底灰,心里却暗暗得意,暗忖“这个该死的小娘生!我亲眼看见车轮碾过去,他的两条腿肯定是废了,以后也没有机会争抢替衙门大人们跑腿打杂的活,我就好心放过他一遭罢!”
能在绍兴城里有马车的人,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杨伟垂死挣扎的自救,故意碰瓷马车,终于用自己的双腿为代价,成功引起车里乘客的注意。
只不过,他还是太年轻,尽管车夫得到明确命令,将受伤的杨伟从车底拖出来,好心地放在车架上,随即就往附近的医馆赶去。
可是,周围的路人转移目光后,马车途经一条阴暗的小巷子时,车夫毫不犹豫地将杨伟扔下车,异常熟练的手势就像扔掉一袋垃圾,由此可见车夫并不是头一次这样做。
车夫回头解释了一句“这年头,街路上的小混混,胆子未免也太大了。连娘娘你的座驾也敢碰瓷,简直就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呐!”
车里沉默片刻,随即传出曼妙轻柔的女声,听起来应该是二七年华的豆蔻少女“小事一桩,别碍着我就行了。”
马车继续前行,目的地竟然是城南的快活林,也就是杨伟出身的风月场所,所以说因缘际会之下,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持续关注此事的李玄,看到这一幕时,忍不住呵呵轻笑,停在下山虎阎森等人的耳朵里,不吝是鬼鸟夜枭的嘶鸣,忍不住心惊胆颤起来。
李玄心念一动,缠绕在杨伟腿上的阴风,重新化作五鬼的模样,蓦地施展出搬运术。
平地骤起一阵风,卷起泥尘灰土和垃圾秽物,待喧嚣的阴风稍停后,离死不远的杨伟,快活林的小混混竟然原地消失。
再次出现的时候,杨伟从三尺高的低空处落下,就趴在李玄的脚下,换句话说,五鬼搬运术将他从阴暗潮湿的陋巷,悄声无息地带进绍兴县衙监狱的内监深处小仓里。
下山虎阎森等人,看见左道之士在他们眼前大变活人,眼睛都瞪直了,双手忍不住想要抓点什么防身,结果手里只有干草,指缝里只有点点泥土。
李玄伸手轻抬,随侍在左右的十七头五鬼,顿时合力将杨伟抬起,悬浮在主人的面前,让他能够看地更仔细。
“只不过命定的血光之灾而已,却差点要了这小子的命!按照祸福相依的道理来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杨伟显然是个有福的人,而我的出现,拔擢他脱离凡尘,正是命中的贵人。这样看来,此方天地已经适应我的存在,并将我纳入命运长河之中。”
李玄沉思片刻,双眼直视前方,似乎与此方天地的天道意识对话,当下展颜笑道“呵呵!想要算计我,贫道怎会让你如愿!”
“我非此界人,万事随我心!”
李玄摊开掌心,凭空凝聚出一道意识或者记忆片段,悄声无息地渡送进入杨伟的脑海,甚至趁其后脑受创,记忆模糊错乱,自我防御最低的时候,飞快地下潜,直至进入个人的潜意识海,并开始生根发芽起来。
随后,李玄心念一动,五鬼们就将杨伟头下脚上地倒立摆放,他伸手虚托此子头顶,开始灌注左道之术和武道剑术。
“当你再次醒来的时候,世上便会多出一位自以为穿越的土著,而且还是武道双修!杨伟,我看好你哟!”
。
第四百六十三章 疟疾()
翌日凌晨,带刀禁卒循例进入内监巡视,经过丙字号中仓,一个容许十五人的监仓时,里面的罪囚重犯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里说着梦呓似的脏话。
这位老禁卒也算是经验丰富的“牢头”,往日里吃惯了沾血的钱银,似乎毫无顾忌的样子,其实心细着呢。
他看出这座监仓有点不对劲,就迳自走到仓前,忽然蹲下身,猛地抽刀出鞘,空刀鞘往前探出,用带弧度的尾端,勾住其中一位罪犯的衣领,稍微施展手段,送出一股柔劲巧力,就将其拖到面前。
提在手里的罪犯面黄肌瘦,露在外面的皮肤冒出细密的鸡皮疙瘩,与往日里的印象截然不同。
带刀禁卒讶异极了,毕竟才过了一晚而已,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当他的目光游移到罪犯的口唇、指甲,微微泛红的绀色,还有轻微颤抖的身体,上下两排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双手突然松开,眼睁睁地看着罪犯重重地倒在地上。
他的喉咙底部回荡着暴雷的愤怒和惊恐,不安的情绪有如恶鬼,攥住带刀禁卒的心,并狠狠地揉搓起来,转眼间就变成一堆破烂的碎片。
“疟疾!”
古早时期,先民将“疟”写成“虐”。《礼记?月令》中称“民多虐疾”。东汉末年,北海人刘熙在其《释名?释疾病》中,释“疟”,称此病为“酷虐也”。“凡疾或寒或热耳,而此疾先寒后热两疾,似酷虐者也。”
先秦时期,疟疾最早在中国南方地区流行。《周礼》中所谓“秋时有疟寒疾”,即指此疫秋天多发。究其发病原因,《礼记》认为:如果秋天气温偏高,即所谓秋“行夏令”,就会暴发疟疾,因传播疟疾的蚊虫繁衍密集。
带刀禁卒立即屏住呼吸,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外飞奔而去,内监某仓发生疟疾,则意味着大规模的瘟疫爆发就在不远,若是不想监狱里面的人死光,连累自己都遭殃,只能……
弃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弃职。带刀禁卒家里世代从事这份贱役,血肉骨髓甚至灵魂都烙着监狱的印记,除了这份行当,他根本想不到自己还能干什么。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告诉书办,通过狱吏将消息传到县官的耳朵里,让高层决定该怎么办。
为了引起足够的重视,带刀禁卒决定将情况往坏里说,少许添油加醋,如今看来恐怕是免不了的。
待在内监甲字号小仓里的李玄,指挥若定地用五鬼附身,弄翻了丙字号中仓里的罪犯,轻而易举地引起巡视禁卒的注意,相信用不了多久,插上谣言翅膀的谎话,会令县衙监狱发生一场混乱。
在可控制的范围内,让已经被他收服的木属半妖宋忠,伪装成身患疟疾而死的尸体,光明正大地离开内监,去拯救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实属不易。
原本李代桃僵的策略太粗浅了,不如现在修改后的瞒天过海之计。接下来,就看绍兴县衙的官老爷们,是不是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了。
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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