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羽堂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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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羽堂契约- 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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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旅人看见这朵本不应在冬天开放,而且不大、也不算好看的小花,忽然展露笑颜,但稍后,他的笑容隐去,愁容再度占据了面庞:“你把它摘下来,那它就死了。”少女脸上的微笑也没有了,她嘟囔着嘴,仿佛长了一双颊囊:“对不起”

    辛弃疾退后坐下来,颇感兴趣地静静看着这对父女,几乎忘了丢在地上的猎物了。

    见女儿伤心愧疚,旅人摸摸她的头,抚慰道:“不要紧的,等到明年冬天,一定还会有新的这种花开放。”少女问:“真的吗?”旅人微笑道:“当然是真的,不信明年冬天我带着你去找。”少女道:“那说定了,明年的冬天你一定要带我去找。”旅人点头:“一定,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不算数过?”

    少女转悲为喜,这才注意到后面还坐着一个人,于是转过脸来看着辛弃疾的同时问父亲:“爹,这人是谁?刚才女儿好像听到你们说话。”旅人小声道:“他是朝廷的人。”少女一脸惊慌:“啊,朝廷的人?”旅人又笑道:“不过别害怕,看样子不是烈风令的。”

    什么烈风令?辛弃疾满脑子糊涂。他刚刚从北方南归,对体制内的组织并无了解。

    旅人告诉女儿:“他说他叫辛弃疾。”

    女儿听得这个名字,双眸一闪,再次转头看向后面坐着的青年,问:“大哥哥真是带着义军南下的那个辛弃疾?”

    被称作哥哥,而不是被叫成叔叔伯伯什么的,辛弃疾还是挺高兴的。“不错,在下正是济南府的那个辛弃疾。”

    “真的是你,想不到我竟然能在这里亲眼见到你!”少女满脸惊喜,走到辛弃疾面前,将手中的小花送给了对方。

    少女那个两手空空的父亲有点尴尬,不过他很快释然,年轻女孩崇拜爱慕青年俊杰,尤其还是个敢单骑闯营擒拿叛徒的沙场英雄,是很正常的。

    少女向辛弃疾自我介绍道:“奴家名叫沈若妍,今年一十五岁,这是家父沈天扬——”沈若妍看见父亲打手势示意,不要让她说出自己姓名,可她似乎觉得对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说出自己和父亲的名字,并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反倒如果遮遮掩掩,不坦诚相待,反倒显得器小了。

    事实证明沈天扬的担心是多余的,不久之后,三个人就围坐着简易的火炉,烤着鸟吃了。辛弃疾折下一对翅膀,丢一只给狗,丢一只给鹰,看着自己听话有用的宠物大快朵颐,他脸上乐开了花。

    沈天扬两手捏着滚烫的鸟腿,细嚼慢咽,随口问道:“这条狗真的叫完颜亮?”

    辛弃疾咧嘴道:“是啊,完颜亮就是我的一条狗!”

    沈天扬却摇摇头:“此言差矣。一条好狗,却叫完颜亮,岂不是糟践了。”

    辛弃疾先是一愣,而后开怀大笑。

    随着三人深入的聊天,辛弃疾逐渐了解到,沈天扬一家四口,夫人是成都府路雅州人士,父亲及两个女儿都是荆湖岳州人。他们从老家来到京口,是为了找人。两年以前,沈天扬的义兄张天锋不辞而别,未曾留下只字片言,沈天扬担心他出意外,便四处寻找,一直找到了京口,但仍未发现张天锋的踪迹。

    沈若妍试着问辛弃疾:“辛哥哥,你可曾见过我的伯父?我的张伯父有这么高,和你一样壮,身背后总背一把包着麻布的长刀,乍一看可吓人了。不过他脾气特别好,和看上去的并不一样。”

    辛弃疾哪里见过张天锋,只能摇头。

    沈若妍颇有些失望:“才想起来,你是刚从北方来的,怎么可能见过张伯父,唉”

    沈天扬叹口气道:“尽人事听天命吧。”其实他知道义兄不辞而别是为什么,他还是尽量安慰自己,相信凭义兄的本领,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各人有各人的命,事到如今,他也帮不了义兄,还不如多关注关注眼前。想到这儿,沈天扬问辛弃疾:“敢问辛兄弟此等武艺,师从何人?”

    谈到自己的师傅,辛弃疾颇为自豪:“不瞒阁下,在下恩师乃是金台先生。”

    “喔——”沈天扬眼眸一亮,脸上浮现出惊讶之色。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拥有一身能单骑突入万军敌营,擒拿叛贼全身而退的本事,早年没有名师指点也不太可能。想罢,沈天扬道:“辛兄弟名弃疾,倒让我想到了一位古人。”

    辛弃疾成竹在胸,问:“可是霍去病?”

    沈天扬微微一笑,忽然起身吟道:“胡马南下境不安,乡勇蹈火救国难。郡兵奔走雁门关,雕鞍驰射驱楼烦。兵马屯,鸡鹿塞,皆枕戈,只待旦,校尉欲擒右贤王,长水胡骑计用间。狼毒肆野伏兵出,鸣镝声起单于现。苏建将军血路走,马革裹尸不遂愿。骠姚千里越祁连,侠骨香泽留居延。轻骑披靡踏王庭,狼居胥上有遗篇。国母王族缚成行,汉军袍泽腻牛羊。佳酿倾河甘同饮,从此肃州称酒泉。”

    辛弃疾听完,血脉偾张,不禁扺掌大叫一声:“好!若我能率大宋铁蹄再踏狼山,辛某此生无憾!”

    沈天扬道:“沈某恰好今日带了两口宝剑,一口是我的佩剑,另一口则是神匠石冠双所铸,乃是他的封山之作。石神匠对此剑颇为得意,故而借自己名在剑脊处蚀刻下‘冠军’二字。此剑珍贵,沈某只是随沈携带,却从未出鞘。今日以一招结识足下,依我看来,辛兄弟的佩剑并十分出彩,配不上你这一身豪气。而‘冠军’又可令人想起先汉冠军侯骠骑将军,霍将军之名与辛兄弟相仿。沈某以为,不妨就将此冠军剑送与足下。”说着,他将身后一只长长的木匣拿到面前,打开匣子取出一柄紫檀木鞘,铜装玉具的长剑来,双手托起奉上。

    辛弃疾倒也不推辞,接过细细端详一番,随即拔剑出鞘,只见剑身三尺,地黑刃白,八面研磨,颇有古风,借着炉火反射,寒光闪闪,摄人心魄。辛弃疾轻触剑身,但觉宝剑剑刃犹如一把钢锯,几乎一擦便能割开皮肉,锋利无比。他竖举长剑,看见剑脊蚀刻篆书“冠军”二字,霸气尽显。辛弃疾叹道:“真宝器也!”随后,他收起剑,拱手称谢:“谢前辈赐剑!”

    沈天扬道:“宝剑配英雄,天经地义,何须称谢。”

    这时一直啃着鸟架子的黄犬完颜亮忽然吠了几声,北固亭内的三人下意识地朝完颜亮叫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名红衣如火、貌美绝伦的女剑客稳步走来。

    辛弃疾认出女剑客,唤了声:“林师妹。”

第三五六章前代风流() 
北固亭内三人看见一名红衣胜火的端庄女子拾阶而上,向亭子走近。辛弃疾看清来人,叫了声“林师妹”。

    “师兄好惬意啊。”被换做林师妹的女子调侃一句。

    辛弃疾介绍,这女子乃是他的同门师妹,名叫林俪,也是山东人,随他一块南归的。

    林俪道:“师兄在此起炉烧烤,也不管城里的事了。”辛弃疾道:“哪里,只是今日一时兴起,才出来狩猎。对了,师妹找我是有事情?”林俪道:“师侄们在城里喝酒的时候,和别人发生矛盾,都被打伤了。”辛弃疾注意到那个“都”字,不免问道:“师侄们可都是个顶个的好手,究竟是何人能将他们全部打伤?”林俪道:“我来寻师兄,就是找你帮忙的。打伤师侄们的那个人现在应该还在酒庄,快随我过去吧。”

    “那个人?是一个人?”辛弃疾更加惊讶了,他二话不说,立刻出亭子上马,向林俪伸手道:“上来吧。”

    林俪像是有些不情愿,她只是指了指山脚下:“我骑马来的。”她了解辛弃疾,知道这个师兄是个多情种子,看见才色双全的女子就爱。鉴于师兄已经成家,她自己又有情郎,为免遭人说闲话,她不想和师兄有太多的近距离接触。

    师兄妹二人准备走时,亭子里沈天扬起身道:“不知何人打伤了二位的师侄们,可否让沈某随你们一同去见识见识?”

    辛弃疾道:“好啊,可你们父女步行,赶得上我们吗?”

    沈天扬只是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声哨。哨音过后,马蹄声起,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匹色如霜纨,唯四蹄俱黑,额上有一块胭脂色椭圆印的骏马。

    辛弃疾懂马,通过马的眼睛和口鼻看出来,这是一匹足有二十岁的老马,但想不到二十岁龄了,还如此雄俊健硕。他不免问沈天扬:“前辈的马是什么马?”

    “此马通人性,知阴阳,纵使放之野外,亦能闻哨声寻到主人,所我叫它‘通灵骕骦’。”沈天扬旋即上马,把女儿沈若妍搂在身前,对两师兄妹道:“二位,请前行吧。”

    三匹马、四个人,当然还有一鹰一犬,下了北固山,踏雪而行,直往京口县城而去。

    此刻,宋金连锁酒店悦来客栈京口店里,乃是一片狼藉,一个邋遢的醉汉躺在桌子上,半睡半醒,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挽着一人脖子,两只脚下还各踩着一人,其他还有另外三个少年,胳膊腿脱臼,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中午时分,辛弃疾和林俪赶到,未进门就有一个少年迎上来道:“师伯、师叔,你们可算来了!”

    “其他人呢?”林俪问。

    “都在里面呢。”

    辛弃疾迈步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师侄们的狼狈相。他火冒三丈,吼道:“之前是谁伤人,还不站出来?”

    “站不起来”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入耳朵。

    辛弃疾循声看去,见到躺在桌上的那个中年醉汉。“原来就是你打人,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教训你!”他刚要出手,沈天扬却连忙阻拦:“慢着慢着,我看此人有些眼熟。”说完,沈天扬走上前去,扶起被醉汉踩着的两名少年,贴到醉汉面前,仔细端详。

    “啊——二哥,是你么?”

    “呣——你是谁啊?”醉汉努力睁开红肿的眼,定睛观瞧,待看清来人的脸,顿时酒醒。“老三!”仅仅清醒片刻,醉汉就陷入了癫狂。他握住沈天扬的手,不知是哭还是笑:“哈哈,我报仇了,我报仇了——”

    沈天扬被醉汉的疯狂模样吓到了,想抽出手来。但醉汉紧紧握着,连连说着:“杀光了,杀光了,我把他们全杀了,我把他们全杀了!不论老幼,不论男女,全杀了,全杀了”

    面对着义兄透着狂喜的眼神,沈天扬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甚至感觉找到义兄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大仇得报,二哥应当开心才是,为何在此借酒浇愁,还惹是生非呢?”

    “是的,我大仇得报了,活着也是一种负担了。”报完了仇,张天锋只觉得空虚无比,这就是先前被仇恨啃噬、占据满内心后产生的恶果,一旦此前那充斥内心的仇恨消弭,心灵只剩下空壳,人也就没了生趣。

    “不,这世间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值得留恋。”沈天扬反驳,接着他忽然神色凝重,对张天锋轻声耳语:

    “二哥,明年的冬天,记得带妍儿去寻找能在雪中开放的花朵。”

    “什么——”

    张天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天扬强调道:“二哥千万记住。”

    张天锋瞥了眼正在和辛弃疾师兄妹的师侄聊天的沈若妍。他猛然意识到,虽然他报了仇,但他们这帮人的危机并未过去,相反,随着宋金战事的了结,朝廷又有余力让烈风令的眼睛搜寻他们。张天锋的手握得更紧了:“好,我一定会牢牢记住。我待她,必定如待亲女。”沈天扬表情舒展开来:“二哥答应,我就放心了。”

    张天锋不知道的是,义弟沈天扬只是托付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却有一个秘密从未向他提起过。

    几天后,辛弃疾同沈天扬切磋一番,停下来擦擦汗,顺口问道:“前辈剑术超群,可有弟子?”沈天扬却道:“没有弟子,只是家传。”辛弃疾问:“家传?可前辈只有女儿,往后不怕断了?”沈天扬笑而不语,可他的笑容显然不是那种豁达的笑。辛弃疾看出端倪,问出惊人一句:“难道前辈是有儿子的?”

    沈天扬仿佛回忆起了一些美好的事情,但须臾之后,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唯有惆怅。“我有一子,但因为夫人善妒,不敢与之相认。更何况,我根本就不知道去哪里与他相认。”

    辛弃疾眉头一皱:“前辈仅仅是因为夫人的缘故不敢和自己儿子相认吗?”他是义军首领,麾下耳目众多,那些手下早已帮他打探清楚了沈天扬等人的底细,他知道沈天扬其实是昔日鄂州剑社的社主,如今剑社虽然破败,但不敢说完全覆灭,起码还有许多隐藏的财富和人手。

    沈天扬尴尬一笑,而后远眺白雪皑皑的北固山,有意无意地说了句话:“如果我的儿子有一天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恨我呢?”

第三五七章层层推理() 
辛弃疾的讲述结束了。李丹晨问道:“沈天扬有儿子这件事连他的义兄都没告诉,却说给了稼轩公听,想必不是一时兴起吧?”

    辛弃疾道:“的确。他认为女儿有义兄等一帮衷心保护,儿子却孑然一人,太过可怜。出于对儿子的愧疚和怜爱,他托我找到沈玉璋并且照顾他长大,毕竟那时候我的势力也算如日中天。而且沈前辈还特地叮嘱,不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任何人。”

    李丹晨从他所讲的内容中捕捉到了几点重要的信息,其一、沈玉璃沈玉璋二人直到成年,都互不相识,甚至可以说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沈玉璋知道沈玉璃,但沈玉璃不知道有一个哥哥存在;其二、作为长子的沈玉璋,并没有从父亲那里得到任何荫蔽,或者说好处;其三、通过前面两点判断,沈玉璋以章公子身份行走江湖,举义侠之名,一切都是在针对潇湘社,他理想中的目的应该就是要整垮自己的妹妹,夺得他认为的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辛弃疾赞许道:“你的推测的确很准。”沈玉璋少年时被辛弃疾纳入门下,学文习武,也成了一位有才青年。起初一切都像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可渐渐地,辛弃疾发现,沈玉璃借自己的名号,结交了不少底子不干不净的江湖人士。辛弃疾什么样的人,岂能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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