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涌现。
它们,既出现在明心姑娘的脑海里,也通过林修然的手掌,传到了林修然的脑海中,让他看透这个女子的一生。
她一直活在愧疚之中,一直活得很辛苦,所以一直以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作为伪装。
她其实,比任何人都要脆弱。
林修然知道为什么她要让狐狸杀了她了,她不仅死在小皇帝的皇权之下,也死在她的愧疚之中。
她有太多理由去死了。
林修然看着这个女子的一生,抚着她头顶的手,又悄悄度过去一丝热力。
这样,能让她在这天地罡风中,好受一些。
“嗯。”
明心姑娘感受着这股暖意,回想着前尘种种,心中从未有过的安宁平静。
那丝愧疚,那些错事,那些不敢面对的事情,渐渐暗淡了下来。
她的眼眸,那深邃的眼睛,渐渐明亮。
似窥见了真我。
“真我?”
“是那具躯壳,还是那具死去的肉身?”
“不,都不是。”
“是我自己,是我这具灵魂。”
“那外在的,都是虚假。那肉身,不过是一具皮囊。没有本来、后来之说,我的美丑,我的强弱,全在灵魂,不在皮囊。”
“我就是我,我才是我,我乃真我。”
明心姑娘话音刚落,她那具已经死去的肉身,便不知为何,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不过数息的时间,那大火,便将她那具美丽婀娜的肉身,彻底烧毁,变成了一堆灰烬。
秋风吹来,灰烬四散,散入密林各处,散入天地之间,复归虚无。
而林修然,见明心姑娘明辨了真我,满意地收回了手,笑了笑,从半空中翩翩落下,落回了地上。
明心姑娘,则在明辨了“真我”之后,不再摇摆不定,而是将灵魂投入了妹妹的身体之中,她的灵魂,也完全受她掌控,不再出现排斥现象。
明心姑娘顶替了妹妹明月的主动权。
她朝林修然走了过来,在离林修然三步远的时候,双膝及地,跪了下来,给林修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师尊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起来吧,徒儿!”
……
第二十八章 京城大雪()
两月后,陈国京城,冬。
朔风呼啸,寒风冷冽。
在刮了十几天冻死人的北风后,陈国的京城,终于下起漫漫大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坠落而下,覆盖在泥地上、树枝上、屋顶上,原本黄的地,棕的树,黑的瓦,都变成了玉的白。
白茫茫一片,上下皆白。
林修然盘膝坐在一处宅院的屋顶之上,闭目塞耳,舌尖抵颚,静心吐纳,呼吸平缓而又自然。
雪花在他身上盖了厚厚一层,把他的黑发与青色衣裳都涂抹成白色,远远望去,他便像是一个堆在屋顶的雪人。
他是在昨夜子时上的屋顶,大雪也刚好在子夜时开始下。
大雪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早晨,仍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雪势也不减反增,天空又下起小雨,雨夹着雪,淅沥沥、啪嗒嗒地打在屋顶上,打在林修然的身上,寒意更甚。
林修然却依旧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许久,林修然蓦地睁开了双眼,舌尖也不再抵住上颚,他张开了紧闭的口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一吐,便将口中的那股浊气,吐了出来。
天气异常寒冷,那股浊气,一出口,便化作了一团白雾,被这朔风吹散,消散于无形。
林修然来到陈国京城,已然一月有余。
他追寻那头夺了神秘石头的妖狐而来。
可惜,明心姑娘仅仅知道它在陈国的京城之中,但具体在哪,她并不知晓。
作为一国之都,京城自然繁华广大,人口众多,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将那头狐狸找出来,谈何容易?
林修然就算有归一镜替他搜寻,但一来用念头搜索极耗心力,二来依靠归一镜搜索,也总归有死角,不能全知大概。
这一月来,林修然每日搜索一个时辰,竟是一无所获,无从知晓那头狐狸的踪迹。
林修然有好几次,都觉得是明心姑娘在骗他。
那狐狸,也许根本就不在京城之中,明心姑娘这叫祸水东引,让自己南辕北辙。
可惜,他刚有这个念头,几句话一出口,便被自家这个女弟子一通白眼,给狠狠瞪了回来。
不过,这两月接触下来,林修然对于明月姑娘与明心姑娘,有大致的了解,知道她们并不会欺瞒自己。
于是,他就只能把搜寻狐狸踪迹无果之事,怪到自己修为不济身上。
他如今是绝顶宗师的修为,是武道的巅峰,绝顶宗师再往上,便是筑基。
绝顶宗师的念头,是无法与筑基期的念头相比的,突破到筑基期的话,念头更强,搜索起狐狸的踪迹来,自然会比现在简单与轻松,搜索的强度与准度也会更好,不出十日,定能找到它的踪迹。
但要突破到筑基,便要先寻回问道之石的残片,将它嵌入归一镜中,使归一镜收缚因果的能力得到加强,以免自己在突破筑基后被那位大能仇家发现。
但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中。
要寻回问道之石残片需先筑基,但要筑基,又得先寻回问道之石残片。
林修然没法子,只得就这么一边继续搜寻,一边等待着那头狐狸,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咔——”
静坐的林修然扭了扭脖子,抖了抖身体。
那覆盖在他身上,几乎成冰的雪花,便成团成团地抖落,跌在屋顶上,化入其余冰雪之中。
他站了起来,感受着屋顶上的朔风嚎哮,极目远眺。
一眼望去,目之所及,是京城鳞次栉比的楼头,或高或低,或新或旧,一排排,一行行,一列列地排列开去,有些人的家里,已经升起了袅娜的乳白色炊烟。
而在更远处,则是那陈国的皇宫所在。
富丽堂皇,红墙青瓦,五脊六兽。
只是,那花了无数能工巧匠心血造出来的屋顶,此刻也都被压在一片白茫茫下,和其他各处的屋顶,无甚分别。
在天地面前,万物平等,并无差别。
……
林修然将念头探入了自家屋中。
屋内,明心姑娘早已起身。
此刻,她正在床头打坐,运习着林修然教授给她的功法,不敢有一丝懈怠。
而洛馨儿和花解语这两只小懒猫,还未起床,慵懒地躲在大床锦被之中,相拥而眠。
洛馨儿的睡相一贯不怎么好,爱乱动。
睡梦中,她那双手便无意识地揽上了花解语的腰肢,柔荑小手顺着那美妙的弧度一路向下,在花解语的桃瓣处抚摸着,同样在睡梦中的花解语,被这么一弄,不由嘤咛一声,迷迷糊糊间,咂吧了一下嘴巴,伸出手,将那双色爪拿开,道:“相公别闹,妾身睡着呢!”
洛馨儿的手被花解语一打,吃了痛,这才幽幽醒转过来。
她睁开了眼,望见了枕边的花解语,而花解语经她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时,便正好望见洛馨儿正脸红红地望着自己。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都红了脸。
“洛姐姐……”
“花妹妹……”
大抵是相公不在这儿,又因方才的事,两人都有些尴尬。
在互相望了许久之后,两人才想起天已大亮,该起身了,便都自去床上寻找起自己的衣物来,在床帐内窸窸窣窣地穿了起来。
春光旖旎。
但林修然却将念头收了回来。
他见两位娘子已醒,便从屋顶一跃而下,回到了地面。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屋门,出了宅子,到了大街之上。
最近天寒地冻的,他不想自家娘子亲自下厨,冻坏了那双白嫩纤纤手。
于是,他便冒雪去给两位娘子和明心姑娘,买早餐去了。
街道上,几只寻食的黑色麻雀在地上不停地雀跃着,似白纸上的几滴墨点。
这是不多见的。
若非下了大雪,街上车马寥寥,行人稀少,那些胆小怕人的麻雀,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到这大街之上耀武扬威?
一场大雪,使京城沉浸在了一片萧索之中。
各门各户,门窗紧闭,少有打开门做生意的。
林修然踩着雪,沿着街道行走。
一路的屋檐下,除了那如婴儿手臂大小的冰棱子外,就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乞丐儿。
因为寒冷,这些乞丐儿裹着他们单薄的衣裳,佝偻、蜷缩着身子,瑟缩在街角,不断地发着抖。
也有些一动不动的。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睡着了,饿昏了,还是冻死了。
林修然便走边望,望了有许久,才在一个街角发现了一个烧饼摊。
烧饼摊的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又高又壮,有着北地男子的特点。
他的旁边,还带着一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那估计是他的儿子。此刻,小男孩正捧着一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在那儿读着。
“人之初,性……性本……”
林修然从衣兜里摸出几十枚陈国的铜钱,走上前。
出来了许久,他得赶紧买些烧饼、豆浆回去,不能让娘子们等急了。
……
第二十九章 妖孽作祟()
中年摊主见有生意上门,赶忙招呼起林修然。
“这位公子,我这烧饼,两文钱一个,你要几个?我拿纸给你包好,这大冷天,吃一个,肯定舒服!”
中年摊主打量着林修然的打扮,见他一身青衣,头束纶巾,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不由憨厚地笑着。
对于读书人,他一向是敬重的。
这当然与他脚边那个读了一年书,却读不出个“之乎者也所以然”的呆儿子有关。
京城乃天子脚下,钟灵毓秀,人杰地灵之地,读书风气兴盛。
他家已经卖了五代烧饼了,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也跟他一样,风吹日晒,起早贪黑,做个终日辛苦劳碌的小摊贩。
他一心想让这小子走上仕途,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但这小子就是一块朽木头,每一个先生看了都直摇头。
一年了,他连《三字经》都不会读一句,只知道在院子里撒尿伴着沙子玩。
今天,要不是他阿娘回了娘家,家里没了大人,京城又经常发生丢小孩的事情,他才不会将这个小子带在身边呢,一定还像往日一般,让他咬烂笔头,拼命地学下去。
“公子,我不是跟你吹,这烧饼摊,传到我这,已经第五代了,邻里街坊,没有一个没吃过我这烧饼的,就是那荣国公府的甄璞公子,平日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可吃了我这烧饼,也是狼吞虎咽、满嘴流油的,我敢保证,绝对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中年摊主笑得依然很憨厚。
林修然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荣国公府甄璞公子?
这还是林修然自凤鸣城到京城以来,又一次听旁人提起过他的名字。
“荣国公府的公子挺尊贵的,怎么跑你这儿来买烧饼?”
林修然有点不信。
“这位公子你莫不信,我敢拿着我家烧饼五代的金招牌发誓,此事千真万确。”
中年摊主道:“那日,他的马车便从这条路上走过,也不知怎的,就忽然下了马车来,急忙忙地朝我这边走来,抓过我的烧饼,一顿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还直说‘真香,真香,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要是今日刘老干也出摊,他便能为我作证。”
“呵呵,我信,我信。”
林修然听了中年摊主这么一说,有点明白了。
那应该都是他的那颗辟谷丹在搞鬼。
天音阁的神秘石头被狐狸夺走后,林修然自然没有必要借着甄璞荣国公府公子的身份去参加拍卖会,于是,他便带着两个娘子和明心姑娘,回归了本来面目,来到这京城之中。
而林修然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荣国公府因为甄璞公子失踪,府内大乱,简直把凤鸣城翻了个底朝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推开了府里那口一直闲置着的棺材,在里边发现了昏睡许久的甄璞公子。
因为沉迷丹的缘故,汤婆婆又是请大夫,又是度真气,足足用了两日,才将甄璞折腾醒。
醒来的甄璞一点病都没有,面色红润,身强力壮。
但就是有一样不好,因为辟谷丹的效用还在,他吃不下东西。
看着桌上摆着的山珍海味,他分毫未动,却已打起了饱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味被倒掉。
这情形持续了足有一月,苦坏了这位爱美人,但其实也爱美食的甄璞公子。
终于,有一日,辟谷丹终于失去了效用。
他腹中忽然一片空空,手脚使不上力气,整个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般,全身饿得有气无力,软绵绵的。
这是他那么多日以来,第一次有饥饿的感觉。
他乐坏了,叫停了马车,跌跌撞撞跑下了车去。
马车停的地方,正好是这中年摊主的烧饼摊。
饿坏了的甄璞公子见了这烧饼,闻着油香,也顾不得这是下等人、苦命人才会吃的食物,抓起一个来,一下子便塞入口中,狼吞虎咽起来。
那是他这辈子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这情形,就像是他被他家那个老祖宗禁足在房内一个月不近女色后,出得门来,得到自由,随便抓过一个府里的小丫鬟进行白日宣淫一样销魂与畅快。
小别胜新婚,饿极了,蚊子腿也是肉。
中年摊主看着林修然笑呵呵的模样,觉得这公子人不错。
读书人,特别是京城里的那些读书人,很难有瞧得起他们这么做小生意的穷苦人的。
他打算,待会给他拿烧饼的时候,都挑最大个的拿。
“公子,你要几个啊?”中年摊主又问道。
林修然看着摊上的烧饼,都很大个,想着他们宅子里就四人,一人一个应该够了。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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