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调查那个小保姆什么?”安澄当然不肯放过当年那个细节了。
大康略有些犹豫,可是最终还是回答:“呃……你记得我捉住她的手,摸她手腕,还继续去抚她的手臂吧?”
“自然不会忘记!”安澄现在说来还气呢:“所以我才觉得你们是有问题。”
大康顿了一下:“我是在借机查看她手腕和手臂上的针眼。”他抬眸对上安澄的眼:“一个瘾君子当别人家的保姆,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更多的他便不肯再说。
六年前的事又勾起了安澄的好奇心,看来说来话长。她便拽了大康去酒吧喝一杯,很有兴趣将大康嘴里的话都给掏出来。
大康职业谨慎使然,即便喝酒也只喝了一杯啤酒而已。
安澄眯眼盯着大康的眼睛:“为什么要瞒着向楠?难道向楠不喜欢你的工作?”
大康垂首温柔地笑,继而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跟向楠的相遇就是因为我的工作,可是……后来向楠为我受的苦,也是因为我的工作。”
“怎么说?”安澄自然紧追不放。
当年她也真的觉得大康有点配不上向楠的。且不说他的外貌,单说他到向楠这儿都三婚了,三婚留下三个孩子;而且向楠为了跟他在一起,跟家里闹掰不说,还连工作都找不到,一家人后来要靠给高中生提供寄宿才能有生活来源……她有一点觉得大康窝囊废。
“我当年就是工作的时候遇见的向楠,”大康指尖绕着杯沿打转,思绪已经陷入回忆,在灯影里温柔地笑:“我去她所在的财务公司办事,接洽人正是她。本来以为是个棘手的活儿,会受到对方刁难,却没想到她规矩分明,不该让我知道的全都死死护着;可是却从未故意刁难过我,反倒对我极为礼貌。”
“我对她……一见钟情。”
那是温柔而美好的回忆,大康不知不觉透露了不少细节。
安澄跟着一起微笑,可是心下却不由得微微吃惊:当年向楠就是在向家的财务公司里工作,那大康去干活儿,岂不就是意味着大康是去调查向家的财务公司?
如此推论便也不难理解,为什么后来向家人会对向楠嫁给大康怒不可遏了吧?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不是因为大康是三婚男子,不是因为他本身条件甚为一般,而是因为……大康曾经去调查过向家的公司,给向家的生意带来过巨大的危险!
是不是?
看见安澄一脸的惊愕,大康才猛地回神,却也随即轻叹一声:“看来,你猜到了。不过你是个好姑娘,我也没想瞒着你:的确是那样,我调查的一桩案子与向家的财务公司有关。其实不是他们自家生意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们的一个大客户。后来大客户败诉,那大客户迁怒于向家,不再与他们公司合作。所以向家自然恨死我了。”
“都是因为我的工作,才让向楠众叛亲离,而且好几年找不到工作……我无以为报,便向她保证不再做调查员的工作。所以那时候我调查小保姆的时候,是瞒着向楠的;也所以被你撞见,你质问我是否劈腿,我也才因错就错敷衍过去。”
“原来是这样,”安澄也是唏嘘,举杯跟大康碰了一个:“都过去了,我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走一个,都在酒里。”
。
两人各自还都有工作,喝杯啤酒小坐一下之后,便一起离开了酒吧。
安澄朝大康之前停留的那栋房子努了努嘴:“还要继续去调查吧?我刚在这个社区转悠了几天,多少有些了解,如果需要的话,我愿意帮忙。”
也算是给曾经那场大乌龙的弥补。
大康却摇了摇头;“不去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陪老婆孩子。”
“真是暖男。”安澄含笑跟他对了个拳。此时越发喜欢这个肥肥大大的男人,虽然他算不上好看,可是单凭暖男的特质,也许就可以解释向楠对他的感情由来了吧。
两人告别,安澄转身走出几步去,忽然又转头回来。
“既然你是自由身份的调查员,那我可不可以雇你帮我调查点事儿?”
大康笑了:“帮忙调查你现在的案子么?可是抱歉,我没跟鲨鱼合作过。”
“不是律所的工作,是我自己想要调查点事儿。本来想自己查,可是这段工作忙,抽不出时间。”
大康想了想,便也点了头:“那好吧。”
安澄从包里掏出笔和本子,在上面写下一个名字、手机号、地址,然后撕下来递给大康:“帮我查这个女人。”
“琳达?”大康挑了挑眉:“你想要什么?”
安澄耸肩:“事无巨细吧,也不拘是什么,只要你能查到的背景资料,就都给我吧。”
其实她自己想要调查琳达,也只是一个模糊的直觉,并不能具体说出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只是想知道,她是否曾经信错了琳达,以及,汤燕犀是否早就知道琳达真的杀了人,却还帮她逍遥法外。
安澄告别:“记得把账单寄给我。”
大康大笑:“这单免费。”
两人各自而去。只是此时的安澄还不知道,此时的琳达,当年并不叫这个名字。在大康的记忆里,她是另外一个名字。所以这一刻只拿到名字的大康,并不知道安澄要他去调查的人,其实是谁。
。
付出了近百个工作小时,“富贵猫”一案终于在安澄的脑海里整体浮现出来。
一个孤单的妇人在丈夫去世之后,离群索居。豪华的大房子从她丈夫离世之日起,便只剩冷清。房子里除了到处摆满的亡夫照片之外,只剩下一个保姆,一只猫与她相伴。
老妇人看穿了人事,也看淡了人情,临终留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留给了猫。然后将猫托付给了忠诚的保姆,让保姆成为她遗产以及猫的监护人。
一只曾经普通的流浪猫,忽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富贵猫,真是一件奇事,媒体便争相报道。老妇人的侄子们见了报道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们跳出来想要回“原本该属于他们的那份遗产”。
开庭之前,作为原告的侄子的律师还召辩方律师一起开会商讨庭外和解的可能。
安澄陪可可先生一同出席。
身为原告的那个侄子有苍白的皮肤,稀疏的枯黄的头发,一双眼是灰蓝色。
可可先生垂首在安澄耳边说:“瞧见了吧,一个连猫都不肯放过的男人,就应该是这样一副猥琐的相貌。”
安澄也有同感。“相由心生”,是有道理的。
对方律师是个黑发黑眼的女人,衬着白肤,显出一股别样的犀利来。
双方没什么客套,坐下直奔主题。对方律师显然也认得可可先生,瞟了一眼他,又瞟一眼安澄:“鲨鱼接了这个案子,可是原来也并不用心,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虽然由创始合伙人亲自负责,可是具体跟进的却只是个兼职的学生。”
“不过这也说明鲨鱼的务实,知道这个案子没有胜算。那相信贵方心里已经有了个数字。我们也有我们的数字,大家一起说出来,如果差不多,就不用上庭了。”
她说完就在白纸上写了一个数字,折起来贴着桌面推了过来。
194。194一起吃肉()
安澄接住,打开给可可先生看,两人对了个眼神。
500万刀,对方的开价。
安澄看了可可先生一眼,可可先生含笑点点头。安澄就在那串数字上修改了一下,然后同样将白纸折起,原路推回给对方律师。
原告律师看样子是自信满满而来,于是兴冲冲接过白纸打开看。却倏然一挑眉。
数字还是5,只是被安澄将后面的几个零划掉,由500万变成了500撄。
“贵方这是什么意思?”原告律师勃然变色。
安澄含笑点头:“鉴于科克先生是我所的创始合作人,职位太高,出于职位对等原则,对方律师的身份实在不够,所以就由我这个小实习生代为解释。偿”
“原告小詹先生今年25岁,25年与我当事人的前主人从未联系过。我方愿付出500美金,折合年纪便是平均每年20美金。嗯,足够每年儿童节买一个超级大的冰淇淋套餐,也算代我当事人的前主人尽一点长辈的心意。仁至义尽而已。”
所谓亲戚,25年从未联络过,却在争遗产的时候突然出现。安澄写出500的数字,才不是真的要给对方补25年的儿童节礼物,其实是要好好羞侮他才是。
。
小詹get到了,拍桌子起身,指着安澄的鼻子:“你知道什么?!你只知道我们25年没有与她联系,可是你哪里知道我们为什么25年都不肯搭理她?”
安澄淡淡一笑:“每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理解每个家族即便是亲人之间也会有利益冲突的时候,所以你们25年不跟联系,我也相信你们有你们自己的、足够的理由。”
“其实不联系了也没关系,那就坚持老死不相往来好了——呃,对了,你们其实也做到了,就连老太太的葬礼你们也没出席——那你们就请永远都不要出现吧,又何必这时候为了一点财产再跳出来,公然宣称与她的亲戚关系?”
“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可是我还是要告诉你,那笔钱不是她自己的,是我詹家的。她只是因为嫁进詹家才获得的这些财富。她自己享用一世也就罢了,死了就应该归还给我詹家,凭什么要留给一只猫?!”
“够了,”对方律师站起来拉住小詹:“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交给我。”
安澄静静抬起眼,凝望住小詹:“小詹先生,我建议你想清楚,你的怨恨终究是源于那位已经去世的老太太,还是我们的‘当事猫’。如果你是对那位老太太有恨,那你们来得太迟了;而你现在是在向这只无辜的猫提起诉讼。猫儿无辜,凭什么要掺和进人间的恩仇?”
小詹愣了下,仿佛连他自己都有些没转明白。
对方律师拢住小詹的胳膊:“没必要跟他们说太多。想要拿到原本就该属于你的遗产,现在我们只能起诉这只猫。”
小詹脸色苍白地盯了安澄一眼,抿紧唇角。对方律师甩下一句话:“等着上庭吧”,便带着小詹愤愤而去。
“你做得很好,”可可先生目光慈祥:“刺激原告说得更多,就能让我们更多了解过往内情。而且从他的表现可以抓住他的情绪点,到时候在庭上就能为我们所用。”
安澄点头:“他在庭上越激动,就会反倒越引法官反感。猫虽然不是人,可是人也没资格这么天经地义地跟猫去争夺。”
“只是牧师约翰还没说服,”安澄有些担心:“我去拜访他几次了,可是他就是不肯为苔丝小姐做道德证人。我劝他就算不愿出庭作证,至少写一封信也可,可是他不知为什么就是不肯。”
安澄叹口气:“也许因为我不是教徒,他跟我找不到共鸣吧?”
可可先生拍了拍安澄的肩:“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这块硬骨头就交给我吧。我亲自去谈。”
这时,冷不丁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啊——”
安澄听好像是那位小詹的声音,便赶紧冲出会议室去看。
是在电梯口,看见莎莉正好抱着文件往回走。安澄迎上去问:“怎么了?”
莎莉咯咯一笑:“电梯门夹着他手指头了。yancy都说了帮他吹吹,他也还不干,嚷嚷着要起诉咱们律所。yancy无奈只好告诉它,这电梯不是咱们律所的,咱们只是租的楼层,所以他非要起诉的话,只能起诉物业方。”
“汤律师当时也在电梯上?”安澄心下蓦然一动:“夹住的是哪根手指?”
莎莉耸耸肩:“右手,食指。就是那根point-finger。”
莎莉眨眨眼:“夹了这根,估计他以后很久都不敢再用那根手指,指着人大喊大叫了。”
安澄的颊边涌起暖意,轻叹了口气。
跟莎莉一起往回走,安澄忍不住轻声问了句:“汤律师在忙什么案子?最近神神秘秘的。”
莎莉压低声音:“碎尸案。里面涵盖众多‘流行’元素,包括gay、谋杀、碎尸、渎尸、食人……”
安澄一听,胃口就翻涌了起来:“啊?”
莎莉也撇嘴摇头:“别提了,海伦都吐过好几回。都是我听说的最恶心、变。态、肮脏的案子。”
安澄深深叹了口气:“以汤律师的口味……我们代理的一定是那个嫌犯。”
莎莉咯咯地笑:“恭喜你答对了。”
安澄也只能扶额。怪不得这个案子,从头到尾汤燕犀连一个字都没跟她谈起过。
。
豪华的餐厅,古典长餐桌,洁白的桌布。
长桌两端,隔着数米的距离,两个男子相对用餐。
桌面正中巨大的枝状蜡烛隔开彼此的目光。让两个人看向对方时,目光随时可以用蜡烛来遮掩。
“味道怎么样?”坐主人位的白发老人含笑问。
他已经很苍老了,尽管依旧坐得笔直,可是仪态却已经遮盖不住他满脸沟壑一样的皱纹。尽管那双眼依旧如鹰一样锐利,只是可惜已经没有了可以飞上天空的、年轻的翅膀。
长桌另一端的东方男子清淡而笑:“浓汁重酱,却能将肉煎得这样鲜甜,真是好手艺。”
这两个人正是那被控碎尸、食人的嫌犯菲力,年轻男子则正是他的代理律师汤燕犀。
菲力忽地磔磔地笑:“……知道那是什么肉么?”
汤燕犀也只淡淡挑了挑眉:“我的当事人最爱吃什么肉,我这个当律师的又怎么会毫无所闻。”
“那你不怕么?”菲力笑纹加深。
“为什么要怕?”汤燕犀耸耸肩:“吃到嘴里的同样是肉,我在乎的只是它的味道和新鲜度。就像吃牛肉的时候又怎么会去在意牛是怎么被屠宰的?”
菲力用餐巾盖着唇角低低地笑:“很好,合我的胃口。”
他说的当然不是肉,而是对坐这个年轻人、他将安危寄托的辩护律师。
汤燕犀也只是淡淡点头:“吃相同的食物,由相同的食物提供相同的营养,所以大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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