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羽堂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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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羽堂契约- 第2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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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城郊田野旁墓地,一座新坟垒起。由于时局特殊,没有吹鼓手、没有大排场,只有简单的洁白纸花,为一名如白纸般纯洁的女子送行。

    葛复恭只看了墓碑上的刻字一眼,就远远走开,独自一人坐在田埂上,拿出一方手绢睹物思人。他捂着心口,清楚地认识到,喜宴不会有了,长辈的祝福语也不会听到了,往后他这一生,都有可能就这么孤单地活下去了。

    而顺道为云梦送行的罗邦彦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问沈玉璃:“原来她真是你捡回来的?”

    沈玉璃道:“她当初年纪太小,只记得自己的姓,不记得名字。正好我又是在洞庭湖边上遇见她的,所以直接起名云梦了。唉——”回忆涌上来,她不禁叹了口气。同样以地方起名的还有一个在山脚捡到的,只可惜那一个是白眼狼。她不愿再回顾那些伤心事,换了个话题,问罗邦彦道:“我还仔细没问你,那一日你是如何能赶过来救我的?”

    罗邦彦道:“原本我在天平村驻守,正巧那天当值的是前去刺杀你的一个师弟。我有事吩咐他,找不见人就到处询问,一问同宿的人才知他去了府城。他做事不够仔细,枕下压了一张与章公子来往的字条叫我发现,我才带着人赶来,再晚一分就关城门了。我原本想赶到木兰居提醒你,却看见你的马车已经出发,又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接头,通风报信,怕有所惊动,才远远跟在后面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沈玉璃思忖道:“沈玉璋竟然正大光明地招纳了江陵派的人,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更狠一点,把江陵派的人全都——罢了,这也不切实际。哎,对了,纪廷珪呢?”她终于意识到这几天一直有个人没有露面。

    旁边有个随仆搭茬道:“禀报社主,小的听说纪管领因为女儿病重,急急忙忙回岳州探视了。”

    “纪姝病重?”沈玉璃狐疑地皱起眉头。

    正在这当儿,就听均匀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接着三匹马发出嘶鸣停住,骑手下马走来。

    一句似是惊讶又似是喟叹的话语发出:“云梦姐姐真的去了?”

    沈玉璃回头看来人,奇道:“你不是病重吗?”

    纪姝比她还觉得离奇“您看姝儿精神焕发,哪里有病重的样子?到底是哪个咒我的?”纪姝懂奇门遁甲,能掐会算,又曾佩戴过玲珑心一阵子,心智洞开,近日算到鄂州将有不平事发生,社主及随行恐有不测,故而急忙赶来,只因路上贪睡,耽误了几日,来到府城郊外时却已是物是人非。

    沈玉璃道:“你没生病,那你爹急急忙忙赶回岳州,究竟是——”

    不用再多说了,纪廷珪定是中了人家圈套了。

    沈玉璃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纪姝说:“怪就怪你平常太淘气,总惹你爹娘担心,现在可好——”

    纪姝担心道:“那爹爹不会有事吧?”

    沈玉璃用目光反问她:你不是会算卦吗,给你爹算一算不就了然了?

    当然,用不着纪姝摆开图算卦,就有人告知了相关讯息。一名管事找到沈玉璃,将一枚飞镖及字条递给了她。沈玉璃展开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欲救纪廷珪,今夜戌正一刻只身至大山寺赴会。

    沈玉璃大声斥责纪姝道:“你看看,若不是你平时太让人淘神,至于如此吗?”

    纪姝既愧疚又有些不甘地垂下头,任她指责。

    沈玉璃叹口气,又转而道:“不过起码能知道,你爹他至少有一半的可能还活着。”如果沈玉璋没有对昔日王佑经一事耿耿于怀的话。后半句话她没敢说。

    罗邦彦也看见字条,对沈玉璃道:“让你只身前去,这不摆明了是要害你吗。”

    沈玉璃神色凝重:“那我也必须要去,纪廷珪是我大哥,又是姝儿的父亲、玥心的丈夫,如果不去救他,那我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伯父、父亲、母亲、姑姑、师傅再加上女儿,我已经失去太多了,我怕我承受不住再失——”沈玉璃话到此处赶紧掐住,她就连一句不吉利的话都不敢说。

    罗邦彦道:“他让你只身去大山寺,但并未说不可以让随行候在大山寺外啊。一个人去,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章公子的那帮人都不是泛泛之辈,必定凶多吉少。随从是一定要带的,只是不要让他们太早暴露就行了。”

    沈玉璃深思熟虑后道:“昌隆说的对,一个人去不光是对家人不负责任,更是对整个潇湘社太不负责了。只是你们运筹帷幄、冲锋陷阵皆能胜任,唯独隐匿潜行不是长项——”说着,她忽地想起了一群人,那帮下三路的歹人可偏偏擅长化身隐夜无常,夺人性命。

    “姝儿,你想救你爹吗?”

    “当然。”纪姝点头。

    “那你想尽一切办法,速速请暴雪坊抽调全部可用人手,务必在酉时前集合供我调遣。”

第四〇二章大山赴会() 
大山寺位于鄂州南大山村飞鹅岭,乃唐代鄂东南五位祖师之一——玄帝*的开山道场。其历代香火隆盛,影响久远。

    咸宁、武昌、大冶、鄂州内湖水上运输之最大船舶码头,名人游士赞曰“日有千人拱手,夜有万盏明灯”。大山寺是当年大冶西四乡之名胜,南来北往商旅贾客、文人名士景仰之所。而且此处无闹市之喧扰,却有交通便利。寺院依山而筑,三面环水,远望可见北面之长江一线贯天,远山千奇百态,如烟似黛,别有风趣;近观湖光荡漾,水鸟翔集,丘陵田野、湖渠塘堰,错落有致。春天百花盛开,碧绿遍野,盛夏青荷满湖,粉莲如玉,景色十分迷人,令游人流连忘返,驻足长思。飞鹅岭山虽不高,却有苍松翠竹掩映着条条通函曲径,既清静优雅,又免却了游人登山之累,可谓雅趣独具。登临山顶,恰如骑上飞鹅,徜徉湖光山色之间,有飘举欲仙之美感。

    只不过,今夜前去大山寺的沈玉璃,却毫无欣赏风景的心情。

    走进山门,和预想的刀剑相向截然不同的是,迎接她的却是一个提着灯笼,白须垂腹,面色红润的老比丘。“女施主您来了,贫僧在此恭候多时了。不瞒您说,乍见女施主,贫僧还误以为令尊再世了呢。”比丘应当是知道沈玉璃身份的,他看见男装打扮的人走来,却依旧称“女施主”。

    沈玉璃问:“沈玉璋在里面吗?”

    比丘摇头,但却不是否认,而是想纠正她的称呼:“沈玉璋乃是您的长兄,您直呼其名,似乎于礼不合。”

    沈玉璃觉得自己还轮不到一个比丘僧指指点点,不悦道:“我怎么叫他与你何干?”

    僧人叹息道:“潇湘沈氏代有兄妹,本应该都是骨肉相连的情分,为何偏偏你们二人势同水火?可惜可叹啊。”

    “因为他总是惦记着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此言差矣,”老僧道,“章公子身为长子,理当继承家业,沈氏的一切,本应就是他的。”

    “放屁!”沈玉璃厉声叱道:“潇湘社能有今日,他可曾出过一毫一钱?他可曾拼过一刀一枪?他可曾死过一亲一故?休要再以男尊女卑来压我。不要忘了,他那死鬼老娘与先父不过露水情缘,连个妾室都算不上。更不用说潇湘社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凭什么拱手相让?仅仅是因为他是先父的私生子吗?私生子连家谱都没资格上,也配和我争?一边凉快去吧!”

    沈玉璃直言不讳,令老僧顿时面如土色。她见僧人停止了语言战术,便命他道:“不要耽误时间,快快带路吧。”

    老比丘哪里还敢怠慢,手拿灯笼头前带路,将沈玉璃引入寺院,穿过院子,进了大雄宝殿。殿内灯光明亮,几个寻常模样打扮的人正跪在蒲团上,面朝佛像,双手合十默诵着什么。

    老和尚对沈玉璃解释道:“因为这几位是贵客,所以众僧特地腾出宝殿,都去了禅房修行,”

    沈玉璃没有搭理他,而是盯着蒲团上的五人良久,方才发问:“你们把纪廷珪绑在何处了?”她连问三声,五人置若罔闻,引得她大怒。沈玉璃不忿,当时就想以卷寒剑想威胁,但她刚拔出三分之一的剑身,就理智地准备放回鞘里去了。

    恰在此时,身背后有一女子声音对她说:“佛门圣地,夫人怎能妄动刀兵?更何况您出手前,就不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此行的目的了吗?”

    沈玉璃收剑转头,看向身后之人,却见得一个双臂抱着一柄宝剑,交叉于胸前的绿衣成年女子,该女子喜怒不形于色,玉坯的脸上五官好似刀刻,浑身气质如深谷幽兰,雪中傲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你是何人?”沈玉璃问。

    “绍兴甄华月。”女子答道,接着她又补充说:“另外你应当称呼我为嫂嫂。”

    沈玉璃对甄华月的言辞嗤之以鼻。她就连大哥都不认呢,又怎么可能会平白无故叫一个陌生女子为嫂子?她也没工夫寒暄,直言问道:“我纪大哥人在何处?”

    甄华月仰头朝上示意一下,沈玉璃也抬头看去,正见得纪廷珪被反手绑着,身躯平行于地面,由数股绳索吊在大梁上,嘴里还塞了一块布团。而且沈玉璃抬头看的时候,明显感到有什么液体落在了脸上,她顺手一抹,发现竟然是血!

    甄华月轻描淡写地说:“纪管领不愧为你的臂膀,为了擒住他折了我们好些弟兄。由于他不愿意配合,所以我们只得采取一些比较野蛮的手段。”

    沈玉璃怒而讽刺道:“佛门圣地,不能妄动刀兵。那你们的所作所为,放在大雄宝殿上又显得合适吗?”

    甄华月道:“看得出来,你是个重实际的人,此次按我们的条件只身前来,无非是想救纪廷珪。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跟你唇舌往来了,直接告诉你吧,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一是配合我们,我们便放你纪大哥走,二是不配合我们,我们的杜鑫兄弟便会割断绳索,让纪管领直接往生。”

    这时沈玉璃才注意到,大梁上居然还坐着一人,鬼头鬼脑,一副机灵鬼精的模样。

    “怎么样叫配合你们?”沈玉璃问。

    “这个简单,”甄华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道:“在我们面前,拔剑自刎。”

    沈玉璃不免瞪大了眼睛。尽管她知道孤身来大山寺,就是自投罗网的,但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欲坐享其成到这种程度。

    甄华月对沈玉璃的神态早有预料,她轻扬嘴角,挖苦道:“一命换一命,不是很合算吗?你不是一向很看重朋友和下属的吗?难道说只有他们能为你赴死,而你却不愿意替他们牺牲?”

    沈玉璃也没有问不配合会怎么样,因为不用问也知道,如果她不配合,无非是纪廷珪做自由落体运动,而她将深陷不计其数的高手围攻之中,死在刀兵之下。

    甄华月道:“我不会给你太长时间考虑的,因为官人的耐心是很有限。而且——绳子也不是很结实。”

    *唐代鄂东南五位祖师即是大山寺玄帝、五卦山五龙、白雉山义崇、天台山光柱、东方山智印。

第四〇三章意外之举() 
却说沈玉璃明知凶多吉少,但为救纪廷珪,依然孤身进入大山寺赴会。其他的情况她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沈玉璋这帮人居然懒到不肯亲自动手的程度,要求她拔剑自刎。

    笑话,堂堂潇湘社社主岂能轻易自戕?沈玉璃心里当然立刻拒绝了。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她如是想道。

    可甄华月言明:“你若不死,纪廷珪不活。”

    沈玉璃又抬头看看被吊在梁下的纪廷珪,眉头一皱,问甄华月道:“我又怎么知道,纪大哥现在是死是活?”

    甄华月冷冷一笑,冲梁上杜鑫打了个响指。杜鑫立刻扯动一根绳子,纪廷珪嘴被布团堵着,还是发出了呜呜的痛叫声。

    沈玉璃马上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甄华月道:“你不是想知道他是死是活吗?现在应当了然了吧。放心,那条绳子只是套着他一根脚筋罢了,伤不到性命的。”

    沈玉璃气得腹痛,只觉肚子上有一把锥子往里面拧一般剧痛难忍。她拄着佩剑,左手不自主地捂在了小腹上。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五月十五。过去每月的十五前后,云梦都会熬制姜枣红糖水给她喝,还用各种手段严禁她饮酒饮茶。一想到往事与故人,沈玉璃就不光是腹痛了,她连心也一同绞着疼。

    甄华月问:“你现在想好了吗?若想救纪管领,就即刻自刎吧。”

    沈玉璃清楚,就算她现在自裁,也不能保证纪廷珪就能活着回去,于是她挑衅般地冷笑道:“这么想要我的项上人头,那就自己来取吧!”

    甄华月稍一颦眉,而后退出殿外,刚步入院子,就仓啷一声拔出了精钢长剑。还是那句话,大雄宝殿内,不宜动刀兵。

    沈玉璃也拄着佩剑,一步一拐地慢慢往门口挪。应该说,她的弱点很少,可偏偏这个弱点是相当要命的。她好不容易走到了院中,早已等待多时的甄华月从鼻孔里发出轻蔑的笑声,道:“我看你是连自刎的力气都没有了,所以才叫我动手的吧?”沈玉璃同样用蔑视的笑声回敬甄华月,可她自己清楚,或许是没有人在身边照顾,这回的疼痛要比过去的每一次都要强烈,她几乎快没有力气握住剑柄了。

    甄华月已经准备动手了,却听见不知哪儿传来了嘤嘤哭声。她质问沈玉璃:“说好了你一个人来寺院,为何还有随行?”

    沈玉璃道:“若我真带随行,会带一个愁苦妇人吗?”

    甄华月考虑稍许,吩咐老比丘僧道:“还得麻烦老方丈去看看。”

    “不麻烦,不麻烦。”老和尚走到院门口,先打开门板上的小窗往外瞅了瞅,果见一个衣衫褴褛、怀抱婴儿的夫人坐在门外,哭哭啼啼,几乎要背过气去了。

    “女施主、女施主。”老和尚叫了两声,问:“夜意阑珊,女施主因何坐在我院门外哭泣啊?”

    那夫人又哭了几声,方才意识到有人和自己说话,于是她揩着眼泪道:“奴家是个苦命的夫人,先是被人掳作童养媳,嫁给了个痨病鬼,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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