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丨都府城,闹市。
一阵鞭打和哀嚎的声音响起。
“说,你们是不是看了禁书!”
“没有,我们真的没看,差爷,饶命啊!”
“没看,那怎么会在床头搜出来,还敢狡辩!”
“我落枕,就随便垫本书把枕头垫高,可我真的没看!”
“还敢嘴硬,给我打!狠狠地打!”
三个上身被脱个精光的男子被吊在闹市的中心,几个官差正在那执着鞭子狠狠地抽打。
男子们被打得浑身都是血,不住哀嚎讨饶,但是没有用,官差们反而抽打得更凶。
“你们都记住,敢偷看禁书的,就是与官府作对,与朝廷作对!
念在尔等初犯,今日姑且饶尔等一条狗命。
可若还敢再偷看,等来日抓着那作者,就将你们一同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为首的官差大声训斥。
他这话不仅是对犯人说的,还是对周围的人群说的。
周围围观的老百姓们听着这话,都不由噤若寒蝉。
为首的官差看着他们害怕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就不信了,在生命的威胁下,还敢有人偷看禁书!
的确,这场禁书风波已经持续了好几天,成效甚为显著。
大量书籍被焚毁,包括很多被牵连的书,什么灯草和尚,什么绿野仙踪,什么隔帘花影,什么如意君传都在这场祸事中,被殃及池鱼。
百姓们是谈书色变。
就生怕被官府抓着把柄。
“千古奇闻,真的是千古奇闻!看书即与作者同罪!老夫饱读经史六十年,还从未听说过这种奇事!”
“这马知府,还真的是什么荒唐事都敢做!也不怕被旁人笑掉大牙!”
“等着吧,等这事传出去,我们成丨都府的脸算是被这位马知府给丢尽了!”
“我这就修书一封,拜托朝中好友,上奏朝廷,好好地参他一本!”
“有用么?马峰的岳丈,可是当朝太师,年年他都要奉上好几车的生辰纲啊!”
“朝纲崩坏,奸臣当道,内忧外患,战事不休,我大炎朝的未来在何方!”
围在一个小房子里,几个老儒正在激烈陈辞。
“头,咱们看这个合适么?万一被知府知道了”
城卫营房里,几个士兵点着油灯,在挑灯夜读。
不知道他们在看什么,看得口干舌燥的。
有一个年轻的士兵似乎是有点心事,这时忍不住道出了自己的担忧。
“小丁你瞎说什么?我们是把搜上来的书进行查证,检查它是不是禁书,不然的话,你看都不看,怎么能知道它是禁书呢?”
“头说得在理,我们是在检查!不是在看!”
“格老子的,这帮公子哥还真是会玩,竟然还有这种姿势”
“妈的,老子要是这个李显祖,老子一年都不下床!”
“这狗知府,看书都不让人看!”
“老天真不公,那帮二世祖何德何能,生下来就有玩弄女人的资本,而我们呢!连看书解解馋都不行!”
“话说这作者的文笔不错,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再写了,我还想看。”
“拿脚去写啊?”
“脚?”
“头都没了,不用脚写,拿什么写!”
这是一些普通百姓私下的抱怨声。
总之,像这样子的谈话,在成丨都府很多地方都在发生。
马峰不知道的是,他是控制住了局势,可百姓的悠悠之口,真的能轻易地防住么?
当然,或许他也根本不在意。
民愤就民愤呗,能奈他何?
穆川也一直在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武院里边,贵渔会的势力被清扫一空。
包括方良,也已经卷铺盖走人了。
不过,这当然不是事情的结束。
因为贵渔会的人,就算被赶出去,也照样能为恶。
能做到现在这一步,已经是武院的极限了,再多是不可能的。
想要真正地制裁这些人,只能依靠他们这些法外的监察者,武林人。
他相信,武林主盟那边肯定还有后续的手段。
只是时机还未到罢了。
金蚕宝典他也都一字一字地记好了,还给了易衡。
按照书中的记载,若是能制出这个金蚕宝衣,相当于就多了第二条命。
这金蚕宝衣的厉害之处,不仅是刀枪不入,还能防御内力攻击。
刀枪不入,像藤甲和一些宝甲也能做到,可防御内力的特性却相当稀有,相当于多了一层护体真气,非常宝贵。
而且他得到的是制成之法。
得到成衣可能还存在体型不合的问题,可现在他会做,就完全可以量体裁衣,给娘亲和妹妹都做一件。
最大的难点是金蚕的培育。
金蚕,必须要选用异种之蚕,按照秘制之法,使其服食各种毒物,逐渐强壮自身,最后通体色金,金蚕即成。
所谓的异种之蚕,书中记载了几个地方可能存在这些异种。
像云南、苗疆、天山等地都有存在。
但是这书成书早,物种又存在着变迁的现象,所以能不能找到还不好说。
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很耗时耗力的事情,穆川现在可没空做这个。
金蚕宝衣的事,被他先放在一边。
由于城中局势非常紧张,他担心秦鹊眉那边生出变故,就去看了一下。
来到秦鹊眉的家时,这时已经很晚,两小鬼已经睡了,她那间屋的灯还亮着。
穆川走到窗户那,朝里边轻轻扣了一声。
很快里边就传来动静,接着门就被打开了,秦鹊眉看到门外的穆川,也不意外,将他拉进来后重新将门关好。
两人走进里屋后,穆川借着油灯的光,打量着眼前的秦鹊眉,不由心中一动。
秦鹊眉披着一件粗制的布袍子,亭亭地站在那,姣美的脸蛋宜喜宜嗔,尽显丰姿冶丽。
秦鹊眉还是秦鹊眉,不过穆川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了一点不同。
那是一种气质上的变化。
别看秦鹊眉现在这装束像村妇,可她站在那,却很特别的有一种高贵的感觉。
以她出身,虽然之前也当过豪门贵妇,但这种变化还是让他感觉很突兀。
“你的玉叶天女经练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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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海边老者()
气质这种东西很微妙。
它出于精神,但又系于外物。
穆川能发现秦鹊眉的异常,还得多亏了她现在穿的衣服确实很糟糕。
不然的话,只要她穿的是稍微上一些档次的衣服,穆川的感觉都不会这么明显。
对这样的美人来说,穿这么一件破衣服简直是一种糟贱。
“你怎么知道?我刚练成没几天。”秦鹊眉有些讶异地张着小嘴。
“你这衣服该换了。”穆川摸着鼻子说道。
“可是我一个卖面条的,不穿这个穿什么?”秦鹊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粗布衣,撇了撇嘴。
“你这几天出去了没?”穆川问。
“没有,这几天城中太乱了,到处是搜禁书的,我除了跟教中的兄弟联系了一下,连面条都没出去卖。”秦鹊眉摇头道。
“你还是找个新的营生吧,你现在看上去,可真不像小贩,再卖肯定惹人怀疑。”穆川耸了耸肩。
“这……好吧,那我回头去老杨的布庄工作得了,那样穿得好看点也不惹人奇怪。”秦鹊眉想了想,有些无奈和遗憾的样子。
“别这副表情,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穆川淡淡道。
“知——道——啦!”秦鹊眉拉长了声音,又怪腔怪调地说,“我的大长老,你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没了。这《玉叶天女经》既成,再加上你蛊惑人心的本事,我放心。”穆川轻松地说。
“什么叫作我‘蛊惑人心的本事’!”秦鹊眉不乐意了,撅着小嘴,狠狠瞪向穆川道,“要说蛊惑,也是你蛊惑我,不然我现在还在安心卖面条,不会上了你这贼船!”
“我发现你还真是三句离不开面条!罢了,你也别去什么布庄了,我出钱,你自己开一个面馆得了,不过,只能当老板,下人你自己雇!”穆川很无语地抚额。
“小女子谨遵指示!”秦鹊眉嘻嘻笑起来。
……
海岸。
一艘艘大船踏着破浪,驶向遥远的天际。
太阳就在天的彼端。
海鸟振翅而飞,书下写一幅幅壮阔的图画。
“龚教主,请回吧,老夫年事已高,现在只想安心养老,做不了这等大事。”
海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无须老者,白头黑眉,身材偏瘦,正弯着腰杆,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
他旁边,就是龚纬。
龚纬低着头,一脸沉重之色。
眼前这老者,姓卢,名深,字延弼,同进士出身,曾历任过,无锡县令,泉州通判,广南东路经略安抚副使等职,后入中央任枢密直学士,结果触怒了皇帝,被处以宫刑。
心灰意冷的卢深,告老还乡之后,就待在这个老家的小渔村,寸步不出,至今已是十年。
龚纬这是第三次来拜访了。
前两次,他道明来意,极力邀请这卢老,结果都被婉拒,但他还是不放弃。
“卢老先生,我龚经世虽然有一身的志向,可是我的学问阅历和经验都告诉我,我之能,尚不能担负起神教的大业。
老先生之才,我早以闻名已久,若有先生之助,我相信,神教之兴,将指日可待,到那时,就是造福苍生的伟业啊,先生难道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么?”
龚纬言辞恳切,极力地劝说着。
“一个新教的兴起,岂是想象得那么简单,老夫只是薄有一些虚名,并无这等兴教的能力。而且老夫也老了,精力不济,真的帮不上龚教主什么忙。”卢深长叹一声说道。
“卢老先生,恕我直言。”
龚纬有些沉不住气了,咬紧牙关道,“我知老先生遭遇,心灰意冷,可是,在人间,还有很多事情,值得我们在意。”
卢深皱了皱眉,没有太听懂龚纬的意思。
这时,龚纬拍了拍手掌。
一个少年人影,缓缓地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
正是龚纬结识的净身院的少年,李聪。
“李聪,这是卢老先生,你将你的遭遇说给他听。”龚纬低声道。
李聪走到卢深旁边,霍的就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老先生,我叫李聪,我不知道我的家乡在哪,也已经忘了我的父母是谁,但是我永远也忘不掉,被那些恶人抓走,抓到那个暗日天日,像牢笼一样的地方……”
李聪涕泪俱下,将他的经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这本就是他自己的真实经历,加上李聪也会说话,说到动情之处,真的是让闻者不得不落泪。
饶是卢深阅历丰厚,可听着这少年的经历,再联想到他自己,也忍不住掉下了两滴老泪。
“好孩子,你起来,你的事情,老夫知道了,你且告诉我,你现在还在那净身院么?”
“在,我今天装成重病,龚大哥派人冒充我躺在床上,我才能趁机出来。”
“还回去么?”
“回!因为我还要打探净身院后面的恶人,恶人一日不除,就一定还会有人遭遇到我这样的惨剧!”李聪坚定地说道。
“好孩子,好孩子。”
卢老摸了摸李聪的脑袋,发出沙哑的声音。
“老先生,我求求你了,帮帮龚大哥吧,他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帮助我们,他真的很不容易!”李聪哭声央求着。
“好孩子,你先别哭,老夫答应就是。不过龚教主,你必须应我两件事。”卢深伸出干瘪的手指,为李聪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了龚纬。
“老先生,莫说两件事,就是一百件我也答应你!”龚纬大喜过望之下,连忙说道。
“你先听我说完。
第一件事,若神教兴起,老夫希望,神教能担当起,惩奸之责。”卢深向下压了下手。
“惩奸之责?”龚纬疑问道。
“奸事频发,是我朝之一大害。”
卢深缓缓说道,“总有那成年男子,仗着自己强势,侵犯弱女子,而弱女子八成不敢声张,而就算声张了,男子可以买通官府减罪,而就算被关个几年,一旦出来,又能继续为恶。
这是我朝刑罚不严之故。
老夫希望,神教壮大之后,可以查缺补漏,动用教派之力量,对这犯奸者,进行阉割,弥补朝廷之过失。”
龚纬听了心中一动。
第四百八十七章 晴心往事()
“卢老之令,龚某代神教应下,只是,不知老先生何故特别在意在一点?”龚纬提出了心中的疑惑。
“此事说来话长了。”卢深将李聪从地上拉了起来,李聪很乖巧地站到了一边,卢深这才叹了口气,露出一丝回忆之色道,
“那一年,我年近三十,中了进士,被朝廷派至无锡,任作县令。
无锡有一个书院,叫作东林书院,颇为有名,常有海内大儒来此讲学,士子文人蜂拥而至,一时学舍竟不能容,可谓盛况空前。
我作为县令,自然是常被邀请去那东林书院,只是我平时公务繁忙,去的机会不多。
而且,别看我是县令,真到了那东林书院,大贤云集,以我资历,也只敢称后学末进,是丝毫不敢倨傲的。
当时书院中,有一位晴心姑娘,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因家就在书院附近,便时常过来听讲,有那学子存心捉弄,挑一些复杂的问题问她,她也都对答如流,再加上她人又生得美貌,大家都很喜欢她。
受邀去提亲的,都不知道踏破了她家门槛多少次。
可也正因为去提亲的太多,反而难以选择,晴心姑娘的婚事,也就暂时托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晴心姑娘再也没去书院。
很快,她在家中自缢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一时东林书院,为之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