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杨尚云派座下童子上街买菜的时候,聪慧的童子见到通缉令,立刻就临摹了一张,回到观里给师傅看。杨尚云看到画中人,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自己过去这大盗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知道这大盗不是别人,乃是潇湘宫的派到成都府路收服弱小军社的一名使者,名叫方贺,擅使双刀,武艺非常人能比。
禹边云了解后,心里后悔贸然用十两银子就让涉世不深的元敬阳出去玩命,要是死了,可惜了一名神箭手。如今见元敬阳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不禁大喜过望。
“这画上是谁啊?”元敬阳凑过来瞧了瞧,不屑地笑了笑:“死人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死人?”杨尚云一惊。
“是啊,我亲手射死的。”元敬阳炫耀般地说。
杨尚云的拂尘都颤动起来:“你可知道,你闯下大祸了!”
第十四章三族成伍()
鄂州剑社自绍兴二十年(公元1150)由沈天扬创立,英杰济济,曾在江湖享有不小的声誉。然而隆兴北伐,剑社大批成员响应号召参加战争,却不想宋军战败,剑社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逐渐衰没。不曾想,十几年后,沈天扬之子沈玉璃竟能东山再起,并迁剑社至洞庭湖畔的岳州,更名“潇湘宫”。潇湘宫在沈玉璃的领导下迅速壮大,不断兼并小型军社,很快和当年的忠义巡社规模持平。一时间江湖上流言四起,说是那沈玉璃要做第二个杨幺。
“你先前杀了刀马社的少社主暂且不谈。那潇湘宫向来以军社中的王者自居。他们对付对手或是仇敌的手段层出不穷,你杀了他们的特使,他们必定追你到天涯海角方才罢休,你可不是闯了大祸吗?”
听罢杨尚云的话,元敬阳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合着自己刚走出深山踏足世间,就先成了两个军社的仇人,其中一个军社的头头,还是江湖好汉都有耳闻的厉害角色。
“不过幸好。”杨尚云接下来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还有一线生机:“照你所说,亲眼见过你的人倒不多,你要是离开成都一带,到异乡生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也能安然度日,寿终正寝。”
“到别的地方?可我以狩猎为生,你让我到哪里去打猎啊?”
杨尚云捋捋胡子:“我倒听说过一个地方,叫神农架,是神农尝百草的地方,据说珍奇异兽无数,你不妨去那儿试试。”
此时一旁的邢木瑶已经忍不了了,急的直跺脚,她有比找猎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您是禹先生吧,能不能帮我把这封书信的内容读一下?”
禹边云接过杨赵成的遗书,照着内容读给邢木瑶听。
余杨赵成,将门之后,感社稷危难,创六合枪社,教习枪术,望青年才俊习武参军,匡扶大宋,尔来二十有余年矣。然自符离之溃,各路军社多起异心,急相吞,有山雨欲来之势。沈天扬者,余之故交,以为一豪杰,惜早死。今沈玉璃掌潇湘宫,吾谓其不轨。余尝告官,而官无论此事,余深恐。而今欲解此事,唯一法,吾知沈玉璃有一密,若能。
“若能什么啊?”
“后面没了,就到这儿了。”
邢木瑶拿回书信,按照禹边云读的字数一个个数过去,果然到了若能这儿就没了,后面只剩下一大片空白。
“可能他就写到这儿吧。”禹边云说道。
史霁风猜测或许是师傅写这封遗书的时候受到干扰停了笔,后来就一直没补完。
禹边云读完书信显得忧心忡忡:“不管若能什么,至少有一点可以确信,那就是这个叫沈玉璃的人确实是图谋不轨,或许他真想做第二个杨幺啊。不,甚至是第二个方腊。”
如果真的出现第二个方腊,那肯定又要生灵涂炭,百姓流离。
“那该怎么办,官府不管吗?”史霁风急问。
“书信上写着呢,官府认为证据不足,不管这件事。”禹边云道。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将来潇湘宫谋反吗?”
禹边云朝热血沸腾的史霁风冷笑了一声,吟了一句词:“书生报国无地,空白九分头。”
除了元敬阳、耶律宓、邢木瑶和骆庭光,其他人都垂头丧气。
伫立良久的董国用忽然握拳叫道:“管他什么沈玉梨、沈玉枣的,他要是真敢造反,我就让他尝尝厢军拳头的厉害!”
禹边云摇摇扇子浇了盆冷水:“他在岳州呢,你管得了那么远吗?”
“哼,他在岳州,那我就跑到岳州给他一记老拳!”
“说得好!”禹边云忽又放下扇子,击掌叫道:“那我们就跑到岳州!”
董国用顿时傻了:“你刚才还说那些丧气话,现在怎么又激昂慷慨起来了?”
禹边云抢过史霁风手中的杨赵成遗书,说道:“这书信上说唯一破坏潇湘宫计划的办法就是一个秘密,只要我们能找到那个秘密,沈玉璃的阴谋就土崩瓦解了。”
“那怎么找到这个秘密呢?”高邦宏问道。
禹边云嘴角一扬:“哼哼,当然是去潇湘宫的总部——岳州。”
一时,屋内鸦雀无声。
是的,直插心脏。不但如此,禹边云还有更大胆的计划,他要拉起一队人马,建立新的军社,在敌人要害处钉下一枚钉子。一介书生放浪形骸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搞个大新闻?现在机会来了,内心极不安分的禹边云又怎能轻易错过?只是要想新立军社,没有一个本领高超的人拼杀可不行。
想到这里,禹边云瞅了瞅元敬阳,似乎有了满意的人选,露出了那独有的坏笑。
元敬阳吃过亏,长了记性,见禹边云如此盯着自己看,不免紧张地问道:“禹先生,你又想让我干嘛?”
“你跟我们一起去岳州如何?”
“为啥?”
“反正你在成都一带也没法待了,不如跟着我们出去闯一闯。难道你就不想让自己的弓术名扬天下?”
名扬天下?元敬阳过去从没想过,名扬天下是什么样的感觉?
“不但有大批的人尊崇你,还有白花花的银子拿哟!”
这句话说的元敬阳心痒痒,他的人生信条就是凡事能得到的东西,除了灾祸和疾病,都要牢牢抓住。他再一次被禹边云忽悠住了。和禹边云比,他不过是老狐狸面前的小黄鼠狼。
“跟你们一起走可以,不过我可有个条件。”
禹边云大手一伸:“什么条件尽管说。”
“一起走的话,我要当领头,你们都得听我的。”
“凭什么?”这句话一出,就有人表示不满了。
元敬阳乜斜着扫视了一圈,露出狡黠的笑容:“因为我最有钱。”
禹边云最是知根知底,不免问道:“你最有钱?你一介打猎为生的猎人,能有什么钱?”
话音刚落,一只青灰色蟹爪纹汝窑瓶就被放在了书案上,借着青灯熠熠放光。
第十五章白帝渡江()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五。”元敬阳倚靠在牛车里把会子翻来覆去又数了一遍。整整三千五百两银子,这汝窑瓶子果真价值不菲,天师洞的黑市老道见到之后也不废话,一口价收了。顷刻之间,陡然而富,元敬阳乐的合不拢嘴,完全没有注意耶律宓正在旁边脸色凝重地看着自己。
“马上就到白帝城了。”另一辆牛车上的高邦宏大声提醒道。
“如此甚好,我们就可以顺江而下,一日直达江陵了。”禹边云说道。
“一天到江陵?你不是开玩笑吧,这还远着呢!”元敬阳不相信地说道。
禹边云这时又念起诗来:“‘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唐代的诗仙李白就说过,从白帝城到江陵,如果顺江而下,只消一朝一夕罢了。”
“那‘轻舟’两句,你还是留着等到了千里碧波上再念吧。”元敬阳说道。
禹边云哈哈一笑,道:“不想和我相处了几日,元兄弟你也懂得风雅了啊。”
“怎么叫我也懂得风雅了?老子本来就是一个风雅的人。”
白帝城比成都要小很多,但来往的人也不算少,因为这里交通便捷,有很多往东去的人都喜欢从白帝城的渡口上船。由于外来人比较多,这里也算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元敬阳一行八个人在牛车上睡了一宿,打算在这里吃点东西,买点路上必备的东西,再活动活动筋骨。他们走到一处茶摊,叫了两壶茶,每人要了几块小炊饼,准备垫几口。
元敬阳喝着茶,发现旁边一桌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大口牛饮,炊饼也是两口一块。禹边云也看见了,摇着扇子朝他说道:“老人家,你这样吃法可品不出茶的味道啊。”
那老者又痛饮了半壶,打了个嗝说道:“喝茶不过是为了不渴死,吃东西不过是为了不饿死,哪管什么味道。”
茶摊摊主也不免笑了,说道:“我这茶也不过是下品,确实是解渴用的罢了。”
禹边云却说道:“不管是什么品,既然是茶,那就有的品。再说了,老人家吃这么快,对脾胃也不好啊。”
老者哂笑了一声,继续大吃了几口,然后两手撑着长凳,长舒一口气像是吃累了要歇一会。
恰巧在这时,后面来了几个穿着白衣的剑客,其中一人指着这老人说道:“就是此人。”
那几个剑客走上来,将老人围住,那架势吓得茶摊摊主忙说:“你们有话好好说,待会儿别打坏了我东西啊!”
一个剑客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丢过去,对摊主说道:“提前赔给你,快滚吧。”摊主得了银子,慌忙逃开了。
“还有你们,最好也躲一边去。”剑客对元敬阳几人说道。
禹边云对元敬阳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快走,元敬阳连忙把没吃完的饼揣怀里,禹边云更干脆,直接把摊主丢那里的饼打包全拿走了。“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算偷呢。”禹边云还给元敬阳解释。几个人离开了茶摊,但总有些担心那老人的安危,于是都站在街边看着。
那些剑客看四下里宽敞了,对那老人说道:“你这老头,偷了我们军社的东西,居然还敢在这里悠然自得地喝茶!难道你不知道这附近的厢军都要卖我们面子吗?”
那老人摸摸肚皮,打了个饱嗝,说道:“我只不过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怎么能算偷呢?”
剑客冷笑了一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今天定要你还回来!”
“‘还’?这本就不是你们的东西,谈什么还?”老人一脸不屑。
另一个剑客说道:“老东西,敢这么说话,难道你不知道我们玉竹剑社的本事吗?”
老人吃吃笑了起来,说道:“什么玉竹剑社?玉琴社我都不怕,还会怕你们?”
有几个剑客一听这话,脸上分明露出了些微畏惧的神色。
这老人拿起桌上放着的长长的用麻布包着的东西,缓缓解开,露出了一只泛着铜色的刀柄。
“灞上黄龙?”一个剑客惊道。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快滚!”老头喝道。
“谁知道是真是假!”又一个剑客思忖后说道。
那老人道:“你们不信便罢了,只是待会儿动起手来,别怪老夫刀下无情。”
老人身后的一个剑客拔剑朝他刺去,那老人手握刀柄,但未及拔出,剑尖已然自他后胸而过,带着血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老人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还以为是什么世外高人,没想到连刀都没拔出来就扑街了。剑客们在老头的尸体上搜索了一阵,说道:“奇怪,没有啊。”一个剑客把老人用的刀上的麻布完全打开,却发现这不过是一把刀柄额外装饰过的普通直刃刀。
“假的!”剑客们反应过来了。世外高人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啊。
经过这个小插曲,元敬阳一行人来到渡口,看到渡口停着好几艘船,却不急着开,非要等前一艘船行远,才慢慢悠悠地划动下一艘。
原来这一带江道狭窄,江水湍急,水下暗礁丛生,若是许多船只一齐开动,搞不好撞个船毁人亡。所以每每发舟,必须一次一艘,等前一艘行远,才能发下一艘。
“既然如此,只能排队了。”禹边云引着一行人站在后面,慢慢等船家安排。
此时邢木瑶猛然想起了什么事,叫声:“坏了!”
“什么坏了?”史霁风问。
邢木瑶那日与元敬阳第一次相遇,是夜行衣外套着鹅黄衣裙被绑在惊雷庄的马上的。那件鹅黄外套并不是她自己的,却是她一位好友的女儿的。原来邢木瑶曾经接受过一位商人的周济,后来商人做生意赔本,欠了惊雷庄许多银子,许久没能还上。惊雷庄便要绑商人的女儿要挟。邢木瑶为了报答商人昔日的恩惠,所以才穿上他女儿的衣服被抓。如今她逃出惊雷庄,恐怕那商人一家会有麻烦。
“管不了那么多了,顾好自己就得了。”元敬阳毫不在意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劝慰道。
“到我们了,上船吧。”
他们上了条勉强能坐下近十个人的小船,等着开船。几个人挤来挤去,还有刀枪棍棒的压着骨头疼,也谈不上什么风雅了。
元敬阳问船夫:“船家,你说这船能不能一天之内到江陵啊?”
那船夫带着斗笠,说道:“要是开了船,一天有些虚夸了,不过五天之内准能到。”
元敬阳很惊奇,问道:“从这到江陵怎么也得有个几百里,寻常的小船一天也就走个几十里,这怎么可能啊?”
船夫呵呵一笑,说道:“看来客官以前没来过这儿,有所不知啊。这长江自西而起,汹涌数千里,直向大海。这几千里波涛,要数三峡最为浪大水急,有些地方甚至一次只能过一条船,不然一旦出现暗流,二舟相撞必然船毁人亡。而白帝城正好居于三峡之处,若放上一叶扁舟,那么顺着急流而下,两岸山林飞速掠过,而船只就好比一只箭头直刺东方,别说一天几十里,一天二百里都不在话下。”
听他这么一解释,元敬阳豁然开朗。
船夫看看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