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女儿就算来了身边,可是那扇心门却未曾对他打开。
他无声抬眸,望向一脸不自在的女儿,想起女儿三岁那年在汤家的客厅里,当着汤家所有人的面,童音清甜地全篇背诵《长恨歌》。那么长的诗,女儿一个字都没背错,而且声情并茂,引得汤家人都啧啧称奇。
那一年,汤燕犀同样三岁,号称有过目不忘的天赋,却在背诵《长恨歌》上输给了澄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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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0记仇,怎么值得这么久()
汤燕声是大姐,此时已满了18岁,本就是周全柔婉的性子,此时也发现了安澄的结巴,便更是处处小心照顾着安澄的感受,不让妹妹们问出失礼的话来。
妹妹年纪都还小,当年那一场《长恨歌》的比试,妹妹们并没机会得见,她们不曾知晓当年三岁的小安澄,曾经怎样的妙语如珠,怎样的迷倒了汤家的长辈。
那年就连燕卿还没出生,也没亲眼见过。
可是汤燕声自己是亲眼所见,于是此时心下也不由得生起小小的怅然。
汤燕衣12岁,是汤家领养来的孩子,从小就跟汤燕卿格外好,于是心里也对燕犀有一点小小的腹诽。她听着大姐跟安澄说话,大眼睛忽闪了几下,忽然幽幽地问:“……澄子姐,你跟二哥一个学校,他有没有欺负你?”
安澄一愣,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燕声急忙将话茬儿拉回来,轻声呵责二妹:“怎么会?杜伯伯和三叔都嘱咐过燕犀照顾澄澄。”
汤燕衣轻哼了声:“可是二哥去迎澄子姐,竟然在外头耽搁那么久。明明撑了伞,却叫澄子姐身上湿了这么多。而且大姐也不是没瞧见,二哥先一步回来,脸上就始终阴沉沉的。”
汤燕衣眼尖,汤燕声也不是没瞧见,可是此时此地,燕衣这么说只会叫安澄更不自在。
燕声便连忙一拢二妹的手:“不会的,别乱说。”
燕声抬眸无声看向安澄去。安澄便也咬了咬唇,轻轻摇了摇头:“欺负我?他、他办不到。”
汤燕声这才放下心来,温婉地微笑:“是你们不知道,这些年燕犀唯独输过一次,就是三岁那年输给了澄澄。燕犀不是小气的人,他只会更高看澄澄一眼。”
燕衣、燕余和燕翦都惊讶地望住安澄。
燕翦最小,最不怕把事儿闹大的就是她,只见她洋娃娃似的眼珠儿咕噜一转,便扭身跑过去攀住了汤燕犀的手,将他生拖过来。
“二哥二哥,原来你也输给过橙子姐姐!”
燕翦刚上小学,有些功课是二哥管着,二哥严格起来比老师都严厉,她这回可算是找着可以小小反击的机会。
当着长辈的面,汤燕犀没拒绝,站到安澄对面,也只是垂首将掌心盖在小妹头顶,温柔地凝视燕翦:“……不过是一首简单的诗,燕翦背得也很好。”
小小的燕翦有些上当,登时高高举手:“爷爷、爷爷,我也会背《长恨歌》!”
汤燕犀轻柔地笑,忽地抬眸撞上安澄的眼睛:“燕翦,你跟橙子姐姐比一比,好不好?”
安澄只觉所有的血液都一下子冲到了脸上。
不管三岁时曾如何赢过,此时一张嘴也必定结巴了。所以必定会输给汤家这个刚上小学的小女孩儿。她16岁了,是高中生,如果此时输了,便等于这些年都白活了。
她抬眸盯住汤燕犀。
他在报复她,时隔1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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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31化被动为主动()
小小的燕翦不知利害,只想在长辈面前大显身手。安澄却怎么会不明白,她就算赢了燕翦,也不过是跟个小学生逞强罢了。赢了也会丢人。
可是燕翦这样跃跃欲试,她若当面拒绝了,一来扫兴,二来反倒更跌面儿。
她歪头看了燕翦半分钟,忽地明媚一笑。她上前蹲下来,亲亲热热拉住燕翦的小手:“你就是燕翦对不对?姐姐今天穿、穿了校服,其实就是为了你。”
燕翦虽然才上小学,却从小就显现出了对时装行业的热爱。绿藤高中的校服出自名家手笔,可惜燕翦只研究过汤燕犀身上的男款,没机会近距离细看女款。女孩子原本就对女款更感兴趣,于是在听说杜松林会带女儿来家里,便私下里跟杜松林拜托过。
安澄伏在燕翦耳边柔声说:“待会儿,姐姐给你看个够。”
燕翦登时眉开眼笑:“安姐姐真好!”
安澄一计得手,便忍不住含笑,抬眸瞥向汤燕犀去。
她自己不知,她这一刻唇边那枚隐秘的梨涡旋即绽开,让她原本素淡的眉眼平添生色。
汤燕犀也没想到她这样快就化被动为主动,也不由倏然眯眼。
安澄瞄到了,她的笑意便更扩大,她捉着燕翦的小手,更淡定温柔地问:“……燕翦的《长恨歌》,是二哥教的么?”
燕翦登时竖大拇指:“安姐姐真聪明!
安澄又抬眼,目光无声滑过汤燕犀的脸。心里轻哼一声说:嗤,就知道是这回事。
她越来越放松,滑向他的目光越来越自信,甚至自信里都开始加了肆无忌惮的嘲弄。汤燕犀心下顿知危险,可是此时燕翦却在她掌心里,他已来不及做出防卫。
安澄轻轻摆弄着燕翦的手指头,悄声说:“那首诗姐姐比你多背了十几年,一个字都没有忘过。所以跟姐姐比赛背诵,一点都不好玩了。不如姐姐出个新玩儿法,只叫燕翦一个人表演,让所有的掌声都只送给燕翦一个,好不好?”
燕翦还小,自然只想赢不想输。她略一犹豫便急忙点头:“好!”
安澄竖起手指:“嘘……别他们听见,待会儿给他们一个惊喜。”
燕翦赶紧闭上嘴,朝安澄眉开眼笑,使劲点头。
安澄这才扬眉向汤燕犀:“给我十分钟。”
说罢安澄捉着燕翦的小手,一溜烟儿躲到门外去,伏在燕翦耳边低低说了些什么,燕翦有些惊讶,随即便也嘁嘁喳喳地笑开。
十分钟后,安澄带着燕翦回到正厅,先冲燕翦使了个眼色:“燕翦先背。”
燕翦郑重点头,字正腔圆将《长恨歌》一气呵成。
杜松林有些担心地看向女儿。燕翦聪明伶俐,背的一个字、一个音都没错过,女儿就算背得同样好,也未必能胜出。
安澄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没抬头,只向燕翦眯眼一笑:“……这回是安姐姐的。”
众人都以为是安澄要亲自来背,孰料安澄只是做了个鬼脸,接下来开口的依旧是燕翦!
还是那首《长恨歌》,燕翦却给加上了口音。
燕翦一本正经地背诵长诗,却一本正经地将“汉皇重色思倾国”,发音成“汉皇重射湿倾国”,汤家人全都目瞪口呆,片刻后都忍不住轻笑起来。
汤燕犀长眸一冷,缓缓转头,目光直刺向安澄!
32。32你怎么不去死啊?()
在他眼前,恍惚已不是今年今日的烟雨空蒙,反倒变成了3岁那年的艳阳如金。地点也不是在这座徽派老宅子里,而是在祖父家从前的客厅里。
那个豆丁儿大的小女孩儿,站直了也还没有旁边的椅子高,那般样清凌凌的目光,那般小小不点而红的唇,一字一声背“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他是先背完的,一个字都没错过。那年虽只三岁,却已是过目成诵,他站在一旁神态淡漠地看着她背。
他已背得完美,她背得再好,也只是与他不分伯仲,又哪里还有赢过他的可能去?更何况他先背,她后背,她就已落了下风。
一切也都如他预期一样发展,长辈们虽然也为她惊艳,却显然并无更多惊喜。
她最后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背完,他便舒了口气,等着爷爷说“两个孩子都好,不分胜负”。可是她最后尾音吐完,却没有立即停止,反倒从头又来了一遍!
这一遍,不再只是普通背诵,而是加了口音,用的恰恰就是东北口音!
同样是加了口音,可是当年的她却比今日的燕翦更为纯熟地道,她念出来的是“汉皇重sǎi思倾国”……
那是汤家祖辈的乡音,是祖父,此时乍然从一个小女孩儿的嘴里说出来,童音呢喃可爱之外,却因为是小孩子,反倒叫那口音更浓重、更地道。老爷子当时便红了眼眶,待得小女孩儿背完,便一把拢到怀里,亲自抱到膝上去。
那年刚三岁的他,如何也想不到竟会有这样一个转折。他不甘地盯着祖父抱着她,亲手喂她吃桃儿的模样,只觉心里是说不出的愤懑。
他不信这是她能想出的主意,一定是她爸教给她的!
他们父女故意讨好祖父,用阴招赢了他去!他绝不甘心就这么输了!
他以为未来还有的是时间,他总归有机会扳回来。可是后来她跟她母亲回了中国,每年也顶多只会果她从那以后竟然再也不肯来汤家……
这一等,竟然就是漫长的13年。
直到那天父亲忽地对他说,杜伯伯的女儿要转学r /》
他竟然就愣在午后的阳光里,一时竟说不清自己心底充塞住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
他想象过她会变成何种模样。他想象不到她的容貌,却能想到她应该还是小时候一样的伶牙俐齿、“老奸巨猾”。
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个她预定好来报到的早晨,他刚走进教室,就听见顾静嫣与几个手下正在窃窃私语,说新来的转学生竟然是个结巴,真是笑死人了。
他面无表情走过去,俯身凑在顾静嫣耳畔:“你怎么不去死啊?”
33。33别被他的肤白貌美给骗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约略歪头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措辞。
其实他自己也有一点不确定,何必要用那样重的语气。他想,他在听见顾静嫣她们嘲笑小结巴时心臆间轰然而起的愤怒,也许只是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吧。
明明是当年赢了他的人,怎么竟然就结巴了?这让他还怎么扳回来?
他因此迁怒于顾静嫣而已,不是替那个小结巴说话。
一阵笑声将汤燕犀的思绪拉回,原是燕翦的《长恨歌》已经背完了。长辈们个个忍俊不已,燕翦爱娇地上前讨夸奖。
得了夸奖的燕翦笑眯眯依偎回安澄身边,大眼睛亮闪闪地说:“还是安姐姐教的法子赢了!”
众人的目光或远或近都瞟向汤燕犀来。
最不怕事情闹大的汤燕卿嘿嘿一乐:“原来这次又是安澄赢。”
安澄笑不出来,心反倒抽紧,忍不住赶紧瞄了汤燕犀一眼。
她不是怕他,只是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她得趁早做好防备才行。
汤燕犀深吸一口气,没将不高兴挂在脸上,反倒轻轻一笑,走上前来伸手向安澄。
安澄愣了下,也只好伸出手去。两人尴尬握了握手,汤燕犀语声平稳温柔:“恭喜你。”
安澄明知道他是假的,可是却也不能不承认,此刻面对这样的他,她也忍不住有一刻的——目眩神迷。
汤燕犀的反应也让杜松林松了一口气,连忙说:“澄澄,我早就跟你说过,燕犀最是温文尔雅。以后在绿藤的日子,有燕犀的照顾,你可以放下担心。”
安澄想要抽开手,却反被汤燕犀攥得登紧。他双眼温煦,含笑摄住她的眼睛:“可不是?你放心,有我在,你在绿藤的日子一定会有趣极了。”
他的手指修长,皮肤白皙,看似十分文弱。可是她在他掌心里,却仿佛被老虎钳般死死扣住,半点都挣扎不得。
大人们看不出端倪,汤燕卿凑上来低低一笑:“别被他肤白貌美给骗了,他的小擒拿手贼厉害,现在连薛叔儿都不是对手了。”
安澄一挑眉,低低道:“你又逗我!他皮薄肉滑,哪儿有老茧?”
汤燕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啊?你怎么知道他皮薄肉滑?”
安澄猛地省觉,脸登时通红。她暗暗冲汤燕卿咬牙:“你别胡思乱想!我说的就是他手。我手在他手心里划拉了一圈儿,就是皮薄肉滑,一个老茧都没有啊!”
汤燕卿缓缓收了笑,伏在安澄耳边说:“……说来你也许都不信,他练的时候都戴鹿皮手套。手套里头还用真丝衬了里子,他才不会用自己的皮肉硬碰硬呢。”
“而且他每次练完,立马回去用精油加牛奶泡澡,什么老茧能留得下啊?”
“啊?”安澄真是目瞪口呆:“他……这么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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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跟她当兄妹?呵,笑话()
汤燕卿又是扑哧一声,憋着乐使劲点头。这话他在念头里也转过八百遍了,可是从来没敢说出来过。安澄这姑娘真可爱,第一回听说就直接说出来了。
汤燕卿垂首扳着安澄的指头,幽幽点头:“是啊。他怎么会让外人知道他练过呢。所以我们俩每回打起来,外人都以为是我欺负他。”
安澄在脑海里重新对比了一下这兄弟俩。虽说汤燕犀身高上有优势,可是他在人前展现出来的都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身材修长、皮肤白皙,文质彬彬;反观汤燕卿还是个猴儿样,说话也还没学会汤燕犀这种字斟句酌,可不总一副好勇逞强的模样。
安澄心下叹息,“这么说,你吃过他不少暗亏。”
汤燕卿登时委屈地扁嘴:“可不是嘛。可惜大家都被他给骗了,都偏帮偏信他。就连我亲生的妈,每次都站在他那边,还整日数落我,让我言行举止都多学学他……”他捋着安澄的手臂不放:“好容易遇见你这样能看穿他的,可你还不肯帮我。”
汤燕卿捉着安澄小声嘀咕不要紧,他们没留神此时他们三个的状态落在大人眼底却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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